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夫人听罢脸色瞬间变的煞白。
穆云琛笑容依旧道:“太太与父亲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该是比我更了解父亲的寡情与清傲。我方才那句话也不知太太听明白没有,不如我直白些说给您听。”
他上前一步在穆夫人面前低声的诛心道:“国子监抄袭一事,不管父亲以什么理由重提,都不过是将抄袭的嫌疑从一个儿子身上转到另一个儿子身上,丢的不过是父亲和穆家的脸。您觉得父亲会蠢到一遍又一遍让旁人剥他的脸皮吗?还是您觉得他更愿意相信五哥这丢了人的祸首,而不是我这个为穆家挣了脸的榜首。”
穆夫人听了这些话气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长长的指甲死死扣住座椅的扶手,用气到极致的颤动声音道:“穆云琛……你,你,你好的很!”
穆云琛风轻云淡道:“多谢太太夸赞。”
穆夫人气的胸口起伏半天都没说上来话。
如今的穆云琛再也不会给羞辱他的人半分颜面,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穆夫人,连一个面上的虚礼也不再行,冷冷道:“太太若没有其他的事,穆云琛告退。”
“你给我站住!”穆云琛走到门边时穆夫人忽然起身喝道。
穆云琛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
穆夫人在他身后抬起手指着他道:“别忘了你的婚事可还拧在我是手上,你想要之人若是我不答应你便是做梦也娶不到!”
穆云琛这一刻背对着穆夫人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笑,他所爱之人她不同意就别想得到?可她一个愚蠢的后宅妇人算什么,就算她同意了清欢难道就会嫁他?
穆云琛纵然情痴却也不会天真到想入非非,他从不认为现在一无所有的自己有资格正大光明的喜欢清欢,更奢论与她在一起了。只是闻玉说的对,有些事现在无能为力,以后未必,他便要从今天起一样一样的那些无力化作有力。
不过只要一想清欢若是知道有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老女人这么上赶着要做她婚事的主,她大概会挽起袖子直接带兵把穆府给抄了,想想她叉腰打上门来的高傲样子穆云琛就忍俊不禁的弯起嘴角。
虽然不合时宜,但他就是忍不住去想她,不知她现在回到家了没有,有没有好好用膳,好好休息。
“穆云琛,你知不知道孟姨娘百般忍耐讨好我,不过是为了让我母家松口将秋滢许你!你最好识相……”
穆云琛有些不耐烦,微扬下颌道:“姨娘以后不会再百般忍耐讨好太太,所以太太千万不要让陆家松口。”
穆夫人自以为与陆秋滢的婚事是拿拧穆云琛的关键,却没想到他竟然毫不在意,甚至拒绝的简单直白。
穆夫人愣了,后面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半晌才不确定:“你,你说什么,你不想娶秋滢?她可是八大世家的陆家小姐!”
穆云琛仍旧没有回头,冷淡一笑道:“陆家?太太口中的陆家不过也只是八大世家陆氏的旁系,我穆云琛不愿高攀却也并未放在眼里,不劳太太挂心。”
穆夫人最得意的就是自己出生在陆氏最富庶兴旺且最为嫡系倚重的旁系家族,却不想今日竟被穆云琛这个看不上眼的小庶子暗讽,不禁气的全身发抖:“你,你,你竟然敢藐视我母族,讽刺我出身!你可知有多少人想娶秋滢飞黄腾达!穆云琛我今日还就告诉你,就算是全天下的男人死光了也轮不到你娶秋滢!”
穆云琛笑了,他回过身水杏眸中带出毫不在意的不屑:“那就多谢太太高抬贵手。”
穆云琛再不多话直接出了门,他听到后面穆夫人气急败坏的咒骂和杯盏落地的声音。
原来这个女人的城府也不过如此,几句话就气的失了风度分寸,这种人姨娘竟然敬着避着让了十几年,可叹可笑。
果真还是清欢的方式来的直接,既有能力何不有怨有仇一并报了,不然,留着过年吗。
第46章 诬陷偷情
穆云琛回去后并未告诉孟姨娘他与穆夫人前番的针锋相对,只说将穆云珏抄袭的事说清楚了, 让孟姨娘不必担心。
孟姨娘虽然不好糊弄但见穆云琛不愿多说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晚膳的时候还却说起了别的事。
“你那个行医的朋友人很不错, 前日来给我诊过脉, 昨日又让人送了药来。”孟姨娘温柔的脸上带着笑,为穆云琛夹了一筷菜。
穆云琛诧异抬头道:“行医的朋友?”
孟姨娘的侍女夏月道:“就是少爷请来给姨娘瞧咳疾的宋先生。”
说起宋先生穆云琛便明白了, 那不是在宇文家照料他伤事的那位大夫么, 为人严谨话也不多, 但医术确实极好的, 想来并定是清欢安排的, 之前他收到家书说姨娘患有咳疾的时候, 清欢确实说过要让宇文家的大夫来给姨娘瞧病。
穆云琛微微颔首道:“宋先生说姨娘的病要不要紧?”
孟姨娘浅笑道:“不是什么大病, 不过说好好养着,宋先生说他倒是有秘方, 吃几副先看看效果, 这不是昨日就送来了么,看那药材是比库房和外头药店的强多了。”
穆云琛也笑了, 心知那些药都是宇文家精选入库的, 必是比姨娘往日用的那些陈药好的多,如此她的咳疾应当好的快些。
晚间穆云琛回了自己的屋子,将清欢送他的玉枕先拿出来放在床上,替换掉惯常用的软枕。
他坐在床边, 用手指摩挲触手生寒的冰凉玉枕便仿佛能感觉到清欢的不易。
以前他与所有人一样只觉那高高在上的门阀家主手握重兵睥睨朝堂,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何等的风光霸道,而今他在清欢那里看到,在闻玉那里听到,方知即便强大如门阀家主也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不要说自己的婚事作不得住,就连他人的倾慕都不能一口回绝,这又是何等的悲凉与委屈。
清欢说玉枕是用来警醒上位者的,让作为大家主的她时刻记住要在锦绣堆中砥砺自己,即便是休息也不能贪图安逸。
可在穆云琛眼中,清欢只是身不由己又爱撒娇任性的女孩子,她都要面对的事,他更应学着理解承担,有一日可以好好的保护她,让她不要被那么多的不得已束缚,让她开开心心的随心所欲的生活。
所以他也需要这只玉枕,他需要玉枕提醒他比原先百倍千倍的努力,他要在与清欢一起承担相同的冰冷坚硬。
拿出玉枕穆云琛又继续收拾,看到放笔砚的盒子,另外还有那两合小小的耀眼的“美人红”。
清欢说是拿来给他作画的,用上好的胭脂代替朱砂作画,这确实是闻玉能想出来的事,穆云琛对书画也有研究,也是出于文人的好奇便打开一盒观摩成色。
可这长公主府研调的“美人红”可比最好的画料还要金贵的多,一打开镶着琉璃的小盒里面禁锢的香气便四溢而出,有花香亦有果香,确实是迷人的紧。
关键是穆云琛细细一看那里面口脂便不由露出无奈的微笑。
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欢的坏,时不时就要在不经意处撩拨他。她分明得了三盒其中两盒都是簇新的,可她偏要将先前试用过的那一盒拿来给他,是生怕他离了她便不记得她的容色,故意用这些小玩意来招惹他么。
穆云琛笑过之后只得将那“美人红”好好的收起来了,这如何还舍得作画,只让这小狐狸的坏得逞吧。
收拾过东西穆云琛方才想起闻玉今日给他的话本手稿。再过两日他便要去国子监寄宿读书了,那时将话本拿进去怕是不妥当,不如就尽快好好看了,早早给闻玉一个交代。
穆云琛既这么想着便坐回书案前面,拿出纸笔,打算一边看一边给他做注解,但刚打开扉页看了两眼就忍不住扶额。
闻玉啊闻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整个人都泡在谈情说爱的话本子里出不来了,用清欢的话来说,写什么都透着一股话本酸。
只见闻玉开篇便写道:至我心上之知己,我之心意为君能懂,见字如面望早得结果,感君辛苦深盼再见之日以心意相酬。
闻玉和清欢这两只,真的是不作妖就不是他们。
穆云琛无语,但还是翻过去好好看起来闻玉的话本,一边看一边写建议,写着写就到了深夜。初冬夜静,可不知怎么他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嚣之声。
穆云琛放下笔出门了解情况,一开门便听到吆喝声,再看院外火光成片,不少家丁在吵嚷。
“什么事?”穆云琛问。
守夜的司南赶上来道:“少爷,听说是后宅里咱们这边闹贼了,有不少人看到大半夜一个黑影翻院墙出去了。”
穆云琛微微挑眉道:“咱们院里?姨娘可好?少了什么东西不曾?我去看看。”
他刚要过长廊去前前面,便见孟姨娘已经在夏月的陪同下赶了过来。
孟姨娘冬日有咳疾睡得向来早,如今散发披着一件冬日的大衣裳出来,更显得消瘦憔悴。
“琛儿,听说闹了贼,你这里可好?”孟姨娘担心穆云琛,见他出来赶紧关切道,“怎么出来连件大衣裳也不肯穿?”
“不冷,我这里也无事。姨娘那里可还太平?”穆云琛拢着她微凉的手问。
孟姨娘心事重重的摇摇头,叹息道:“说是咱们这边三个院子里的守夜丫头喊了遭贼,不少人都看见了黑影,咳咳,说是个健硕的男人。我那里却还好,夏月来时才听说出了事,哎,不知家里少了什么,只怕你父亲又要忧心,咳咳。”
穆云琛见姨娘病着还一心为父亲着想不必要的事,可父亲却连露面看她一次都不曾,心里便泛起薄怒,凉声道:“父亲是一家之主该他过问的事有什么多余的忧心,姨娘且别想太多,夜里凉,我送姨娘回去休息。”
孟姨娘是不放心儿子,见穆云琛没事也就让他送自己回去休息了。
这一夜再无他事。第二日早上,穆云琛因再过两日就要去国子监挂名报道从此住读念书,所以总要置办一些私人的东西,晨起一早便带着司南出去采买了。
等他回来时却见孟姨娘的侍女夏月火急火燎的跑过来道:“九少爷,不好了,出大事了,老爷和太太刚刚遣人把姨娘传到正院去了,说是有要紧话问姨娘,奴婢看着那传话人的模样语气不像是好事,九少爷您快去看看吧。”
穆云琛一听孟姨娘有事,想都没想立刻就向正院而去。
“姨娘!”穆云琛心系孟姨娘安危,等不及丫鬟通报就直接打帘进了正房。
“哟,咱们家九公子回来了,老爷还在呢九公子便连声通报都等不及了,这长辈的正厅也随意出入,真真是读书人的真性情啊。”
穆夫人坐在穆思寻的对面,手捧茶盏唇边噙着一抹冷笑,语气之中满是讥讽。
穆云琛寒凉的目光扫过穆夫人,随即看道穆思寻神色阴沉的坐于上首,鼻青脸肿却眼神得意的穆云珏站在下首,后面是不太明白情况的小十穆云瑛;另外一边几位嫂子站在穆夫人身旁,堂下两边的太师椅上坐着四位姨娘,唯独衣着素淡的孟姨娘站在堂中有些无所适从。
穆云琛敏感的察觉到来者不善的气息,他眼眸略暗,走到孟姨娘身边握了握她的手让她安心,而后从容的向穆思寻行了一礼。
“父亲,太太。”
穆思寻冷淡的点点头,穆夫人倒是笑的得体,只是言语却并不和善:“你来的也正好,今儿把在家的几个人都叫来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该说的说清楚,该罚的罚明白。”
穆云琛的水杏眸眯了起来,他没有看穆夫人而是望向首座面容肃冷的穆思寻,他手指一划略过诸人,身姿笔挺的淡声问道:“父亲是什么意思,看太太给我和姨娘安一个罪名?”
“胡言乱语。”
穆思寻沉着过于瘦削的脸,一双慑人的精光寒眸盯住穆云琛,他说的比穆云琛更要直白:“你如今读了几本书有了几样成绩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吗,是非对错为父还用不到你来教,若是因昨日国子监之事有所偏袒,我何必今日才提。”
穆云琛微微抬起下颌道:“这么说,不是因为昨日之事。”
穆夫人勾唇一笑道:“老爷有一说一最是公正不过,今儿的事本跟你没有太大的干系,但你既然是孟姨娘的亲子,少不得也要在场做个诀别。”
穆云琛的眉心深深的蹙了起来,眸中的厌恶与疑惑交错在一起看向穆夫人,毫不退让的冷声道:“还是昨日那句话,太太只管冲我来便是,不与姨娘相干。”
孟姨娘听了穆夫人“诀别”那话也有些不明其意,但她是温和惯了的人,自然不想让穆云琛因为她在穆思寻面前落下半点不好的印象,连忙拉住儿子道:“琛儿,好好与老爷太太说话,问明再做分辨。”
穆云琛轻声一笑道:“姨娘,只怕今日辩无可辩。”
他丝毫无惧的望向穆思寻和穆夫人,傲然道:“太太有什么话,直说吧。”
穆夫人笑得沉稳而阴冷,她对身旁的侍女道:“冬雪,把今日从孟姨娘房中搜出来的东西拿出来,让老爷、众位姨娘还有少爷奶奶们过目,另把昨晚报贼那小丫头鹊儿叫进来。”
冬雪欠了欠身便让几个丫头将一个布包放在了桌上,那名叫雀儿的小丫头也已被带了进来。
“你先说说,昨晚都看见什么了。”穆夫人看着堂下年纪不大的小丫头道,“你只说实话,看见什么就说什么,老爷在必定给你做主。”
鹊儿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一脸的害怕,她在堂中怯生生说道:“奴婢鹊儿,是昨晚在西院值夜的三等丫鬟。一开始奴婢也不知道,刚入夜时只听带班的老嬷嬷说墙上有响动,听声音好像西边两处院里有人在墙上走动似的,但她留意了几回也没看见什么人。”
鹊儿想了想继续道:“后面到了中夜,值房里没了热水,老嬷嬷让奴婢去找些热水来,因奴婢与九少爷的小厮司南是同乡,往日里关系还好,又因离着孟姨娘院里近,就去找他讨壶热水。”
鹊儿说着仿佛想到了昨晚的事情,表情更怕了:“岂料进了院子奴婢就看到一个黑影从孟姨娘熄了灯的房门里出来,奴婢起初以为是九少爷,想过去行个礼,结果一看竟是个高大的贼人,吓得奴婢一声喊,那人就翻墙跑了,奴婢胆子小怕得不行就四处大喊有贼,后来后来就合家都知道了,听说也有其他人看到了那贼人。”
穆夫人点点头,而后伸手将桌上的青布包袱打开,对穆思寻道:“昨晚闹了大半夜,本以为有贼,让四处搜一搜看有什么贼人落下的线索,结果别人那里没什么,在孟姨娘房里一搜不但没少什么翻倒多了些东西,老爷和诸位过过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