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清欢最近的态度也着实有趣,从前不许他科考,可是如今暗地里送他去国子监时还像个教书先生一样嘱咐他一定要好好念书,她的理由倒是无可挑剔,说是穆云琛书念的好了孟姨娘在天之灵就欢喜了。
穆云琛去国子监读书两个月后,一日午后,书院门口的小茶楼里一身仕子服的卢峥便给对面的穆云琛递上了一张无名的华丽帖子。
“你为四殿下出的那几个主意确实解了殿下在安徽巡视遇到的燃眉之急,殿下对你的眼界和预判十分欣赏,让卢某特邀穆九公子入含章宫幕僚班底,成为四殿下的乘龙助力。”
这黑色花底的华丽帖子正是受邀加入含章宫幕僚的邀请函,为四皇子李如勋亲手所书。李如勋是统领六宫的裴贵妃之子,除了八大世家裴氏以外,元家对他也多有暗中支持,是争夺太子之位的重要人选,朝中不少大臣都站在他的一边,呼声甚至高过了二皇子。
穆云琛深邃的黑眸望着那封请柬,片刻后却开口道:“能在为母亲扶灵途中结交代天巡视的四殿下云琛三生有幸,能为四殿下分忧亦深感荣幸,但殿下的盛情相邀,云琛当不起。”
“你这是,拒绝殿下?!”卢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毕竟现在四皇子是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想进入含章宫幕僚核心班底的能人异士多不胜数,穆云琛竟然会拒绝!
“卢公子言重了,我怎敢拒绝殿下,只是云琛还未想好。”穆云琛淡淡道。
卢峥忽然一笑,满含深意道:“穆九公子的心机手段,确实在乃父穆思寻之上。”
“卢公子谬赞,在安徽时我只是为殿下分析时势解语分忧,谈不上心机手段。”
卢峥慢条斯理的喝着茶道:“穆九公子的心机手段自不在那些事上。不知穆九公子对您的两位兄长之死有什么想法?”
穆云琛眉心微蹙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抿了一口茶道:“我长兄暴亡,但五哥却是下落不明,并不敢说旁的。”
卢峥笑出了声,放下茶盏满目精光的看着穆云琛道:“我与陆阶分别是四殿下和二殿下身边之人,对陆阶的一举一动我日日关注,若非如此,也想不到九公子的五哥已受陆阶挑唆,拜拜搭上性命葬身京郊五龙潭。”
陆阶是二皇子的人,那穆云珏要害他岂不是最终授意于二皇子?是了,李翰卿因为清欢早就想除他而后快。
穆云琛的瞳仁又暗了几分,神色却极其平静,他抬起眼睛道:“哦?真有此事?不知卢公子可有证据?”
“没有。做事的人做得太干净,若非从陆阶的行踪查起,就算是我也无法推断穆云珏的死到底是谁人所为。”
穆云琛端起茶盏凉凉的看着卢峥道:“那卢公子的话可就信不得了。”
第66章 赠你一场空欢喜
卢峥冷峻的面容露出傲然之色:“穆九公子, 你父亲曾是四殿下的左膀右臂, 所以殿下对你才会更加信任器重,而含章宫的幕僚班底也不是谁可以能肖想的, 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来找我。”
穆云琛起身道:“风云变幻瞬息万变, 若有一日我去找卢公子, 必定会带着让四殿下一举成功的东西。”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再看看三皇子李成岚的本事。
从龙之功穆云琛不做便罢,要做就要像贺素一样成为一人之下的权臣。他要想尽办法用最短的时间获得站在清欢身边的资格。
穆云琛朝卢峥低头一礼道:“祝四殿下得偿所愿,云琛告辞。”
穆云琛所思所想皆是如何站在朝堂的至高之处, 可他却从不知道穆思寻策划了宇文宗墓的那场火, 而且若不是他不顾一切的冲进去, 那场火险些要了清欢的命。
自回到国子监读书之后,穆云琛权力投入科考,与清欢几乎再难相见,不过每隔七日四饼就会受清欢之命来一次书院给他后背灼伤留下的痕迹上药。
清欢的好意穆云琛从不拒绝,他对清欢日趋情浓,故而见到她派来的四饼也很高兴。每每四饼前来他都会给清欢写信让四饼带回, 但是清欢很少回信,即便回也是寥寥数句,都是嘱咐他一定全神贯注好好读书。
穆云琛确实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科举上, 也未想到清欢书信中的疏远, 只盼着秋闱赶紧到来, 他过了考便能与清欢相见。
这一年的秋闱定在九月十六,一连三日穆云琛都背着清欢低调应考,考试结束的那天他自觉心中有了些底气,便将成绩如何放在脑后,一心想着尽快去见清欢。
只是他没想到考试后的第二日一早清欢就在国子监的角门等他了。
“郡主怎么来了?”穆云琛见到清欢不可谓不惊喜。
一身青黄绣百合花纱裙的清欢似有心事,情绪不高,但对他还是露出娇美的笑容道:“昨日秋闱刚过,听说国子监第一年课业结期,特来找你一起逛街听戏。”
“好啊。”
穆云琛真的开心极了,见左右没人直接走上去牵起清欢的葇荑握在掌心,含笑问:“郡主想去哪里听戏?”
“白梨大观。”
穆云琛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那不是闻玉的地方吗。”
清欢兴致确实不高,意味不明的垂眸笑了笑道:“是,他有一处新戏《空欢喜》,愿意跟我一起看吗?”
“好。郡主今日怎么了?”
“有点累,所以才来找你看戏。”清欢笑道。
穆云琛这么久没有见到清欢,他现在太高兴了,什么都顾不得,也没有多想清欢的话。
他就这样玉青黄一路并肩在小巷子里走,安静而美好,他想以后或许他都可以这样牵着她走过那么多个春夏秋冬。
两人走着,清欢少有的话很少,穆云琛却想起之前的事情问道:“郡主喜欢猫,我前次让四饼送给郡主的那只橘色|猫郡主喜欢吗?”
清欢的眸子动了动,想起那只胖胖的猫不禁真的笑了:“很喜欢,想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穆云琛眉目含情的望向清欢侧脸浅笑吟道:“月夜相思见在身,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这分明隐喻了春末初夏碧云寺的明月之夜。可惜一霎烟花记忆,一生陌路红尘。
“问你名呢,扯什么诗。”清欢微叹之后挑眉道。
“名字就在诗里。”
“哦,那……是叫|春花?”
穆云琛差点笑出声来,掩唇道:“郡主,叫见真,所思所感,所见所闻,皆是幻中真。”
月色再怎么如梦似幻,他们也是真的身心相交。
清欢也笑了,低头道:“你是读书人比较有才华嘛,像我这种人,只能想到□□花。”
她这话说的穆云琛不太舒服,好像刻意将他们俩分开一样。
他执着道:“我与郡主是一类人。”
清欢随意一笑道:“到了。”
穆云琛抬眸一望,见前面不大的门楼上旧牌匾写着“白梨大观”四个字。
两人走进戏楼在堂倌的引导下进入二楼小小的一个简陋雅间。
雅间门一关上,穆云琛忽然转过身将清欢猝不及防的推到门板上,双手抱着她的纤腰就是一阵唇齿相依的亲吻。
清欢的回应不似以往热烈,在软下身体的前一刻她推开了穆云琛。
“要开戏了。”清欢手背掩着唇走向座位。
穆云琛紧跟其后坐到她身边。
楼下鼓点声溅起,曲乐入耳甚是悠扬。
穆云琛看一眼桌上粗糙的四样点心道:“郡主可还想吃碧云寺的素点心?我问那里的僧人要了方子,改日做了给郡主尝?”
清欢虽然表面平静但此刻心里乱的很,听了他这句话忽然连呼吸都有些痛,勉强维持着平静的情绪应了一声。
穆云琛笑了笑又将精力放在了台子上的戏里。
只听那眉眼柔和的伶人声如黄莺的念白道:“公子不必觉得内疚,怎么说我也该谢谢你,好歹赠我一场空欢喜——”
“你觉得他如何?”清欢望着戏台问。
穆云琛无可无不可,点头道:“唱得很好。”
“长的呢?”
穆云琛原本没有在意那伶人的模样,如此一看只觉那伶人的眉目间生的有一点眼熟,却记不起哪里熟,但无论如何,他确实是一副好模样。
“不错。”穆云琛如实答道。
“他叫赵兰泽。”清欢平淡的开口,她转向穆云琛道,“我欲将他招入府中常伴左右,你觉得怎样?”
穆云琛忽然不可思议的怔住,眼中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一刻,台上赵兰泽嗓音婉转的唱道:
素纸能留淡墨,青春若有余芬。又见楼头云外月,已隔天南海北尘。当时一转身。
知我容颜减故,想君儿女添新。此夜相思君负我,他日相忘我负君。流年各自珍。
“穆云琛,我玩够了,以后你不必再出现在我面前。”
清欢望着台上的赵兰泽,平淡而清冷的说。
第67章 剜心之痛
“郡主……”穆云琛像是没听明白一样看着清欢。
清欢侧过脸, 带了一点无奈的笑:“怎么,没听清楚?穆云琛,我说我看上赵兰泽了,我现在喜欢他。”
“不会。”
穆云琛几乎在瞬间做出判断, 重复道:“不会的。”
清欢彻底笑了,笑中带着凉薄:“你这个人就是痴傻的有意思,自己认准的事就一门心思往里钻,你以为我先前待你好就觉得我对你一心一意了?你也不想想, 要是我真的想你, 这两月以来我怎会从不找你。”
穆云琛怔怔的望着她,还是不太明白眼前的状况, 他自顾自的说:“郡主这么忙, 不见我,不是很正常吗?不,郡主让四饼经常来找我的, 郡主是经常想到我的!”
“我那是看你可怜。”
清欢敛去笑意道:“穆云琮的死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事我为你穆家压了,而穆思寻现在也已经在大牢里了,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兑现了诺言。本来,我宇文清欢玩剩下的男人我都不会让他活着, 但是我现在虽然厌了你, 可念在你以前伺候的好又救了我一命, 我可怜你, 放你走。”
穆云琛仿佛瞬间被剜了心,胸中剧痛,几乎站立不住。他扶住桌子,长睫颤动着,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一圈,但他还是不相信清欢现在的一举一动是在决绝的让他离开。
他摇头道:“我不信,我不走……”
“你不走?”
清欢好像听到了笑话,靠近他冷下一双桃花眸道:“穆云琛,识相点,赶紧走,别等我后悔。”
“我不走!”
穆云琛忽然执拗的扬高声音,紧盯着清欢的双目对峙般执着道:“我说过,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清欢垂下眼睛冷淡道:“那你大概不知道我能薄情到什么地步。”
她抬起手毫无温柔可言的拧弄着穆云琛的侧脸,双眸盯着他充满冰冷可怖的气息:“你救了我,我就不会杀你,可是我虽风流名声在外,却不喜欢别人知道我曾跟谁在一起过,更不能让那个‘枕边人’到处散播我的谣言,所以你若现在不走,等我改变了主意,我就不能让你再这般自由自在了。”
穆云琛依旧回望着她,执拗道:“我不走。”
清欢嗤笑一声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不是好人,我会将你丢到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把你关起来,直到你自己忍受不了断了这条命。”
穆云琛忽然短暂的露出一丝不在意的笑,继而涩声赌气道:“就像你最开始那样对我?好啊,你把我关起来吧。”
“真是疯了。”清欢嫌弃的推开他的脸,像是丢开一件厌恶至极的垃圾。
她冷冷道:“你想让我那样对你也是高攀了,你这副文弱的身子尝个鲜就罢了,既然我什么都玩过了还要你何用?”
穆云琛简直不敢相信清欢会对他说出这样凌迟般的言语,他讷讷的看着清欢,眼眶里不自知的盈满了水光。
清欢偏开视线躲过他盈泪的眼睛,继续恶劣的嘲讽道:“穆云琛我原来还以为你至少是个高洁君子,是被我逼得委曲求全,怎么,我现在放你走你倒不高兴了?竟然很喜欢脱|光|了被我欺凌侮辱么?还是那种被器具折辱的滋味太好?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下贱呢!”
穆云琛的眼泪险些落下来,却被门外的禀报声打断了。
“打扰这位看官,赵先生下台来拜见您了。”门外小伙计的声音传进来。
“请赵先生进来吧。”清欢想都没想便风轻云淡的让人进来了。
穆云琛赶忙转过身,不让他人看到自己眼红狼狈的样子。随后他便听到有人用极婉转的声音向清欢见礼问好。
“家主前儿个月日日来,最近倒有两日没来了。上次您说新戏的词儿写得好,叫兰泽抄一篇给您,前儿晚上就写好了,方才瞧见您进门,特意呈了来给您。”
赵兰泽刚下了台还穿着戏服未卸妆容,一颦一笑仍是台上的身段形容,妩媚风流惹人瞩目。
他手上拿着一篇抄好的戏文,走进清欢才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个背身而立的修长男子,长发束起泄于肩背,就算看不到面容也知清欢身边的人应是个俊逸倜傥的公子。
“家主有客?”赵兰泽看一眼穆云琛的背影问。
清欢露出明朗的笑,接过他的戏文道:“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你过来坐。”
“谢过家主赐坐,但兰泽后面还有戏呢,只能陪家主略站站,怕是要拂了家主的好意。”
“这有什么,自然是你的戏要紧,这么多人都是来听你戏的,我哪里能让喜欢你的人们失望,若是那样便也要叫你失望了。我就在这里等你把戏唱完咱们再坐着说话。”
赵兰泽一笑道:“家主惯会为人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