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笺——镜里片
时间:2020-07-26 08:40:28

  “华甄太得本宫宠爱,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依赖本宫,若是不管,倒显本宫这个兄长失职。”李煦站起身来,把案桌上的东西收拾好,“这事瞒好外祖父。”
  张相希望他对钟家只有利用,不喜欢他太过于宠爱钟华甄。
  郑总管知道自己就算出口拦他也拦不住,只得应声是。
  ……
  钟华甄从绿湖岛回来后就直接去见了长公主,长公主这次倒没生什么大气,先问了宋之康那几封有关突厥的书信。
  长公主对威平候的事比对钟华甄要上心,钟华甄早已习惯,摇头说太子目前也没查出到底是传给谁时,长公主还叹了声气。
  她没心思多问,钟华甄也没多说,行礼退了下去。
  等回到自己屋中之后,钟华甄才彻底放松下来,她解下披风,让南夫人差人打水沐浴。
  南夫人忙前忙后,让人打好水后退出去,拉上厚实的幔帐,关好门后,又去吹灭些蜡烛。
  几扇围屏团住木桶,灯色瞬间暗下许多,这隔间是钟华甄专门用来沐浴的,只有一扇门。
  南夫人在门外守着,钟华甄在里边沐浴,她背靠着木桶,纤细双腿微微曲起,膝盖相碰。乌黑的长发散开,浓浓热气氤氲而上,水波在弹软的雪胸中荡漾,一点红梅别有一番春色。
  “南夫人,”钟华甄突然开口,“明日午时一刻你出门一趟,今日出门遇见个大夫,我告诉他我临幸一个婢女闯祸,给他一百两,他明天午时会送药过来。”
  南夫人有些惊喜,“当真?要是有了药,事情就好办许多。”
  钟华甄应了一声,她合掌轻轻捧水,慢慢倒在自己锁子骨上,“你再调几味香料,药味轻些的,给太子殿下送过去,他不知哪来的兴致,喜欢上这些东西。”
  南夫人奇怪,却还是应了声好。
  钟华甄不再说话,今天在画舫的事实在耗她心力。她的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心中叹气,这孩子不该来的,谁都不盼。
  长公主不会希望钟家生出李煦的孩子,李煦也不会想知道这孩子的存在,连她自己,都在挑着合适的时间流掉。
  “太子殿下!”
  屋外突然传来南夫人惊恐的声音,钟华甄一惊,她站起身来,又跌坐回去,嘶疼一声,揉着后腰。
  南夫人捂住嘴,后退一步护住门,看着正准备翻窗进来的李煦,面色跟见了鬼一样。
  李煦莫名其妙,满打满算他已经来了三次,何必这幅惊悚模样。
  他跳下来,把窗关起,问:“华甄在哪?”
  南夫人回过神,慌张道:“世子在沐浴。”
  钟华甄的屋子分里外两间,之后才是外院。外院只有几个小厮婢女,平日不得召唤,不能进来,李煦要是逃开最近才加强巡逻把守的侍卫,进屋再简单不过。
  “南夫人,你进来替我穿衣。”钟华甄开口朝外道,“劳殿下等候片刻。”
  南夫人也不想耽搁,小心推门进去。
  屋子里的烛光昏暗,隐隐约约都要看不清,有外人在场,李煦再怎么无礼也不至于闯进钟华甄浴间,他找个地方坐下,闲聊道:“你今年已经有十五,怎么还要老嬷嬷伺候穿衣?你该跟我学学。”
  钟华甄知道他又在炫耀,这祖宗自十岁开始就没再让太监婢女服侍近身。
 
 
第16章
  李煦坐在红木圆桌旁,无所事事。
  钟华甄在浴间耽误了一些时间,出来时看到他在摆玩她屋里的灯。长针细细挑开,他拿着火折燃灯。
  “半夜不点灯,眼睛是想瞎吗?”他头也没回,“侯府应该还没穷到克扣你房中的东西。”
  屋内的灯光稍有晦暗,钟华甄身上披着大氅,挡住身线,她慢慢坐在红木圆桌旁,抬起手,给自己倒杯茶。
  她乌黑的长发散下,问:“你这是第二次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
  实际上是第三次。
  李煦转过身,突然一顿,他上下打量她那张脸,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近日可是有烦心事困扰?我听大夫说你最近睡得不好。”
  “……没有什么烦心事,”钟华甄抿口茶,“我身子你也知道,老毛病。”
  他这段时间比往常要盯她紧,既然过来,那今天大概率又要歇在她这儿。钟华甄微微垂眸,并不太想日后也过上这样的日子。
  她设计和李煦闹翻,为的就是和他疏远,而不是与他亲近到同食同寝。
  李煦收起手里的东西,慢慢走近,他伸手摸她细滑的脸,钟华甄抬头看他,他又蓦然捏一下,她嘶疼一声。
  “难怪函青总说你生得像女子,”他拇指滑过她嘴唇,帮她擦干唇上的水后,松开手,“现在看来你那日让侍卫打断他的手,着实是他委屈。”
  钟华甄听得出他是在开玩笑,却还是捂住被捏疼的脸颊,皱眉道:“我讨厌别人说我相貌。”
  “华甄,我不是别人。”李煦手指点一下她额头,却也没再继续纠结她的样貌,钟华甄父母生得都好,她这样也正常。
  他靠在圆桌旁,站在她面前问一句:“这些时候睡不好,还是因为我碰你婢女的事?”
  钟华甄谨慎起来,见他没放心上,摇摇头:“我倒没小气成那样,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我已经放下。虽说她是我最宠爱的,可说到底谁也比不得殿下,也希望殿下不要再提起,徒增烦恼。”
  “整天巧舌如簧。”李煦觉得她也不像是会因为一个婢女失眠的人,便没再多提,“我今天不走,陪你一晚。”
  钟华甄手颤了一下,都说事不过三,他反而习惯成自然。
  一旁的南夫人忍不住道:“世子喜欢一个人。”
  李煦转头扫南夫人一眼,钟华甄敏感察觉到他的不悦,她实在无奈了,伸出手去握住他手腕,道:“南夫人,我没什么,你去备床新被,不要惹殿下生气。”
  南夫人还想说些什么,看到钟华甄对她摇摇头,只得退下。
  “你嬷嬷管得挺多,”李煦任她握住自己,哼声道,“主子都没发话,下人插什么嘴?赖你管教不严。”
  钟华甄抬头,说:“南夫人照看我长大,我与她亲如一家人,自是不一样。”
  能管得住李煦的人不多,招惹他脾气反倒不少。南夫人虽是她的嬷嬷,但一直待在府中,见到太子的机会不多,李煦对她也并不熟悉。
  钟华甄并不想和李煦在这里折腾,她没想过他会来,只能先让南夫人搬来锦被。
  她自己主动睡在里边,李煦在后面双手抱胸,觉得她身子实在是弱,娇娇柔柔,黯淡的灯光下都能隐约看清一双纤长的细腿,脚踝精致。
  方才她看他的眼神也像水一样,钟华甄是好脾气,但作为威平侯的嫡长子,李煦觉得她不太合格。
  他对比了一下自己十五岁,那时候的他早已经赢了教习练武的将军,不像钟华甄,至今都是走两步就喘。
  李煦道:“侯府太过纵容你,你若是在东宫,定长不成这瘦弱样。”
  钟华甄敷衍应了两声,钻进被子里,把自己盖严实后,道:“我身子疲惫,殿下自便。”
  李煦没有动,他皱眉问:“你在生我气?为什么?因为我不喜欢你嬷嬷?还是我今日不请自来?”
  他是挺有自知之明,钟华甄半个头慢慢缩进被子里,低声道:“我不是在生你的气,只是怕母亲突然来我房间,她到时会训斥你,我不想你们两个对上。”
  李煦听得出她语气中的随便,一时也来了脾气,冷声道:“你大可不必找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喜欢我来便只说,当我稀罕你钟家。”
  还没等钟华甄说话,他便甩袖径直离开。
  南夫人听见声响,忙进屋来,钟华甄却只是把头埋在被子里道:“我明日去东宫,你记得中午拿药。”
  惹怒李煦的法子她有千种万种,但她真的不是很想得罪李煦,可若他下次再来时南夫人不在,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
  宫门早已关闭,李煦从钟府出来后,他直接去了刑部。李煦本来就在处理冯侍郎的事,来这里无可厚非。
  事情巧就巧在郑家二公子也在。
  “太子殿下,郑二公子不久前带着侍卫过来说要从大牢提审冯侍郎,”带路的师爷没察觉李煦的坏心情,连忙领着李煦往大厅走,“刘侍郎挡不住,在招呼拖延时间,已经派人去请尚书大人。”
  大司马有两个儿子,他最疼长子郑邗,但膝下也有一个二子郑坛,今年三十三。他心思谋略都比郑邗厉害些,只不过是次子,不得重用。虽是个掌管宗庙事务的长丞,但平日郑邗抢夺民女无法无天留下的证据却几乎都是他帮忙抹掉的。
  李煦还没进门,就听见杯子狠狠掷地的声音。
  “你们再怎么护着他也改变不了我大哥命悬一线的事实,父亲只求公正,将事情交由刑部,你们可厉害,竟连我提审也要推三阻四!”
  “郑长丞,并非小臣刻意阻扰,这是太子殿下和尚书大人的吩咐,”刘侍郎慌张的声音传出,“未经批准不得入内。”
  郑坛带的人不多,但能夜闯刑部,至少说明大司马面上松了口,刘侍郎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顶着这份压力冒犯。
  郑坛冷道:“我兄长因为冯侍郎的曲解至今没睁开过一次眼,一句不得入内算什么屁话!我今天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郑家侍卫就立即拔刀而相,然而刀柄还没握热乎,在门口的一个侍卫就被狠狠踹进大厅内,口吐血沫,爬到爬不起来。
  郑坛拍案起身,不知道是哪里的宵小之辈,等看见进来的人是李煦时,脸色倏地一变。
  “郑长丞说说看,谁敢拦你?”李煦长身直立,天生一种上位者的冷酷气息,他的语气比平常还要冷上三分,连侍卫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一出现便让大厅冷寂下来,郑坛手臂莫名起了疙瘩,他让侍卫把刀收回去,这些侍卫赶紧照做。在太子面前拔刀,是不要命了。
  郑坛面色收敛,没有刚才在刘侍郎面前的嚣张,但他也没有慌张,抱拳朝太子道:“望太子殿下恕罪,家兄重病在身,郑某只是想提审冯侍郎,未料刘侍郎百般阻扰,实在不妥。”
  李煦似乎没把郑坛的恭维放在眼里,他随意招手,让后边的守卫进来把这些侍卫的刀都卸了,丢在地上。有两个郑家侍卫一脸怒意,被旁人拦下,连郑邗都不敢惹太子,旁人更没那个胆子。
  “夜闯大牢,郑长丞是想劫狱?”李煦背手冷冷看向刘侍郎,“照本朝律法,劫囚者,该当何罪?”
  刘侍郎感受到一丝压迫,忙回:“依照律例,轻者关押三年,重者可秋后问斩。”
  “郑某并非夜闯,只是一些事情耽搁。”郑坛早有准备,他没有冲撞李煦,“冯侍郎蓄意谋害朝廷命官,天理难容,郑某实在是替兄长不值,想进去看看冯侍郎是什么狼子野心。”
  “本宫倒能允你见进去,”李煦踢开地上的碎瓷杯,坐到上座,“今晚就委屈郑长丞在大牢里住一晚,明天大司马什么时候来,本宫什么时候放人。”
  郑坛不是硬碰硬的人,听李煦语气就知道这事没商量,他转了话头,道:“太子殿下若秉公处理,给兄长和父亲一个交代,郑某也不会强求,不过都这等时候,殿下怎么会突然来刑部?难不成又查到了什么与宋大人有关的东西?”
  李煦挑眉,“郑长丞若真想知道,这就得问问大司马和宋之康说了什么。”
  宫里面有宫禁,未封王的皇子不能随便出宫,李煦贵为太子,受管教没那么严,但大晚上突然出现在刑部,说是没有猫腻,谁都不信。
  郑坛笑道:“殿下着实说笑,父亲忧心兄长大病,已好几个日夜不能寐,怎么可能跟宋大人有联系?”
  李煦拿起一个杯子把玩,“既然郑长丞都知道没有关联,那怎么还留在这里不走?是想去陪陪冯侍郎?”
  太子说话向来说得出做得到,既不怕得罪人,也不怕招人厌。郑坛知道自己要是再耽误下去,明天就真得大司马亲自来捞人,他使眼色让人扶起受伤的侍卫,又让人捡起地上的刀,道了一句告辞,匆匆离去。
  刘侍郎满脸愧疚,跪地道:“老臣无能,多亏太子殿下及时赶到。”
  李煦没理刘侍郎,只是丢下杯子,站起身来,道:“收拾间屋子出来。”
  他觉得自己对钟华甄太宠了,宠到竟让她恃宠而骄。
 
 
第17章
  钟华甄随李煦去游湖,纵使一路什么事都没做,但以她的身子,也确实是疲倦。她睡了个好觉,醒来时都舒坦许多。
  她和南夫人交代几句后,出了门。
  东宫回廊游池诸多,颇有闲情逸致感,但偶尔总会有些煞风景的摆置,比如侍卫现在正在搬运的落兵台,充满肃杀之气。
  钟华甄只不过几个月没踏入,这又快变回原样。
  李煦就喜欢这样看着简单实用的,别的不管。
  钟华甄是威平候府的世子,她父亲被世人誉为战神将军,她厌倦血雨腥风,对战场却没有抵触。可李煦的审美,她委实不敢苟同,眼不见心不烦,实在看不下去时,才会叫侍卫挪开到合适的位置。
  搬落兵台的东宫侍卫见到她来了,连忙行礼,钟华甄问:“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侍卫答:“殿下清早似乎出去一趟,才回来不久,现正在习武台练习射箭。”
  钟华甄点了点头,心想他的箭艺已经高超至极,说是练箭,指不定是把箭靶当做她。
  他的臭脾气从小到大都没有变,唯我独尊的自傲却是越发严重,同旁人不一样的,大抵是他自己的本事能撑得起他的傲气。
  钟华甄拢了拢大氅,自己去习武台,她已经好几个月没踏足东宫,上次争吵导致他们冷战许久,一直都没见面说过一句话,和好后她也没怎么出门。
  习武台四周多兵器,绝大部分都是重得钟华甄提不起来的。郑总管领几个太监在那边布置东西,太监端着檀色托盘,分别放有擦汗的巾布和一壶刚沏好的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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