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就十分潇洒地拱手转身大步走了,程惜总觉得那背影看起来,有那么点着急。
等他走远了一点,程惜就转头去看肃修言:“不打算解释一下?”
肃修言看了她一眼,试图装傻:“解释什么?”
程惜知道他明知故问,瞪了他一眼:“你说呢?”
肃修言只能屈起手指放在唇边,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这个问题有些复杂。”
程惜盯着他:“你什么问题都觉得解释起来很复杂。”
肃修言被她盯得有些扛不住,终于开口:“我还有些善后工作……”
程惜继续盯着他不说话,肃修言硬着头皮说:“虽然哥哥的蛊虫是解了,但给我们下蛊的罪魁祸首我还没处理。”
程惜抱胸看着他:“那你解释下文护法和苏大侠是谁吧,是你文学姐和你二叔吧?我记得神越山庄里是没有二庄主。”
在她的目光威压下,肃修言只能说:“文护法确实是学姐,苏大侠是我二叔……不过在这里不是他害的我们,我被赶出山庄的时候,还是他救了我,又教了我武功。”
他一边说着,一边神情不是很自然:“事实上,在这个世界里,我是要喊他一句师父的。”
程惜“哦”了声:“所以你就是被你学姐和师父救了?然后就假装自己已经死了,再没来见我?而且还试图完全隐瞒起来,我问你的时候你都没有老实交代?”
肃修言的神色更加尴尬了些,又屈起手指放在唇边咳了声:“这个,要不是齐耀天这个大嘴巴……”
程惜冷“哼”了声:“你倒是很会怪别人。”
肃修言似乎已经不怎么敢说话了,只是曲着手指搭在唇边咳嗽。
程惜盯着他的脖子说:“你不舒服吗?”
肃修言很机警地看到她的目光,深觉如果这会儿他敢说自己没有不舒服,恐怕是要被她当场掐死,就很识趣地点了点头:“我胸口疼。”
程惜瞪了他一眼:“先跟我回房间再收拾你。”
肃修言还能说什么,只能抿着唇点头,表示自己没什么意见。
程惜也不搭理他,一个人气冲冲地在前面走着,她走了一阵突然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问他:“你后来又活了很久吗?”
肃修言不敢不回答她,沉默了片刻:“没有。”
程惜“呵”了声:“没有多久是多久?”
肃修言只能磕磕绊绊地说:“一两年吧……”
程惜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又抽了下唇角改口:“几个月吧……”
程惜转过身来看着他:“你善后完了,还是有时间的吧?为什么不来见我?”
肃修言清了清嗓子转开眼睛,为了避免她以后再知道继续收拾自己,只能老实承认:“我见过你的……哥哥好了些后,你从山庄里出来,在山下路过一片杏花林,那时候我就在山崖上。”
程惜审视地看着他:“你那时候是来见我最后一面吗?”
肃修言不敢否认,轻点了点头:“想看看你还好不好。”
程惜已经有些出离愤怒了,只能看着他叹了口气:“你不来见我,怎么知道我救不了你?”
肃修言看了她一眼,想了下还是慎重地说了:“这个,我师父……二叔找来给我治伤的人,就是程昱。”
程惜被噎了个正着,在这个世界里,别人在程昱没在场的时候,的确会喊她一声程神医,但程昱在场了,程昱是那个程神医,她就是小程神医……谁得医术更强,一目了然。
肃修言摔下悬崖时的伤势,程惜的确没什么把握,如果救他的人是程昱,那么倒是可以解释。
至于他体内的情蛊,程惜后来游历大江南北,有一个目的就是寻找情蛊合体后治愈的方法,这个方法,她找了几十年,也还是没找到。
程惜想到这里就十分头疼,这个武侠世界里的医疗科技,看起来很模糊,但在技术上限上,那个天花板又格外地难突破——按照这个世界信奉的真理,那就是天命难违?
她想来想去,还是叹了口气:“为什么?”
肃修言当然知道她是想问什么,垂下了眼睑低声说:“我们原本就不是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人,那时候的情形,再见面也不过是徒增烦恼……你哥哥也赞同我不要再见你,并说了会替我隐瞒。”
程惜“哦”了声翻了个白眼,程昱倒是一直看不惯肃修言,在这个世界里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哥哥的帐,她回头再找程昱算,现在她主要清算眼前这个的。
他们本来就是走在一道走廊上,程惜这么回头堵住了路,肃修言简直就是逃跑无门,为了避免被继续清算下去,只能努力转移话题:“小惜,你觉得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哪里?”
程惜感觉到了什么,不由自主皱了眉,肃修言就继续轻声说:“我认为我们既不是在梦中,也不是在现实中,我们在真实和虚幻之间。”
程惜眯了眯眼睛,她虽然早有感觉,但却没有这么具体地归纳过。
肃修言接着说:“自从我开始梦到那些剧情之后,就按着梦里知道的情报改变了这个世界,然后逐渐印证了一些猜想……我的行为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然后别人似乎也可以梦到一些本应发生的事,再根据自己看到的东西,改变着这个世界。”
程惜吃了一惊:“你是说别人也会梦到那些剧情,然后根据自己的意愿去做改变?”
肃修言对她笑了下:“你是不是忘记了?这个故事里,首先被改变的是什么?”
程惜仔细想了下,立刻明白了:“你是说……几年前肃大哥醒来后,就告诉大家你也中蛊的事吗?”
肃修言点了下头:“他被下蛊后就昏过去了,我带着他逃了出来。回家后他还昏迷着,我就被赶出了家,他不可能知道我也中蛊,除非他是以别的方式知道的。”
程惜侧头想了下就说:“你的意思是,肃大哥可能才是我们已知的人里,那个最早会梦到这个世界的本应发生的事的人?”
肃修言点头:“在我认识到的事实里,他是那个最早做出改变的人。”
程惜也点了点头:“对,我们回去后,你休息一下,就去找肃大哥问问。”
肃修言看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就不易察觉地轻松了口气,却没想到程惜又眯了眯眼睛看着他:“不过你确实是欠我半辈子了,我不会忘的。”
她边说就一把抓住肃修言的肩膀,把他抵在旁边的柱子上,“呵呵”冷笑了笑:“这回你给我记住了,就算你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怀里,你如果还敢跑……小心我抓到你就扒光了你的衣服,把你捆在床上。”
肃修言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好看:“你这个威胁方式能不能改一改?”
程惜挑了挑眉:“我觉得你挺怕这个威胁的,不用改了。”
肃修言此时没什么底气发飙,只能抿着唇硬忍了下来,一脸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程惜:扒光了绑起来,就不会跑了。
肃二:……给点面子。
程惜:你一个诈死不见的人,还有脸来提面子?
肃二:……
程惜:我简直觉得我对你太好了,趁早shui服了就啥事没有了。
肃二:……
第54章 所谓的自由,不过是种心理感受(3)
他们说完后, 还是先回房间,不过他们才刚进肃修言住的院子,就看到肃修然已经在房前等着他们了。
程惜当然是惊喜的, 几步赶过去喊:“肃大哥, 我们正要去找你。”
肃修然也被迫穿上了肃修言同款的披风,只不过他的是淡青色的, 衬得整个人更加出尘脱俗。
不得不说,曲嫣在打扮两个儿子上,品味和眼光一直都是一流的。
程惜忍不住又多看了肃修然几眼,肃修言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肃修然已经习惯了他突然傲娇一下, 也不以为意, 笑着说:“小言, 今天觉得怎么样?”
他笑得太温柔, 肃修言也不好拿他撒气,别别扭扭地点了下头:“还好。”
肃修然的神色还是有些担忧:“小言,你体内的蛊虫已发作厉害了,千万不要硬撑, 若是有什么事, 需得尽快告诉我们。”
肃修言又抿了抿唇,程惜正以为他要继续嘴硬说没事, 就听到他说:“最近已经几乎每日都在疼了。”
肃修然听他这么说, 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忍不住抬手去扶他的胳膊:“小言,你……”
肃修言抬头看了看他,弯着唇笑了笑:“哥哥,这已经又到了快要月末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办。”
肃修然脸色顿时就发白了,连连摇头:“不行。”
肃修言又笑了笑:“哥哥, 父亲把我接回来,又这样纵容我,你也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两个儿子能保住一个,总比一个也没有强。”
他边说还边放缓了语气,笑容也带上了几分诱导和笃定:“更何况,我不会死的,你知道。”
肃修然苍白着脸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们身后就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倒说说,我是什么意思?”
程惜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就看到肃道林面色阴沉地站在院门口,刚才肃修言说的话,显然是被他听到了。
这对父子撞到一起就没有一刻是不怼的,肃修言直视着肃道林的眼睛,十分讽刺地笑了笑:“父亲大人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些吗?你眼中从来就只有哥哥,什么时候在意过我?当年把我赶出去的时候,一点情面没留,我是死是活也从没管过,现在突然要父慈子孝,还不是因为我可以给你的宝贝大儿子引蛊?”
肃道林脸色铁青,也不知道是气得说不出话了,还是不知道拿什么话来骂他,所以一声不吭。
他不说话倒还好,肃修言突然更来劲儿,冷笑了声:“当年怀疑是我害了你选中的继承人,我拉着您的袖子想要解释,您可是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当胸一脚,把我从房里踢到雨地里。我趴在地上起不了身,也还要连夜命人把我拖出山庄,别说什么随身的东西,连外衣都不准我多披一件。”
他边说还边弯了弯唇,笑得更讽刺了些:“连我在山下的丹碧城中昏过去,被人好心捡到家里喝了碗姜汤,都要被侍卫重新拖出来赶到城外……说什么丹碧城也还是神越山庄,不准我逗留。”
程惜听他说着,越听心越凉,她只知道肃修言被肃道林赶出神越山庄,还以为肃道林最多舍得打骂他几下,没想到这么不容情面。
这哪里是赶亲生儿子,这简直是把人往死里逼。
肃修言这么傲娇的个性,被自己父亲这么对待,他回来时的态度,像在她梦到过的那么死硬才是对的。
还会听肃道林的话,可能也只是因为,现在这个肃修言,并不完全是这个世界的肃修言而已。
肃修言说着,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父亲大人,提醒你一下,你当年那一脚,正踢在我刚埋了蛊的伤口上,我今日能侥幸活着,也不过是因为有人在丹碧城外把我救走了而已。”
肃道林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肃修言好像还嫌不够一样,十分残酷地笑了一笑:“事到如今,就不要再假惺惺装作关心我了……只是因为您是我的父亲,做过的事就这么轻飘飘地一笔勾销,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呢?”
他说完了这一大通话,院子里已经没人再出声了,程惜也心惊肉跳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惜看到肃道林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紧又松开了,她心想肃道林可别被气到再一巴掌扇过去,那这个死结可就打得更死了。
好在肃道林虽然被气得脸色发青,也还是没有抬起手打他,只是哑着嗓子沉声说:“引蛊的事,先不要再提。”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走了,也没再搭理肃修言一下。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侍卫统领,还留下来把手里捧着的盒子递过来:“二少爷,这是庄主刚命人从玲珑阁拍下来的丹药,程昱神医看过了,说确实是萱芳谷的七巧金丹,对修复心脉极有用的。”
这个侍卫统领程惜当然也认识,神越山庄的侍卫都是一个姓外加一个数字排行,这位叫柳十五,在整个山庄的侍卫里身手不算最好,年纪也轻,却是做事最得力机警的一个,几年前就被提拔做了统领。
肃修言站着不动,她就自作主张地抬手接了过来,又问:“柳大哥,我哥在什么地方,说过什么时候回来没有?”
柳十五又看了眼肃修言,才说:“程昱神医还在外面寻访破解情蛊的方法,似乎是稍有眉目了,过几日就会回来。”
程惜“哦”了声对他道了谢,柳十五又看了看肃修言,反正肃道林也走远了他追不上,索性就多说了几句:“二少爷,我当年不过是个普通侍卫,年纪尚轻,也没亲眼目睹二少爷在山庄外的遭遇……不过二少爷应该也知道,庄主虽说火气上来时谁也不敢劝,但稍一冷静后,就也还是有转圜余地的。
“其实当日天还未亮,大少爷还没醒过来,没说出来二少爷您也中蛊的事,庄主就回过神来了,命我们下山去寻二少爷。只是雨下了一夜,什么痕迹也都冲没了,二少爷也不见了踪迹。
“等到大少爷醒了说出来真相,后来这么多年……我们也都看在眼里的,庄主或是没有一日不在后悔当年太过冲动。这些年庄主的脾气都似好了不少,无论再忤逆触怒他的事,他总是要冷静一阵才下决断。谁也说不准,是否因为当年二少爷的事,令庄主始终无法释怀,才会如此。”
柳十五吧啦吧啦说了这么多,程惜也只是捧着手里那些据说贵得要命的救命金丹,默默仰头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