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明暗恋后——山栀子
时间:2020-07-24 09:55:58

  他似乎是在打量着她胸口那一抹血肉模糊的血洞,没有多少血色的薄唇微勾,此刻的他脸色都泛着病态的苍白。
  可他却仍饶有兴致地捡起那把落在她身前的匕首,刀锋轻轻地划过她的伤口,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温情可言。
  他开口时,嗓音如敲冰戛玉般,却仿佛浸润着长渊里最刺骨的寒意:“我说过,你让我不高兴,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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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爱恨是他
  “你居然, 还能强撑着来这儿?”
  匕首的刀锋就抵在颜霜伤口的边缘,明明是极其柔和的力道,可那刀尖却已经刺着她的血肉, 那几乎是钻心的疼。
  容徽的心脏已经开始石化,此刻的他必定也承受着非人的痛苦,本该是步履维艰,可他却能强撑着来到这里, 甚至还毫不犹豫地出手伤了她。
  “你不要命了?”
  颜霜又惊又怒。
  容徽的眉头一直紧皱着,一张面庞苍白得可怕, 他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那颗本为血肉的心脏正在一点点地产生某种变化。
  但他此刻握紧了手里的那把匕首,下颌绷紧。
  千叠雪是神剑, 剑刃之中早有剑灵蕴气而生,所以它造成的伤口一时难以愈合,但这并不妨碍颜霜此刻施展术法。
  一抹银霜, 一抹玄衣。
  容徽手里的匕首掉落泥泞尘土, 那把裹缠了细碎霜雪的长剑却在剑身细微颤动间, 发出清泠铮鸣, 随着他一同跃入云霄。
  暗红和淡金色的气流交织碰撞,勾动着天雷道道落下, 暴雨如瀑。
  颜霜和容徽的身影在层层流光间, 渐渐不再分明。
  正逢他们缠斗之时,桑枝在朦胧间听见周尧唤她的声音,“桑枝,你快去, 快……”
  周尧全身的关节几乎已经断裂,他躺在地上,奋力地喊着桑枝的名字,想让她清醒一些。
  大约是这盛大的雨势冲刷着她的脸颊,没入她的脖颈,全身彻骨的凉意令她恍惚间觉得仿佛伤口都没有那么疼了。
  大约是麻木了。
  桑枝拼命地想要看清容徽的身影,但她却到底只能看见天边那两簇各不相让的流光。
  她捏紧了自己脖颈间挂着的玉坠,挣扎着站起来,艰难地往弯月崖移动。
  当她站在几近悬空的山崖之巅,那朵冰晶花便已经被她捧在手上。
  不知道默念了多少遍息蕊交给她的咒术,桑枝终于看见自己手里的那朵冰晶花似乎被忽然袭来的风牵引着,如蒲公英一般,脱离了她的手掌,渐渐飘向远方,飘向那几注颜色各异的光柱,其中星河涌动,万千星辰的光影在其间便显得渺小如沙砾一般,续续流动,连接着天与地之间最深最深的地方。
  冰晶花被忽来的风牵引着,在层层雨幕间,慢慢地飘向光柱中心,然后碎裂成细碎幽蓝的光芒,在刹那间涌入天际,搅弄风云。
  也是这一刹那,桑枝眼见着天边有一抹流光包裹的玄色身影从云端极速下坠,那把散着淡金色光芒的长剑也在一阵铮鸣声中,直直坠落。
  剑气划破长空,周遭草木摧折。
  他如断线风筝般的身影在桑枝的眼瞳里只是那么小小的一簇影子,她什么也顾不得,就在他要擦着如同悬空的弯月般的山崖坠入深渊时,桑枝抓住了他的手臂,瞬间便被拖行着跪倒在了山崖的边缘。
  她用尽力气,攥住他的手腕,也不管此刻她的双膝早已经被坚硬陡峭的石地磨破。
  容徽的唇角残留着血迹,他那张原本就已经苍白如纸的面庞在此刻便显得更加脆弱病态,他脖颈间青筋微显,身体里两种相克的力量相互冲撞着,那是一种仿佛被硬生生凿开胸口,碾碎心脏似的剧烈疼痛,他连每一分每一秒的呼吸,都疼得厉害。
  到底没忍住吐了血,殷红刺目的血液流淌过他的下颌,沾湿了他玄色外袍里的白色里襟。
  “容徽……”
  桑枝哭着喊他,“容徽你抓住……”
  千叠雪适时落在他的脚下,支撑着他一跃而起,翻身上了弯月崖。
  容徽剧烈地咳嗽着,嘴里又吐出鲜血来,他紧紧地攥着桑枝的手腕,那双眸子却紧盯着那一抹暗红光芒包裹着的身影坠落在不远处,水花四溅,殷红的鲜血流淌下来,被冲刷成浅淡的红。
  彼时,有人迎着如瀑的雨,撑着一把纸伞缓缓走来。
  颜霜在这样盛大的雨势里,朦胧间瞥见那个穿着铁灰色西装,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她心下一喜,那双原本灰暗下来的眸子里瞬间又有了异样的光彩。
  “暮云!”
  颜霜的声音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显得有些渺远。
  失踪许久的养子终于出现,这让颜霜再一次看到了丝毫的希望。
  她指着不远处山崖上的那个浑身是伤的女孩儿,命令他道:“杀了她!”
  男人提着一把剑,伞檐上流淌下来的雨水冲刷着镂刻着繁复纹饰的剑鞘,他停在颜霜的身前,俯身唤了一声,“女君。”
  “暮云,你快杀了她!”
  颜霜无暇顾及他朝自己伸出的那只手,反而固执地指着桑枝,大声道。
  如今光柱已经在慢慢归位,若要阻止,就只能杀了启用咒术,将那朵冰晶花送入光柱间的桑枝。
  暮云遥遥一望,苍茫雨幕里,周遭所有的景色在夜色之间都呈现出一种青黑色,神秘瑰丽的极光不顾风雨,四散倾洒,汇作壮丽的光河。
  那个曾经险些死在他手里的凡人少女,此刻正用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盯着他。
  暮云早已习惯于听从颜霜的命令,此刻他手指微松的瞬间,剑鞘便已经落入泥泞,长剑在如此盛大的光影之间泛着冷冽的光泽。
  容徽勉强起身,将桑枝护在身后。
  他那双眼睛已经充血,但此刻他握紧剑柄,剑锋抵在地面,他仍咬牙站了起来。
  在暮云还没有向他走来时,他便已经手执长剑,飞身而来。
  寒风冷雨之间,他的衣袖猎猎,好似这夜色便已尽在他身。
  锋利的剑刃划开金色的气流,四散开来,暮云堪堪躲避,手里那把纸伞已经脱手,被风吹入崖底。
  容徽招招狠厉,不曾留有任何余地。
  暮云旧伤未愈,曾经他便不是容徽的对手,而此刻容徽更如疯子一般,招招致命,于是他很快就败下阵来,被剑气震出百米开外,浑身的经脉几乎尽断。
  “没用的废物!”颜霜怒斥。
  暮云躺在地上,却如行尸走肉一般,眼底光影尽灭,仿佛早已经习惯他这位养母对他的种种苛责。
  彼时,容徽拖着长剑,一步步地朝颜霜走去。
  剑尖划过寸寸泥泞,鲜血与脏污混合,却又很快被雨水冲刷着,什么也不剩下。
  “徽儿,你当真要杀我?”
  颜霜勉力站起来,定定地望着缓步走来的容徽,“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动用灵力,终会反噬自身,危及性命?!”
  “你不要她活,”
  容徽用指腹蹭掉自己唇角的血迹,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几缕浅发贴在鬓边,他的肌肤便在此刻显得更加冷白,“我便要你死。”
  仿佛此刻,他的脑海里什么也不剩下,唯有这样一抹执念如此坚定。
  但在此刻,当容徽朝颜霜举剑,剑锋直指她的时候,从山崖上跑过来的桑枝却看清颜霜那张面庞近乎扭曲的神情。
  她在笑,那是一种恶劣诡秘的笑容。
  下一刻,当容徽握紧剑柄,便要朝她刺去的时候,桑枝瞳孔微震,连忙喊:“容徽!住手!”
  容徽晃神的瞬间,他眼前的女人已经换了一副神情。
  她深深地凝望着眼前这个浑身鲜血的少年,那双眸子里忽然泛起盈盈水光。
  “徽儿……”
  她嘴唇颤抖,嗓音哽咽。
  “徽儿……”她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仿佛这多年来,她从未又机会如此真切地,打量着他的模样。
  “是娘不好,是娘对不起你,”
  泪水浸湿了她的眼眶,有一瞬她的情绪也渐渐有些控制不住,这多年无望的思念折磨着她,始终令她痛不欲生。
  她思念自己的夫君,也思念自己的儿子。
  可是那么长那么长的岁月流逝,她从未有机会再见他们一面。
  她的儿子在人间,受了多年的苦。
  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守在他的身边。
  息蕊想要触碰他的脸,却又迟迟不敢伸手,因为此刻,他持剑相向,眼眉间犹覆冰雪寒霜,望着她时,分明也没有分毫暖意流露。
  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向他解释,她与颜霜之间的事情。
  也是这一刻,她的脸色骤变,一双眼睛目光呆滞,脖颈间青筋显露,周身的气流几经流转,暗红的光芒时隐时现。
  桑枝见状,立刻就伸手去拉容徽的手。
  她动作很快,但还是被颜霜手中的烈火灼伤了手背,而更尖锐的光刺,却都被她身后的容徽挡住。
  他的后背被鲜血浸湿了衣衫,
  桑枝回头的时候,正见容徽那双眼睛已经浸润着一片朦胧血色,她伸手触摸他的后背,温热的鲜血便染红了她的手掌。
  桑枝眼眶红透,无助地扶住摇摇欲坠的他的身形,“容徽!”
  颜霜的光刺从他的后背刺入,直抵心脏,这便是她的诡计,目的是让容徽心脏石化的速度加快。
  容徽躺在地上,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如同被烈火烹烧一般,令他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好似周身的灵力都在随之而冲撞,令他的每一根血管都胀痛难忍。
  也是这一刻,颜霜手握匕首,直指桑枝。
  下一秒,一抹月白的身影便已经挡在了桑枝的面前,原本虚虚握在容徽手里的千叠雪此刻强烈地震动着,仿佛是欣喜万分,随后,颜霜便眼睁睁地看着千叠雪从容徽的手里挣脱,瞬间横在了那个男人的眼前。
  他仍是孟衍的容颜,可此刻的颜霜看着他,看着他眉心的那抹印记,对上他那熟悉的目光,心里便有一个猜测隐隐而生,可她却又迟迟不敢相信。
  “颜霜。”
  他开口唤她时,便是低沉磁性的嗓音。
  那是她无论消磨了多少年的时光,都无法忘却的声音。
  爱,是他,恨也是他。
  颜霜此生痛苦的根源,原本就是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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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岁岁年年(修改)
  颜霜生来就是魔君颜烈唯一的女儿, 是魔域未来的女君。
  她的父君从未教过她礼义仁孝,她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良善与邪恶,更不知其间沟壑纵深, 是两种永远不可相交的极端。
  不知善恶的她在年少时就已经听从父君的命令杀了许多人,她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但父君教会她不问原由,把自己当成立于这世间的一把利刃。
  父君让她杀人, 她便杀人。
  从一开始的心生抗拒,到后来被关在火牢里整整六年, 颜霜在那个最肮脏最黑暗的地方,年少的脊骨终于折断于父君的眼前, 她学会沉默,学会听从,也学会如何将自己当做尘嚣之上最锋利的刀剑。
  因为生而为魔的父君, 永远也不会像人间那些最平凡最普通的凡人一样, 去疼爱自己的女儿。
  她生来, 便是身在地狱里。
  十八岁的那一年, 颜霜受父君之命,去人间追杀一个得道的散仙, 这算是她第一次踏出魔域, 也是她的父君颜烈,交给她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任务。
  颜霜年少,而那散仙也并非是泛泛之辈。
  她一时不察,便上了当, 吃了亏,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那是一个雨夜,颜霜意识朦胧间仿佛瞥见一抹烟青色的衣袂,空气中仿佛有一缕兰香浮动,细嗅之下却又什么也不剩下。
  雨滴的拍打在翠如凝碧般的竹林,声音清脆,像是这世间最动听的声音。
  有人撑着一把纸伞,替她遮挡了迎面的风雨。
  他将纸伞搁下,伞檐在泥泞尘土里翻滚了几圈,带出浑浊的水珠子,瞬间又没入泥土里。
  他俯身背起颜霜的时候,那一刹那便有疏淡的兰香入怀,令她神思飘忽,目光模糊朦胧地盯着藏在他耳后的那一点小痣,昏昏欲睡。
  次日醒来,颜霜便发现自己身在一座竹楼里。
  花草蓊郁,葳蕤生光,庭前有青绿的藤蔓蔓延着爬上窗台,绽出一簇又一簇的花朵,周遭尽是花与草,竹与木的清香。
  生在血潭地狱的颜霜,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景致。
  她更从来没有见过,如那青年一般动人的颜容。
  他身着烟青长袍,立在花草繁茂的小石亭中,修长白皙的手指里握着一卷书,侧脸无瑕,好似美玉。
  他的轮廓深邃,自有一种凌厉的俊美。
  但偏偏他气质疏淡,好似带着一身的书卷气,温雅和悦。
  颜霜看出他的原身,应是一株深谷里的兰草,道行不过百年,周身浅薄的灵气便是他已踏上漫漫修仙之路的最好证明。
  而颜霜离开魔域之前,颜烈便交给她一颗敛息珠,那足以令她掩去自己身上的魔气,令她看起来与常人一般无二,所以那时,在他的眼里,她应该也不过只是一个刚刚踏上修仙之道,却资质平平的小修士。
  那天,天色稍青,是云销雨霁之后,稍显阴沉的余韵。
  可那时,他站在小石亭的石阶上头,回身瞧见立在竹廊里的那个脸色苍白的姑娘时,他原本神情平淡的眼眸里便添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那时的颜霜傻呆呆地看着他,看他朝她伸出手,看他向她勾了勾手指。
  她方知,原来这株兰草,他是个哑巴啊。
  后来宣纸上落下的风骨秀逸的“秋昀”二字,便是他的名字。
  颜霜从未想过,她也会有痴迷红尘的一天。
  这里和魔域一点也不一样,这里不再有赤/裸裸的血河,也不会有尸骨堆砌的九层恶塔每日都在发出冤魂诡异的哭和笑。
  魔域不见天日,但这里每日都有天光倾漏,日月同辉。
  秋昀纵容她的贪吃,也纵容她的贪玩,同她红尘一路,吹梦几洲,他与她同看千里日月,兼程风雨,仿佛真要踏遍这世间每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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