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明暗恋后——山栀子
时间:2020-07-24 09:55:58

  她以血作祭,用阵法围困住了容徽。
  那是神界最极端的秘法,本该是只有容晟帝君一人掌握,但如今却成了她唯一可以将容徽困住的手段。
  孟衍忘不掉,那天的那个女人身着暗红旗袍,乌黑的长发卷如夜海波涛,耳畔的红宝石耳坠几乎红得滴血,仿佛还在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她的面容几乎与息蕊帝妃如出一辙,可她却又分明不是容晟帝君那幅画上的衣裙如雪,明丽清妍的仙人之姿。
  反而如这世间最浓艳妖冶的花一般,红唇始终勾着一抹恶劣的笑意,连带着看向容徽的目光都是那么的凉薄。
  她毫不犹豫地出手,原本已经被容徽一剑刺穿腰腹的明霄便在黑红的气流蚕食了躯壳,魂灵一瞬消磨干净,只留一地青灰。
  “徽儿,你还不够狠。”
  女人踩着高跟鞋,当着那么多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一步步走上石阶,“你知道他为什么跟我合作吗?”
  她笑着说,“他想要你的仙骨,想要获得永恒的寿命。”
  明霄这许多年一直在苦苦追寻长寿之法,他用尽各种办法,甚至杀了夏靖舒的父亲夏逢年,从他的手里夺走了夏氏宗门最重要的一本仙籍。
  但那也仍旧无济于事。
  夏氏比明氏更长寿,但那秘密却并不在那仙籍之中。
  明霄也是费尽心思才挣扎着活了两百多年。
  他为了活下去,为了变得更加强大,甚至不惜让自己唯一的重孙明裕做了替死鬼。
  他也并不担心,谋害九重天的太子殿下会引来仙神两界怎样的怒火。
  毕竟如今的九重天,已经以一种不可挽回之势,彻底与凡尘剥离,神明与凡人之间隔着的壁垒越来越厚重。
  如今的这个世界,凡人早已不再信仰神明,而他们也再不需要神明的庇护。
  一旦明霄得到了容徽的仙骨,得到了他的神格与修为,未来便是帝君容晟真的下界,他也能有底气与之一战。
  毕竟容徽的神格渐成,相应的,身为他的父亲,帝君容晟的神力便会相应地减弱许多。
  这便是神的传承。
  容徽身为九重天的太子殿下,他的力量远比众人想象的还要强大。
  而明霄便是要趁着他修为还未彻底恢复完全的时候,杀了他,得到他的仙骨。
  但他却未料到,容徽的修为实则早已恢复。
  “他想要你的命,你就该更果决一些,灭了他明氏整个宗门才好。”女人终于走到了容徽的面前,看他被锁在自己耗费了数百年修为引血为荐,设下的灵阵里。
  一道深刻的血痕蜿蜒如蛇一般缠在她白皙纤细的手臂,此刻仍在滴血,可她却像是分毫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她深深地看着容徽的面容,似乎是在仔细打量着他。
  少年的脸颊沾染了星星点点血色,好似冰霜裹着他的轮廓,那双眼瞳亦深沉如夜,又似荒原皓雪。
  “徽儿,我是你的母亲。”
  即便眼前的少年眼眸里的神光比这严冬的风还要凛冽,女人却还是对他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好似保有浓艳动人的风韵。
  他确实是像极了她。
  “我把你放在这尘世里这么多年,不是让你去学着怎么爱人,也不是让你去学着怎样付出自己那无用的情感的……”
  女人的双眸里泛着阴沉的波澜,她唇角温柔的微笑似乎都在此刻减淡几分,“我是要你记住什么是恨,什么是怨,我要你记住凡人最丑陋的面目,记住所有人给你的伤害,可你呢?徽儿,仅仅是为了一个姑娘,你便要将那些全都忘了?”
  女人摇头叹息:“这怎么可以。”
  “我对你很失望。”
  话至此处,女人那张美艳的面庞便已经失了所有的笑意,她忽然嗤笑一声,“徽儿,母亲来接你回家。”
  “回你真正的家。”
  也许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是他的母亲,所以容徽才会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心口涌起许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但他却仍旧奋力伸手,原本落在不远处的那把长剑陡然回到了容徽的手上。
  在女人朝他伸出手的瞬间,他便直接一剑刺进她的腹部。
  很奇怪的是,就在那一刻,原本一身魔障,好似天生邪魔般的她周身骤然有仙灵之气涌仙,淡金色的光芒有一瞬漫过黑红色的气流,而女人那张阴沉的面庞忽然变了神情,她如此近距离地盯着眼前的少年,少却阴戾之气的那双美眸里泪光闪烁,好似温柔的星子光芒落在层层的水波里,她眼眶泛红,嘴唇微颤,再开口时,柔和的嗓音里不知潜藏了多少悲愁,“徽儿……”
  “我是娘啊……”她的眼泪掉下来,仿佛想隔着那道泛着红光的灵阵,触摸他的脸庞。
  下一刻,仙灵之气忽然消散无痕,女人再一次恢复成那样阴冷的神情,她垂眼看着自己腰腹间的那把剑。
  “秋昀的这把剑,看来你很喜欢。”女人轻轻地笑着,手指却轻而易举地握住剑刃。
  长剑撤下,她腰腹的伤口骤然消失。
  彼时孟衍已经斩杀了一百多个蜂拥而至的魔修,他回头见那女人越发靠近殿下,便飞身过去,“殿下!”
  他的修为并不足以抵挡那女人轻飘飘地一掌,孟衍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抬眼却见那女人漫不经心地向他看了过来,却又在触及到他眉心的一点痕迹时,瞳孔微缩。
  “……秋昀?”
  孟衍朦胧间,听见她喃喃着一个人的名字。
  那是他们昆仑,曾杀妻证道,最终又死于魔女颜霜之手的那位声名赫赫的剑仙。
  “孟衍,保护好她。”
  也是此刻,当那个女人向孟衍走去之时,他忽然听见容徽的声音,后来,他便已被殿下强行突破阵法而来的一道气流卷走。
  那场集会,在场之人无一例外,尽数被魔修屠杀干净。
  尸山血海一般。
  孟衍不知道自己落在哪个山巅,在那里昏睡了一夜,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被层层的白雪掩埋。
  他想起那集会上的残肢断臂,血流成河,便止不住地干呕。
  在仙界多年,他还从未如此直观地看过这般残忍血腥的场面。
  “殿下被魔域的女君带走了,”
  孟衍的嗓音有些发干,“夫人请快跟我走……”
  但他话还没有说完,便已见落地窗外已立着一抹暗红的身影。
  女人容颜靡丽,同身后那一片冰冷纯白的雪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衣裙炽烈的红。
  女人手指间戴着的宝石戒指在此间明晰的光线内闪烁不定,她在看桑枝,也在看孟衍。
  桑枝回头时,便正好撞上那个女人的一双眼睛。
  “夫人你快走。”孟衍勉力站起来,只身挡在桑枝的面前,伸手便召出本命剑,破开玻璃,朝那女人而去。
  但孟衍已经受了重伤。
  女人不过一挥手,他便已倒在碎玻璃之间,唇畔染血,猛烈地咳嗽。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是愤恨与眷恋的两种情绪不断交织在她的眼底,令她的脸色越发得阴沉难定。
  大约是一些不好的回忆缠上了她,令她有些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谁。
  但见他昏迷过去,她的目光便停留在了桑枝的身上。
  “你想见他吗?”
  她弯起唇角,嗓音明明极其轻柔,却又无端令人毛骨悚然,“我可以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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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我的容徽
  桑枝再醒来时, 只觉得迎面而来的是一缕缕仿佛要灼烧人肌肤的热气。
  前额,脖颈都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桑枝终于看清自己像是身在一个山洞里, 她被绑在石柱上,旁边就是昏迷着的孟衍。
  再往前,便是一道长渊。
  桑枝看不清那深渊之下到底是什么,但那炽烈的温度, 灼人眼球的金红光芒,还有偶尔升腾, 却又在下一秒陨灭的火星子。
  她分明看见,容徽就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
  她只能看清他的侧脸,并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醒了?”
  彼时,一抹娇柔的女声传来, 隐含笑意。
  桑枝一偏头, 便见那个女人正从另一边走过来, 手里还拿着一方手帕, 凑在鼻间略微擦了擦。
  她脱去了那双高跟鞋,赤脚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 涂了殷红丹蔻的指甲在周遭各色的光影里就像是血的颜色一般。
  “徽儿很在意你。”
  颜霜走到桑枝的面前, 看她挣扎的样子,便抿唇笑着说,“所以我是一定要带你来看看他的。”
  “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是怎么从神明沦落成魔的。”
  颜霜伸手攥住桑枝的下巴,偏头看着站在长渊旁的巨石上, 那一抹被锁链束缚住全身的身影。
  桑枝挣脱开她的手,狠狠瞪她,“你要做什么?!”
  再重新见到这个女人的那一刹那,桑枝忽然想起来自己那天仿佛亲身经历过的那个奇怪梦境,也想起了那天这个女人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颜霜微勾唇角,“你把我的儿子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我很不喜欢。”
  “记得那天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迟早会杀了你,”
  颜霜眼底的笑意未减,压抑着的疯狂在她的眼瞳里沉湎成更深的痕迹,她轻轻地说,“很快。”
  也是此刻,大约容徽终于清醒,他睁开眼睛便看见了长渊之下那一片翻覆的熔岩。
  他回头,正对上桑枝的眼睛。
  桑枝正处于震惊之中,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容徽的母亲,竟然会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容徽他不是神吗?他的父亲不是帝君吗?
  可……桑枝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人的容貌,的确同容徽有几分相似。
  “容徽!”
  桑枝一见他,眼眶里就有眼泪不够听话地掉下来。
  “你敢动她?”
  容徽咬牙,那双眼睛看向颜霜时,便如恶狼一般凶狠阴沉,饱含戾气。
  “徽儿,”
  颜霜轻轻地叹,“情爱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东西,你不该留恋,就像我曾经被你的父亲背叛一样,你也迟早会被她背叛。”
  “你放屁!”
  桑枝眼眶发红,听见颜霜的声音便急得连脏话都说出来了。
  颜霜或许是没料到这个凡人女孩儿在此刻竟然还没有被吓得腿软,反倒敢和她呛声。
  她回头瞥她,弯唇,“我看你的舌头,是没必要留着了。”
  “徽儿,若是你从这里跳下去,我便放过她。”
  颜霜再一次看向容徽,流露出自认为最慈爱的笑容。
  “我是你的母亲,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食言的。”她的语气轻柔缓慢,好似极耐心的诱哄一般。
  容徽果然一顿,回头看向那深渊之下翻覆不定的熔岩。
  “容徽!不可以!”桑枝连忙喊他。
  在他再一次看向她的时候,她猛烈地摇头,眼泪鼻涕都糊做一团,但她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嗓音带着哭腔:“容徽,你不能跳……”
  “跳下去会死的,容徽。”
  她哭着说。
  可是容徽静静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又看了一眼桑枝旁边同样被捆着,还未醒来的孟衍。
  少年的侧脸在这样金红的光线里,被晕染得更加无暇,好似人间的风雪与冰霜,都在此刻,从他的眼眉间短暂褪去,灯火的暖光在他眼底淋漓成海,散落成细碎的星辉。
  “徽儿,你若不跳,便是她死。”颜霜手里的匕首散着凛冽的寒光,轻轻地一下,就在桑枝的侧脸划下一道极细的血痕,她的语气慢悠悠的,“你是喜欢她什么?喜欢她的脸吗?”
  “徽儿,她这样的凡人,可经不起我这么一划……”颜霜已经将刀刃凑近了桑枝的脖颈。
  “你敢!”
  容徽死死地盯着她。
  如同恶鬼一般,目光森冷骇人。
  “你若是恨我,那也是再好不过。”
  颜霜笑起来,像个疯子一样,眼底流露出几分快慰,“你不需要在意这世上的所有人,包括我。”
  “徽儿,我没有多少耐心了,你最好按我说的做。”
  她不再笑了,匕首又在桑枝的脖颈间更近半寸,几乎已经贴着她的肌肤,只要她用力一划,桑枝就会没命。
  “容徽,不要!”桑枝哽咽着唤他。
  容徽认真地盯着女孩儿苍白柔弱的面庞片刻,忽然哑声道:“桑枝,别哭了。”
  从前的他,比起活着,可能更愿意同她一起死。
  因为曾几何时,对于他来说,死亡才是最令他感到轻松的解脱方式。
  可他记得她面临死亡时的恐惧,也记得她对这个世界的留恋。
  她生来便在阳光下,活得温暖又恣意,所以她在这世间有着许多在乎的人和事,可容徽不一样。
  容徽生于永夜之间,是早就堕落的神明。
  他在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眷恋的人和事,而从她开始,到如今也仅仅只有她而已。
  容徽只在乎她,唯一的不舍,也是她。
  他远比她要果决,因为他原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牵挂,只她一个,就已经抵过一切。
  遇上她,便算是容徽这潦草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
  但现在,他却觉得,或许遇见他,就是她这辈子最不幸的事情。
  倘若她没有被那只胖猫划上手背,倘若……她从一开始就未曾望见对面那扇窗里的他,没有心生好奇,也不曾心生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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