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席澈想了想,不忍心再骗她,缓缓地如实道:“医生说起码要三个月。”
这简直就是要伊颜的命,她顿时怒不可遏,痛恨地说:“该死的伊俪,我要告她!告她谋杀!”
江席澈安抚她:“我也在准备把她告上法庭,我们有监控,证据确凿,她会受到惩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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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以为伊老太真的手术顺利,伊颜醒来之后的情绪比江席澈想象中的好,虽然看上去不太开心,却也没有大哭大闹。
可是伊老太已经过世这件事终究是无法长时间隐瞒下去的,伊颜迟早会知道的。
第二天晚上,江席澈顶着一身疲惫过来,他给伊颜买了草莓,洗干净后坐到床边亲自喂给她吃。
伊颜看着电视,吃过他递到她嘴边的草莓,边嚼边问:“奶奶好点了吗?”
闻言,江席澈指尖轻顿,最终迟疑地“嗯”了声,又递了一颗给她。
他的模样看上去很倦怠,眼底有了浅淡的黑眼圈,轻垂的眸子里透着罕见的忧郁,像是有某种东西压制在他身上。
伊颜想着,他这几天两间医院来回跑,还要兼顾着繁忙的工作,想必是累坏了,于是她用能活动的左手从玻璃碗里取了一颗草莓送到他嘴边,“你也吃一个。”
江席澈没说什么,只默默咬过。
伊颜顺势拿过他手里的碗放到被子上,然后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一脸心疼地说:“江席澈,你最近太辛苦了,快点去洗澡睡觉吧。”
“嗯,你好好躺着,不要乱动。”江席澈嘱咐过后起身,拿了衣服去病房自带的浴室洗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估计晚上都得在医院度过,所以已经备了换洗衣物在这里。
他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进浴室没几分钟,手机就响了起来,有人在微信上给他打了语音电话。
伊颜扭头看去,看见屏幕上出现一个醒目的“妈”字。
她顿时有点慌,不知道该不该帮江席澈接听,毕竟她现在跟金穗依然不熟,金穗跟江家成已经回美国了,她们年初二之后就没再见过。
铃声持续响着,没有要挂断的意思,伊颜开始怀疑金穗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于是鼓起勇气拿过手机接听了,温和地说:“喂,妈?我是伊颜。”
“伊颜?”金穗的语气听起来还挺关切,“听阿澈说你出意外住院了,伤得很严重,现在怎么样了?”
伊颜受宠若惊,哂笑着回应:“谢谢妈的关心,我没事,就是得躺好几个月。”
“这还叫没事?你说你也是的,这么野蛮干什么,跟人家打架!”金穗厉声责怪起伊颜来。伊颜轻轻抿唇,没有作声,这一切说来话长,她懒得说也不想说。
电话那头安静了会,又问:“阿澈呢?”
“他去洗澡了,你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金穗叹了口气,怅惘道:“这不是你们那边最近发生了挺多不好的事?你受伤住院,又有老人家去世,我——”
“老人家去世?什么老人家去世?”伊颜急促地打断金穗的话,双眸扩大,里面已经被惊恐侵占,强烈的不安感填满了她整个身躯。
金穗对此感到困惑,犹疑地说:“你奶奶前几天不是......走了?”
宛若晴天霹雳,伊颜拿手机的蓦然间失去了力气,手机掉落到床上。
她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却也什么都看不清,瞪圆的双眼堵满了泪水,灯光在其中幽幽晃动。
几秒后,她突然张大嘴巴嚎啕大哭,眯起的双眼像两条河流,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
浴室里的江席澈听到她嘶吼般的哭声,惊惧得浑身一颤,神经骤然紧绷起来。
他上衣都没来得及穿就从浴室里奔出来,隔着几米的距离望见伊颜正仰着脖子痛哭流涕,她的脖子和脸通红,甚至可见青筋暴起。
江席澈见状惶恐不已,跑过去猛按了几下床头呼叫器,又慌张地检查伊颜的手脚,再无冷静的模样,“伊颜,怎么了,怎么了?!”
“啊!!!”伊颜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声音都破了,眼泪狂流不止,“奶奶死了!你骗我!!!”
江席澈神情一顿,这才留意到床上他的手机,他突然彻底乱了,此刻他面对的正是他最害怕的结果,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伊颜兀自哭吼着,似乎这样还无法宣泄她的痛苦,她竟用左手狂暴地捶打起自己的大腿。
“伊颜!”江席澈心里跟着疼,用力将她抱进怀里不让她动,声音急促而低哑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这样。”
然而伊颜如今已被悲伤占据,压根听不进去他的话。
这个世上对她来说最重要最亲近的一个人去世了,她甚至没能看她最后一眼。
她的喉咙像卡了一把刀子,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倏然间,她短暂性的发不出声音来,胸口咽喉疼得厉害,不一会,一股腥味从喉咙翻涌上来。
江席澈只觉得自己肩上有股热流滑落,诧异地松开伊颜时,才惊觉她嘴里居然吐出血来!
她发不出声音,颔首张着嘴巴,鲜血还从嘴唇上滴落。
他吓得半死,不知所措地用手去抹她嘴上的血,涨红了脸对着房门怒吼:“医生!!!”
下一瞬,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医生护士们纷纷跑着进来。
......
不知过了多久,打了安定针的伊颜才终于冷静下来,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
医生也适才松了口气,离开前对江席澈说:“人在伤心过度时,有可能会导致支气管扩张,进而引起慢性支气管炎导致吐血,我们不能保证她清醒后情绪的稳定性,以及后面还会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几天我们会多留意的。”
“麻烦了。”江席澈心神不定的点头,凝望着床上宛若失了灵魂般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和看见有人伤心到吐血,她是得多难过啊。
可他又有多无助,多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百度过的,伤心过度真的会吐血。笔力不足,见谅见谅。
第51章 断绝 ...
在得知奶奶去世, 自己连她的葬礼都错过之后,伊颜开始整日整日地忧郁。
她在醒来之后又相继因伤心过度吐了两次血,却不再是大声哭嚎, 而是一语不发地掉眼泪。
她也不怎么说话了, 茶不思饭不想,要么累的睡着,要么长时间盯着某一处看,看着看着就开始流泪。
江席澈被她这副样子折磨得焦躁不安, 却偏偏没有办法,哪怕把她的闺蜜喊过来也无济于事,她只固执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变得无比悲观。
今天是伊颜失魂落魄的第四天,户外天朗气清,春风□□, 与病房里孤寂的气氛格格不入。
伊颜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江席澈去公司了, 负责照看她的袁姨外出替她买东西了, 空中悄然无声的。
不多时, 几道突兀的敲门声响起,伊颜不知听没听见, 没有任何的动静。
病房外的人等了一会, 见没人来开门, 便自己把门打开了, 在门口看着床上的人踌躇了良晌才迈开腿靠近。
“颜颜。”
耳边传来的声音令伊颜眼中怔了一瞬,她缓缓扭过头,入目是伊世成表情复杂的面孔,他的身后还站着伊俪。
伊俪双手握在身前, 不安地绞动,低垂着头不敢看她,模样很别扭。
“颜颜,你还好吗?”伊世成朝伊颜扯了一抹僵硬的笑,轻言轻语的,“我带俪俪给你道歉来了。”
伊颜面无表情地换回了原来的姿势,声音冷漠道:“让她滚。”
伊世成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了会,扯了伊俪一下。伊俪会意,犹犹豫豫地抬头看伊颜,时而纠结地咬唇,时而唇瓣嗫嚅,硬是说不出一些话。
“啧。”伊世成一个眼神瞪她,恨不得当场给她两巴掌。
伊俪露出委屈的表情,须臾后闭上眼,咬咬牙,终于可怜兮兮地开了口:“伊颜,对不起,我不应该动手打你,更不应该冲动把你推下去。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对你说难听的话,再也不跟你动手了,你可不可以原谅我,不要起诉我......”
她说完后,空气安静了,伊颜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只把他们当空气。
伊世成给了伊俪一个眼神,伊俪即刻憋屈地压下唇角,像是要哭了,央求道:“伊颜,我求你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了行吗?”
她前所未有的卑微模样却换来伊颜一个绝情的字眼,“滚。”
此时的伊颜像个没有心的石头,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伊俪,若不是她,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会连奶奶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她甚至开始认为就是因为伊俪上次在生日宴上诅咒了奶奶,奶奶才会这么快离开。
她已经恨死伊俪了。
她不留情,伊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无助地去摇伊世成的手,让他说话。
伊世成低叹一声,酝酿片刻,语气小心而沉重地对伊颜说道:“颜颜,因为这件事江氏已经终止跟伊氏的所有合作了,我们也受到了惩罚,你就放过俪俪吧,她也只是太冲动了,没想过真要把你推下去。”
“呵。”伊颜突然轻笑了一声,与此同时一滴泪阒然地浸入到枕头里。
她伤成这副样子,她的父亲,没来探望过她就算了,现在还要来求她原谅他的另一个女儿,原谅罪魁祸首。
真是令人感动的父爱啊。
伊颜咽了口唾液,仍不看他们,飘渺的语气充满了失落,“你们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们,我觉得好恶心。”
“颜颜......”伊世成语带哀求和无奈,“爸爸求你了,只要不告发俪俪,你想怎么惩罚她都行。”
“爸?”伊颜发出疑惑的声音,终于再次转过头来看伊世成,此时已眼睛泛红,声音哽咽。
“你把我当你女儿了吗?我现在躺在这里,哪也去不了,跟个残疾人没什么区别。这都是拜你的女儿伊俪所赐,你让我原谅她,那谁来代替我承受这份痛苦?”
她说到后面,眼泪忍不住滑下来,心里很痛。
“对不起......”伊世成低下头去,心里多少是有点难受,“爸爸对不起你,我知道我没有对你尽到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你责怪我是应该的。”
“我不是责怪你,我是恨你。”伊颜悲痛万分地,说出她憋在心里许久的话,“你更喜欢的女儿从来就不是我,更喜欢的妻子也从来都不是我妈。我跟伊俪在学校打架,明明是她有错在先,你却向着她,我那时还想是不是真的是我错了,后来我才知道,你护着她,是因为她也是你的女儿。”
“无论她怎样错了,你都愿意为她为她辩护,甚至为她低声下气地认错。我呢?你要把我嫁给我不爱甚至不认识的人,把我当成你的利益工具。”
“我不止一次在想,是不是就算我死了你都不会为我伤心难过,就像现在奶奶病了死了一样,你只觉得是一件平常的事,对你的生活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伊世成抬起头来,满脸不赞同又为难地瞅着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奶奶走了,我也很难过。我也没有总是辩护着俪俪,她犯错了我也有惩罚她呀,上次我不是让她给你奶奶跪下了。”
伊颜没有反驳,只一语不发地看着他,伊世成没勇气与她湿漉漉的眼睛对视,垂下眼睑。
寂静片晌后,他又觑了伊颜一眼,再度用商量的语气出声:“颜颜,你就原谅俪俪最后一次吧,我让她给你跪下,好吗?”
说着,他就动手去把伊俪手臂往下拽了下,示意她跪下去。
伊颜失望透顶,他真的无论如何都要帮伊俪求情,却一句关心她身体情况的话都不愿多说。
她闭上双眼,眼皮一阵滚烫。
沉寂半晌后,她隐忍着心中的酸楚绝然开口:“伊世成,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是我的父亲,我正式与你断绝父女关系。从今往后,你生也好,死也罢,都不要再来找我,你就当我死了吧。”
“轰”的一声,伊世成惊得像块木头一样愣在原地,抖动着唇瓣:“颜颜……”
“滚吧。”伊颜还闭着眼,吸了一口鼻子,声音哑得让人听不清。
“颜颜,你别……”
“滚啊!!!”伊颜在这时猝不及防地爆发,怒目圆瞪对两人竭斯底里地大吼了一声。
伊世成跟伊俪双双被吓得后退两步,她又朝他们怒吼:“快滚!!!”
声音爆破而颤抖。
“好好好!我们马上走,颜颜你别激动,我们这就走,这就走。”伊世成怕过度刺激到伊颜,慌忙拉着伊俪往外走。
门被关上那一刻,伊颜终于放声痛哭,冷清的病房回响着她悲痛欲绝般的哭声。
奶奶走了,父亲再也不是父亲了,她躺在这里,动也动不了。
这些痛苦仿佛一个个恶魔,在拉扯她的心脏,疼得要死。
……
江席澈接到袁姨的电话,说伊颜又吐血了,这次吐得更厉害,棉被红了一大块。
他赶过来时,伊颜已经又打了针睡下了,除了眼皮看上去又红又肿,那张脸惨白惨白的。
他难受至极,索性哪也不去了,就在这守着她,哪怕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着。
伊颜醒来时,病房的灯已经亮起,她清醒时还明亮的天已经黑透了。
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谁轻握着,她稍稍偏过脸,抬高沉重的眼皮,看见了江席澈。
不知他什么时候把单人沙发拉到了床边,坐在上面睡着了,头微微垂着,睡颜很安静,右手牵着她的左手,她能感觉得到上面的温度。
她寂静无声地注视了他好半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没有出声,静悄悄地挪开了目光,又开始望着天花板发呆。
她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睛像有沙子在打磨,微微有些火热的感觉。
不一会,睡得不是很熟的江席澈感觉后脖颈有点酸,他抬头的同时也抬手去捏脖子,眸子徐徐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