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七音摇头:“不必了,船停在这里就好,我就坐在船里歇息一下。”
坠儿这才也跟着上船,将船舱略清理了一下,扶宁七音坐了下来。
那小船上的风倒更比湖边大一些,夹杂着湖水的微腥和荷叶的清香扑面而来。
宁七音鬓边的碎发被吹得乱飞,坠儿忙上前帮她理好,又道:“这儿风太大了,我回去给您取个披风来吧!”
宁七音没让她去:“不用了,这样挺舒服的。”
不知道是不是有孕的缘故,宁七音特别怕热,只有这种微凉的感觉能让她舒服,似乎连呼吸都能更加顺畅。
坠儿只得往来风的方向站了站,希望能为宁七音挡点风。
宁七音看着船舱外近在手边的荷花,便忍不住走出船舱去,坠儿亦步亦趋地跟着,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脚下,好让那船摇晃的轻一些。
宁七音看船头的荷花更加鲜艳,便顺势坐了下来,她扶着船舷伸手采了一朵荷花,回首向坠儿问道:“插在房里那个束腰白玉瓶中可好?”
宁七音眼角眉梢带着浅笑,本就眉目如画的人在粉花绿荷的衬托下,竟犹如误入凡间的仙子。
坠儿上前接过那朵荷花:“得空的时候,姑爷得陪您在这湖面上划划船才好,这样的美人美景,错过就可惜了!”
宁七音笑着看向湖面:“他应该是会划船的。”
在宁七音心里,陆景朝是近乎无所不能的存在,什么事情交给他,宁七音便能放心;有陆景朝在,她便能安心。
宁七音将手垂在船舷外,轻轻拨动着湖水,便见有各色的锦鲤游了过来,在荷叶下影影绰绰的,像是在嬉戏又像在觅食。
宁七音看得心中欢喜,便向坠儿问道:“带鱼食了吗?”
坠儿摸了摸身上,往日若说来湖边走走,她都会备点鱼食带着,以防宁七音想要喂鱼玩。这几日天气炎热,宁七音便是出来也很快就回房去,坠儿便没有准备鱼食。
宁七音见状便道:“回去取一些来吧,说不定过了晌午天就热了,趁着凉快我多玩一会儿。”
坠儿想着回去取鱼食刚好能把披风也取来,便嘱咐宁七音在船上坐稳,不要够离船远的荷花莲蓬,直到宁七音嫌她啰嗦催她快去快回,她才下船离开。
宁七音靠船舷坐着,顺手又折了一片荷叶,那荷叶上的水珠摇摇晃晃,四散开来却又在平静之后迅速地聚集到一处。
“涉江玩秋水,爱此红蕖鲜。”宁七音唇边带着笑,轻声吟起一首诗来,“攀荷弄其珠,荡漾不成圆。”
她抬眸望向远处,心中不由思念起陆景朝:“佳人彩云里,欲赠隔远天。相思无因见,怅望凉风前。”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宁七音便觉小船轻轻荡了一下,她扶住船舷回过头去:“这么快就回来了?”
却见船上正拿起船桨的人,并不是坠儿。
宁七音回眸,却见那固定小船的缆绳已被解开丢到船上,绿屏正摇起桨让船驶向湖心。
“来人!”宁七音向岸边高喊了一声。
却无人应答,园子里的人都被叫去花圃那边帮忙,隔着亭台楼阁,那边根本听不到这边的动静。
绿屏阴恻恻地笑了一下:“夫人还是别费力气了,我在这儿伺候您就行了!”
宁七音果然淡淡地看了绿屏一眼:“想不到你还会划船。”
宁七音仍旧一副平静的模样,就算是方才喊人的那一声,也是不见慌乱,就像在自己房中呼唤下人泡茶一般寻常。
可她这种淡然处之的态度叫绿屏突然恼怒起来,绿屏狠狠地盯住宁七音:“你不怕吗?”
宁七音把玩着手中的荷叶:“我为什么要怕一个家里的下人?”
绿屏又裂开嘴笑起来,只是眉眼间并不带笑意:“因为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在啊!”
宁七音在心中盘算着坠儿离去的时间,计算着再拖多久坠儿能回来。
“如果我有什么事,你是脱不了干系的。”宁七音虽然在威胁绿屏,可语调仍是平静温柔,她不知道绿屏要做什么,现在只能先不激怒她,尽量拖延时间。
绿屏不紧不慢地摇着船桨:“我从湖边路过,六夫人突然有了游湖的兴致,便让我来划船,谁知划到湖心,六夫人伸手去够一朵荷花,船一歪人就掉下去了,我不顾自己生死跳下湖去救,却还是没救上来。这个故事怎样?能不能得几十两赏金?”
小船已经离湖心越来越近,宁七音将鬓边的碎发理到耳后:“故事很好,没有漏洞,也没有证人,可是没有人会相信你的故事。”
绿屏仰天而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过之后才向宁七音道:“你也说了,没有证人,不管他们信不信,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如果以往二人没有过节,这个故事确实能说服一些人,可有宁国公府的往事在,绿屏的这个故事根本站不住脚。
她之所以这么疯狂敢做这件事,很大的可能是有人指使,甚至有人撑腰。
“你有没有想过,我出了事你根本没办法靠那个故事脱身。你还年轻,留条命在以后还有很多种可能。”宁七音沉着的表情不变,只是紧盯着绿屏的表情。
绿屏像是陷入某种癫狂的情绪中,她根本不去思考宁七音说的话,只是满脸得意地向宁七音道:“我能进到陆国公府来,自然是有人想对付你,我替那人除掉你,那人高兴都来不及,肯定会保住我的!”
绿屏说的十分笃定,她有那人的把柄在手,根本不怕有没有后路的问题。
“是周氏?”宁七音猜测着问道,宁玲珑已经被陆国公府赶了出去,不可能有能力保住绿屏。
“你果然已经怀疑到了二夫人!”绿屏松开船桨站起身来,“难怪二夫人不愿让你知道我跟了她。”
宁七音仰头看着绿屏走向自己:“我始终不明白周氏何以恨我至此。”
宁七音一手扶着船舷,一手斜放在膝上,胳膊刚好护在腹部。宽大的衣袖垂铺在双腿之上,也遮住了手。
绿屏已走到宁七音跟前:“这个问题可以留到下辈子去想!”
说着,绿屏咬着牙发着狠便要去掀宁七音的双腿,宁七音紧紧扶住船舷,另一只手扬起来向绿屏刺了过去。
却原来她早已将发髻上的簪子偷偷取了下来藏在手中,待到绿屏以为她束手无策时猛刺出去。
绿屏下意识地一躲,那簪子只是划破了她的脖子扎到了肩膀。
就在宁七音挥起簪子的同时,她就感觉到有个人影踏水而来。绿屏被扎正要发狂时,那人已经轻点船舷飞起一脚将绿屏踢入了水中。
☆、第 149 章
第149章人赃俱获
小船猛地摇晃起来, 那人一个翻身跨立在船尾很快将船稳住了:“让夫人受惊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宁七音甚至都没看清绿屏是怎么落水的。
“看你不像府里的人。”宁七音看那人着实面生。
说话间,绿屏挣扎着从水中冒出头来, 她识一点水性,三两下就扒住了船舷。
船尾的人也不客气,顺手从湖里拽过一个莲蓬,也没看清他怎么就取出一颗莲子飞了出去, 一下就打在绿屏的手上。
绿屏手上吃痛, 一下松开了船舷,手才入了水,便见湖面上有丝丝血迹。
那人在船尾向宁七音行了一礼:“我是将军安排过来暗中保护您的!”
只是方才他以为绿屏是宁七音的丫鬟,游湖也是宁七音的示意, 一直到绿屏放下船桨不怀好意地走向宁七音, 他才觉出不对劲。
那人面露惭愧:“在下粗心,让夫人置身危险之中, 等将军回来我自会去领罪。”
宁七音将手中的簪子在湖水中涤荡一下:“你救了我便是有功,如何要去领罪?”
那人只是说全凭陆景朝处置,便不再多言。他早就被安排进了府, 陆景朝不在家时, 他便暗中护着宁七音;陆景朝在家, 他便暗中查周氏和宁玲珑。
因此他是知道绿屏的,若不是一时分了心, 他肯定不能让绿屏单独接触宁七音。
绿屏一直在水中扑腾着,竟再一次扒住了船舷。
宁七音见船尾那人竟去摸腰间的佩剑, 忙开口阻拦:“先留她一命,还有用。”
若是绿屏就这么死了,那周氏便又躲了过去。周氏能收了绿屏对宁七音做这种事, 他日便还有无数的后招来害宁七音。
那位将士便松开了佩剑,却沉声道:“她不能上船。”
说着,他将缆绳丢了出去,那缆绳在绿屏肩上缠绕了几圈,然后被那将士紧紧拉在手中:“把船舷松开。”
绿屏手背上的伤提醒她,若是不听这恶煞的,只怕自己还要吃苦头。
她的发髻散开了一半,湿漉漉地贴到了脸上,一手松开船舷将头发拨开,绿屏才试着将另一只手也松开。
“夫人,”绿屏打着寒战看向宁七音,“刚才是误会!”
船尾的将士已经将拴着绿屏的绳子绑住然后摇起船来,绿屏不防备向下一沉喝了好大一口湖水。
待到她挣扎着又浮出水面努力拉住绳子随小船上前,便再也不敢开口说话了。
宁七音对绿屏的话并不理会,她将簪子上的水甩了几下,顺手又在衣摆上蹭了一下,然后抬手便插入发髻中。
那摇船的将士看到宁七音一连串的动作,心中竟生出钦佩之情来。
之前他被陆景朝派来保护宁七音时,心里是有些不满的,毕竟他的一身武艺是为了上阵杀敌而练的。
可当他开始深入了解这陆国公府,才知那些光鲜亮丽的高门大院之中,竟也是勾心斗角杀机重重。
他开始尽心守护宁七音的时候,只是觉得宁七音是个柔弱的女子,纵然她是将军夫人,却没什么保护自己的能力。
可方才的事让他改变了想法,这位将军夫人遇到危险没有大呼小叫没有自乱阵脚,而是镇定自若的自保。
平素里柔弱端庄的将军夫人竟然也有杀伐决断的一面,尤其是宁七音收起簪子的样子,一下就让他想到了陆景朝杀敌之后收剑入鞘的模样。
他用力摇着船,暗暗羡慕起陆景朝和宁七音这样的神仙眷侣来。
快到岸边时,宁七音突然听到坠儿着急地喊:“姑娘!”
坠儿和铛儿一直都延续着宁七音未出嫁时对她的称呼,只是在人前才会正式的唤她“夫人”,宁七音并不在意这些便随她们去了。
如今岸上已经聚了几个人,可坠儿仍是唤了几声“姑娘”,可见是真的急了。
待到船靠了岸,坠儿三步并两步地跨上船去,跌跌撞撞的穿过船舱走到船头,一下跪坐在甲板上扶着宁七音上下打量:“姑娘,你没事吧?”
说着,眼泪竟簌簌地落了下来。
“没事。”宁七音撑着船舷站起来,坠儿忙扶住她。
“方才听说有人落水了,吓死我了……”坠儿带着哭腔哽咽,扶着宁七音小心翼翼的下船。
“弟妹你没事吧?”
吴氏竟然也在岸边,她一眼看到割断了缆绳牵着绿屏上岸的将士,不由吓了一跳:“这人是谁?怎么不记得见过?”
又看到绿屏满身泥水地被半拖半拽的弄到岸上,更是惊讶:“这不是二嫂房里的人吗?怎么了这是?”
说完,她又回头向身后看了一圈:“二嫂呢?方才不是还在附近吗?”
只是她这一堆的疑问却无人回答,宁七音看了看周围的人,向那将士道:“把人看好。”
那将士将捆着绿屏的绳子用力往手中一拉:“夫人放心!”
绿屏被那人大力一拉,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心中有气,原想发狠瞪那人一眼,却在看到强壮的对方时弱了气焰。
宁七音往川集堂的方向走去,吴氏忙跟上:“弟妹,这是怎么了?”
宁七音向吴氏笑了笑:“还要麻烦三嫂一件事。”
吴氏一向是个热心的,闻言便恨不能拍胸口:“弟妹尽管说,包在我身上!”
宁七音便请她走一趟,去把陆夫人和周氏都请到川集堂去。
吴氏自然没有不同意的,脚下方向一转便一面应着一面快步离去了。
“夫人,我已经让人去请将军了,这事是不是交给将军定夺?”那将士见宁七音要去陆老夫人那里,心中有些不自在,他一向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惯了,这要到了陆老夫人房里,跟一群妇人说话,他还真有点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摆。
宁七音脚下不停:“这么一点子事,不用特意让他回来。”
将士脚下顿了一顿,才又拉着绿屏向前走。
“军爷,你弄疼人家了!”绿屏竟向那将士撒起娇来。
那将士听了只觉身上一阵恶寒,然后向绿屏狠道:“你最好不要再说话,不然我拿你的袜子把你嘴巴堵上!”
绿屏一下就噤了声,这将士似乎软硬不吃,她还是抓紧想想待会儿怎么脱罪才是。
到了川集堂,老夫人似乎心情不错,招呼宁七音尝尝小厨房里才做出来的点心。
宁七音倒也不急,只当是过来陪老夫人拉家常,倒真的坐下来一起品茶吃点心了。
直到吴氏带了陆夫人和周氏过来,宁七音才抱歉地向老夫人一笑:“今日又要扰老太太清静了!”
往常总有人到老夫人跟前搬弄是非,老夫人虽然心烦可也都耐心打发了。宁七音却从来没在老夫人跟前说过别人不是,更遑论让老夫人做主评判什么事。
因此当宁七音这么一说,老夫人便十分重视起来,猜着宁七音有要事说,便半开玩笑道:“我最是怕清静,清静的时间长了,便觉这人都傻了!”
吴氏正跟在陆夫人和周氏身后进的屋来,闻言便笑道:“老夫人眼明心亮的,谁敢说您傻呢!”
老夫人用手指点着吴氏:“当着面哄我,背后说不定就是你说我傻呢!”
吴氏一脸无辜:“老太太这可冤死我了!”
老夫人看她那样,不由笑了起来,众人自然只管陪着笑,笑过之后,老夫人才又向宁七音问道:“七音,你要说的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