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玲珑却只觉得烫手。
她已经发现了,这个宁七音不是之前的那个宁七音,现在宁七音实在古怪得很,很不好对付,自己和她当好姐妹,怕是被她吃了都不知道。
她得提防着现在的宁七音。
宁顾两个老夫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意思。
顾老夫人是第一次见宁七音,她只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而宁老夫人回想了一番,她发现平时都是别人说七音性情懦弱,再加上七音每次见到自己也不怎么敢说话,她也就觉得宁七音性子懦弱上不得台面,但是如今想想,别说七音其实根本不是那样的,就算是那样的又如何,她长在乡下,被耽误了,既然如今回了家,慢慢教她就是了,既是宁国公府的姑娘,怎么也不能让她受委屈。
正这么想着,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哭声。
众人正用着那新鲜的青枣和樱果儿,听到这动静,自然是奇怪,宁老夫人微微蹙眉:“这是怎么了,外面竟有人在哭?”
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喜有人这么哭,听着心里不舒坦。
早就有丫鬟过去问了,问过后,便回来给老夫人禀报,却是小声。
宁老夫人听了后,皱了下眉,显然是不太高兴的:“亲戚正在家里做客,这点子小事,非要这个时候来说,让她出去。”
那丫鬟听了,忙恭敬地称是,就要出去,然而宁七音却意识到了什么,正低头想着,就听得门帘子突然被掀开了,一个六十多岁的婆子冲了进来,进来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了:“老夫人,老夫人,求你一定要给我家绿屏做主啊!”
这老婆子一出,大家都吃惊不小,想着这是怎么了,又是什么变故?
宁玲珑一看这婆子,正是绿屏的亲奶奶鲁嬷嬷,顿时暗地里一喜,想着这桩事竟然上门了,太好了。
其实她消息灵通得很,知道今早宁七音才让人打了绿屏。
不管绿屏怎么样,都是帮着她做事的,她既无缘无故打绿屏,那就让人看看绿屏被打得惨样,也好让人知道,她平日是怎么凌虐底下丫鬟的!
当下她不动声色,等着看好戏。
宁老夫人看着这鲁嬷嬷,其实鲁嬷嬷也是她身边的老人了,是她当年的陪嫁,还是长子的乳母,她平时也是颇为看重的。
只是不曾想,今日竟然如此不知道轻重,竟然在亲戚在的时候冲进来哭哭啼啼的。
顾老夫人也皱眉:“这是怎么了?”
那鲁嬷嬷跪在地上,却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夫人,求你给我可怜的孙女绿屏做主!求你一定要给她做主,我那孙女好可怜啊!”
宁老夫人就有些不耐烦了,不过面上却是不现,只是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说。”
鲁嬷嬷这才道;“还是要把我那孙女叫进来才好。”
宁老夫人点头应允了,于是鲁嬷嬷把孙女绿屏叫进来。
绿屏进来后,大家一看,顿时明白了,原来绿屏两边脸都肿起来了,这显然是让人掌掴了脸,而且还不止一下。
顾出晴和顾出悠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热闹的味道,看来宁府里不太平啊?
她们一起望向宁玲珑,只见宁玲珑明显是看好戏的样子,顿时明白了什么,好奇地看向宁七音。
绿屏进来后,跪在那里哭着道:“求老祖宗做主。”
老祖宗问:“你这脸,是怎么了?”
绿屏哭道:“被,被打的。”
老祖宗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谁打的?在咱们府里,竟然有人敢这么随便打人?”
宁七音听着,突然开口道:“回祖母,这是我命人打的。”
这话一出,大家都有些意外地望向宁七音,她命人打的?好生狠毒。
宁玲珑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不过面上却是一脸关心的样子;“七音,绿屏可是鲁嬷嬷的孙女儿,鲁嬷嬷是咱们祖母面前的老人了,你怎么可以随便打她,就算不看其它,也得看祖母的面子啊。”
顾出青和顾出悠是顾家的人,不是宁家的,不好多插嘴,但见此情景,自然是越发觉得好玩。
宁老夫人想想宁玲珑说得有道理,就不太乐意了:“七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老夫人也是有些诧异,她没想到七音竟是这么惩罚奴婢的,不过后来一想,还是道:“七音不像是那种随意打人的姑娘,怕不是有什么缘故?”
☆、第 7 章
第7章 你就这么和你姐姐说话?
宁老夫人听了,略想了想,问七音道:“七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绿屏还在发出低而压抑的啜泣声,其它几个姑娘见了,自然是心生同情,一时大家甚至想着,到底是乡下来的,怕不是好不容易当了主子,便处处恶形恶状欺压底下人,她哪里知道,越是她们这种勋贵之家,越是有慈爱之心,怜惜底下人,并不会让底下奴仆受委屈的。
宁玲珑当下自然是得意得很,不过面上却是不显。
宁七音将众人的神色仅收眼底,她当然知道在大家眼里,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别人又是怎么看待的。
上辈子就是了,她不敢轻易惩戒底下人,怕人家说她,处处小心,结果被奴仆欺压到鼻子上来了。
重活一世的她,抬头望着座位上的宁老夫人:“祖母,既是说起这个事来,我需要把我院子里另外几个丫鬟也都叫过来,让她们说下,才能知道什么情况。”
宁老夫人脸色严肃起来,点头:“好。”
很快,宁七音院子里的胡嬷嬷并坠儿铛儿都来了。
坠儿事先已经被告知情况了,进来后就跪在那里哭了,之后挽起袖子来,让人看她胳膊上的伤。
“我去厨房拿饭食,因没了绿屏姐姐要的甜点,她就骂我,打我,还用钎子戳我胳膊,这里,还有这里——”
说着,坠儿给大家看她的伤:“这都是绿屏姐姐打我的。可我也没办法,厨房没有,难道我还能变出来吗?我给她解释,她不听的,抬手就是给我一巴掌,她说我不懂规矩,要教我学规矩,我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任凭她打,后来还是姑娘帮我,说不能打我,说要教绿屏姐姐学学规矩。”
坠儿说着这话跪在那里,一磕到底:“老祖宗,求你了,若是这件事有什么错,就惩罚我一个小丫鬟好了,便是把我发卖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求你不要为难姑娘,姑娘都是为了帮我。”
旁边铛儿还有胡嬷嬷,也都一并跪下:“姑娘也是为了帮我们,求老祖宗饶了姑娘,要罚就罚我们吧。”
宁老夫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她皱着眉,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绿屏;“她说得可是真的?”
绿屏还没来得及说话,她的奶奶鲁嬷嬷已经急匆匆地道:“怎么可能,绿屏不可能是那样的人,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坠儿一听急眼了,眼泪都往下落:“鲁嬷嬷,你说不可能,那我胳膊上的伤怎么来的?我们满院子都知道,绿屏姐姐厉害,绿屏姐姐给我们立规矩,我们就算不听小姐的也没关系,但一定要听绿屏姐姐的,你去我们院子里问问,谁不知道啊?”
绿屏恼了:“胡说八道!”
坠儿哭着道;“我往日怕你,但不能让你这么红口白牙说胡话,我就算死在这里,也得说出真相!”
绿屏:“你个碎嘴丫头,平日是个闷嘴葫芦,如今倒是嚣张起来了!”
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吵个不停,只看得众人目瞪口呆,顾老夫人皱眉,暗地里摇头,宁老夫人脸色难看,气得不行了:“胡闹,这是胡闹!”
宁老夫人这一说,绿屏和坠儿顿时不敢说话了。
旁边的丫鬟们见宁老夫人气成这样,忙过去拿着美人锤捶腿抚背的,顾老夫人也赶紧安慰她。
旁边有那懂眼色的,已经赶紧过去,把国公夫人,如今的孙氏叫来。
孙氏是宁七音的生母,今年四十多岁,多年的养尊处优让她看着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待到她一进来,先向宁老夫人请罪,之后简单问了情况。
鲁嬷嬷自然是拼命为自己孙女辩解:“她不是那样的人,她怎么可能欺压别人?”
宁七音和孙氏不亲,上辈子一直有些怕孙氏,如今见了,神情淡淡的,彼此疏远得很,并不觉得亲切。
况且,她是至今记得,上辈子,她病重的时候,孙氏过来看她,还说起宁玲珑最近咳嗽,得要一些上等冰片,那个时候,她可没想过病重的自己需要什么药材。
此时的孙氏蹙眉,看向宁七音。
宁七音觉得好笑:“祖母,母亲,我看我院子里的丫鬟,若是哪个不想留的,或者我不能管的,还是尽快请回去,我是乡下人,用不起这金贵的丫鬟,更看不得有人在我院子里指手画脚给我立规矩。我们乡下,便是有那地主家请了长工,可没有长工给小姐立规矩的道理。”
孙氏听了,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旁边的宁老夫人见此情景:“你啊你,这是怎么掌家的?七音才从外面回来,屋子里的丫鬟仆妇不是应该精挑细选吗,怎么用了这样的?区区一个底下人,竟然如此嚣张,那我们七音这日子还能好过吗?”
鲁嬷嬷听得这话,面色惨白,想了想后,回手给了绿屏一巴掌:“你个贱蹄子,竟然敢做出这等事来,你还有脸没脸?你还好意思哭,你哭什么哭!”
绿屏也是傻眼了。
她本来是想着让自己奶奶为自己伸张正义,好让宁七音知道,打自己就是打老祖宗的脸,彻底地杀一杀她的威风,不曾想,宁七音竟然来这么一招。
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就连自己奶奶都要痛打自己一巴掌。
她委屈得要命,咬着牙道:“我怎么错了,我这不是为了院子里的规矩吗,平时姑娘诸事不管,都是二姑——”
她说到这里,突然感觉背后被人掐了一下子。
待要去看时,就听得宁玲珑咳了声,道:“这绿屏也实在是不像话了,一个底下人,确实太过嚣张,也怪不得姐姐要教训教训她,说起来教训得也对。”
绿屏听这话,气得顿时不行了,委屈又愤恨地瞪了宁玲珑一眼。
宁玲珑皱眉,拼命地以神色暗示她。
绿屏意识到她的意思,想了想,到底咬牙忍下了,低下头不说话了。
一时周围人等看着这般情景,自然是有些同情宁七音,原本以为宁七音乱打丫鬟,没想到她来到国公府后,竟然是丫鬟如此欺人,她这才愤而出手教诲。
宁老夫人看着这乱糟糟的样子,自是气得不轻,捶着床道:“这都什么事!”
孙氏见此,也是有些羞愧,低下头恭声道;“是媳妇管家不严,才出了这种事。”
鲁嬷嬷啪啪啪打了自己孙女几巴掌后,才过来,跪在宁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求你宅心仁厚,饶了绿屏这一次,她还小,不懂事,以后我一定好好教她。”
这时候顾老夫人并旁边几个姑娘全都劝着宁老夫人,又是捶背又是递水,宁老夫人总算觉得好受一些了,她叹了口气,看看旁边的宁七音。
宁七音低眉敛眸,一脸安静的样子。
一时不由感慨,这孩子,被底下丫鬟仗势欺人,欺负到了脸上,竟然依然能若无其事地处置了,若是换个孩子,怕是早就哭闹到跟前来了,这么一想,竟是对宁七音多了几分怜惜。
她叹道:“鲁嬷嬷,你虽然是我跟前的老人了,但这件事是绿屏的不是,绿屏一个奴才,竟然在姑娘的院子里作威作福,这件事,还是得看七音的想法。”
宁老夫人这么说,鲁嬷嬷顿时明白了,连忙道;“小贱蹄子,还不赶紧给你姑娘赔罪!”
说着,自己率先过去,跪在了七音面前;“姑娘,这次的事,求你大人有大量,就不做计较。”
绿屏受不了了,她本以为会让宁七音在众人面前失个脸面,谁知道竟然最后成了她跪在宁七音面前赔礼道歉,一时又气又恨,想着宁玲珑分明撺掇自己,却没事人一样,而自己却要这么丢人,越发恨极。
但是形势比人强,如今只能咬紧牙,跪在那里,含羞忍耻给宁七音道歉赔礼。
宁七音看着这两人跪在那里,淡淡地道:“鲁嬷嬷,你是老夫人跟前的老了了,你这么一跪,折煞我也,快快请起,至于绿屏,她是鲁嬷嬷的孙女,也是老夫人跟前的人,我若做了什么,确实也是我的不对,还想两位不要计较。”
这话说得鲁嬷嬷和绿屏简直是无地自容,只能磕头,讪讪地道:“姑娘说笑,说哪里话!”
孙氏见此,也实在是没法,便只能让这两人先退下,容后再做计较。
那绿屏退下的时候,又望了宁玲珑一眼,那眼神,简直是恨不得冲过去给宁玲珑一巴掌。
而宁老夫人却觉得亏欠了宁七音的,拉着宁七音好一番说话,又让孙氏定要为宁七音重新清理宅院选几个稳妥靠谱的人。
待到终于散了时,宁七音和宁玲珑一起往外走,宁玲珑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宁七音道:“姐姐今日好生出息!”
宁七音道:“这不是妹妹往日教得好吗?”
宁玲珑简直是好笑又好气,这风凉话说的,当下嘲讽地道;“得了吧,我可教不了你这样的好徒弟,我现在才明白,你平时就是故意装傻,想着法子逗我呢是吧?”
宁七音微微挑眉,想着这倒是一个好借口,便顺着道:“是,我不曾想,妹妹的招式这么多,真是好手段。”
宁玲珑见她竟然还这么反讽自己,恨不得给她一巴掌,咬牙切齿地道:“论招式,我可不如妹妹,甘拜下风。”
宁七音却笑得云淡风轻:“妹妹何必如此恼恨于我,你我都是好姐妹。”
说着就要去拉宁玲珑的手,宁玲珑哪里想搭理她,抬手就要躲开,口里还不屑地道:“少来和我装,我何时想和你做过姐妹!”
谁知道刚说完这话,就听得一个人道:“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宁玲珑一愣,回头看过去,只见孙氏站在那里,绷着脸不悦地看着她。
她看看孙氏,再看看宁七音,顿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