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姝愣了很久，直直地看着小怪物，眼角忽然掉下一滴眼泪。
小怪物还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慌乱地挥舞着触手，想为她擦眼泪，又顾忌着触手上脏脏的泥巴，急得呜呜叫。
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他便被南姝紧紧抱住，乱舞的触手一僵，顿时变得有点无处安放。
他整只怪都呆住了。
南姝死死地抱住他，眼眶发红，说不出话来，一颗颗眼泪掉在他的脖子里。
这是她的徽啊，可她竟然忘了他那么多年……
徽在第四层地狱困守千年，被混沌恶灵身上的恶念感染，消磨了诸多神智，若不是麒麟元丹护住了他的心脉，为他铸了一身坚硬的刺，她或许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小怪物被她抱着，有点不知所措，两只触手纠结地缠在一起，差点打成死结。
南姝摸他背上的刺，又去触碰他变成灰白色的皮肤。
她难以想象他这些年在第四层地狱都经历了什么。
徽他这么爱漂亮，若不是如今失去了神智，不然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南姝不顾他身上的泥巴抱了他许久，小怪物受宠若惊，还以为是自己送她的珠子让她很高兴，用触手小心碰了碰她的脸，弯了弯眼睛。
南姝抓住他的触手，擦着眼角说他：“你个笨蛋！那天为什么要来！”
他听不懂，以为这是原谅的意思，笨拙地拿尾巴缠她腰，讨好地给她摸尾巴尖。
南姝才不摸，她气哼哼地掐了把他身上的软刺，不痛不痒的，掐的小怪物有点懵。
既然等待千年的恋人重新回到了身边，南姝也不再执迷于过去，把握当下才是她应该去思考的事。
在这之后，南姝每日带他去人间一趟，让他吸收一些恶念，慢慢地帮他恢复神智。
他的身体不知与哪只混沌恶灵融合，如今的徽浑浑噩噩，只能靠吸收恶念成长。
南姝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借此恢复过往的记忆，心里总是有一点期待的，而事情的发展确实如她所想，他开始进化，灰白色的皮肤向白色靠近，也能弄懂她的意思，甚至简单地喊她的名字。
他进化的速度很快，到能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仅仅过去一年。
“姝姝……”他只学了这两个字，就不愿再学其他的了，每天姝姝姝姝地喊，像个坏掉的复读机。
不仅如此，他还变得越发粘人，一整天都要跟着南姝，发现南姝宠着他后，直接恃宠而骄，霸道得不行，连鸟崽都不让南姝摸。
南姝被他的触手缠住手腕，无奈道：“它只是个孩子啊，我就撸一下……”
他像个独霸玩具的霸道孩子，就是不同意：“呜！”
“好好好，就撸你行了吧。”南姝摸他背上的软刺，深刻感觉这只怪要被自己宠坏了。
南姝带着他四处游玩，算是用了另一种方式圆了当初没有携手走遍天涯的遗憾。
日子本可以这么过下去，徽或许在某一天会恢复神智，想起过往的记忆，跟南姝永远在一起，然而，死神的来访打破了这一切。
“我奉主神之命，前来带走他。”死神一板一眼，用公式化的口吻说。
“主神要对他做什么？”南姝感觉自己被命运玩弄了，好不容易找回自己遗失的宝物，却要被别人再次夺走，这谁能接受？南姝拒绝：“我不准准。”
“陵光神君，稍安勿躁。”死神戴着面具，脸上看不清表情，声音也十分沉闷：“主神要我转告你，这对他来说，可能是件好事……总之，不会谋他性命。”
南姝看看身上浑身警惕的徽，一时间犹豫了。
“可以，但我要跟着他一起去三重天。”南姝最后妥协了，虽然她知道，与主神扯上关系，一般没有什么好事。
但一切的事物都是相对的，有传闻说，只要能拿出主神能看上眼的东西，就可以在祂那里交换一个愿望。
为那个愿望，南姝想去试试。
死神默许了，带着他们上了三重天，将他们引进主神所在的问心殿。
精美绝伦的白金色大门缓缓打开，主神坐在白玉案后，双手在案上交握，脸上似乎带了一层笑意，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祂缥缈不定的声音传来。
“说出你的愿望。”
这也是聿徽在南姝的记忆碎片里看到的最后场景。
接下来的事，南姝不许他窥探，强行推出了他的神识。
聿徽胸口起伏不定，眼眶变得更红，眼底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顾不上那些过往里残忍而凄惨的真相，他喘了口气，急迫地问南姝：“你到底跟主神交换了什么！”
南姝垂着眼，紧抿着唇，明摆着不配合。
聿徽感觉自己要被她逼疯了。
他刚进入南姝的识海看到那些记忆后就觉得不对劲，任他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他在变成混沌恶灵前，还跟南姝有这么一段过往！而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就是一只得到南姝偏爱的小怪物，因为心里某些卑鄙阴暗的想法，他孤注一掷地与主神做了交易，才换来与她的缘分。
主神在给他这副身躯的时候，根本没帮他恢复身为徽时的记忆，
他唾弃自己的卑劣的同时，也暗喜愿望的实现，觉得一切都很值得，可他今天看到南姝的记忆后，觉得一切都变了。
南姝是真不知道他的愿望吗？她知道，甚至还可能在与主神的交易中，一手促成了他的愿望的实现 。
她纵容着他闯进她的生活里，让一切的发生都如他所愿。
而他呢？因为与主神之间的交易，他成神后，不得不遵守神族的规定，在千年的时间里，浪费了无数与她相聚的时间。
因为与主神之间的交易，他创建海之神域，将混沌恶灵镇压在海底，还世间一个清净，却因为那时无法完全将混沌恶灵镇压住，怕吓着南姝，拒绝了她将南神兽山搬去海之神域的提议。
其实，他与南姝这千年来，从没有真正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过，他们分分合合，面对的永远都是短暂的相聚和长久的别离。
主神看似帮他们完成了愿望，可实际上呢？祂牢牢把握着他们内心最为求而不得的东西，借此同时从他们两个的身上谋取利益，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这世间，原来主神才是最为心黑的人。
聿徽唇角露出苦笑，低头抵住南姝的额头，悲伤而缓慢地道：“姝姝，告诉我……”
他潜入她的识海，看到了她当下的所思所想。
恢宏大气的庄穆大殿里，披着一身圣洁神光的海神正从缓缓敞开的高大殿门中央走来，一步一步，走向尽头的神坛，美得如同人间的一场幻梦。
她的目光专注地追随着他，假装没看见他悄然投过来的目光，挑唇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主神或成最大赢家（狗头）
至于两个人与主神交易的内容，有点像《麦琪的礼物》吧，他们都为对方舍弃了最为珍贵的东西，换来的东西却因此变得毫无作用，emmm……
第54章
除了这个, 聿徽看不到更多，无奈将神识从她的记忆中抽离出来，紧紧盯着南姝有些苍白的脸, 无声地逼问。
南姝暗红的眸子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良久，她温热的手指落在他脸畔, 沙哑道：“我有点累了。”
这不是说着搪塞聿徽的，南姝之前不仅被聿徽折腾了半宿, 还再一次受到了过往记忆的折磨, 此刻脑壳疼得很。
再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已经看到往事的聿徽，脑子里乱糟糟的, 此刻只想睡上一觉。
想着, 南姝索性把愣愣的聿徽从身上推了下去，侧过身闭眼，真的打算睡了，有点近乡情更怯的意思。
聿徽披着衣服坐在她身旁, 银发垂落, 挡住他半张脸，他对着南姝的背影低声说：“我还是害了你。”
南姝没有回答, 他就自言自语：“原来一切都有因果，逃不开的, 若不是因为我, 你不会自.焚，不会差点堕入魔道，不会浑浑噩噩千年……好不容易能够忘记我，而我又出现在你的面前……”
他说着, 冰蓝的眼眸中浸润了路逢绝境的悲伤与绝望。
南姝睁开眼，闷声问：“说得那么伤心，是不是又想让我来哄你？”
“……”聿徽别过脸：“我没有。”
南姝面无表情的看着层层叠叠的红纱幔：“那你怎么不哄哄我呢？因为你冤枉我，莫名其妙的吃醋，我的腰都要断了！”
聿徽一时间哽住。
他往南姝身上看了眼，上面诸多红痕，看得他目光一闪。
“对不起。”聿徽对她道了歉，知道自己之前做得过分，慢慢坐过来，手心轻轻按上她的腰，垂下还没有完全散去情/欲的眸子，用神力抹去那些罪证。
南姝哼哼唧唧的，最后被他按得笑起来：“阿聿，你是想给我按摩，还是想勾引我？”
这力度，跟猫咪踩奶似的。
南姝一个翻身，把他按在身下，看着他闪烁的眼，手指蹭过他殷红的唇，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说：“真是我欠你的！”
她说着，低头咬住了他的唇，她咬得狠，很快聿徽的唇角就出现了斑驳的血色。
聿徽闷哼一声，却没有在意，他手掌抚上她的后脑勺，把她死死缠紧，像曾经当小怪物时候的那样。
南姝把他的唇咬了个遍，这才微微退开一些，看着他雾色弥漫的眼睛说：“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你是神，没有影响不影响一说，安心待在神域，我完成了与主神的交易就会回来。”
她不愿意多说，聿徽纵使再问，也得不到答案，只得闷闷点头。
南姝擦了擦他唇上妖异的血色：“睡觉。”
她是真的累了。
聿徽静静抱着她，听着她逐渐放缓的呼吸声，闭上眼睛回想在南姝记忆里看到的一幕幕。
房中的灯火暗了下来，纱幔随着吹进来的雨后清风微微摇曳，如同一场朦胧的幻境。
梦中，南姝回到了与主神交易的那一天。
她没想到主神如此快地进入主题，简直像早有准备，一时间有些犹疑：“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自然。”
南姝坐在主神对面的椅子上，桌上早已放好了一盏茶，看样子主神对她的到来早有预判。
南姝看了一会儿那盏茶，目光落在身旁的小怪物身上：“我想让他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对。”
“既然如此。”主神说：“那就帮我做一件事吧。”
“什么事？”南姝捏了捏小怪物的触手，转过头。
“这件事不在现在，而是在将来。”主神手指微动，虚空中浮现出两种颜色不同的菱形晶石，一紫一黑，它们缓慢地旋转着，光滑的菱面上各自展现出两个种族的生活百态。
主神道：“千年后，你必须得到魔族和鬼族的苍生鉴碎片。”
任南姝怎么想，也没想到主神的要求竟然是这个，苍生鉴与这个世界的兴衰息息相关，她缄默了一会儿，谨慎地问：“原因呢？”
主神没有解释，只意味不明地道：“这个世界没有太久的时间了。”
短短一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有点可怕，南姝忽然领会到了这其中的关联。
苍生鉴能毁天地，也能生万物，如果在那个大灾难来之前集齐苍生鉴碎片，说不定这个世界还有一线生机。
“不过我需要提醒你，你也是苍生鉴的一块碎片，若是其他碎片被集齐，你会变回苍生鉴的其中一页。”主神残酷而不失优雅地点出其中的关键。
换而言之，一旦南姝同意这桩交易，这条路的尽头，便是变回苍生鉴碎片，等同于死亡。
南姝最后同意了这桩交易——这也是她不愿意告知聿徽的理由。
南姝看得很开，无论是为了徽，还是为了守护苍生的的责任，她都没办法拒绝这件事，所幸中间还有一千年的时间，跟他在一起，也足够了。
“另外，他如今是邪物，你与他在一起，是逆天而行，需要抽走你的一部分气运。”主神笑吟吟的，“所以，你在某些时候可能会很倒霉。”
还有什么事能比她谈的狗血爱情还要倒霉？南姝根本没放在心上：“随便。”
把小怪物交到主神手上之前，她对粘着自己不准她离开的慌张小怪物说：“别闹，乖乖听主神的话，很快我们就能再见了。”
他却以为自己要被她丢下了，触手缠得她死紧，眼中露出恳求和慌乱，南姝最后没办法，只能先把他打晕过去。
南姝跟主神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因此这次委托主神办事，她很有信心地觉得主神会把这件事办好。
谁想到主神在坑了她之后，转头又去诱骗傻乎乎的小怪物徽，两头通吃，明明是同一份愿望，却叫祂在中间得了两份好处……间接造成了他们俩这千年来分分合合，没办法真的在一起。
一个字：坑！
南姝都分不清主神跟魔神之间，到底哪个更魔鬼一点。
正因回想起这段操蛋的往事，南姝睡梦中都在唾骂主神，睡得十分不踏实，再度掀开眼皮时，天已经亮了。
聿徽不知去了哪，熹微的光从红纱幔外朦朦胧胧地透进来，并没有特别刺眼，南姝懒洋洋地爬起来，把放在旁边的新衣裙扒拉过来穿了，撩开纱幔下了床。
外面有了点动静，像是有谁在拍门，南姝拉开房门，就看到围在门口的人鱼。
尾巴五彩缤纷的人鱼们见她出来，呜呜呜地凑过来，拿头蹭她的腰，看样子是担心坏了。
人鱼的听力一向很出色，大抵是昨晚听到她的声音有点惨，才担心得上了岸，摆着尾巴蹭到门口，想救她出来。
真是一群善良的傻白鱼。
南姝摸摸她们脑袋，安抚了几句，她们瘪着嘴，揪着她裙摆呜呜呜地说着什么。
被做成项链挂在南姝脖子上的魔镜再次扛起翻译的重责。
“神上，大坏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