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自己,却是个阶下囚。被他居高临下的目光平静的看着,全身如同爬满了蚂蚁似的不适。
不由的便挣扎起来,口中呜呜出声。
只可惜东宫影卫绑人的手法极其的精妙,无论他如何挣扎,始终不能动弹分毫。甚至他越挣扎,身上被绑的地方反而越发的紧了。
特别是手腕和脚腕那里,已经能感觉得到沾了水的粗麻绳磨破了他的皮肤,火辣辣的痛。
李承霄自小金尊玉贵的长大,哪里受过这般痛楚?分明是暮秋寒凉的夜晚,他额头上却沁出了一层冷汗。不由的恶狠狠的怒视李承策。
李承策全然不将他的目光放在心上。矮身在燕扬搬过来的圈椅中坐下,微微抬手,示意站在李承霄身旁的影卫将他口中布团取下。
李承霄显然是个沉不住气的。布团刚一取下,他便嘲讽的说道:“现在我为阶下囚,形容狼狈的被绑在椅中,你却仪容雍贵的坐在我面前,不知皇兄心中是何感想?”
“感想么?”李承策微微的笑着,“实不相瞒,孤现在心中甚是快慰。”
“你!”
李承霄气的脸上都变了色。想要起身站起,无奈被紧紧的绑在椅中,想要直起身都难,更遑论站起。
而且他身后站着的两名影卫一见他有此动作,连忙伸手重重的压在他肩上。
李承霄左右肩头皆受制,哪里还能动弹得了分毫。
李承策微笑的看着这一幕。
然后他说那两名影卫:“怎可对信王如此不敬?将手拿开。退下!”
那两影卫恭声的应了一声,垂手恭声退至一旁。
燕扬见状,想了想,还是开口提醒着:“殿下,信王自小学武。而且他府中有许多擅毒,擅蛊的人,您还是小心些的很好。”
燕扬也是担心这些。所以将李承霄押解回宫之后,不但将他绑在椅中,屋中安排了好几个影卫看守,屋外也站着重重影卫侍卫。
现在为护卫李承策安全,不但他亲自站在李承策旁侧,就连李承霄身边他刚刚也吩咐了两名影卫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后。一旦他有任何举动,立刻出手压制。
但是现在李承策却叫那两名影卫退下......
“你也太小心了。”
李承策微微的笑着,语带嘲讽,“他现在如同一头被绑起来,即将被放血,开膛破肚的猪,还能对孤做什么?”
“若你实在不放心,也好办。命人将他的手筋脚筋都挑断了便是,这样也无须有人时时刻刻的看守。”
轻描淡写的话语,却令李承霄面色瞬间惨白。
“李承策,你敢!”
燕扬拿着匕首上前的时候,李承策控制不住大叫起来,也挣扎的很厉害。就立刻就被冲过来的影卫牢牢的压制住了。
燕扬的动作很快。几道寒光闪过,李承霄四肢的手筋脚筋已经悉数被挑断。
他下手的时候李承霄甚至都察觉不到疼痛,但是等燕扬收起匕首,重又站回李承策身后的时候,那剧痛便一阵阵的开始袭来。痛的他眼冒金星,冷汗将身上的衣裳全都打湿。
“李承策,你可真是狠毒!”
他声音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抖,“若父皇知道你如此对待手足兄弟,他必然不会将皇位传给你。”
李承策看着他,面上微笑不变,语气也依然轻松。
“若父皇知道你借郭红罗之手对孤下毒,意欲置孤于死地,你以为在父皇心中还以为你是当年那个心思赤诚,毫无城府的儿子?”
“李承霄,成王败寇,这个道理你难道不知道?且身为李家子孙,即便你现如今沦为孤的阶下囚,也该拿出拿出你的骨气来。只是挑断手筋脚筋,你便是如此一副形容,何来半点男子汉气概?”
随即他语气微沉:“去年中秋,你捏碎瑶瑶的肩骨,她一个弱女子,尚能将这份苦痛默默承受,你竟是不如她。”
李承霄痛的直喘气:“你这是要过来替瑶姬报仇来了?”
“自然。若不然你以为孤为何要来见你?难道是你我之间手足情深?”
李承策微微一哂,“孤以前并未曾想过要对你如何,但你却是先对孤下毒。”
李承霄现在已经明白,李承策对于他所做过的所有事都知道了。也无须再同他演什么兄友弟恭的戏码了。
便嘲讽的说道:“天下人都以为睿智沉稳的太子殿下,那又如何?还不是被一个女人迷的昏头转向,做出无数荒唐,叫朝臣都看不下眼的事来?”
“而这个女人,是我府中的家养杀手,一直倾心于我。我叫她做什么,她便会做什么。但我偏偏不喜欢她,将她当成狗一样的对待!”
“你喜欢的女人,不过是看不上眼的女人罢了,你现在还在我面前神气什么?”
“是么?”
李承策微微的笑着,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
他并没有想过要将孟瑶是瑶姬的事告诉给李承霄知道。这是他和孟瑶之间的秘密,他从未打算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只缓缓的说道:“瑶瑶以前如何,孤都不在乎。但孤是她的第一个,也是她唯一的男人。现在她还是孤的侧妃,她腹中也怀了孤的骨肉。孤会和她,还有我们的孩子,一起幸福的过一辈子。”
李承策很明白,李承霄心中其实是喜欢瑶姬的。
不然去年中秋时他不会要看孟瑶手臂上的守宫砂,其后数次遣人带消息给海棠,要孟瑶死遁出宫回信王府。孟瑶逃离东宫的时候他也一直遣人在寻找,这次竟然胆大包大,知道自己要远离京城,到桂阳郡就藩的时候,遣人疏通被封死的暗道,将孟瑶掳走。途中还易容前去见孟瑶。
他这话果然将李承霄刺激的不轻。心中愤怒,双眼发红。想要暴跳而起,可惜手筋脚筋都已被挑断,整个人只能无力的瘫坐在椅中。
他心中明白,就算他现在侥幸能在李承策的手中苟下一名命来,但这辈子他也算是废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而且看李承策这架势,显然是要为孟瑶报仇来的,怎么会不折磨他?
竭斯底里的悲愤大叫。
卓华容正同陆月见进门,听到这叫声,陆月见吓了一跳。
卓华容忙将她揽入怀中,抬手捂住她双耳。
再转头一看屋内情形,也大致明白刚刚发生了何事。
李承霄却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而是一直目光悲愤的看着李承策。
这个人从小就一直压制着他!哪怕父皇喜欢他,但也曾对他说过,李承策比他更适合坐上那张位置。
就是谢玉瑶,他年少情窦初开时喜欢上的姑娘,也是喜欢李承策的,眼中从来没有他!
再是瑶姬。明明瑶姬以前喜欢的人一直是他,但是自打进了东宫,她不但喜欢上了李承策,怀上了李承策的孩子,现在竟然也不喜欢他,只喜欢李承策了!
“李承策,瑶姬现在喜欢你又怎样?!”
他大声的叫起来,“你再喜欢她又能怎么样?她死了!那么高的深渊,瀑布飞溅,她毫不犹豫的就跳了下去。带着她腹中的孩子一起!她死了,李承策,她死了,连带着你的孩子一起,他们两个人都死了。连尸首都没有给你留一个!你想这辈子跟她,还有你们的孩子一起幸福的生活,别做梦了!”
李承策心中狠狠一跳。
“她没有死!”
双手握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的起身站起,李承策面上浅淡的笑容不再,声音低沉,“她还活着!就算找遍天涯海角,孤也一定会将她找回来!”
“至于你,倒是肯定活不成的。但是在你死之前,这一年间你加诸在她身上的所有苦痛孤都会让你悉数尝一遍!”
转过身不再看他,而是问卓华容:“青丝蛊带过来了?”
卓华容应了一声是,放开捂着陆月见双耳的手。
李承策看向陆月见,对她点了点头:“劳烦陆姑娘了。”
孟瑶曾被李承霄捏碎过肩骨,他便要挑断李承霄的手筋脚筋;孟瑶曾生生的硬扛着青丝蛊发作时没有解药的苦痛,他便也要让李承霄尝一尝这种非人的折磨。
他会将李承霄圈禁起来,遣人日夜看守他,必不会让他寻死。直至第二次青丝蛊发作时,让他无解药毒发而亡。
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在旁人眼中,三年时光不过匆匆而过。但对于李承策而言,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却是如此的漫长难捱。
他还没有等来有关孟瑶的消息,却等来了他父皇驾崩的讯息。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瑶瑶和娃儿出没,请注意查看!
第143章 娘儿两个
熙宁帝是吃了丹药而亡的。
李承策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对外自然不会也如此说, 只说熙宁帝这是功德圆满, 羽化登仙了。
陵寝早年就已经完工。卓皇后死后棺椁已经先入陵寝,这会儿将熙宁帝的棺椁也放入陵寝,才开始将墓门放下。
李承策双手合拢, 平静的看着用千钧重的巨石做成的墓门缓缓的在他面前放下。
他自小就没有感受过多少父母之爱。父皇心中眼中只有张贵妃和李承霄母子, 母后对此满心仇恨。怨气无处发泄,便说是他没用, 不能讨得父皇喜欢。
其后张贵妃死了,父皇遁入空山修道,母后抑郁而终, 而现在, 父皇也死了。
李承策微微抬起头看着远方。
正是早春天气, 山坡上零零星星的开着几树野杏花。
无论父皇母后生前是否喜欢彼此, 但往后他们都将千古相随了。
转过身,李承策沿着两侧栽种了松柏的墓道慢慢的往山下走。
次日便是登基大典。
按理来说,他有太子妃, 也有嫡长子,登基之时即便暂且不确定储君的人选,那也应该下一道诏书册封太子妃为皇后才是。
但是没有。
无论是礼部, 还是内侍省,都没有接到任何要册封宋霓云为皇后的诏书。
是夜,李承策让人将宋霓云叫了过来。
三年过去,宋家早已经物是人非。宋丞相告老还乡,一众宋家子弟没有一个成气候的。至于以前宋家的那些门生故吏, 留在京的都没有几个。
宋霓云心中很明白宋家为什么会成现在这样。听到来人说陛下叫她过去,她心中先是一怔,随后叫了李明轩过来,伸手抱了抱他。
将李明轩交给谷雨,她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碎发,起身站起,跟着那两名内监往外走。
该来的始终会来,躲不掉的。不过她心中倒是没有一点畏惧。
及至进了殿,就看到李承策正坐在案后的圈椅中。
为迎接新帝登基,内侍省特地将殿中各处修葺一新。分明现在入眼所及之处都是一片富丽堂皇,但那个身穿龙袍的人面上看着却是满脸落寞。且显然正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怀轻轻的走上前两步,通报说娘娘来了,李承策才回过神,看向宋霓云。
目光十分的冷淡疏离。
宋霓云心尖微颤。
原是想要身姿笔直的站在李承策面前,绝不露出半分惧色,但是这个男人的气势实在太足了。明明只是淡淡的一眼瞥过来,却威压十足。
不受控制的矮身屈膝行礼。
李承策挥手叫徐怀及殿中一众内监退下。也并没有看宋霓云,直接了当的说道:“你虽是太子妃,但皇后这个位置不能给你。朕的皇后之位,只能是瑶瑶的。”
说到瑶瑶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冷淡的眸中浮现一丝温柔。
宋霓云心中很明白。
他们两个的婚事是迫于先帝所赐。以往李承策迫于各方面的压力,所以即便明知道她婚前失贞,但为了坐稳储君的位子,还是容下了她和李明轩。但是现在熙宁帝已经驾崩,宋家大不如前,李承策坐稳了皇帝的位子,怎么可能还会将皇后之位给她?
原就在意料之中。
“你要杀我和轩儿?”
李承策倒也没有隐瞒,微微的笑着:“朕一开始确实有这个打算。”
“但是朕想着,瑶瑶既然愿意帮柳沉舟给你传递东西,想必她心中也是怜惜你们两个的。既如此,朕便替她完成这个心愿。”
“朕让人将柳沉舟圈禁在怀栾围场,明日一早朕便会遣人送你和李明轩去见他。”
宋霓云闻言震惊不已。
一是她不知道李承策竟然知道柳沉舟,甚至还一直将他圈禁了起来;二来,李承策非但不杀她和李明轩,竟然还要送他们两个去见柳沉舟。
目光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承策:“你,你所言当真?”
“天子无戏言。”
李承策轻轻颔首,“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便离开这里。从今往后,世上再无你宋霓云,也无李明轩和柳沉舟。”
这是要他们往后隐姓埋名了。
但只要他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隐姓埋名又有什么关系?
宋霓云没有想到李承策竟然会如此大度。心中感激,屈身跪拜,恭恭敬敬的对他磕了三个响头,诚挚的说道:“多谢陛下。愿陛下往后身体安康,事事顺遂。”
事事顺遂么?
李承策看着宋霓云渐渐消失在庭院中的身影,唇角弯起一个酸涩的弧度。
我只愿早日找到瑶瑶和我的孩子。
放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也是希望我们一家三口能早日团聚。
但是瑶瑶,你到底和孩子在哪里?三年间东宫影卫几乎踏遍大景朝的各处,但为何总是找不见你和孩子?
难道你果真在三年前就已经......
心中一阵恐慌和钝痛袭来,李承策不愿再往下细想,伸手拿了一本书看起来。
但虽然目光落在书页上,却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以往从不信鬼神,但这三年间他却命人盖了好几所寺庙,也命人重塑了无数金身,只愿孟瑶和孩子尚在人世间,终有一日他们一家三口能团聚。
*
中原的柳树已经开始吐翠,远在西域的于阗却依然一丝春色也无。
城中一处小小的普通宅院,有一个小孩儿正背对着房门蹲在地上。
是个女孩儿。头上梳着双丫髻,每一边发髻上系了一根粉色绣海棠花的发带,身上穿的是一件同色绣海棠花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