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蓬莱,体弱多病的蓬莱神女也曾对她身体里住着的小魔女有过一些温暖的印象,是因为当初万仙会上,是颜霜替她守住了自己作为神女,而本该拥有的自尊,后来凡尘一游,也是颜霜替她惩治了言语轻佻,心怀不轨的照海仙尊。
颜霜勇敢,果断,嚣张又耀眼。
而息蕊被父君护在象牙塔里,不知风雨,不见险恶,她从来温柔乖巧,是父君掌上的那颗易碎的明珠。
可曾经的息蕊,也曾羡慕过那样的颜霜。
这是她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颜霜总是说她笨,总是嘲笑她天真,却又还是总替她解决许多的事情,那时的息蕊,也曾偷偷将她当做姐姐一样的存在。
颜霜这一辈子杀人无数,她此生的温柔,更多的都给了她的兰草秋昀,后来也许也有一些是留给了息蕊,而对于容徽,她或许也是在乎的。
毕竟,容徽是她生下来的。
否则她不会执着于要他彻底成为一个无情的人,她也不会亲手杀了他的那对养父母。
息蕊曾对她说,“颜霜,你摸摸我的肚子,他在动。”
“他是我的孩子,也算是你同我一起孕育的,你不要杀了他,好不好?”
息蕊也曾这样哀求她。
那天,颜霜鬼使神差地听了息蕊的话,伸手去触碰自己的腹部,感受到那个孩子的动静时,她忽然想起来自己那个尚未出世,便已经死在他父亲手里的孩子。
她也许是在乎容徽的。
可如此极端又疯狂的她,给予容徽的,是他作为凡人的那十七年里,生不如死的痛苦。
颜霜彻底消失了,同她的那株小兰花一起,灵魂粉碎,从此散做这世间的一缕风,一滴露。
过往云烟,皆该随之消失。
而她,到底还是将她此生唯一的善良,留给了息蕊,留给了容徽。
她没有让息蕊同她一起死,也到底还是在最后快要消失的时候,将深种在容徽体内的光刺拔除。
她也许不是真的醒悟,因为生而为魔,她在刀光血影间行路漫漫,原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良知。
这仅仅只是她,唯一仅剩的一缕不舍,一丝不忍。
桑枝在楼下待了一会儿,就看见容晟从楼上下来了,一边下楼梯还一边在抹自己红红的眼睛。
她到现在也还是没有办法习惯,容徽的父君竟然是这样的画风。
再回到楼上时,
她敲开容徽的房门,便见他此刻正靠坐在床上,偏着头在看着那边窗帘拉开后,展露出一片细碎灯影的落地窗。
“容徽。”
桑枝走过去,唤了他一声。
容徽听见她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回头来看她时,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里好似拢着迷茫的雾气。
桑枝伸手去捧他的脸,“你不高兴吗?”
他垂着眼帘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桑枝,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好像并没有很高兴,却又总有些异样难言。
桑枝无法设身处地地想象他此刻的心情,
但她看着他的面庞半晌,忽然俯身去抱他。
她弯起眼睛,嗓音柔和温软,好似令人心安的夜曲,嗓音极轻,“容徽,你应该高兴的。”
她的眼眶里氤氲着温热的泪意,她干脆闭起眼睛,在如此深沉的夜,在此刻静谧无声的房间里,她的声音如此清晰:
“你找到你的家了。”
颠沛人世多少年,经历了那么多不幸与痛苦的小神仙,
在这一年的阳春三月,
终于寻到了他的来处,他的归途。
作者有话要说: 容晟:呜呜呜呜我儿子长得好帅哦可是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淡是不是不想认我那我该怎……
由于太过话痨,容徽的爸爸被山栀子拖出了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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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没看错,帝君是个恋爱脑憨憨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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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甜你余生(捉虫)
因为一副躯壳容纳两抹魂灵已经有千年的时间, 所以当颜霜彻底消失的那一刻起,息蕊便也陷入沉睡。
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醒过来。
容晟这两天都守在息蕊的床前, 孟衍晚上起来上厕所还看见容晟在冰箱里拿了好几罐可乐,慢吞吞地挪回房间。
熬最深的夜,喝最冰的可乐。
九重天可没有这样令人上头的饮料。
清晨的阳光洒进落地窗,照得一片枝影横斜, 摇摇晃晃,凝结在碧绿叶片上的露珠慢慢蒸发, 不留丝毫痕迹。
桑枝从洗手间走出来,换了一身衣服, 然后就走出房间,站在隔壁房间的门前片刻,她轻轻地敲了敲门, “容徽?你醒了吗?”
听到里面有人应了一声, 桑枝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躺在床上的少年似乎还有些睡眼惺忪, 他身上的被子已经滑下腰际, 他只穿着一件墨蓝色的单薄睡衣,领口微敞, 狭长的锁骨上方仍有淡金色的字迹闪烁着, 同他冷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现在已经是三月份,天气虽然不似冬日里那么寒凉,但也仍旧残留着冬雪刚刚消融后的几分凛冽。
桑枝走过去把被子往上拉到他的脖颈,深蓝色的大床上, 少年只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庞,他静静地盯着桑枝,却在她替他掖被角的时候,他忽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
桑枝没有防备,一下子失了平衡,栽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那一刻她听见他好像轻轻地笑了两声,然后他侧身时,桑枝就已经被动地躺在了他的身边。
“你干什么……”
桑枝嗫喏着,眼睛眨了又眨,“我今天要回家了。”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爸爸了,也没有跟妈妈联系过,大约是经历了一番死里逃生后,桑枝就越发想念他们。
容徽皱了一下眉。
他干脆把桑枝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闭着眼睛不肯说话。
“容徽……”
桑枝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背,这会儿她也看不见他的神情,“我真的要回家啦。”
“我也去。”
容徽没有睁眼,却终于开口说话了。
“不可以,你的伤还没好呢,容叔叔说,你还不能下床。”桑枝也没敢动,是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
他身上的伤是容晟那瓶灵药也没有办法很快使之愈合的。
而桑枝下巴底下的伤口涂了两三天药之后,就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少年似乎在赌气,他也不再说话了,只是抱着她不肯松手。
桑枝挣扎了一下,终于抬头望向他。
也许是这一刻的晨光正盛,照着他的眉眼是如此明晰动人,桑枝竟也主动地去抱他的腰,她忍不住用脸颊蹭蹭他的脖颈。
真的好喜欢他啊。
她在心里偷偷地想。
“容徽。”
她闭着眼睛,趴在他的怀里,很认真地说,“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你要永远开心呀。”
不论是神明还是凡人,只要活在这尘世里,就必将会经历许多的事情,不论悲苦或是喜乐,从未有人幸免,也从未有人错过。
悲苦是人世,
喜乐是人间。
只盼望,你所有的不幸,终将会有人温柔包容。
别怕世味苦,因为人生漫漫,你也终会等来一个人,她手心里或许会捏着一颗糖,足以甜你余生。
山雨已尽,容徽也终于找到了他的亲生父母,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果。
即便容徽万般不情愿,但最后他还是乖乖地松开手,放开了桑枝。
“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的。”
因为桑枝对他再三保证过。
孟衍全身的骨头都被颜霜震断,但容晟仅仅只是朝他的肩背呼了一巴掌,他的骨头就全都续上了。
躺了几天,他也就能行动自如了。
周尧身为一只妖怪,他活了好几百年,也是第一次见着传闻中,九重天上的帝君,也因此有幸,被帝君的“神之手”呼了一巴掌,他的伤也差不多痊愈了。
桑枝回家时,容晟正在息蕊的房间里守着,大约是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她也没有多做打扰,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后,孟衍没管那只正在扒拉他的本命剑玩儿的狐獴,站起来就说要送她回去。
周尧这才有了反应,“那我得给照青打个电话。”
他说着就用爪子去抓放在玻璃茶几上的手机,可他盯着自己的爪子半晌,想起来自己这样根本解不了锁,这才不情不愿地幻化成了人形。
身为妖怪,他还是觉得维持原形的时候,最舒服。
桑枝回到家的时候,照青早就已经化作青鸟,飞出窗外了。
她站在门外按了几次门铃,才等来桑天好打着哈欠,开了门。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桑天好看见站在门外的桑枝,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那双眼睛里流露出几丝迷茫。
而桑枝时隔几月,再见桑天好,她憋不住眼圈儿泛红,下一秒就往桑天好的怀里扑。
桑天好有点懵,“你这是怎么了?”
他低头去看自己怀里的女儿,“桑枝?”
“早餐店的豆包卖光了……”桑枝埋在他的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卖光了就卖光了嘛,哭什么啊乖女儿?”
桑天好神情稍松,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爸爸给你订一顿豪华早茶!”
粤式早茶种类繁多,很是丰盛。
桑天好戳着手机点了一堆,等外卖员送到之后,他也洗漱完毕,跟桑枝坐在餐桌前,一起吃早餐。
“乖女儿啊,”
桑天好一边吃着肠粉,一边打量着桑枝,他忽然皱了皱眉,“我怎么感觉你比昨天看着瘦了许多?”
桑枝正在吃虾饺,听见桑天好的这句话,她差点呛到。
她还没想明白该怎么搪塞过去,就听见桑天好又自顾自地说,“你这些天饭量明明比以前都大了不少,怎么还瘦了呢?”
“桑枝,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
桑天好说着,又叹了一口气,“爸爸那天是不该说那些话……”
“……?”
桑枝满眼迷茫。
“可是你想想嘛,你以前那一直是班里前几名,年纪前二十的好成绩啊,你忽然给我考个倒数回来,还连着三个月的月考都是这样,那我肯定是会怀疑人生的啊。”
桑天好说着,大约也是心疼桑枝,他叹了一口气,把一只蟹黄包夹到桑枝面前的瓷碟里,“但是啊,爸爸我这些天啊都想明白了,考不好啊没事儿,你也不要太给自己压力,大不了,”
他喝了一口粥,“大不了高考完回来继承你爸爸我所有的房子嘛。”
“……”
桑枝彻底懵了。
她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时隔几个月,桑枝再一次回到学校,第一时间就收获了学习委员发到她手上的数学卷子。
上面鲜红的“30”令她几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一坐下,就从自己的课桌里掏出来好多小零食,小玩具,还有漫画书,还有一堆分数低到惨不忍睹的各科试卷。
桑枝的太阳穴开始发疼。
“你的手抓饼。”
忽然有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透明的袋子里是热气氤氲了一片小水珠的手抓饼。
男生的声音有点哑,似乎有些感冒。
他半睁着眼,仿佛还没睡醒,看向眼前这个女孩儿时,一直在静静地等她接过去,也没有流露出半点不耐的神情。
似乎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慢吞吞的“她”。
桑枝抬头就看见孟清野的那张脸,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手抓饼。
这时候班里仍有许多人的目光停留在她和孟清野的身上,但也都不是惊讶的神情,很显然,这几个月来,他们都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
大约是发现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大对劲,孟清野终于察觉到一点点的不对劲。
“……桑枝?”
他试探着开口。
“嗯。”桑枝应了一声。
一时间,孟清野和她大眼瞪小眼。
他咳嗽了一声,然后默默地收回了手,趁着还没上课,他干脆自己坐在位置上啃起手抓饼来。
但片刻,他盯着桑枝的后脑勺看了看,终于还是没忍住叫了她一声,“桑枝。”
桑枝原本正在看着自己那一堆试卷怀疑人生,忽然听见孟清野的声音,她就回头看向他。
“我哥他……还好吗?”
桑枝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他很好。”
孟清野“嗯”了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再说些什么,便没了下文。
当封悦走进教室里的时候,看见桑枝坐在那儿翻看自己的那些卷子,她也不忙着喝牛奶了,走过来就把她的卷子翻过去,“桑枝,别看了。”
桑枝一抬头,就对上了封悦那双稍显担忧的眼睛。
“你别给自己压力了。”封悦把自己带的小蛋糕放到她的桌上。
“我就是想看看我到底错在哪儿了……”桑枝把自己的数学试卷重新翻开,话还没说完,她就只在那张卷子上看见了四个鲜红的勾,那是那么多道选择题里,她唯一对的四道题,后面填空题对了两道,然后剩下的后面那些题都空了大片,只有一个大大的“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