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扑朔迷离的关系实在太深了。
“李晓依的家人和黄才圣也有联系。”
“这是当然的,林俊勇就在‘船’上。”王帆指的是那张“白船”照片,其中站在船头附近拉船的年轻男人就是当初的林俊勇,“虽然程若云不相信林俊勇有问题,但我们警方持保留意见……”
“毕竟李晓依是林俊勇的女儿。”
“没错。按照户口本上登记的年龄,二十年前李晓依应该是个女童,绝不会懂得什么洗钱、毒品交易,没哪个女孩一出生就是千面女郎。”王帆重新掏出一根烟叼上,“这小姑娘要接近魏璇,肯定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魏璇和李晓依的关系,说不定查得更深。太危险了。”
“魏璇为什么注意到她?”钟楚寰抬起双眼,“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不清楚……这样也好,”王帆转动着嘴里的烟,转念一想,“你把这个女孩给我摸透了,她想干什么、图什么、是不是程若云派她来的。控制住她,就控制得住程若云。”
两人正小声说着,门响了。王帆和钟楚寰两双眼睛同时警觉地望向门口,门被打开,一个穿浅葱色衬衫、打酒红色领带,配米白色西裤还披着白大褂的青年双手揣着兜,站在门口,正似笑非笑。
这人身量不算太高却也不矮,头发梳得很是精致,还定了型。生着一张巴掌尖脸,细鼻梁、薄薄的微笑唇、标准的狐狸眼,不得不说这若隐若现的双眼皮为他这双看起来有三分厌世的眼睛平添了许多魅力值。
这要拿到大街上去勾引个女学生、小姑娘,半天能钓好几个吧?王帆上下仔细打量,企图在他身上找到个什么长头发、唇印之类的,好好嘲一嘲这些“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可惜他全身上下偏偏干净得很,衣服就像刚换的新的一样。
“我不在,你们就在我这屋子里给我抽烟。”他果然张嘴就是讨嫌,“研究所全面禁烟。赶紧给我掐了,窗户打开。”
“我没抽。你也知道我从不抽烟。”钟楚寰赶紧把自己清洗干净,站起身打开了半扇窗。
“呵呵,王警官,你应该去参观一下解剖课。上过解剖课,这辈子就不会再想抽烟了。”
这人模狗样的男人名叫展扬,A市医科大学药物研究所的研究员。
展扬三十出头,是个化学、药学双料天才,尤其感兴趣的是S系列精神活性物质,也只有他能解构这一系列药物的分子式。
多亏了展扬在这项研究上面的积极贡献,警方对S2、S3两代新型毒品的检验和打击才能那么迅速。展扬跟钟楚寰是老相识了,他之所以能成为警方的膀臂,也是源于钟楚寰的从中介绍。
“新样本在这里。”钟楚寰把手里的小密封袋递给展扬,展扬把它托在手上,翻过来倒过去看了看。
“做得够粗糙的。”展扬的语气里充满嫌弃。
“地下毒庄,你还想怎么样?”精致的龟毛男。王帆一直认为自己最明白他这么高的学历、这么聪明的头脑为什么要拒绝大学的邀请,不去大学做教授、拿更多的钱,反而蹲进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搞研究。说话像唱歌儿一样,要站在教室里也就只有第一排的学生能听见吧?还有他那身洁癖,肯定碰不得粉笔灰。
“我是说比起S2、S3,这差得太远了。”不出所料,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个试剂瓶,拧开,把样本塞了进去。
展扬一个整天呆在实验室里的人,愣是捯饬得人模狗样。他那身条虽然看上去不粗壮,却能通过巴掌脸下面挺直而有力的脖子看得出保养得很好。
言情书网的精英们,大致就是如此吧。
“什么时候能化验出结果?”王帆很着急。
“我尽量快。关于S3的特性,我又有了一些新的发现,正准备给你讲一讲。”
正说着,钟楚寰的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手机一看号码,竟然是家里的座机。
他临出门前给那丫头留了电话号码,叫她有事就打,这才几点,就又折腾出事了。
“我去接个电话。”他转身出了门,朝卫生间走去。
“饭点儿了,你这里什么都没有,是不是想饿死我?”电话里那个讨人嫌的声音传来,他紧紧皱起了眉。
这什么女人,今晚要是不回家,她是不是得把家都给拆了?
“别翻我冰箱,我让你进厨房了吗?”
“那你给我回来送饭。”
“你给我躺回去睡觉,别乱翻东西!”
钟楚寰站在卫生间洗手台前看了看表的当口,隐约看到有个人擦肩而过,进了王帆他们那间屋。
顺着被打开的门传出展扬的声音:“王警官,这是我师父周教授,我们这里的所长,他才是药物方面真正的天才。正好他来了,我让他给你好好讲……”
**********
市区霓虹闪烁之时,钟楚寰才开车从城东区的医科大学返回住所。出行赶上晚高峰,这车堵得足够闹心。
他没跟王帆他们打招呼,只给展扬发了条信息就匆忙赶回了城西区。展扬的什么老师来了,看样子他们还要聊很久。大概探知白纨素的来历之后他多了一分担心,总觉得这姑娘会作妖,必须看紧一些。
为了防止她在房子里乱翻,他订了一份外卖送到家里,现在估计是吃饱了消停了,没再打来电话。
位于人民路附近的一片花园式洋房住宅区是卫迅娱乐传媒集团的物业,是新董事长魏璇上任以来大刀阔斧在这里置下的豪华员工宿舍。
在集团有一定股份的员工只要交与市面价格相比极为便宜的租金就可以住进来,就算转租老板也不会管。
如果老板高兴,还可以把房子送给员工,卫迅集团的财力可见一斑,年轻老板魏璇可以说是挥金如土。
不过送房子、建员工宿舍这事出现在魏璇身上并不新鲜,他不光以对集团员工慷慨著称,还热衷于慈善,在外面口碑良好。
通过要出示出入证才能通行的铁门,车子在一座不太大的独栋房子前面停了下来。这是栋小白楼,有个洁净的小院子,院落里栽满不开花的绿植,庭院的大门敞开着,窗户并没有亮起灯。
他把车随便停在院墙外,打开了指纹锁。
好在家还完整,一楼很安静,客厅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侧面的客房门敞开着,里面没有人。
他把外套随手挂在客厅入口处的衣帽架上,转身上了楼。卧室的门是关着的。钟楚寰推门进去时,白纨素正在床上大睡特睡。
听见门响,浅睡的姑娘睁开了眼。朦朦胧胧之中只看见卧室大灯被打开,床对面的工作台上方赫然出现一张被放大的照片。
照片是在码头上拍的,浑浊的海水、远处的脚手架……一艘小船被众人围绕着停在岸边,船身上印着一行编码:CE60。
白纨素迷迷糊糊的脑袋立马清醒了,腾地一声坐起了身,发出一声见鬼似的尖叫。
“这照片、照片!”
“照片怎么了?”钟楚寰站在门口脸色极为难看。
她在自己床上睡觉,还是裸睡。她哪来这么大的脸呢?
白天把她带回来时,分明指着客厅餐厅、一楼客房和客用盥洗室吩咐过:“你的活动区域不得超出这里、这里和这里。”
“这照片,你怎么会有?”她还喘息未定。
“朋友的摄影作品,奇怪吗?”这张照片的拍摄者确实是一名记者,当时刊登在杂志上,那时的标题是《6.20海上事故》。
钟楚寰取下那张照片,随手夹在桌上的一本书里,冷冷瞪了她一眼:“谁让你上我的床的?我不是告诉过你只许在客房睡觉吗?”
白纨素这才注意到自己没穿衣服就坐起来了,连忙拉过被子把身体盖上。
“你那客房是人睡的吗?床单都没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自己收拾房间啊?”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上二楼,自己铺个床单怎么了?钟楚寰不想理她,喘了一口憋屈的气,就开始解衬衫、解腰带。
“你干嘛啊?”这姑娘突然遇到流氓一样缩在床上,明明她才是流氓。
“我干嘛,这里是我的房间,我要洗澡啊。”他没好气地走向房间里的浴室,“你给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什么的不用太在意,该出场的后面会讲,不会再出场的也会反复播放的~
第7章 野姑娘
“阿菀上学去吧,晚上回来了,姐姐给你做菜吃……让你若云哥哥送你去。”
“什么若云哥哥啊,不是若云姐夫吗?”
“阿菀是不是睁不开眼啊?姐姐给你穿衣服吧。”
林纨在狭小厨房的煤气灶边忙碌,正在做粥,整条走廊里都香气四溢。
姐姐做粥的手法很特别。她会将白米和江米按比例放入清水浸泡,再切一朵银耳、加百合、牛奶,最后放一勺砂糖。
这座距离大海不远的城市大部分的餐厅里都只有咸粥,粥里面放鱼肉、虾肉和小葱。这粥甜丝丝的,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味道,特别的香。
“阿菀,姐姐要出趟远门,你跟你若云哥哥在一起,乖乖的。”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家啊?阿菀一个人害怕。”
“我回来会提前告诉你。”
白纨素缓缓睁开眼睛,盥洗室的水声正好停了。
刚才又做梦了。
这段尘封的旧事总是会出现在梦境里,不知道已经多少年。
当年还叫陈菀的那个小姑娘,被表姐林纨“捡”回了家。早年丧偶的妈妈要生活,在他们那种海滨小镇,带着拖油瓶改嫁是不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早上,妈妈给她留下一个鸡蛋、一碗粥之后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
独自在空荡荡的老屋呆了两天,林纨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陈家。一见到小姑娘,就一把抱住了她。
“阿菀长这么大了?还记不记得姐姐呀,姐姐可想你了。”
比自己大十岁的姐姐是舅舅家的独生女,漂亮又爱笑,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她怀抱温暖极了,比妈妈的怀抱还要温暖、似曾相识。她的香味和温度,令人昏昏欲睡。
舅舅林俊勇和舅妈薛铃在商店街开一家小批发商店,不光忙碌,生意也是艰难维持,姐妹两人在家,相依为命。
都说长姐如母,可林纨对她比亲生妈妈还要温柔。
有时候,她实在搞不清从小缺乏母爱的自己到底把林纨当成了姐姐还是妈妈,也不明白为什么林纨对她这么好,是世上唯一真正的亲人,却从她生命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刚刚不是叫你出去了吗?你怎么还没起来?”
钟楚寰没好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白纨素迷迷糊糊,发现自己在梦醒时分神游天外,又睡过去了。
怪只怪这张床太舒服了。学校的硬板床经常把她细瘦的胳膊腿硌得又麻又疼,就算铺了一层垫子也无济于事,这么干净又柔软的床铺她已经很久没有享用过。
“都晚上八点半了,你这个人生活习惯怎么这么差?”
他这张嘴、这张嘴!白纨素心里的火腾地一声烧了起来,立马就醒了。
她干脆把被子裹紧了些,身体还滚了滚,像茧一样躺在床上叫嚣:“我这个人怎么着?我困我要睡觉,别人的生活习惯好不好还要你管?”
钟楚寰穿着浴衣,叉上腰,理直气壮:“别人我管不了,但我的床是我的私人地盘,我的地盘我就有权收拾。”
白纨素裹在被子里,一双眼睛的视线正好落在他微微敞开的衣襟那儿。一道水珠顺着脖子,沿着锁骨、胸前浅浅的线条,一直朝着若隐若现,平坦而结实的腹部一顿一顿地滑落。
不知道是什么反射,她吞了一下口水。
“行,你睡吧。”他抄起刚放在椅背上的换洗衣服,“我去客房睡,柜子里有洗漱用具。”
钟楚寰把灯一关,门也带上,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自己收拾客房去了。
这丫头真讨厌。一般人就算没有洁癖,多少也会认床吧?她在别人睡过的床上滚来滚去,就不怕脏吗?
房间暗下来,只有窗外路灯透过纱帘投下的光,让房间朦胧透亮。白纨素裹着薄被蚕蛹似的躺在床上,莫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他没跟自己抬杠作对,刚才的一切就像自讨没趣一样。
悄悄爬下床,白纨素忍着腿疼跳到门口,打开房门往一楼探了探。
一楼客厅与楼上一样,也笼罩在一层月白色的淡雅路灯灯光之下,只有客房虚掩的房门透出微弱的黄光。
白天入住的时候她莫名觉得这栋房子有点亲切,却也说不上哪里让她似曾相识,分明这里的家具都复古而雅致,房间干净整洁,木地板平整而光可鉴人。她从小到大从并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
钟楚寰看上去年纪不算太大,却在大公司做高管,穿的住的也蛮讲究。不知道他是什么家庭出身?说不定是有钱人家、留学海归之类,多半养尊处优吧。
她和姐姐林纨一起住过八年的那个家是三十余年前建成的老塔楼。家具都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便宜二手花梨木,房子不大却干净、温馨。舅舅林俊勇是潜水教练,舅妈薛铃原先是护士,一家人从海滨小镇搬到县城后,夫妇二人在城中心的商店街开了一家批发商店,早出晚归地做起了生意。
这条总是飘着肉包子、鱼丸香味,笼罩在老树荫下热热闹闹的商店街,半新不旧的居民楼,夏天的彩色冰棒和透明凉鞋;舅舅的白色面包车、鱼竿和海滨小镇的沙滩,还有亲爱的姐姐亲手做的甜粥,曾是她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
那个叫陈菀的小姑娘就在一片片肆意挥洒的阳光下如同深巷里无人问津的树木一般野蛮生长。
家里出事后,她无家可归,在程若云的关照下去了寄宿学校,假期就借住在对街的程若云家,深居简出。
睡别人家的床寄人篱下,对她来说早已成了习惯,从小没经历过生活坎坷的人也许并不知道,在哪里都能安然睡着,就像生生不息的野草一样,随便丢弃在什么地方都能扎根、向阳、放肆而坦然地生存,也算是一种本事。
今天穿过的衣服已经满是尘土了,明天再想穿必须洗一洗。刚才趁卧室里的盥洗室门打开,白纨素偷眼看见这屋里的浴室还挺大,里面有储物柜、洗衣机和烘干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