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了,又惹得身后一番咬牙切齿,暗恨昨夜竟没有将他彻底灌醉,这才叫他今日如此招恨。
上术国的这位王姊比菩珠年龄大些,十八九岁,因父亲从前慕汉,不但有个汉人名字若月,也能说些简单的汉人言语。昨夜出嫁,此刻被新婚丈夫带来见秦王夫妇,虽面带红晕,显得有些羞涩,但态度却落落大方。叶霄对李玄度说话时,她便大胆地看着他,目光含情脉脉,丝毫不掩对他的喜欢和崇拜,倒是惹得叶霄有些面红耳赤,表情不大自然,连说话都打起了磕巴。
菩珠猜测昨夜他二人应当十分洽合,今早才会这般郎情妾意,心里也感到欢喜,将她领到一边,和她亲热叙话。
李玄度和叶霄说了几句话,便道放他休息三天。
叶霄脸微热,急忙推辞。
李玄度微笑:“应当的。这些年你东奔西走,十分辛苦,如今新婚,好好陪你夫人几日。”
叶霄不再推辞,看了眼那女子,低声道谢。
李玄度兴致似乎不是很高,点了点头,再说两句,道他还有事,起身便就走了。
菩珠瞄了眼他离开的背影,和叶霄的新婚夫人再聊几句,将新娘还给叶霄,自己便回了房,进去后,意外地看见他也在,手执一卷,歪靠在椅中,懒洋洋一副样子,竟在看着闲书。
最近他非常忙,白天极少能在后头见到他的身影。方才他说有事先走,菩珠还以为他去了前头,没想到却在这里。
她走了进去,奇道:“殿下今日无事?”
李玄度眼睛盯着书,唔了一声。
菩珠不再追问,趁着他在,取出一件快要做好的常服,朝他招手:“你过来,看哪里还要不要改尺寸。虽是照着你的旧衣做的,但还是试一试最好。”
李玄度瞄了眼她手里的衣裳,慢吞吞地放下书,走了过来,张开双臂。
菩珠帮他套衣裳。他起先一动不动地立着,片刻后,头微微地低下,朝她凑了些过来,低低地道:“这段时日事多,你忙里忙外,还要帮我做衣裳……”
菩珠一边帮他比着衣裳腰身的肥瘦,一边道:“我针线不好,是阿姆给你做的。”
李玄度一顿,沉默了片刻,慢慢地道:“辛苦她了,你帮我向她道谢。”
菩珠嗯了一声,试好衣裳,帮他又脱了下来,见他也不看书了,转身朝外而去,忍不住问道:“你去哪里?”
“屋里闷,我出去走走,顺便察看下地形。”
他闷闷地道。
“是为攻打宝勒国做准备吗?”
她一下来了兴趣,问道。
这些日,应是李玄度到来、上术国重新投向李朝的消息慢慢传开了,菩珠知道附近有好几个和上术国差不多的小国,已陆续派了使者,暗中前来求见李玄度。
这几个小国,除了国力和上术差不多,人口数千不等,其余情况也是类似,不堪忍受东狄大都尉的苛捐重课,表示愿意投靠都护府,但又害怕东狄日后报复,希望秦王能给他们一个确定的承诺。
李玄度没有拒绝,但也没给任何的承诺,将人打发走了。
菩珠当时有些不解。
他告诉她,这些小国,除了少数真正愿意归附,其余大部分不过是在李朝和东狄的中间左右摇摆,想要谋取最大好处罢了。如今听说了上术国的消息,前来试探都护府深浅,甚至不乏想要趁机索取财物。
这些人畏威而不怀德,如同禽兽,不讲信义,非常容易坏事,一味笼络,事倍功半。对于都护府而言,现在的重点不是他们,而是位于这一带的东狄的最大鹰犬宝勒国。只要能将宝勒国给灭了,牢牢控制住这段中道,威慑加上实力的壮大,周边这些小国自然就会跟风归附,到时候,再接纳它们也是不迟。
“是。”他简单地应了一句。
“殿下,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她双眸放光,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问。
“我会骑马!殿下你也知道的!”她忙又补了一句。
李玄度扭头,看了她片刻,仿佛在评估什么似的,终于微微挑了挑眉:“行吧。”
菩珠大喜:“那你等等我!我换身衣裳,马上就好!”
李玄度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双手背后,转身走了出去。
菩珠立刻唤来阿姆,换了身男装,让她帮自己梳好头,套上马靴,取了自己的马鞭,飒爽飞奔而出。
李玄度带了几名随从已等在坞堡之外,见她出来了,指了指他已帮她牵出的那匹红马。
菩珠奔上去,亲昵地揉了揉小红马的耳朵,随后踩着马镫,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背,跟着李玄度出发上路。
宝勒国人口将近十万,位于西面,距离这里有五六百里路。一行人朝西而去,渐渐进入旷野,纵马奔驰了小半天,不时遇到奔跑的野驴群,最后李玄度攀上附近地势最高的一处高岗,在岗头上眺望着远处的宝勒国,下来后,叫菩珠歇息片刻。
有些时候没骑马了,突然这么纵马奔驰了小半天,菩珠感到双腿确实有点酸痛了,且又热,汗津津的,衣裳紧紧贴在后背之上,想起方才纵马来时路过的一个几里之外的地方似乎有片水泽,便说过去洗把脸。
李玄度看了眼她微微沁着细汗的额,道:“我陪你去吧。”
他让侍卫留在这里歇息,自己领她骑马来到水边。下马后,在生满水芦的岸边找到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招呼她过去洗脸。
菩珠蹲在水边,掬水洗了几把,洗去脸上的汗尘,取出随身带的手帕,擦了擦脸。
一阵风来,倍觉凉爽。她抬起眼,见头顶天空碧蓝,前方水草如茵,野鹭游荡在芦苇中间,风景异美,心旷神怡。
她欣赏了片刻的美景,低头见李玄度还蹲在她脚边洗手,正要将自己的手帕借给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古怪的杂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打架,且夹杂着粗糙而凶狠的嘶叫之声。
她循声转头,赫然看见就在身后几十步外的地方,竟又出现了几头野驴。其中一头身形稍小,应是雌,还有两头公,一头白额,一头花耳,一边往这边跑,一边相互踢打撕咬,殴斗激烈异常,大有冤家对头,恨不能咬死对方的架势,发出的响动,惊得岸边鹭群纷纷振翅飞起,逃离而去。
只见一阵凶狠无比的相互攻击过后,花耳不敌,败下阵来,耷拉着一只被活生生咬烂流淌着血的耳朵沮丧地败退逃走,剩下那只斗殴成功的白额便停下,冲着小母叫了一声,叫声不复方才斗殴之时那般嘶哑难听,好似献媚,小母跑了过来,两只便相互擦颈蹭耳,情状亲昵。再片刻后,大公纵身跳起,两只前蹄搭在了它雌伴的臀上……
菩珠目瞪口呆,倏然睁大眼睛。
这一刻她方有点明白了,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节,应便是这些野畜的交合之季。
她的眼角风瞥见身边的李玄度。他似乎也在看着不远之外正在发生的这一幕。
这发情里的野驴看着凶悍至极,有点可怕,且这一幕更是尴尬无比,她简直连头发丝下都要往外冒汗了。想扭开脸,脖颈又似被什么被给卡住了,不能动弹。犹犹豫豫间,屏住呼吸,心跳加快,人热得简直快要晕厥了。
幸好这一幕并没持续多久,很快大公便告终,从小母身下跳下,但这两头新夫妇却还不走,依然停在原地,继续着方才的亲热舔蹭。
菩珠终于缓过来一口气,慢慢地转脸,却见李玄度也转过脸,二人顿时四目相对。
一滴汗从她额前倏然滚落,沿着眉心落下。
她也不敢去擦,这一刻只觉比方才还要难捱,心里盼他赶紧说句什么,好化解这尴尬的一幕,偏他一言不发。
她脑子一热,看着他,喃喃地道:“这么快啊——”
李玄度的眼睛亦看着她,低低地应:“是啊,太快了——”
就在这时,那头公野驴仿佛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扭过头,顿时暴怒,又发出一阵方才斗殴之时的嘶哑而难听的咆哮之声,扬起蹄子,朝着这边便疾速冲了过来。
李玄度脸色微变,道了声“快跑”,一把攥住菩珠的手,带着她便逃了出去。
马放在远处,来不及骑了,他拉着他,被身后那头愤怒的野畜追赶着,夺路狂奔,一口气奔到附近的一个坡地之前,抱着她滑了下去,连着打了七八个滚,最后停在一片凹地里,用草遮挡住两人的身体。
坡顶之上,那头公野驴又恶狠狠地嘶吼了几声,见没了攻击对象,这才走了。
菩珠起先缩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听到上头没有动静了,片刻之后,感觉他也慢慢地松开了自己,扶她站了起来,问她有没事。
她这才大口大口地喘息,抬头,见他看着自己,表情微微懊恼。
她惊魂稍定,和他相互对望着,彼此模样,都是平日未曾有过的狼狈。又想起了方才的那一幕,尴尬不说,竟还被畜生这般追赶,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好笑,越想,更是越觉好笑,最后实在忍不住,噗地笑了起来,笑到最后,简直是花枝乱颤,脚下没站稳,又滑了一下。
她“哎呦”了一声,正以为自己要摔了,忽然腰肢一紧,人已被李玄度伸臂抱住,扑进了他的怀里,紧接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唇瓣一热。
李玄度竟低下了头,面朝她的脸压了下来。
她毫无防备,一下便被他吻住了嘴。
第101章
他的举动是如此的突然, 以致于刚开始她完全没反应,头脑有点空白,直到片刻之后, 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他紧紧地搂着, 承受着他的亲吻。
他抱着她的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嵌入他的身体里。吻亦是霸道极了, 几乎立刻就攫走了她的呼吸。两个人完全地贴在了一起,紧得她感觉到仿佛正有一颗心在两个人的中间砰砰地跳跃——也不知是自己的心跳, 还是他的。
这是怎么了?
上一次, 他不是拒绝了她吗……
这念头方模模糊糊地闪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便就被挤压了出去。
和他一起,不算只有三两日, 也不是没有亲密过。
但好像还是头回, 她感到他的拥抱和亲吻是如此的热切和缠绵, 仿佛压抑了许久的什么东西突然间冲破了禁锢,汹涌而出。
对着如此热情的他, 她完全不能招架, 浑身很快便失了力气,变得软绵绵的,所有的思想也都抽离她而去, 头脑再一次地陷入空白,到了后来,连是如何倒下去的都不知道。
茂密的半人高的草丛深处,充满了压断的草杆溢出来的草汁的清香。周围草叶随风摇荡, 窸窸窣窣,如风在轻轻吟唱。而男子那夹杂着越来越浓烈的情动和欲望的亲吻, 也几乎就要将她溺毙了……
正当她昏昏沉沉之际,忽然, 耳中随风飘入了一阵呼唤的声音。
她一下清醒了过来。
是他的侍卫张霆和沈乔找了过来!
呼声越来越近,最近的时候,似就响荡在这片坡地的附近,随后那声音又渐渐地远去,消失在了耳畔。
他停住了,脸压在她的鬓侧,良久,慢慢地动了一下。接着,菩珠听到他在她的耳畔低低地问:“你要回吗?”
他的嗓音又粗又哑,充满了压抑的感觉。
她的心跳依然还是很快,有些不敢望他的眼睛,垂着眸,声若蚊蚋地嗯了一声。
他仿佛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终于从她身上翻了下去,但没立刻起身,而是继续仰面,卧在她近旁的草丛地里,闭目一动不动,似在平着他的呼吸。
片刻之后,他终于起了身,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帮她一片片地捡去沾在头发和衣上的草叶,清理干净之后,牵她手回到坡上,和方才来寻他们的随从遇到了一处。
张沈二人松了口气,解释说,方才迟迟不见秦王和王妃归来,坐骑游荡,不放心,故寻了过来。
菩珠没说话,只听李玄度道:“方才见到这边风景不错,随意闲走了几步。无事了,回吧!”
随从应是,很快将二人的坐骑引来。
或是来时骑马有些累,菩珠此刻竟觉还是脚软,这回上马,动作便不似早上出发那般利索。一足踩上马镫,要抬起另腿,腿却微微发软,身子便迟滞了一下,这时,腰身被一双手轻轻托住了。
她回头。
“还骑得动吗?若乏了,我带你回。”他站在她的身后,仰面望着她道。
菩珠瞄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张沈二人,轻咬了下唇,摇了摇头,顺着他的托举,自己坐上了马背。
他仿佛微微失望,但也未再多说,自己也上马后,掉头返程。
回来的路上,他和她并驾齐驱,不止如此,行在路上,菩珠留意到他还时不时看自己一眼。
她的感觉是……
撞见了野驴之后,一切突然就不一样了!
他们是在傍晚时分回到坞堡的。下马之后,他依然紧紧地伴她身旁,和她一道入内,但入了大门没几步,便就停了脚步。
刚被升为左司马的张石山等了他颇久,见他终于回了,疾步上前,向他禀告说,有几户原本为了避难也逃进深山的乌垒居民现在想出来在附近重新落脚,获得他们的庇护,请求都护的许可。
李玄度有点心不在焉,眼睛望着跟他停下似在等着他的菩珠,立刻点头:“准了!你派几个人助他们落脚便是。往后类似之事,你照制自己看着处置,不必特意告我。”
张石山领命而去。
李玄度正要陪她继续往里,一个名叫丁寿的候长又来请示,道坞堡之后有片从前的屯兵留下的毬场,拟清理出来重新夯地修整,往后士卒空闲下来,便有击鞠之地,既可娱乐,亦能锻炼,有利作战,请求都护批准。
李玄度亦准了,打发走人,伴着菩珠再往里去。谁知没走两步,又来一人,说上术国发来的几车粮草快要到了,押车的是名贵族将军,问如何招待。
这本是叶霄之事,但他今日一天都不见人影,下头的人只能来请示都护了。
菩珠知他一时是脱不开身了,便不再等他,迈步自己朝里走去。
李玄度目送那抹身影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门里,只能先去安排事情。
菩珠回到住的地方,略作休息,吃了点晚膳,便去沐浴。
浴桶里盛着温水,她在里头浸泡着身子,待消去今日外出带来的疲劳,想出来了,却迟迟不见阿姆给她送进衣裳,于是开口唤她,唤了几声,依然不闻动静,只好自己爬了出来,擦了擦身上的水,拿起一件方才脱下的衣衫,草草遮住胸和腰腹之下,随即朝外走去,抬头便见门帘外影影绰绰有个人影,以为是阿姆,撒娇:“阿姆,你方才怎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