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那边刚刚安定,二王子登基之后便立即整兵打算攻雍州,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搁置。
昭王底下能人诸多,没几个是庸人。
李煦对他身边的能士感兴趣,不过挖不过来, 便歇了心思。他派人四处查探找到造器的匠人, 可那些匠人忠于昭王,不愿为李煦所用,选择毁掉心血之物, 自尽而亡。
事情被昭王传出去, 变成了这些人被神武营威胁虐待而死,径直把暴君的帽子扣在了李煦头上。
也多亏李煦治军征战严格,一直没出过什么问题, 要不然这罪也真到他身上摘不掉。
只不过昭王亦是好名声,旁人对此事便半信半疑。
李煦沉得住气,逐渐和青州汇合之后, 整编新军,势不可挡, 径直将昭王向突厥求救助的后路斩断, 一步步包围缩进, 最后将他们困在一座大城中。
卢将军称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行军打仗甚至胜于威平候。
昭王被困,再无胜算。
李煦打完胜仗后没多久,钟家世子病重未愈,英年早逝的消息也随之慢慢传开。
钟华甄身体一向体弱多病,举世皆知。
青州的人知道钟世子去京城为先帝吊唁,恭贺新帝登基,途中路途遥远,感染风寒,救治不及时,开始生起大病。
后来要回青州时,又因重病不能赶路,在途中耽搁了一年多,最后还是没熬下去,幸而钟华甄膝下有个长子,也算欣慰。
钟华甄则以长公主外家侄女的身份久住在钟府,名义上来说,她还得称自己一句表哥。
啾啾最后还是跟她姓了钟,她随口跟李煦提过这件事,李煦没过多久寄了一个银手镯过来,刻有啾啾的名字,姓氏为钟。
李煦并不是很在乎孩子跟谁姓,他一直都这样,不在乎世俗眼光,只要孩子是他和钟华甄的就行。
啾啾是个小美人,眼睛和钟华甄像,但力气随了李煦,小七都被她欺负哭过,哭起来时她圆眼睛中还是茫然之色,不知道自己的小哥哥在哭什么。
从京城的车队回到青州时,不少百姓都在外面送行,威平候死得早,现在钟华甄也这样,可谓是老天不留人。
钟家四处挂满白幡,小厮婢女也换了波,棺材里是放了假人,穿着新衣,有些重量。
出殡那天天色很好,万里长空,夏季天气炎热,早晨清凉,钟华甄在客栈远远看到自己出殡时的场景,心中还有一丝奇妙的感觉。
等人离开之后,旁边的周侍卫问:“姑娘,可要回府?”
钟华甄抬手带上帽帷,慢慢起身,颔首道:“走吧 ”
她穿一身素净轻薄的鹅黄衣衫,手带剔透玉镯,露出的肌肤如雪般白皙。南夫人这一年多里都在外替钟华甄遮掩住早已经离开的秘密,回青州之后,钟华甄便让南夫人好好休息。
南夫人则是没想到她又生了个女儿,小女孩的模样俏丽,和小七小时候一样总爱让人抱抱,很喜欢哥哥。
钟华甄次次看这两兄妹就想笑,啾啾出生之后,小七就有了做哥哥的责任,明明才四岁大,很多时候却像小大人样,识字也上了心,因为要读故事哄妹妹。
她刚从酒楼下来,就看到门口有人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犯了病,有位妇人围着相公朝人磕头,哭喊着求人救命。
酒楼老板把门口聚起来的人都哄走,找小二去请大夫,打算先把人挪走再说。
钟华甄提裙跨过门槛,她蹲下来给这青年人诊脉,微皱起眉。她自从习医术后,身上就随身带银针这些小东西,钟华甄按住他的脉,给他简单施了两针,没一会儿,地上躺着的人反应慢慢小了起来,没刚才那样反应剧烈。
围观的路人探头探脑凑热闹,她抬头对旁边妇人说:“这病每隔半月就要吃药,我瞧他这脉象,似乎已经有小半年未调理。”
那妇人哭道:“我叫他去买药,他就是怕药贵,不愿意。”
钟华甄顿了顿,让周侍卫支些银钱给这对夫妇。
还没等周侍卫把钱掏出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就在钟华甄耳边响了起来,那人对路边妇人道:“这位夫人,我这有些多余的散银,你收下给夫君治病吧。”
她回头,眼皮倏地跳了一下。
李肇拿出几两碎银给这对夫妇,他站在钟华甄旁边,浑身气质清贵不凡,任谁都能瞧出是有身份的人。
钟华甄心想他怎么在这?这位在先帝驾崩之后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作为三皇子,李肇算是没怎么尽过责,他没有半点管理朝政的心思,这几年来一直不见踪影,对外称是避嫌,实际就是不喜官场。
那个人哭哭啼啼地磕头,“多谢两位恩公救命之恩。”
钟华甄说声没事,她看到李肇拿钱做好人,也不想牵扯,同这妇人交代几句往后及时用药后,起身走开。
路边的人退开一个角让她离开,李肇看到钟华甄要走,连忙跟上前道:“李某头一次来青州,对此地不甚熟悉,见到姑娘心地善良出手救助路人,不免为之所动,又觉姑娘声音耳熟,想请教一下姑娘芳名,做位朋友也好。”
钟华甄跟李煦在一起很久,身子渐渐长开后,声音也变得柔媚,李肇和她至少有四年没见,她现在又是女子装扮,他认不出来情有可原。
李煦近期就要过来,他那种醋坛子要是打翻,又该她遭罪,钟华甄不想理。
她轻按下帽帷,遮住白净脸庞,打算避过李肇,结果李肇一直在她后头跟着,连她家住何方的问题都问了出来。
街边小贩吆喝,后边酒楼陆陆续续恢复平静,周侍卫拦住他,“姑娘喜清净,请公子不要打扰。”
李肇也没恼,笑道:“我见你家姑娘心善,所以想交个朋友,若是冒犯,望姑娘大人有大量。李某此行前来是要去钟家,钟世子与我为好友,他突然离世,我便赶来钟家一趟,没想到路上耽误,想请问一句钟府在何处?”
周侍卫一听他与钟世子相识,回头看一眼钟华甄,见她摇头,便道:“公子出小巷就能问路,姑娘尚有别的事。”
李肇眼睛还好好的,看得到他们的交流,他停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他这长相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怎么这姑娘见他就避开?
钟华甄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快步离开,她在京城和李肇打交道的时候不多,好友二字算不上,但要是被认出,也是一桩麻烦事。
李煦现在和以前臭脾气时不一样,但他在她面前依旧没个正经,如果知道她跟李肇有来往,他能气得三天不理她。
她心里想着避开,而李肇好不容易对人有心动感觉,直接就被回绝,心里也颇有郁闷。他也不是胡搅蛮缠的放荡子,转身离开,那个妇人急急追过来,手里拿着一条帕子。
钟华甄这才没走几步路,又听见李肇在后面喊她,她加快步子,心想他这是怎么回事,因为李煦在外征战没人给他赐婚,他就来青州找女人?
“姑娘留步,”李肇追了上来,“你的香帕掉了。”
钟华甄步子一顿,她紧皱双眸,回头让周侍卫去拿回她的东西。
李肇突然问:“姑娘是钟家的?难怪我觉得耳熟。”
钟华甄抬头看他,刻意娇着声道:“我不认得你。”
一辆马车停在巷子拐角,里边侍卫面面相觑,看着突然出现,又在马车旁边走来走去的李煦。李煦左等右等不见人,实在等不了了,从巷子里走出来,出来便听见她娇滴滴说话的声音。
他心哼一声,双手相抱,斜靠在墙上,看这两人要干什么。
巷子两旁打扫干净,钟华甄没看见李煦,李肇也没仔细看,他把帕子给周侍卫,说:“姑娘的声音与钟世子有几分相似,但钟世子并没有姐姐妹妹,钟家也没什么亲戚,倒是听说长公主家中有几房兄妹,我猜你是长公主侄女。”
钟华甄后退一步,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慢慢打量他,又轻声道:“你到底是谁?”
她声音娇柔显媚,粗粗听不出什么,细琢磨着,却婉转如燕语莺声,李肇听得脸都有点红了。
他拱手道:“并非唐突姑娘,我名叫李肇,京城人士,与世子一同长大,长久未见,一别便是一辈子,心中实在可惜,想见他最后一面。但我同我的侍卫走散,今天刚到没多久,找不到去钟府的路,所以想劳烦姑娘带路。”
拍掌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李肇抬头看到李煦,惊讶了一会儿,钟华甄回过头,惊得脸色一变,往李肇方向退了一步,等回过神后,又立即止住步子。
“二哥怎么在这?”李肇讶然问道,他突然顿了顿,想到李煦和钟华甄的关系,叹息一声,“钟世子身体不好,出这种事也早有预料,二哥节哀顺变。”
“我节哀不节哀倒没什么好说的,但你调戏你嫂子,似乎还挺上道。”李煦身体站直,他从头到脚把钟华甄打量个遍,直把钟华甄看得耳红。
李肇脸色大变。
钟华甄咬了咬唇,小跑到他身边,双手抱住他手臂,“哥哥怎么突然来了?”
她已经好久没见李煦生气,现在能熄一点怒火便熄一点。
李煦直接把她打横抱起,钟华甄被吓了跳,他道:“叫祖宗也不管用,床上弄死你。”
他后面那句话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钟华甄抓紧他的衣服,脸红得滚热,不知道他又从哪学来的粗鄙之言。
第102章
青州夏日比京城要热很多, 钟华甄衣着单薄, 丝绸贴身, 李煦在马车上就开始扒弄她衣服,他倒没做什么,可皱眉的模样却明显是在嫌弃里衣布料薄如蝉翼。
回到府中时, 李煦也没让她脚着地,抱她一路回她的房间。
两个孩子这几天都不在她这儿,抱在长公主那里, 由罗嬷嬷和南夫人看着, 南夫人总闲不住,把小七和啾啾当自己孙儿样宠。
钟华甄被放回自己床上,他舍不得用力扔她, 出去叫人备水沐浴。
她看他的背影, 开始还有点怕,后来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们其实已经很久没见过面,要不是李肇那么明显的表现对她的好感, 他们两个或许现在都在聊近况如何。
李煦回来就看到钟华甄脱鞋坐在床上,她抱住纤细双腿,下巴靠在膝盖上, 直接问:“你吃醋了?”
李煦心哼一声,还记得钟华甄当初帮李肇把陆郴推到邺城的事, 道:“李肇在这附近, 你最好别跟他接触, 他心思谨慎, 迟早会查到你头上,你现在身份是长公主弟弟的女儿,名叫孙臻,不要忘了。”
钟华甄又笑出声,他这是真气了,都和她来公事公办。
“你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派人来通知一声,这样我也好在家等你。”
“不说也好,刚好看看李肇这个眼瞎的,”李煦在屋里坐不下来,走到她面前,“有件事一直都向你问个具体,你以前是为什么要帮李肇?你又不了解陆郴,怎么知道他这人是好是坏?别和我说谎,我现在就可以去找李肇当面对质。”
这个问题他一直藏在心里,忽略不问她具体原因,只不过是他觉得没意义。
但李肇今天确实让李煦心中不快,他不是第一个来青州见到她的,这也就算了,钟华甄还那样对李肇说话,她以前最多也就在床上那样娇滴滴地哭过,显得他在她心中不及李煦样。
钟华甄仔细想了想,把前世的事含糊掉,将事情告诉了他。
“倒不是什么稀奇事,我那时偶然听到有人要刺杀母亲,便派人去查有关的人,查到一个刺客后,顺藤摸瓜查到了张相,你也知道我们那时关系,若是被人知道我在暗中查张相,旁人一定会觉钟家居心不良,张相恐怕都会对钟家起疑,我不想给钟家造成麻烦,恰巧先帝又……疼爱于我,我便起了私心藏下这件事,多余的事我都没做。”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张相没了,李肇也无意于皇位,这些东西无关紧要,没必要瞒着李煦。
钟华甄现在要比以前平和许多,已经没有那种怕李煦知道的提心吊胆。李煦这人生起气来不会轻易罢休,但她一路回来也没见他真发火,她也明白他不是在气她。
能见到他好好的,她真的开心。
李煦一眼就看穿她心思,“我看你就是想要护住长公主,不想打草惊蛇让别人知道你查到刺客,你就是不信我能护住你。”
钟华甄点了点头,表明那时的自己确实不信他。
前世张相为什么要杀长公主和她,钟华甄一直想不明白,那时的青州不及现在强盛,就算他是为了威平侯的事保全皇帝,也没必要再对那时腹背受敌的青州下手。
直到来了青州她才想明白,张相是想把事情推给郑家部下,用来激起青州和另一半被大司马分割的青州间矛盾,让京城的防守松懈,为后续推翻大司马的一切事宜铺路。
卢将军一切都以青州为主,同时遵守威平侯的遗训护住她们母女,不管她们中谁出了事,卢将军都不会善罢甘休。
这一世有青州做太子后盾,大司马没有轻举妄动,所以张相后来的焦虑就转移到怕钟府知道威平侯死因这件事,也因此没起对长公主动手的念头。
李煦火气刚上来,走了两步后,又自个压了下去,为她找了个优点,哼出一声道:“算你实诚。”
钟华甄眸眼弯了弯,抱着腿道:“我记得你离开的时候,十分沉着稳重,让我信赖不已,都哭着不想离开,这才过去没多久,怎么又像个小孩样?真醋了?小七都比你要大方,还知道和妹妹分享母亲。”
“我在马车附近等你小半天,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你一直没回来,一出去就你们两个谈笑风生,让我如何忍得了?”
“可我最喜欢你了,”钟华甄眼眸弯起看着他,“没人比你厉害,你竟然真的能攻下雍州,我心里一开始还以为不可能的,就算是卢叔也不会轻易和昭王对上,你真的好厉害。”
她一通夸奖把他哄得舒畅,李煦脸色也缓和了,道:“李肇似乎是来吊唁你的,别看他远离朝堂就觉得他无害,他心思深得很,也就骗骗你这种小姑娘。”
钟华甄无奈道:“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在我心中依旧是小姑娘,你管得着?”李煦伸手去捏她的脸,没用力气,“都怪我一直宠你,现在敢骑到我头上的就你一个,你什么都没做,倒成了这天下第一尊贵的人,今晚你得好好伺候我。”
他自己火急火燎,谁伺候谁还不一定。钟华甄轻轻握住他的手,蹭了蹭,抬眸看他,笑了笑,果然还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