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你放我下来!”钟意视线模糊,胡乱地捶他,“发火我乐意吗?你们一个个都不和我商量,那个狗窝和狗盆是不是你搬出来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钟意的眼泪掉得又急又凶,牧鸿舟慌了心神,“怎么了小意?”他把她放下来,抽出纸巾给她擦眼泪,“是我不好,我怕你在外面工作会分心,本来想后天去机场接你的时候告诉你的。知知会对狗狗负责的,我们相信她好吗?”
“怎么负责?乱用别人的狗窝和狗盆也叫负责吗!”
她像小孩子一样哭起来,“那是芽芽的狗窝和狗盆,你怎么可以拿给其他狗狗用......我才刚送走一个,这个又能活多久啊,等它死了你是不是又要带回来一个,啊?你残不残忍啊!”
去年芽芽咽气的时候,连牧鸿舟都红了眼睛,全家只有钟意反应最平静,她甚至没有哭,平时在牧鸿舟面前那样敏感娇气的一个人,那天一句丧气话也没有说,甚至主动安慰别人,给两个孩子买了可乐和小蛋糕,和牧鸿舟一起挖了土坑将芽芽埋葬。
很多事情钟意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在乎。她为每一个生命的离开而难过,就在牧知意和钟斯年吃完蛋糕,摸着滚圆的肚子香甜入睡的夜晚,钟意缩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她背对着牧鸿舟一动不动,像是熟睡了,若不是清楚她平日里野蛮又粘人的睡相,牧鸿舟真的要以为她睡着了。
他把钟意拖进怀里摇醒,强行撬开她紧闭的牙关,让她骑在他身上,重重地颠她,把她心口不一的话匣子颠开。
钟意在痛苦和欢愉的交织碰撞中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双手拼命捶打他,“芽芽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啊!你不是会高科技吗,啊?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漂亮的小脸全部皱在一起,浑身抖得晕红,哆嗦着软倒在他怀里,缩着肩膀细细地哭。
当时她比现在还要委屈,哑着嗓子崩溃,“它才活了多久啊,知意和斯年还这么小,它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世间聚散如朝露亦如闪电,钟意经历过分离的苦,生死的苦,以及种种污秽的食物,知道死亡的真正意义。她有一套脆弱但又固执的自我保护机制,宁愿活在自我创造的圆满假象中,看起来一切都无法将她击倒,其实缺爱到了骨子里。
牧鸿舟把她圈束在怀里,低头吻她的发顶,饱胀的酸疼怅惘在钟意的泪水中发酵成每分钟九十次的心跳共鸣。
第52章 番外六 ...
牧知意抱着小狗上楼了,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连牧鸿舟也不让进去,声音从门里和电话手表一起传出来, “我不管, 我要和宝宝在一起,再也不要理你们了!” 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打着哭嗝,眼泪直直往外咕涌。
钟斯年举着手腕和她通话, “爸爸妈妈带我们去看电影吃晚饭,可以买一包薯片和棒棒糖,你最爱吃的那个牌子, 出来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牧知意这回算是上了梁山,嫌台阶给低了。又不是钟斯年害她哭得这样惨,除非妈妈亲自和她讲, 否则她才不要出来。
钟意打定了主意不能惯着这个小霸王作威作福,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以后还能不能管教了?
她自己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一家之主的风姿已经扬起来了, 抬手一挥带着丈夫儿子,让牧知意一个人在家好好反省。
钟斯年放了一袋酸奶和一盒草莓班戟在牧知意的房间门口, 想了想又从自己房间提了一包辣条出来, 心疼又不舍地放在牛奶旁边, 前者爸爸的手, 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牧鸿舟原本的设想是他们看完电影吃完饭,把大的哄住了回去哄小的,没成想牧知意这回真的犟到了头,房间门口的食物不见了, 她还待在里面,外面一有人说话就把哈利波特的声音开到最大。
牧鸿舟被魔法特效围攻,哭笑不得,只好说了句晚安便走了。
在他身后,牧知意悄悄把门打开一道缝,怀里抱着雪球,门缝里露出的一双眼睛和狗狗一样湿漉漉的。
度过了鸡飞狗跳的一天,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平静下来,第二天牧鸿舟突然发现他被钟意拉黑了。
这令他郁卒不已,上一回被钟意拉黑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当他看到消息被拒收时还懵了一下,恍惚间以为穿越到了好几年前。
平时的相处倒没什么变化,饭照样一起吃,晚上依然搂着睡,牧知意把狗窝从她房里重新搬回一楼客厅,钟意偶尔还会帮忙给雪球泡奶粉。
就是不把他从黑名单里拖出来,装作听不懂他的各种暗示,后来牧鸿舟有点着急了,拉下脸皮说小意你怎么把我拉黑了,她就一副很惊讶的表情,说拉黑半个月了,你才发现呀?
说完当着他面掏出手机自拍发朋友圈,不一会儿就收获一连串点赞,点赞列表中自然没有牧鸿舟。
钟意笑眯了眼,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伸着懒腰说今晚想吃油焖大虾,刚说完就被他压进沙发里狠搓了一顿,完了也没有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牧鸿舟非常郁闷,不知道钟意打的什么主意。
舟翼科技的总裁助理和秘书在公司茶水间大倒苦水,说boss最近脾气不太好,进出他办公室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大家纷纷猜测老板是受了什么刺激,有热心群众一针见血,还能因为什么,和夫人吵架了呗。
“爸爸,你为什么要和妈妈吵架?”钟斯年晃着两条小腿,坐在沙发上问他。
牧鸿舟头痛,很平静地说,“我们没有吵架。”
“可是公司里的叔叔阿姨们都这么说。”他去上厕所的时候听见的。
“他们怎么说?”
钟斯年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你做了不好的事情,惹妈妈不开心了。”
牧鸿舟沉默了一会儿,把新买的限量款模型周边摆在桌子上,钟斯年的眼睛瞬间亮起来,看见爸爸招手,他当即跳下沙发过去。
牧鸿舟把模型推近了一点,“爸爸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钟斯年身负满满的正义感,挺直了腰板向他保证,“爸爸你说!”
牧鸿舟说让钟斯年把他从钟意手机的黑名单里放出来。
钟斯年愣了一下,这个任务内容和他预想的方向相差有点大,并且,“妈妈为什么要拉黑你?”
牧鸿舟解释说是因为养狗的事,钟斯年撇了撇嘴,面露怀疑,“妈妈对雪球可好了,怎么会因为它对你生气,爸爸不要撒谎哦。”
虽然他不太相信爸爸的说辞,但为了爸爸妈妈不吵架,还是答应了牧鸿舟,表示只帮这一次,“爸爸,以后你不要再妈妈生气了。”
牧鸿舟连连点头,把具体操作步骤和他讲了,“首先要注意保密,一定不能被发现了,然后才是执行任务,安全第一任务第二,知道了吗?”
他不放心地又讲了一遍,还画了张操作流程图,抽查儿子,“进了书房该怎么办?”
钟斯年捏着模型来回看,滚瓜烂熟道:“说妈妈我想和爸爸视频。”
牧鸿舟终于放心地点点头,祝他成功,“年年加油。”
钟斯年拿着模型走了,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爸爸,你以后不要再惹妈妈生气了。”
牧鸿舟很冤枉,又听见钟斯年说,“妈妈晚上总是哭。”嘟着嘴,有点责备地看着他。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几声,诚恳道歉,说爸爸以后一定改。
钟斯年很严肃地点点头,踮起脚把办公室门打开,让司机送他回家了。
牧鸿舟当天以工作繁忙为理由睡在公司,一晚上都守着手机,过一会儿就要刷新消息,打开页面又关闭,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一样浮躁不安。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添加好友的申请提醒,牧鸿舟立刻加了,点进钟意的朋友圈把她最近的自拍全部保存,给她发消息过去:“第三步。”
钟意挑了挑眉,把手机递给旁边垂头丧气的钟斯年,“第三步是什么?”
钟斯年做坏事被发现,耷拉着脸,“把你和爸爸的消息记录删掉。”
他瘪了瘪嘴,“妈妈,对不起。”
钟意嗯了一声,摸摸他的脑袋,“时候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她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完晚安,钟斯年才把含着的两包泪憋回去了,吸了吸鼻子,“妈妈晚安。”抱着钟意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亲,穿上拖鞋踢踢哒哒地走了。
牧知意听见脚步声,打开房门探头探脑,故意很大声地问,“钟小年,你被妈妈骂哭啦?”
钟斯年恼羞成怒,生气吓唬她,“这么晚了不睡觉,你又躲在房间里吃巧克力,明天早上起来胖成大雪球,牙齿全部掉光,你就等着被医生凿吧!”
钟斯年每句话都踩在她痛点,她生气大喊,“你才是大雪球,我让医生姐姐打你!”
说完从房间里跑出来,捏着半包辣条重重地塞进他怀里,恶声恶气地,“不许哭了,听见没有!”
说完立刻跑回去,转头朝他做个鬼脸,“吃完记得刷牙!”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钟意翘腿靠在床头,接着给牧鸿舟发消息,“哦,第四步呢?”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小意?”
钟意发过去一个微笑的默认表情,嘲讽意味十足。
牧鸿舟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她接起,语气凉凉:“工作忙还有空和我聊天啊?”
听筒那边传来钥匙摩擦碰撞声和匆匆跑动的脚步声,牧鸿舟坐进车里启动引擎,说他马上回来。
“我还当你不回来了呢,枕头都给你扔了。”
钟意撩了撩头发,“四十分钟,回不来就别回来了。”
深夜十一点,牧鸿舟赶在零点钟声敲响前回了家。车子在路边熄了火,他踩上松软的沙滩,踏着盈皎的月光,朝海滩边那抹纤细身影走去。
“别把脚印踩坏了。”钟意忽然出声,在距他不远不近处回头瞪他,半张脸没在阴影里,表情不辨喜怒。
沙滩上印着一大两小三排脚印,牧鸿舟刚才走得太急没注意,好在没有踩到。他小心翼翼地过去,没还开口,钟意又剜他一眼,“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打连珠炮似的骂他,说明还不至于太生气,牧鸿舟的心落回去一点,脱了外套披在钟意身上,和她并排坐在那块礁石上,“出来怎么不多穿点?”
“等你呗。”
钟意靠在他肩上,仰头看着他,说话时温热的香气打在他颈侧,“看看是你先来呢,还是我先冻死在这里。”
牧鸿舟失笑,“说什么胡话呢。”把她又抱紧了一点。
钟意顺势搂住他的腰,打了个呵欠,“那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呗,以前把你拉黑的时候,我想的也是,是这个混蛋先向我道歉呢,还是我再一次臭不要脸地贴上去。”
她凉凉一笑,“当然了,这个混蛋一次都没有向我道歉。”
牧鸿舟脸上的笑渐渐淡下去,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浪潮一阵接一阵地拍打着沙滩,许多久远的情绪再度从海底涌上来。他喉咙发干,又把难过复习一遍,“以前是我不好......我的错。”
“你错哪儿了?”钟意扫他一眼。
牧鸿舟垂着眼,有些委顿地,“不该那样冷着你,让你一直受委屈。”
每次回忆起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牧鸿舟都要因为后怕而惊出一身冷汗,原来他是那样冷漠的一个人,差一点点就真的失去了钟意。
钟意嗤地一声,并不买账,“有什么不该的,以前你又不喜欢我。”
“我......”
牧鸿舟语塞,出神般望着大海,记忆像浪花一样堆叠,他迟来地表白,“不是,我喜欢你,以前就喜欢你。”
“哦?”钟意的表情很新鲜,“以前什么时候啊?我怎么不知道。”
他仿佛被不知不觉被引进某个圈套,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有个答案在心里呼之欲出,可总是隔了一层,像蒸起大雾的海面,叫人无从落脚。
“嘿。”钟意突然抬起手肘撞他一下,用很狐的目光轻搔着他,“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他理所当然地想点头,她却又欺身过来,攀着他的肩膀,伸手在他下巴上挠了一下,勾起一边唇角,
“你相信你对我一见钟情吗?”
“我......”
她细长的手指按住他的嘴,“先别急着否认嘛。我问你,你当时为什么会同意签字?”
她说的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钟意在他惊愕目光里甩出来的那份恋爱合约。
少年人不掺杂质的感激之心,在那天被亮晶晶捧出来,莽莽撞撞毫无戒备,丝毫不知那扇门里藏着怎样的浪漫算计。
妖精。
牧鸿舟语文不差,高考作文接近满分,却在打开门后见到钟意的那一刻词穷,想不出任何可堆砌的辞藻,只能用感觉。
妖精坐在办公桌后,漂亮的眼睛自上到下地刮了他一遍,嘴和桌上花瓶里的那支玫瑰是一个颜色,魅力释放给很多人,但只专一地对他风情万种。
他如同步入警幻太虚,泥塑的肉身被她捏在手里把玩,她段数太高,四两拨千斤,三言两语将他全方面堵死,最后把他逼在沙发一角,欺身过来攀着他的肩膀,伸手在他下巴上轻挠一下,
“这么感恩啊,以身相许好不好?”
牧鸿舟羞恼于她轻挑玩笑的语气,避开了她认真专注的眼神,起身抱歉说要告辞。
她的力气比看起来要大得多,扯着他的衣角把他拉回去。他仓促坐下,被她一头撞在胸口,心脏很剧烈地抖了几抖。
衣服质量不太好,被她那一下扯得有些开线。说不出是羞是恼,他心头无名火起,忍无可忍地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拎开,“你干什么?”
那一刻他惊异于有人的皮肤可以细腻到这种程度,雪白,崭新,像上帝赐给人间未拆封的礼物,她身上的香气像是从骨头里弥出来的,媚,软,甜,牧鸿舟走神地心想,原来鸟语花香也能用来形容人。
她看着被他握在手里的胳膊,闷笑一声。他猛地回神,骤然松开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