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梅便随着苏南卿和宁七音一同往回走,口中却道:“别看你们两个一个是状元夫人,一个是国公夫人,可那状元郎一般都不会得多高的官职。”
“至于国公爷嘛, ”夏若梅斜了宁七音一眼, “不过一个虚名,多领些俸禄罢了,也并无实权的。”
宁七音听她话里有话,故意笑问:“这么说, 咱家二哥哥要有好差事了?”
夏若梅忍不住想笑, 却又想要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来,最后要笑不笑地昂着头道:“你们等着瞧吧!”
宁七音与苏南卿相视而笑, 都没有说什么,反正宁国公和孙氏把该说的都跟宁正辉夫妇说了,听与不听就在他们了。
从娘家回了陆国公府, 宁七音见陆景朝也吃了不少酒, 便张罗着为他冲香露水喝。
陆景朝却不接宁七音手中的茶杯:“你知道我不爱这些, 让我喝也可以,你喂给我喝!”
宁七音掩唇而笑, 双颊粉嫩粉嫩的:“堂堂国公爷,怎么倒像个孩子?”
虽这样说着, 宁七音到底端起那杯水送到陆景朝唇边:“以后喝酒再这般无形状,就不许你再喝酒了!”
陆景朝就着喝了一口,缓缓咽了下去, 果然觉得被酒灼烧的感觉减轻些,便从宁七音手中接过杯子:“人人知我海量,便是真的醉了也举止有礼。”
宁七音坐在他对面:“难道这出言无状竟是我专属?”
陆景朝将杯中水一饮而尽,然后凑近宁七音飞快地向她唇上啄了一下:“莫说别的,凡我所有,都是你的,你都尽可拿去,更何况这个,你便是怎么说话,在我这里都行。”
他往日是沉稳内敛的性子,此时竟然说出这话来,宁七音冷不丁心漏跳了一拍,脸上更是涂了胭脂一般,她觉得自己双唇微润,还渗进口中丝丝甜意。
宁七音站起来背过身去:“好好跟你说话,你总是这样……”
她咬了咬唇,没将剩下的话说完,却因为唇上的甜意愈加面红耳赤了。
陆景朝双眸含笑,从宁七音背后拥住她:“我好好说话,别不理我。”
宁七音本就爱听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如今他放低身段在她耳边央求她,一下便让她心软了。
“那你说说,为何今日贺我大哥中状元,你反倒喝了这么多酒回来?”
宁七音不过随意找话说着,却不想陆景朝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
“我怕拂了岳丈家的面子,所以有人敬酒便不好推辞,以后那些不相干的人再给我敬酒,我不再喝了!”
宁七音听他当了真,不由地低头偷偷发笑。
陆景朝却想起一事,脸颊贴着宁七音的耳畔:“关于宁正辉倒有一事,我不大好提,你要不要说与他听?”
宁七音松开陆景朝缠绕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转回身面对他:“什么事?”
陆景朝拉着她坐下来:“听他说他通过夏家的关系,打算走盐运司杜成的路子补个缺。”
宁七音点点头:“我知道这事,家里分家便是因此而起。”
陆景朝沉思道:“据我所知,那杜成已经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可能不久就会有钦差下来清查,但是此事知道人甚少,你打算提醒一下宁二公子吗?”
宁七音一向对宁正辉的事不大感兴趣,况今日听夏若梅那意思,银子已然送了出去,宁正辉就等走马上任了,怕是提醒也晚了。
“我那二哥,向来喜欢以最恶毒的想法揣测我,”宁七音嘲讽一笑,“便是我真的好心去提醒他,他也会以为我要坏他好事,不肯听我的。”
陆景朝点点头:“我也是不喜欢他们夫妇,所以根本就没想过要告诉他。”
“你不喜欢他们,倒要我来做决定,故意让我做坏人?”宁七音一挑眉,表情柔弱中带着些许威胁警告的意味直撩拨得陆景朝心里痒痒的。
他一下起身将宁七音打横抱起:“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觉得我们夫妇二人心有灵犀比翼双飞!”
宁七音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红着脸勾住他的脖子,好稳住自己的身子:“难道不是沆瀣一气、一丘之貉?”
陆景朝向床榻径直而去:“不错!现在就回咱们那‘一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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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陆景朝在身旁的日子总觉得过得飞快,转眼进了五月,宁七音就忙着操办家中端午节的事,老夫人说许久不曾听戏,难得陆景朝才受了封又赶上过节,便说要趁着天气还不是那么热,在水榭上唱几出戏。
京城的戏班倒是不少,只是赶上这几日过节,难免各府都想要热闹热闹,宁七音着人出去订戏班的时候,便已经很难订上了。
最后还是陆景朝路子广,订了一家还算不错的戏班子,虽然才来京城不久,可名声在外,说与老夫人听,老夫人也很满意。
从川集堂出来,宁七音便长舒了一口气:“还要谢谢小国公爷出手相助!”
陆景朝也不再说些夫妻之间不必言谢的话,反而眼带笑意地问宁七音:“那夫人打算如何谢我?”
宁七音却歪头看了陆景朝一眼:“你这人好生没羞,我跟你客气客气,你倒认真起来了!”
陆景朝看她眼角眉梢自有一段娇俏灵动,便忍不住继续与她打趣。
二人正说笑走着,便见周氏迎面走来。
走得近了,陆景朝便带宁七音停下来向周氏行礼,周氏不过淡淡地应了一声,便目不斜视地绕过二人前去了。
宁七音回过头去,看周氏走远了,才向陆景朝道:“这位二嫂怪怪的。”
陆景朝拉起宁七音的手前行:“她只是不爱说话。”
宁七音想起周氏身上的疑团,不由追问一句:“一直这样?”
陆景朝望着前方:“倒也不是,才嫁过来那几年好像跟大嫂常常陪母亲聊天的。”
宁七音听这话的意思,便感觉周氏身上有什么变故,自然接着问了起来。
不想竟问对了人,陆景朝倒真知道这事是为何。那年陆景朝十几岁,夏日里最热的几天照旧去城外的庄子上避暑,有一日陆见洺、陆清雅以及周氏的女儿偷偷跑出去玩,就出了事。
庄子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河水虽湍急了些却并不深,陆家人有时候带孩子在水边玩一玩水,倒是凉爽又开心的。
那一日几个孩子偷跑到河边就下了水,先是在河边趟着水玩,不知不觉就往河中央移了过去,周氏的女儿被水冲倒的时候,陆清雅忙去拉她,结果两个孩子都被冲到了河里。
陆见洺正下意识地要追去救妹妹们的时候,陆景朝刚好经过,忙喝住陆见洺让他先上岸,然后把两个小姑娘救了上来。
陆清雅倒还好,回家被陆夫人责骂着洗了热水澡喝了一碗姜汤就没事了,周氏的那个女儿当夜竟发起热来。
就那么病了一阵子,大夫也不知看了多少个,最后竟没留住。自那以后,周氏的性子就变了,不爱说更不爱笑了。
宁七音点点头,听陆景朝这番讲述,周氏的那个女儿虽然没了,可陆景朝到底算得上那孩子的救命恩人,周氏不应对陆景朝有什么怨恨才对。
“两个孩子,”宁七音思索着,“你先救的谁?”
“哪里还来得及一个一个的救!自然是一起拖上岸的。”陆景朝看了看宁七音。
“那周氏后来有没有怪过你?”宁七音索性直接问。
陆景朝摇头:“她倒是还当面谢过我。”
他猜到了宁七音的想法,宁七音因为误食高粱而生病时,他也怀疑过周氏,只是派的那些暗中查探的人,到现在仍没有将所有的线索串起来,他也不能肯定那件事是不是跟周氏有关。
关于周氏的话题,二人也就谈到了这里,宁七音回到还城苑便忙着端午家宴的事,一直到了端午那日,事情才算全都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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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最近忙得伤神,宁七音一早便觉得没什么胃口,早饭用了几口清粥,午饭被陆景朝盯着略吃了些,却像是消解不了似的,一直到晚宴还觉得那些东西堵在心口。
戏台搭在了水榭,众人在水榭对面的楼上听戏吃酒,才举过两次杯,便有宫里的公公来送东西,说是皇上赐给陆国公府的。
众人皆谢皇恩浩荡,又留那公公吃酒,公公只说晚了宫门要落锁,便收了赏银匆匆离去了。
皇赐的东西是番邦进贡的一种叫“铁螺”的海味,御膳房里已用各种调料蒸煮好,连蘸的调料也都配好送来了。
不一会儿,各人面前便各摆了一只铁螺。陆老夫人笑道:“咱们不产这东西,如今正是肥美的时候,大家尝个鲜吧!”
宁七音没见过这种螺,普通螺能掀开的那块,看起来也是坚硬的外壳,根本就无从下手。
宁玲珑在末席瞧着宁七音暗暗发笑,长这么大,这铁螺她也只吃过一次,吃起来极为麻烦,开壳取肉不说,取出来的东西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都是有讲究的,这下宁七音可遇到难题了。
宁七音辈分比宁玲珑大,又掌着家,那位子坐得十分显眼,当周围有人拿起工具时,宁七音还没有动。
宁玲珑也没有动,她就等着看热闹,宁七音如何与那螺较劲打不开,或者运气好打开了连那些不能吃的脏东西也一齐吃进去。
宁七音才要抬起手,便见一只大手从面前闪过,那只铁螺连带着盘子便不见了。
宁七音转过头,便见陆景朝拿起工具,熟练地找到铁螺的破壳之处,三两下便翘开来,又换了两样工具将螺肉勾了出来,放到干净的白玉瓷碟中。
然后便见他手上又换了两样工具,将不能吃的那些干净利落地清理了出去,而后将螺肉在秘制汁料中轻轻涮了两下清洗,最后又取了另一只干净的碟子,用刀将螺肉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再浇上蘸料,这才放到了宁七音面前。
整个过程中,高楼之上的众人皆默然地看着陆景朝行云流水一般为宁七音剥出了螺肉,没人动自己的铁螺,也没有人说话,只有水榭之上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鸾凤和鸣恩爱夫妻……”
如果宁玲珑面前有面镜子,她便能看到自己眼睛都红了,那种嫉妒的红,像是能滴出血来。
在座的众人,直到看见陆景朝拿过帕子擦手,才回过神来似的,心中暗暗惊讶那个从前冷口冷面的陆景朝,在宁七音面前竟然有这样的一面。
陆老夫人倒是笑眯眯的:“果然娶了媳妇就不一样,我这小儿子总算也会疼人了!”
老夫人一开口,别人也敢打趣陆景朝了,吴氏便首当其冲地向众人笑:“人家都说女子嫁个年纪大几岁的,会疼人,从前我瞧着咱们家六兄弟,对那句话不屑一顾。咱们六兄弟是谁?他连自己都不会疼的人,哪里还会疼别人?”
“今日我算是开了眼,六弟如今都封了国公爷了,对弟妹还这般宠爱,真叫人看得眼红!”
众人也都纷纷附和起来,不过真正眼红的也只有角落里的宁玲珑一个。
待到各人继续开自己面前的铁螺,陆景朝又向宁七音轻声问道:“要不要再吃一个?”
声音低沉温和,满是宠溺。
☆、第 137 章
第137章 夜晚同睡
待到各人继续开自己面前的铁螺, 陆景朝又向宁七音轻声问道:“要不要再吃一个?”
声音低沉温和,满是宠溺。
宁七音已经吃了两口自己碟子里的螺肉,确实鲜美无比, 是其他海味都无法比拟的。
只是她心口仍是觉得不太舒服,便摇头轻声道:“我这一个就够了。”
水榭上的戏已经唱完了一折,老夫人一面喊人打赏,一面兴致勃勃地要再点一出。
陆景朝为宁七音盛了小半碗汤, 又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莫说宁七音的几个妯娌,便连子侄辈的几个年轻媳妇都暗暗责怪起自家夫君不够体贴了。
宁七音又吃了些东西,始终觉得心口难受,却又不好扫了大家的兴, 便忍着坐在那里。偏偏陆景朝看不得她不吃东西, 便一直向她碟子里夹菜,一会儿的工夫便将那小碟堆了起来。
宁七音也不想拂了陆景朝的好意, 偶尔便提著吃一口,却在吃到一口云片火腿时,再也忍不住胃口中的翻腾, 直接捂着嘴跑到一旁呕了一声。
几位妯娌忙纷纷起身跟过来问宁七音怎么了, 宁玲珑也站起身来, 却暗自高兴,她凑到周氏身旁道:“六夫人当着老夫人的面这样, 未免也太失礼。”
陆老夫人也由人扶着走了过来,她才一脸关心地要问问宁七音, 便听周氏道:“老太太还是别过来了,这样的家宴,这么多人都在, 弟妹也着实失礼,待会儿让她回席上喝杯酒赔个不是吧!”
这话听着像是为宁七音开脱,暗里却把“失礼”摆在了明面上,只要老太太不是偏心太过,肯定要生宁七音的气,斥责一番的。
陆景朝在老太太身后站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氏一眼,他想看看宁七音怎么样了,奈何宁七音被一群女眷围着,他根本过不去。
宁玲珑在一旁则是一副担忧的样子:“该不是第一次吃那铁螺,肠胃受不了吧?那也得忍着呀,咱们老祖宗在呢,又是过节,这也太失仪了!”
陆老夫人想问的话一直没能问出口,又听宁玲珑在一旁阴阳怪气的,不由向她斥道:“你闭嘴!”
宁玲珑吓了一跳,扶着肚子后退半步,心中却又暗喜起来,老太太这是生气了,她倒要看看宁七音要怎么挨骂。
谁想老夫人竟上前亲自拉住宁七音的手:“你是哪里不舒服?多久了?”
宁七音原本还想强装没事,可犯呕的感觉仍在,便不得不说:“这几日一直没什么胃口,不想今日竟会这般,扫了老太太的兴……”
她还想说下去,却被老夫人制止了:“好了,不要再说了。”
“景朝,”老夫人回过头来,“快把七音送回房里歇着,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陆景朝自然没有不同意的,上前拥住宁七音的肩便要带她走,宁七音本想说不用请大夫,可又一阵恶心涌上来,便只得随陆景朝匆匆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