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晨曦始终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听着。
不插嘴,不打断,也不反驳。
她觉得疲惫。
她看着不远处容貌姣好气质温婉的女人,实在是想不明白,一场变故,她们母女两人,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看着宁晨曦没说话,温菁还以为她真听了进去,她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你朱阿姨家的孩子,今年博士刚毕业回国,无论是身高,相貌,还是工作都配得上你。”
“你们两个要是真能在一起,我们做长辈的也放心。”
又看了眼宁晨曦,温菁适时开始软化,“你朱阿姨前些天主动找到我,说看到了你的节目,夸奖你在节目里表现的非常出色。”
“有时间我们两家可以一起坐下来吃个饭。”
其实她也是接了电话,才知道宁晨曦上了这个节目。
这个女儿,早就和她不亲近。
甚至心里指不定怎么怨恨她。
但只要她还是她妈一天,她就有权利管她。
一直等不到宁晨曦的态度,温菁心里的石头落不下。
她皱皱眉头,提醒,“小曦,妈妈和你说话呢。”
宁晨曦这才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却莫名带了点嘲讽,“既然朱阿姨是看了节目才认识我,那应该也知道了我有男朋友这事吧。”
“你在节目里说你有男朋友了?”
温菁声音激动的有点尖锐,话一出,周围打点滴的人纷纷投来视线。
这节目她压根就没看,最近忙着小儿子小升初的事,她也没再多余精力管其他。
宁晨曦扯扯嘴角,笑得有点讽刺,难听的话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她记得这个朱阿姨,以前和温菁是同事,后来升上了二中的教导主任,她老公是二中的校长。
以前宁致远没破产之前,她们两家是邻居。
宁晨曦要是没算错的话,温菁和继父李根的孩子今年小生初,而二中,是市重点。
这个节骨眼上一直逼着她相亲,温菁什么目的简直就是不言而喻。
一目了然。
这么想着,宁晨曦抬起头,重新牵起嘴角,“对啊——”
怕温菁听不清似的,她语速缓慢,“而且,看过节目的应该都知道,我很爱我的男朋友。”
她像是一个真正想和自己母亲分享喜悦的孩子,强调道,“妈妈,我真的很爱他。”
“下次有机会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停顿一下,她继续,“免得您总想给我介绍相亲对象。”
说完,没再管身后温菁的表情,宁晨曦转身,径直从医院离开。
走出医院大门,宁晨曦一眼看见了闲闲倚靠在车身,双手插兜,垂头耐心等待着的男人。
傍晚橙红色夕阳大片洒落在他周身,医院周围人来人往,目光或多或少的落在他身上,他却浑然未觉。
定定看了会。
宁晨曦没忍住,三两步踏下最后几层台阶。
注意到动静,斐钰泽抬起头,朝着她张开了双臂。
嘴角挂笑,耐心等着她扑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夕阳太盛,刺地宁晨曦突然眼眶酸涩。
他好像一直都是像今天这样,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她。
无时,无刻,无地。
走到他前面,宁晨曦搂住他的腰往他怀里蹭,“怎么过来了?”
斐钰泽没说话。
这么安安静静的抱了会,他揽着她肩膀转身替她开车门。
外面天气太热,即便是傍晚时分也有些燥热的让人难以忍受。
车门开,车内开着空调的凉气兜面而来。
斐钰泽低头看她,拇指指腹摩擦着她微红的眼角,嗓音意味不明道——“怕我宝贝受委屈。”
所以我就过来了。
☆、动心
“在寞落的山顶等待晨曦。”
——聂鲁达, 《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
“小曦——”
听到声音,宁晨曦踏入车内的腿收回,向后看去。
她出来时温菁点滴已经临近结束,她没想到, 温菁会执着到跟着追出来。
看到站在宁晨曦身旁的男人, 温菁垂头看着两人十指紧扣在一起的手指,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这就是你口中的男朋友?”
她看向宁晨曦, 目光嘲讽带着怜悯, “你知道他父亲是谁吗?”
斐钰泽赶在宁晨曦开口前向前踏了一步, 将她严严实实的彻底遮挡在自己身后。
他对上温菁的视线, 不卑不亢道,“抱歉, 请容许我亲自和她解释。”
男人脊背笔直挺拔,声音是一贯地温和有礼, 仿似眼下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但宁晨曦就位于他的身后,两人距离贴的极近,因此她能够清晰地看到男人绷紧的身体与细微的颤抖。
她从未见过斐钰泽这样。
-
13年夏天, 是斐钰泽度过最快乐,也是最为漫长难熬的一个夏天。
和过往的每一年夏天都没什么不同, 那年夏天一如既往的炎热,燥闷。
偶尔憋闷个两三天,会兜面下上一场不算太大的雨。
下雨天, 是宁晨曦最开心的时刻。
也是她在床上对他最热情的时刻。
斐钰泽今年毕业,但从大三上学期开始,他就已经搬离了寝室。他在距离学校不远处买了个双人公寓,宁晨曦没和他一起。只有在周末的时候, 才会过去和他厮磨两天。
小姑娘语气一本正经,把问题分析得头头是道,“男人总得到就会厌倦,咱俩得时刻保持新鲜感。”
斐钰泽不想听她的那些歪理,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拆穿,“你嫌腻就说你嫌腻,别稍带上我。”
和她在一起多久,他都不会嫌弃腻。
“......”
之后斐钰泽没再勉强,两人在一起满打满算也才一周年,宁晨曦不想过早同居情有可原。
他不知道宁晨曦是怎么想的,起码他自己是这样——遇见她之前,他没想过自己会谈恋爱,遇见她之后,他没想过再和别人谈恋爱。
之所以提议让宁晨曦搬出来,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条件。
至于其他,并不急于这一时。
他们来日方长。
......
对于斐钰泽随随便便就能在中心地段买套公寓这事宁晨曦也没追问。两人从谈恋爱起在金钱方面分配的就比较随性自在,随着在一起的时间逐渐递增,感情日渐深厚,在很多事情上更是没分过你我。
宁晨曦能看得出斐钰泽不缺物质与金钱。他们在彼此面前从未询问提及过有关对方家庭方面的问题,那是因为这件事提与不提本身就没什么意义。
况且除去了家庭方面,单是斐钰泽自身的能力,宁晨曦也完全相信他能够负担得起他想要的。
......
13年,斐钰泽大四临近毕业,彻底搬出学校,开始筹备创业。
这一年,宁晨曦大三。
两人各自忙碌,开始过上了聚少离多的日子。
感情却是逐渐升温。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
如她所说,三年来。
他们的感情每一天都充满了新鲜感和刺激。
宁晨曦不会做饭,但她会在每次去他公寓时都带上一捧自己新插的花束。
黄色牛皮纸包装的向日葵,寥寥几朵,不多,却已足够让他们的卧室温暖又明亮。
她依旧没有搬到他的公寓里去住,但随着他加班次数越来越多,能够联系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她晚上下了课就会主动过去,把叫好的外卖分装到一个个精致的盘子里,然后躺在沙发上睡得潇洒。
等他到了家,她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说上一句,“你终于回来啦。”然后炫耀似的指着台子上的精致摆盘道,“你看我是不是很有做贤妻良母的潜质?”
再然后,她会主动朝着他张开双臂,“男朋友辛苦了,抱抱——”
语气黏腻又带着糖分。
在此之前,斐钰泽从未幻想过,原来有一天,他也是配感受到“家”这样的字眼。
他知道,宁晨曦从来都不是温柔小意的性格。
一双眸子潋滟泛水,长得是又纯又欲,实际上的性格却是野的不行。
但正因为这样,她为他所做的一切才更加显得难得可贵。
......
创业之始,斐钰泽每一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得了一天空闲时间,他打算带着宁晨曦去滑雪。
把宁晨曦送到楼下,他才和她说了这个事。
这个时间段,女生寝室楼下扎着堆的都是抱在一起的小情侣,宁晨曦不愿意凑这个热闹,拉着他走到寝室楼侧。
这地方隐蔽没人,他们做什么都不会被别人看到。
将身体没骨头似的靠在墙上,宁晨曦伸手搂着他腰抬头看他,“你有时间?”
他这半年是真的忙,今天她近距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眼圈周围熬的都泛着青色。
看的她怪心疼的。
斐钰泽垂头细细密密地吻她脖颈,答非所问,话里带着不满,“都说了让你今天晚上住我那。”
现在回来了还要偷偷摸摸躲在楼侧。
宁晨曦推他,“我明天早上有课。”
斐钰泽:“我公寓离得又不远。”
步行只需要十五分钟,更何况他还可以开车送她。
宁晨曦用眼神嗔他,一副你别自己骗自己了的表情,“那我明天还起的来?”
斐钰泽:“......”
好像无法反驳。
他重新垂下头,开始用唇厮磨着宁晨曦的鼻尖,回答她之前的问题,“陪你,三百六十五天都有时间。”
“......”
把宁晨曦送回了寝室,斐钰泽接到了他爸的电话。
关于他毕业后不回自家公司选择创业这事,父子两人已经分歧多次。
电话响了三声,斐钰泽接起。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执着,带着股上位者的沉静与不容置喙,“想好了吗钰泽?”
斐钰泽垂头漫无目的地踢着脚下的石子,这会儿有风刮过树梢,吹着道两旁的树木沙沙作响。临近闭寝的时间,周遭三五成群的学生结了队的开始往寝室方向跑,蝉鸣暗哑的夏夜里,处处都透露着热闹。
他语调懒洋洋地开口,“我自己的事情,我自有安排。”随后,他难得有些开玩笑似的口吻道,“反正您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东西早晚都是我的,用不着这么急着往我身边送。”
想到明天宁晨曦下了课要带她去滑雪,斐钰泽心情很好,语气揶揄,“除非您心里有鬼,在外面又给我弄了个弟弟妹妹什么的,信不过,怕回来和我争家产。”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被他气笑,“臭小子,敢开你老子玩笑了——”
刺耳地刹车声音在电话里突然响起,斐钰泽眉头夹死,语气难得出现了丝慌乱,“喂?喂?”
“老头,说话。”
......
斐钰泽赶到警局的时候他父亲的律师和秘书早已经到了把人保释了出来。
对方酒驾逆行,最开始送去的时候说没什么性命危险,之后却是抢救无效,身亡。
那个人,是宁晨曦的亲生父亲。
宁致远。
斐钰泽觉得上天和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它派宁晨曦来到他身边给了他一个家。
而他却把她的家给拆了。
宁晨曦该是肆意明媚而又骄傲的。
她不该被他拉入泥沼。
是他,毁掉了她本该拥有的一切。
斐钰泽又想起五岁那年他妈临走前说过的话。
女人单手拉着行李箱,背影窈窕,她没回头,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想,她说——“你知道我有多后悔生了你吗?”
没有他,这个婚她会离得更为容易些。
但明明,与她婚姻出现问题的那人是父亲。
他不懂,怎么连这也能“连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