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宠——陈云深
时间:2020-07-24 09:53:17

  陆旻在朝上才提出与太后迁宫一事,一众朝臣便纷纷出言反对。
  理由无他,自然是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国库空虚,不宜兴师动众,耗费民力财力。
  这里面的人,确有一波是真心为朝廷民生着想的,然而更多的则是看赵氏不顺眼、恐其声望越发膨胀的,其中又以钱氏族人叫的最欢。
  陆旻作壁上观,任凭这伙人在朝堂上斗嘴,腹中冷笑不已:这赵氏的势力老树盘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人这会儿再闹腾是不是忒晚了?早又干什么去了?尤其是那钱氏族人,死到临头犹做困兽之斗。他们只当皇帝已彻底坐到了赵氏那边去,方才如此整治钱氏。
  然而,这却正是他想要的。
  陆旻冷眼看了半晌,方出言道:“诸位卿家所言皆有道理,然而朕以为,此事还敢听听太后娘娘的意思。朕自幼丧母,幸得太后抚恤,方才能平安长大,才有今日。太后的抚育之恩,朕未有一日敢忘却,如今正思答报,诸位卿家,却以为不妥?”
  钱氏庶人的兄长钱书同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仁孝,自然为天下人之楷模。然而,如今河南旱灾尚未解除,国库空虚,此时请太后娘娘移宫,恐不合适。传扬出去,怕要令太后娘娘为天下人非议。”
  陆旻暗道:朕便是要她被天下人非议。这话未曾出口,只是和颜悦色道:“钱大人所言,倒也有理。钱大人是两朝老臣了,一心为国为民,朕也甚钦佩。”
  两句话,竟捧的钱书同脸上露出了一抹兴奋的绯色。
  整个钱氏家族,都正在风雨飘摇之中,皇帝此言,似有转圜之意。或许,皇帝并不想将钱家逼上绝路?
  太后的兄长赵太尉却冷哼了一声,斥道:“钱大人,皇上都说要回去问问太后娘娘的意思,你横在里头算怎么回事?难道,挡着太后娘娘迁宫,对你有什么好处么?你是看太后娘娘不顺眼,还是想与我赵家作对?!”
  赵太尉是个武人,原就性格爆裂,极易冲动,如今赵家又如日中天,他妹妹是当今太后,女儿又是皇帝的贵妃,赵家子侄多在军中任职,平日里皇帝还要让他们三分,何况以外的人?赵家又是马背上得来的功勋富贵,从来看不起只会搬弄唇舌的文人,对于钱家,更是从上到下的看不上。
  故而,此刻一见钱书同出来阻扰,赵太尉的火气顿时一跳三丈高。
  旁人也就罢了,这钱书同算个什么东西!掉书袋子的草包文臣,竟然也敢当面挑衅?
  近来,皇帝对于赵氏很是宽厚,以至于赵家上下都有些飘飘然了,他们依旧以为皇帝离了赵家,是坐不稳这个江山的。
  论起年龄辈分,赵太尉甚而还要管钱书同叫一声世叔,眼下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前,连名带姓的叫,一丝脸面也不留。
  钱书同顿时涨的满脸通红,犹如紫肝,怒道:“赵大人,在下不过是为朝廷、为江山社稷着想,你为何口出恶言!”
  赵太尉斜了他一眼,满面不屑道:“为江山社稷?分明是你自己的私心!”
  钱书同是两朝老臣,赵太尉在他眼里不过是个黄毛小子,如何放在眼里,亦不甘示弱,出言回击。
  当下,两人竟也不顾什么体面礼法,就在朝堂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赵太尉是行伍出身,言辞自然不及钱书同这个积年的文臣犀利丰富,说不上三五句话,便落了下风,更掉了几次钱书同的言语陷阱,在殿上出尽洋相。
  赵太尉眼看群臣掩口偷笑的模样,恼羞成怒,大喝一声:“老匹夫,你竟敢如此戏弄本座!”一话未了,他竟想拔出老拳,痛殴那钱书同一顿来解气。
  旁人有看不下去的,出来劝解道:“两位大人,这儿是朝堂,皇上还在上面,多多收敛些罢。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陆旻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此景,唇边噙笑,直至他们闹到几乎不成话的地步,方才出言道:“罢了,二位大人都是朕的股肱之臣,所言皆是为上之心,朕岂有不知?此事,待朕回了后宫,同太后娘娘仔细商议,再行定夺。”两三句话,将赵钱二人各自安抚了一番,就此揭了过去。
  按下此事,陆旻更满面喜色道:“诸位卿家,近来朝中有一桩大喜事,列位且能猜猜,是何喜事?”
  众人面面相觑,暗道这没边没沿儿的,往哪儿猜去?
  但皇上既然问了,为人臣者自也不好当呆头鹅,便一个个胡枝扯叶的乱猜起来。
  有人便提后宫贤妃有喜一事,然而这事人尽皆知,无甚新意。亦有人猜是霍长庚前往蒙古平叛大获全胜,然而此事捷报早已传至京城,亦不算什么新的惊喜。更有人猜测是哪里出了天现长虹、地涌甘泉的祥瑞景象。
  众人七嘴八舌,情知也是不对,却尽管乱猜一通。
  陆旻莞尔道:“原来诸位都不曾关切河南那边的旱情,猜了许多竟无一人联想到此处。”说着,也不待人回话,便朗声道:“昨日,朕收到地方奏报,河南多地连下暴雨,那些已然干涸的池塘河道又重新流动起来。旱情,已大有缓解!”
  满朝文武哑口无言,呆若木鸡,却见皇帝缓缓起身,高声笑道:“朕的贤妃方才身怀有孕,上天便甘霖普降,解了地方旱情。足见,这个孩子是朕的福星,是大周的福星!”
  一众臣子听了这话,哪里还不明白皇帝的意思?齐齐下拜,众口一声道:“恭喜皇上,恭喜贤妃娘娘!”
  苏若华从宫女一跃成了贤妃,朝中颇有些人不满议论,其中自然以赵钱为首,皆称苏氏出身低贱,又是罪官之后,即便怀上了龙胎,也不配身居高位。
  这些论调已传了几日,很有几分甚嚣尘上的架势。而今日,皇帝此举,几乎是明示了贤妃的地位不可撼动。
  贤妃所怀子嗣,既是为大周带来福运的福星,那她本人当然也是有功之臣。
  既有功,身居高位也是理所当然。
  皇帝这一言,算是为贤妃定了调,余下的人便是再心怀不满,也只好都憋回去。
  众人再无异议,陆旻又提大赦天下并开恩科之事。
  这两件事,倒也不算意外,原本朝廷就有逢喜事,比如新帝登基、后妃生产、又或皇帝太后寿辰,皆会大赦天下、加开恩科等以示皇恩浩荡。
  今岁,皇帝的贤妃有喜,河南原本大旱,老天却忽然下了大雨,蒙古大捷,这三件事合在一处,怎么也够格了。
  此事没有什么波澜,前两日皇帝在朝堂上已然提过,今日不过重新议定了章程。
  料理罢政务,眼看再无朝臣奏事,陆旻便命退朝。
  下了朝堂,陆旻满面春风,往后殿行去。
  李忠快步跟了上来,看着皇帝面色愉悦,便陪笑道:“皇上,今儿看来没什么烦心事,这等高兴了。”
  陆旻莞尔一笑:“烦心的事,那是一日也不会消停的。只是朕如今想了个绝好的办法,让这些人替朕头疼去吧。”
  李忠连连点头,拍马屁道:“皇上说的是,奴才听过一句话,叫什么垂拱而治,是为明君。咱们圣上,就是这样的明君了。”
  陆旻笑了两声,虽明知这是底下人的阿谀奉承,听着倒也受用。
  李忠观摩着皇帝的神色,问道:“皇上,此刻无事,还是去翊坤宫坐坐?再一会儿,就要摆午膳了,正好同贤妃娘娘一道用膳。”
  陆旻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半晌说道:“贤妃怀着身子,需好生调养,近期朕还是别去打扰为好。有日子不见贵妃了,去承乾宫瞧瞧吧。”
  李忠惊得眼珠子几乎从眼眶中蹦出去,皇帝不待见贵妃,这一年到头踏进承乾宫的日子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这会儿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来去看贵妃了!
  惊讶归惊讶,他到底只是个奴才,只能低头听命。
  当下,御驾便往承乾宫而去。
  那起朝臣下了朝堂,各自向宫外走去。
  钱书同上了年纪,腿脚不甚利索,便落在了后面。
  几个钱氏族中的青年子弟跟上来,与他笑语攀谈,便说起朝上之事,便多有奉承之言,捧着钱书同说他耿直中正,不畏强权,敢向皇帝直言劝谏。
  钱书同听着这些话,颇有几分飘飘然,捋须而笑:“食君禄,自然忠君事。老夫为官数十载,所知不过忠心二字。这个节骨眼上,太后娘娘要迁宫,当然是大大不妥,老夫自然要向皇上进言。”
  这话才落地,却听身后如炸雷一般的响起一道怒吼声:“我把你这个倚老卖老的老匹夫!”
  众人当即一惊,钱书同慌慌张张的回头望去,但见赵太尉提着两个如铁锤一般的拳头冲着自己直扑过来。
  钱书同只愣了一下,尚未想明白,便被赵太尉踢倒在地,拳头如雨点一般落下,浑身骨头便如碎裂一般剧痛,登时如杀猪也似的嚎叫起来。
  此刻,赵太后正在寿康宫正殿上,同恭懿太妃说些家常话。朱蕊忽匆匆走来,神色焦虑禀告道:“太后娘娘,太尉大爷在宫里打了人了!”
 
 
第九十九章 
  赵太后神色一凛, 不觉脱口而出道:“哥哥怎会在宫中与人动手?他脾气虽有些暴躁,总还知道分寸。”说着,便问道:“和他动手的是谁?到底是何缘故?”
  这两句话一出, 便将是非对错打了个颠倒。
  恭懿太妃看了她一眼, 腹诽道:真不愧是赵家的人,上下嘴皮子一掀, 什么都是别人的错。
  朱蕊也回过神来, 改了口吻道:“回娘娘的话,是钱书同钱大人在朝上与太尉大爷口角了几句,仿佛还关系着太后娘娘。皇上做了和事老,这钱大人下了朝堂依旧不依不饶, 太尉大爷听见了几句,心中气恼,便动了手。”
  赵太后听闻此言, 心中满意,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般说来, 还是钱书同的错了。”一言未了, 她又蹙眉道:“这件事,怎么还牵扯着哀家?”
  朱蕊答道:“奴才听闻,皇上有意请太后娘娘迁居慈宁宫,几位大人不同意。其中为首的,便是钱大人。想必,太尉大爷是为娘娘打抱不平, 所以才动了手。”
  恭懿太妃听闻此讯,不失时机的向赵太后奉承道:“皇上对您老人家还是十分孝顺的,这慈宁宫自前几年走水之后,便始终空着。皇上这是要等慈宁宫真正大修完毕,一切妥当了,方才请您入住。如今朝廷事多,皇上还能想着这件事,足见您老人家在他心中地位。”
  现如今,太妃有个致命的把柄落在太后手中,她本又无依无靠,自然只能听凭太后的拿捏,凡事以太后唯马首是瞻了。
  赵太后面上微微露出些得意的神色,洋洋自得道:“倒也不枉费了哀家栽培了他这么多年。若非如此,他这皇位岂能坐的安稳。只是,此事又和他钱书同什么相干?他要阻拦?”
  朱蕊回话:“奴才也打听了,说是有几位大人以为,如今正值朝廷多事之际,国库又空虚,此时娘娘迁宫,人力物力未免耗费巨大,是为奢靡浪费。”
  赵太后也如她哥哥一般,冷哼了一声:“都不过是说辞罢了,依哀家所见,这钱氏就是要同咱们赵家过不去。淑妃被废,打入冷宫,软儿还是贵妃,他们心中自有不忿。近来,哀家还听说,钱氏正在族中寻觅合适的女子,想要托门路送进宫来,仿佛挑中了一个偏房的庶出女儿。哼,他们也不好生想想,这捧在手心、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嫡出女儿还不中用,庶出的女儿就越发上不得台面了。这时候,又钻出哀家迁宫这件事来,他们自然是要拦着了。说起来,也是这钱书同不知好歹,挨着一顿痛揍,当真是活该。”
  恭懿太妃在旁听着,不由小声说了一句:“太后娘娘,这英雄不问出处。庶出的女儿,也未必见得就比嫡女差些什么。”
  赵太后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哀家倒是忘了,你也是庶女出身,言语不慎,牵连着你,你便担待些吧。”
  恭懿太妃哪儿敢不担待,闭口一声儿也不吭了。
  朱蕊倒是颇为忧虑,说道:“娘娘,奴才打听了,钱大人好似被打的很重,脸面肿胀的认不出来,被钱府的家奴给抬出宫去的。这钱大人已有了年岁,也身居高位,这倘或有个三长两短,钱家的人怕是要闹。”
  赵太后笑道:“凭他们闹去,一群酒囊饭袋的文官,能闹出什么乱子?”口中虽说的硬气,却还是问了一句:“皇帝知晓此事了么?如何说法?”
  朱蕊回话:“这事儿才出来,奴才便紧赶着回来报知太后娘娘了。皇上此刻正在承乾宫与贵妃娘娘说话,想必这时候才听到消息。”
  赵太后将眉一挑,问道:“皇上,今个儿去了软儿那边?”
  朱蕊颔首微笑:“正是,奴才听闻此事时,也纳罕不已。但皇上肯去贵妃娘娘处,倒也一件好事。”
  恭懿太妃不失时机道:“昨儿妾身听闻,皇上在翊坤宫用晚膳时,那贤妃竟丢下皇上,自己一个人回寝宫去了。虽说皇上依旧在翊坤宫过了夜,但想必两人是生了什么龃龉。这贤妃原本性子就傲些,承宠多日,又有了身孕,越发不将旁人放在眼中,顶撞皇帝,想必也是有的。皇上同她不和,大约就想起旁人来了。”
  赵太后听了这言语,微微有些疑惑:“这贤妃向来是个说话行事滴水不漏的,怎会忽然就顶撞起皇上来?”
  恭懿太妃说道:“太后娘娘,这苏氏服侍了妾身这些年,妾身对她的脾气最熟稔不过了,面上看着和顺,其实最心高气傲不过。她才当上贤妃,就连您的面子也不顾,发落了吴德来。顶撞皇上,在她眼里怕也不算什么。她是吃准了有了龙胎这个倚仗,皇上也不会对她如何。待将来孩子生下,那脚跟就站的越发稳了,更是什么也不顾忌了。”
  赵太后想起吴德来那件事,她竟被苏若华逼迫的不得不亲自发落自己的心腹亲信,不由心中窝火,禁不住冷笑道:“她若是打这个算盘,那可是错了主意。自来宫里,怀上孩子不算福气,生下孩子也不算什么福气,能不能亲自把孩儿看养长大,那才是真正的福气呢!”
  正说话间,外头人传报:“皇上驾到——!贵妃娘娘到——!”
  赵太后微微一怔,不期这两人今日竟会一道过来。
  片刻,只见陆旻与赵贵妃进得门内,陆旻在前,赵贵妃略错一步,落在后面。二人进得屋中,齐齐与赵太后请安,又见过了恭懿太妃。
  赵太后令宫人赐座,微笑道:“这贤妃怀了身孕,皇上倒有空闲去看看贵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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