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宁玲珑那个意思,若是坠儿不肯为宁玲珑做事,也就没什么可能见到自己弟弟了。
坠儿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宁七音。
宁七音像是并未察觉,只是翻了一页书,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提笔在书旁写了些什么。
坠儿便上前续茶,又往砚台中滴了几滴清水,拿起墨块在里面轻轻地研磨了几下。
宁七音拿一支细毫在书旁做注,淡淡地说道:“你去忙你的,有事我叫你,不必在这里守着了。”
坠儿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她思量了一下,才要离开,却又停住向宁七音问道:“要不要为姑娘熏上香。”
宁七音一时没有说话,将毛笔放到一旁,轻轻吹了一下书上的墨迹,然后才看向坠儿道:“让铛儿来点香,你再去多备两样茶点,待会儿嫂嫂可能来吃茶。”
坠儿不敢去看宁七音的眼神,只垂着眼帘仔细听了,然后领命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铛儿走进来手脚麻利地清了清香炉,然后又问过宁七音的意见,选中了一块波斯塔香点上了。
宁七音看着书,口中却向铛儿问道:“坠儿今天忙什么了?倒看她十分疲累的样子。”
铛儿并不在意,只是随口答道:“不过和往常一样,许是坠儿姐姐今日身子不舒服吧?”
说完,铛儿又微微皱眉回忆道:“不过……方才我瞧着她像是哭过,问起来她却说是被风沙迷了眼。”
宁七音点点头,只向铛儿嘱咐道:“她不愿说你也不必再问了,只是今日你在屋里多做些活计,让她歇上一歇吧!”
铛儿痛快的应了一声,心中也十分感动,姑娘今日既然能体恤坠儿,他日就能体恤她。
只是坠儿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她只知道,当她准备好茶点回来,铛儿已将屋中收拾好,并不需要她做什么了。
后来苏南卿过来与宁七音说了一会子话,离开后也是铛儿带人在宁七音房里忙活,她想做些什么的时候,铛儿就直说让她歇着。
甚至晚饭也是铛儿在跟前伺候,坠儿在一旁便越发地不安起来。
待到几个小丫鬟将杯盘撤了,铛儿见坠儿还立在一旁,便上前笑道:“知道坠儿姐姐闲不住,可也得顾着身子,有我在姑娘房里,你就去歇息吧!”
坠儿惆怅地看了宁七音一眼,然后对铛儿道:“我好好的为什么让我去歇着?今夜本就该我当值,还是我在这里吧!”
宁七音才被小丫鬟伺候着漱过口,抬眸便见铛儿转回头为难地看着她。
“那就让坠儿在这里吧!”宁七音拿帕子在嘴边轻拭了一下,并没有看坠儿一眼。
坠儿听了这句倒松了一口气,她这半日心中一直纠结着,看不到宁七音的时候就越发觉得没底。
宁七音去院子里站了站,墙角处的那株海棠已是枝繁叶茂,过不了多久就会长出幼嫩的骨朵,然后成簇成簇的绽放开来。
回到房里,又忍不住照着陆景朝的字帖写了几页字,宁七音才由坠儿服侍着洗漱过后躺下了。
如今天气并不算暖,蚊虫尚无踪影,因此宁七音便没有让坠儿放床帐,屋中的油灯一熄,宁七音只觉眼前一片黑暗。
坠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慢慢的带上了房门,她今晚值夜要睡在外间的。
宁七音在黑暗中睁着双眼,渐渐就看清了屋中桌椅的轮廓。
坠儿是个伶俐的,在宁七音身边跟了这么久,又有胡嬷嬷教导着,是乐苑最沉稳的一个丫鬟。
今日她却有些反常,倒不是那种很明显的失误或者走神,可心细如宁七音,就是觉出了坠儿的心不在焉。
春日里的风时常吹着,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吹来一阵雨。宁七音静静躺着,听窗外的风声和细雨沙沙,倒十分让人心安。
只是也有辗转反侧的人,就算坠儿在外间故意把动作放轻,宁七音也还是听到她短短的时间内翻了数十次身。
一道闪电将屋中照亮了一下,很快就跟着响起一阵闷雷,听那动静,这雨竟是要下大了。
外间的人大概以为宁七音睡着了,幽幽地叹息一声,像是有无限的烦闷。
“还没睡着吗?”宁七音向着黑暗中的门口轻声问道。
外面静默了一下,马上就有淅淅索索坐起来穿鞋的声音,下一刻门便被打开来,坠儿护着手中蜡烛的火苗快步走进来:“姑娘可是要喝茶?”
宁七音干脆欠起身来,坠儿忙将屋中的灯点上,然后上前扶宁七音靠坐在床头。
“姑娘有什么吩咐?”坠儿不明所以。
跟着一声炸雷,吓了坠儿一跳。倒是宁七音面不改色的,仍是一贯的淡然模样。
“只是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听听雨声。”宁七音向着窗棂处淡淡地瞥了一眼,有雨点打在窗户纸上,当当作响。
坠儿也不由地看了一眼窗户,并不见有光透进来:“我去给姑娘煮热茶来!”
说着,她便要向外走。
宁七音却叫住了她:“不必了,天黑路滑的,你不必出去了,就去外面歇着吧,我坐一会儿就睡了。”
坠儿却犹豫了一下,到底收住了脚步:“那我陪姑娘坐会儿吧!”
宁七音的声音仍是淡淡的:“你若睡不着便坐坐吧。”
坠儿的神情已经与之前时不同,宁七音用饭时,坠儿在一旁是忐忑而六神无主的,一直到服侍宁七音躺下,她都是那副有心事的模样。
如今听宁七音说睡不着要坐会儿,坠儿的神情反而渐渐笃定起来。
宁七音的嘴角微微一动,她觉得这丫头心里可能有主意了。
果然,坠儿搬了个绣凳坐在宁七音床前:“有件事本来打算明日跟姑娘说的,既然姑娘还不睡,我想现在说给姑娘听听。”
然后,坠儿便将午后见宁玲珑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宁七音。
宁七音听完不由冷笑一声,时至今日,宁玲珑也仍是不放弃与自己作对的事啊!
“那你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你弟弟那边怎么办?”宁七音向坠儿问道。
其实,宁七音并不相信宁玲珑真的找到了坠儿的弟弟,只是看坠儿对找到弟弟的事深信不疑,她也不忍心那么快说破,因此就先问了一句。
坠儿叹了一口气:“我想着二姑娘总不至于把一个大活人藏起来,她既然能找到弟弟,总有一天我也能找到吧!”
外面的雨声渐渐大起来,为人平添了许多惆怅。
“你先答应宁玲珑吧!”宁七音将身上搭的锦被又拉高些。
坠儿吃惊地看着她:“我不会背叛姑娘的!”
宁七音摇摇头:“是让你假意答应她,她有什么要求,你先来问过我,然后再把她想知道的告诉她。”
宁七音靠在引枕上,望着外面的夜色,眸中泛过一丝笑意,既然宁玲珑仍不罢休,那她就来个将计就计。
☆、第 82 章
第82章甜蜜的相会
宁七音靠在引枕上, 望着外面的夜色,眸中泛过一丝笑意,既然宁玲珑仍不罢休, 那她就来个将计就计。
坠儿想了一下,面上露出喜色:“这个法子好!”
宁七音见她答应,忍不住又提醒道:“你为她做事之后,不妨再问问你弟弟的下落, 看她怎么说。”
坠儿先是高兴地点点头, 后来又想到什么似的忧愁起来,又不无担心地问道:“会不会发生什么对姑娘不好的事?”
“有什么事你及时告诉我,咱们早做打算就是。”
宁七音说着便起身将引枕放到一旁,坠儿见状忙起身去服侍她躺下。
“坠儿, ”宁七音躺下之后又说了一句, “宁玲珑可能根本不知道你那弟弟叫什么。”
坠儿的原名可以想办法查到,可那弟弟的名字却不好打听。尤其是多年前便失散了, 坠儿又以为他死在了灾荒中,都并未托人去寻,只怕这世上都没有几个人知道坠儿的弟弟姓甚名谁。
坠儿正帮宁七音掖被角, 听了这句也是一怔, 她听宁玲珑说出自己的原名时, 便认定了是弟弟告诉宁玲珑的,竟没有继续印证宁玲珑说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弟弟。
只是这么一想, 坠儿心中便有些难过,她原以为弟弟还在世上好好活着, 如今看来竟又是希望渺茫了。
宁七音看她神情变化,知道她已心中起疑,便安慰道:“在没有确切的坏消息之前, 倒也不必太过悲观,快去歇着吧!”
坠儿应了一声,又查看了窗户等处,然后才吹熄了灯走出去了。
一夜雨声之后,第二日一早竟然完全放晴了。阳光从窗棂透进来,海棠树上的鸟鸣声也是婉转悦耳。
铛儿进了屋来,先是喊了两个小丫鬟收拾屋子,然后便同坠儿一起服侍宁七音梳洗。
坠儿手巧,宁七音的发髻一向都是她来梳,今日也不例外。
铛儿则细细地为宁七音画好了眉,抬头的时候见坠儿唇边隐隐含着笑,不由也笑起来:“看来坠儿姐姐昨晚休息得不错,气色比昨日好多了!”
坠儿选了一支珠花戴到宁七音发间,口中道:“咱们姑娘夜里没有叫我,我竟然一觉睡到天亮!”
正说着话,便有人敲院门,铛儿放下手中的东西往外走,口中疑惑道:“大早上的,也不知是什么事。”
不一会儿,铛儿拿着一封花笺回来,笑着递给了宁七音:“说是陆家人送来的。”
坠儿闻言也不由地和铛儿对视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看着宁七音笑起来。
宁七音自然知道她们在笑什么,赐婚的圣旨一下来,她和陆景朝的婚事便是不可撼动的了,他们若是传个书信或是见个面,也是别人无法置喙的事。
只是这花笺确实不是陆景朝传来的,他一个沙场上驰骋的人,怎么会用这种小女儿的东西。
宁七音无奈地看了一眼两个丫鬟:“是陆姑娘邀我和大嫂去茶楼见面!”
小丫鬟们便觉得有些失望,互相交换了一个无趣的眼神之后,就忙着为宁七音去选衣裙了。
****************
在去茶楼的路上,苏南卿感叹道:“我到现在都跟做梦一样,原以为你能不做陆清雅的嫂嫂就很好,谁想到你竟然要做她的婶婶了!”
宁七音脸色微微一红,陆家求的圣旨确实给了她很大的惊喜,毕竟这样的殊荣不是随便一个姑娘就能得到的。想到陆景朝,她的一颗心就怦怦乱跳,那种甜蜜混着心安,期待混着笃定的感觉,竟是两世为人都没有过的。
到了茶楼,陆清雅竟然已经等在那里,看到宁七音和苏南卿一同前来,不免有些羡慕:“你们就好了,还可以同进同出的,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等你们。”
苏南卿看陆清雅嘟着嘴,忍不住拿手指在她脸颊上轻戳了一下:“不要急,等七音嫁到你们家,你们两个就可以同进同出了,到时候我一个人等你们两个!”
宁七音被说了个脸红,不由朝苏南卿道:“你嫁了人反而越发无所顾忌起来,听听,那是大嫂应该说的话吗?仔细我回去找大哥告状去!”
苏南卿佯装白了宁七音一眼,却向陆清雅道:“你做了小姑子以后可不要学这位!”
宁七音闻言便作势要去拧苏南卿,苏南卿则往陆清雅身后躲,一时三人嘻嘻哈哈地闹做一团,倒是久不曾有的开心。
闹了一会子,陆清雅口中道:“好了好了!坐下吃茶吧!”
却还是笑个不住,直捂着肚子边笑边“哎哟”。
三人理好闹乱了的衣裙,又都含着笑在桌边坐好了,宁七音才向陆清雅问道:“一大早就送帖子喊我们出来,是为什么?”
陆清雅一听又不大高兴了,噘着嘴道:“没事就不能喊你们出来了?你们两个如今在一个屋檐下,想见面就见面想聊天就聊天,可曾想过我一个人多孤单寂寞?”
苏南卿闻言笑道:“我可记得前不久七音才请我们喝过茶的。”
陆清雅叹了口气:“你们两个果然是一家的,都没人向着我说话。”
见她这样,宁七音和苏南卿少不得又说软话哄她。好在陆清雅的不开心来的快去的也快,没几句她便又高兴起来。
“我也是临时起意,”她兴致勃勃地说,“昨夜下了那么久的雨,今日一早竟然晴了,本想着雨后清新约你们出来走走,又怕路上泥泞,这才约到茶楼了。”
宁七音吃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下次你直接去我们家,又能吃茶,又能在园子里转转感受雨后清新。”
“还是出来自在些,谁家都有长辈,去了免不了要见面行礼陪说话,总归拘束些。”陆清雅一面说,一面看了苏南卿一眼。
“尤其是南卿,在家还得端着大嫂的样子,多无趣!”
苏南卿被陆清雅逗笑,伸手向陆清雅胳膊上轻轻掐了一把:“好好的,又说起我来!”
三人说笑了一回,最后陆清雅想到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早上出门的时候碰到三叔,他知道我出来跟你们喝茶,就说让我中午带你们去醉扬州用饭,他会在那边和朋友吃饭,到时候他出银子给咱们结账!”
苏南卿不好说话,便下意识地看向了宁七音,宁七音脸上一热:“不必了,我们还是各自回家吧!”
“怎么了?你还舍不得我三叔花钱不成?”陆清雅戏谑一句。
宁七音双颊绯红,站起身道:“你再如此以后可不要叫我出来了!”
苏南卿忙站起来扶住宁七音劝慰:“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她跟我们闹惯了的,但凡这里还有个别人在场,她也不会这么无所顾忌。”
陆清雅也上前拉着她再度坐下:“你不爱听我以后不说就是了,但是午饭咱们还是去醉扬州吧,好吗?”
宁七音被陆清雅拉着坐了下来,也有意给双方台阶下,故意一推自己的茶杯:“那你给我倒茶赔罪!”
陆清雅忙不迭地拿起茶壶:“应该的应该的!”
“小婶……”陆清雅倒好茶就要给宁七音递茶,话说了一半忙又改口,“七音姑娘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