“已由各地抚恤发银,足够丰衣足食半辈子。”
“多谢王上为他们悉心安排。”
戚慎忽然眯起了眼眸。
景辛顺着他视线,低头望见自己这样俯身时倾泻而出的春光。
她脸颊发烫,最近戚慎因为投身国事,他们已经有多日不曾在一起了。
床笫之间,他一向掌控了绝对的主权。这不行。
她也该有些主权啊。
景辛勾起红唇:“王上看什么呢?”
戚慎薄唇翕动,回答的话却污秽赤.裸。她脸一烫,果真还不是他的对手。这人骚话张口就来。
她转身准备走,手腕却被戚慎一握,他竟穿过她腋下将她抱上了御案。
后背覆在满桌奏疏上,被他倾身沉压,景辛慌乱想推他,但手腕被他握住。
大掌扣住她腰,戚慎笑起:“没有在龙椅上试过。”
“荒,荒唐!此乃昏君行径,你可跟我承诺过要做个明君的!”
“国事上不荒唐就行了。”他含下了她的呜咽声。
成福候在殿外,总感觉殿内不对劲,直到闻到空气中那抹馥郁香气才醒悟,忙将满殿宫人屏退到了檐下。
这香气越来越浓,连他都有些脸红心跳。
但天子也不是荒淫无道,好歹天子没有纳妃,后宫只设王后一人。
终于到两个时辰后他才听到男子低沉的传唤声。
成福敛眉入内,闻令后忙去招呼抬热水。
奏疏规规整整都在御案上整齐摆放,只是龙椅偏至一旁。
景辛蜷在戚慎怀里,被他龙袍罩住,摊开手心里这颗红宝石。
她眼里懊恼,戚慎笑睨着她:“无事,龙眼睛抠掉了再镶上,手指疼么?”
这是景辛刚才死死握住龙椅扶手时抠掉的宝石,只有她知道这个男人疯狂起来时有多致命,他简直是她的毒药,难以承受,却又让人情不自禁上瘾。
回重华宫后,她开始研究怎么提炼黄油。
御膳房的膳夫们按照她交代的牛奶搅拌法试验了多回,终于提炼出了跟她棠翠宫冰窖里品质一样的来。
而棠翠宫那口冰窖也像是知道她在行善,每日都有数不清的食材降落。
几日后,那些在战乱中被俘去孩子的父母都受她的懿旨来到汴都。
她们被安顿在宫外的教习场,景辛想教这些百姓学习烘焙。
戚慎给的抚恤总有吃空的一天,而且一些丧子的家庭里父母总该有份充实的工作能让他们忙碌其中,不去想那刻骨的丧子之痛。
之前没有向举国宣扬烘焙是因为戚慎下过令她做的都是御用之物,现在戚慎也默许了她。
部分食材司农院已经在着手试验了,而那口冰窖的食材也多到堆满了御膳房的粮库,她不想浪费这么多食材。
这些百姓以为召见他们的只是景辛派来的人,不曾想会是她亲自驾临,受宠若惊,也都很动容。
景辛说出想教他们学习烘培,也以朝廷的名义出资让他们开起店铺。
她耐心教众人认识食材,分发食谱,由雨珠等人现场教学。
如戚慎第一次吃到蛋糕时那般,所有人都一瞬间爱上了这种美味。
她的教学非常成功,这些勤劳朴实的百姓也好学,几日后便掌握了烘培的方法。
烤箱与食材都被宫人分发下去,景辛在这些百姓临走前道:“朝廷免费为你们供应食材两年,之后也会给你们最优惠的进货价格。授人以渔,希望你们今后能将这烘培发扬光大,那境外的身毒人与白人国家都不曾有这甜点,咱们比他们强着呢。”
他们都很动容,朝她跪拜又跪拜,十分感念她的恩情。
景辛为自己办好这件事而高兴。
走出教习场便见戚慎的銮驾落在外头。
他高坐于銮驾内,朝她伸出手掌:“忙完了?寡人来接王后回宫。”
景辛微微一笑,坐上銮驾:“我进行得很顺利,感觉自己做了件好事诶。”
戚慎低笑。
“你说,后世会不会记得是我发扬了烘焙?”
戚慎颔首,但戏谑道:“若是棠翠宫里那个神窖不再出食材,恐怕便有难度了。”
景辛一愣:“应该不会吧,只要你一直往明君的道路上发展,老天是会奖励我们的。而且司农院已经在研究怎么做出那些食材了。”
她自与戚慎成婚后便告诉了他她有一口神窖的事,当时戚慎含笑不语,似乎早已经知晓。也是,她掉马掉得那么早,这人看破不说破,她早就不存在什么秘密了。
车帘外晚霞西沉,暮色初降,道路两旁已亮起盏盏灯笼。
汴都的繁华很像现代古镇的繁华,却又更磅礴瑰丽。戚慎喜欢热闹,登基便已下令王城街道要点彻夜路灯。
景辛望着沿途经过的市井人烟:“夫君可以陪我逛街嘛?”
戚慎含笑应承。
扶住她腰将她抱下车。
两人往繁华集市走去,带刀禁卫与虎贲前后开路,周遭百姓瞧见,虽不见天子銮驾,但已被戚慎一身天子蓝吓得匐跪在地。
景辛忙将他拉入一间绸庄:“是我思虑不周,我们把衣裳换了吧。”
戚慎都含笑顺着她。
绸庄掌柜何曾见过这阵仗,也几乎怀疑自己见到的是不是真的天子与王后。
因为那个传闻中暴戾的天子温柔含笑,亲手为王后扶正发钗,也会叫禁卫多给他衣裳的银子,牵着王后的手跨出铺子,还提醒王后当心脚下。
这只是一对寻常夫妻,他实在难以置信天子与王后的感情会这般好。
从未宵禁的汴都街头繁花如锦,耳边人声闹哄哄,景辛见到街头卖艺会扎进去凑热闹,戚慎便用宽袖将她护住,耐心陪她看。
她对卖艺人喷火的技艺十分叹服,鼓掌叫身后项焉给赏钱,又偏头问戚慎:“这种人好厉害,真的有喷火还不受伤的技艺吗?”
戚慎颔首:“这不过雕虫小技,你想看待回宫了我可以让人喷三尺高。”
景辛:“……你有点夸张了。”
他们又逛了很多地方,累下来时景辛便在街边要了碗馄饨。
馄饨太烫,戚慎耐心吹凉一口口喂到她唇边。
她未戴帷帽,容貌被来往行人瞧见,所有人都频频侧目想再窥一眼,却被禁卫依次排开用身体遮挡了这些目光。
景辛享受着戚慎的温柔,唇上馄饨香软,可她却如吃了无数的蜜甜。
她拿过他那碗:“趁热吃吧,我喂你。”学着他的照顾,她一勺一勺喂他。
戚慎忽然握住了她手掌。
他眸色幽深,沉默了好久。
这种忽然的沉默让她不解:“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你是第一个这般耐心喂我吃东西的人。”除了姨母,她是第一个喂她吃东西的女人。
离开馄饨铺子,景辛挽着戚慎胳膊靠在他肩头散步,瞧见桥头的冰糖葫芦也想吃。
“我要这个。”
戚慎都给她买。
瞧见橘子:“我也要吃。”
戚慎买下一筐,景辛还来不及吃便被湖面船坊吸引了视线,想去坐船。
她回头想叫戚慎,一扭头唇中便被他塞了一瓣橘子。
他摊开掌心,都是剥好皮的橘子肉。
“好,我陪你去坐船。”
橘肉被她唇齿咬开,香甜多汁。景辛眼眶里一热,忽然很受感动,被他这些小细节暖到。
戚慎:“试试船上做。”
景辛:“……”
她可以收回刚才的感动吗?!
初冬降临时,秦无恒的伤势终于有些好转,戚慎下令召他回汴都。
景辛在紫延宫的大殿上再见到沈清月,这个往日一身红衣的少女已蜕变成温柔坚定的女子,没有再穿那一身红色,素衣素颜,温柔凤目一直都落在身边轮椅中的男人身上。
第89章 大结局
他们夫妻二人, 是该有个比从前好些的结局了。
戚慎端坐在龙椅上,待秦无恒艰难行完礼后也没有出声。
太医顿了片刻, 知道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说起秦无恒的伤势,末了道:“如今性命是保住了, 但阴雨天里恐还是要受翻罪。”
秦无恒仍跪在大殿上,戚慎面容没有波澜:“平身。”
沈清月忙去搀扶,成福也在旁搭了把手。
景辛朝戚慎行礼带着沈清月退出大殿, 她知道戚慎这个傲娇恐怕在人前拉不下脸来说软话。
她在偏殿让留青上茶与糕点,望着沈清月历经风霜的脸,感怀辛酸,给了沈清月一个拥抱。
“姐姐, 梁陆一战我很感激你!对不起, 如果没有我劝你们秦无恒也不会如此,你受苦了……”
沈清月微微一笑:“都是命,命中有的都逃不过, 我不怪你。”她苦中作乐, “阿恒血洗玄天门那次我们便已是罪人, 如今能让我们偿还天子的恩情, 弥补那些死去的士兵,我们值了。”
景辛为沈清月终于想透彻感到欣慰,这终于不再是那个满脑子只有爱情的少女了,她理智了。
大殿上寂静无声。
秦无恒先开口道:“多谢王上不杀之恩。”他从去年离开天牢到现在都不曾对他说过一个谢字。
戚慎只道:“与陆一战上寡人赏罚分明,功臣良将皆得封赏, 但你功过相抵,寡人不会再行封赏。”
秦无恒敛眉称是。
“身毒人虽已不敢来犯,但边境也需防守。”戚慎看向秦无恒衣摆下的一只独履,“去海州边境瞭守,你可还能当此任?”
秦无恒有些错愕,海州是陆国被改为州郡后划分出的地方,沿海小州,风景独秀,最重要的是一年四季都少有阴雨天,他如今的伤便很难承受阴雨湿邪。虽然只是瞭守小吏,但于他而言却已是最好的结局。
他说愿意。
他太渴望带沈清月去一个清净的地方了。
“王后喜食海味,那处的海运署也由你掌管。”
秦无恒沉声:“臣定不辱使命!”
一阵寂静无声,戚慎道可以退下了。
秦无恒沉默一瞬,从轮椅上撑起,朝戚慎跪礼。
“臣算不得功臣,从来都算不得,臣也没有眼光,不铭感恩,不知珍惜。”他昂起头,第一次露出由衷的钦佩,“大梁之王,您当之无愧。”他狠狠叩拜下去,伏低了脊梁。
傍晚寒风猎猎,窗外飘起冬日的一场雪,雪片小,却落得疾,玄瓦青墙的大梁王宫在夜色间很快覆上了皑皑洁白。
重华宫里正煮着热腾腾的火锅。
景辛与戚慎围着灶炉在吃,沈清月已经带着秦无恒出发赶赴海州了,她原本想留沈清月他们也吃一顿火锅,但两人一直恪守罪人不得逗留王都的规矩,辞行回到沈淑英府中,带着女儿踏上了这场冬雪中。
用过晚膳,长欢带着宫人在收拾餐桌,甜宝在雨珠怀里咯咯直笑。
戚慎问景辛想不想看雪,景辛点头。
他为她系上大氅,瞧着领围洁白的狐狸毛将她银盘小脸拢紧,微微抿笑:“我妻甚美。”
景辛牵起戚慎的手漫步雪中:“我们要这样相依相偎地白头哦。”
“当然。”他握紧她手,“宁翊宫那夜,你抱着我抚去我一腔惧意,我便在心底告诫自己,这一生我都会将你捧在心尖上。”
她笑起:“真的吗?”
他颔首。
“你也有怕的东西?”
他说有:“我最怕哪天睁眼你就不见了,飞去了天上。”
景辛被他逗笑:“不会的,老天派我下凡监督你的,你不成明君我便无法完成任务。”
戚慎恍然般,眸底顷刻是一汪幽深。
景辛问他想什么,他抿了抿唇未答。她摇着他手臂追问,他低笑了下:“那我先不要成为明君了。”
她一愣,追着他打闹。
*
昌元五年,四月春暖。
万丈晨光穿透云层,普照着整个大梁王宫。
春回大地,百官厚重的袄子也换成了单薄些的官袍,行走间衣带生风。
虎贲净鞭扬响,文武百官入殿上朝,在一声“天子驾到”的高喝里跪叩行礼,山呼万岁。
却忽闻一阵稚嫩的笑声,抬眸才见龙袍加身的年轻天子抱着怀里的小太子坐上了龙椅,是太子在笑。
众人也是见怪不怪了,去年天子便也抱着太子来上了两回朝,只是那两回太子尚在襁褓,如今已经满岁,笑得清脆纯真。
众人声色也放轻不少,唯恐吵哭了小太子。
戚慎端坐在龙椅上,景辛在宫外视察店铺的情况,儿子早晨一直哭闹,所以他才抱了儿子来上朝。
他边听百官奏报边瞧怀里这个挣扎着要下地的小家伙。
戚容嘉已满岁,学会了走路,但步子还软着,总会摔跤。他没有放手,瞧着儿子漂亮的一张脸,爱不释口,亲了下这肉嘟嘟的脸颊。
小家伙咿呀一声,忽然奶声奶气喊妈妈。
戚慎怔住,这声妈妈是雨珠常在摇床前教孩子念的,景辛说她们那里都这样称呼母亲。可孩子还没有学会说话,这是孩子的第一句话?
他惊喜道:“叫妈妈?”
戚容嘉又软绵绵发出妈妈的音节。
他朗声大笑,完全顾不得殿中那奏禀的臣子,抱举着儿子道:“叫父王。”
小家伙不理他,只知道笑。
“叫声父王。”他一字一字念,“父王——”
小家伙脑袋一偏,清脆“哎”了一声。
殿中轰然一笑,文武百官察觉失仪,忙惶恐跪下。
戚慎搂紧怀里软乎乎的小人儿,没有生气,笑着夸赞:“不愧是寡人的子嗣,小小年纪就语出惊人,将来必成大器。”
小甜宝:“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