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孟冬声音很轻,“我在这里见到了她。”
“然后呢?”
“没打招呼,她进了酒店。”
“你跟进去了吗?”
“我在外面等。”
酒店外没坐的地方,周围也许有什么咖啡馆,蔡晋同想得理所当然,顺着思路帮他回忆:“你找了哪家店坐?往东边还是西边?”
孟冬说:“没走,我就站那儿。”
那是离大门不远的一棵树。
“一直站着吗?站了多久?”
“大概两个小时。”
“这么久……那你等到她了吗?”
“她出来前,酒店里先出来一堆人,等这些人都散了,她才慢慢走出来,还戴着帽子,就她一个。”
“你叫她了吗?”
“没叫,我走了过去。”
月明星稀,他迈出第一步时踉跄了一下,膝盖已经僵硬,走得艰难,但他很快又迈出第二步,第三步。
哗——
酒店喷泉突然打开,烟花似的形状绽放在夜色中,一个小孩儿朝喷泉冲,家长紧追其后,撞他身上,耽搁了一秒,他看见她坐进了一辆轿车中。
“后来追上她了?”
孟冬摇头:“膝盖疼起来,跑不动。”
“你就站了两个小时,膝盖就不行了?”
“可能因为以前髌骨粉碎性骨折过。”
喻见视线下移,从她这个角度,看不见对方的膝盖。
蔡晋同低头看了眼,问他:“之前你医院检查怎么没提起?”
“检查出有旧伤,报告在酒店,你要看么?”
“不用不用……所以你那天没能跟人说上话。”蔡晋同按照常理推测,“看来你们是久别重逢?”
孟冬没吭声。
蔡晋同猜测:“你这回住这家酒店,不会是为了守株待兔吧?”
孟冬依旧没说话。
蔡晋同问:“你还想起什么了?记得对方的名字吗?”
孟冬摇头。
“长相呢?”
孟冬目视着酒店大门:“应该很漂亮。”
“你都想起那天的事儿了,没记起她的模样?”
“她戴着宽边帽,进酒店的时候只有背影,出来的时候天黑,她低着头。”
蔡晋同咋舌:“你都记这么详细了?”又一想,“光看背影都能把人认出,行了,这要不是你老婆我跟你姓!”
喻见轻飘飘地打断蔡晋同,问:“就记起了这些么?”
孟冬似乎答非所问:“后来我又去了你家的饭店,看见大门关着。”他抬头,于是看见了挂在三楼窗户上的租售横幅。
“嘶——”蔡晋同振奋,“你是特意去的那家店?”他说着回头,对喻见道:“他前天傍晚也是约了人在你家饭店,两个月前又是去你家饭店,显然跟你家饭店有渊源!”
喻见只是说:“是挺巧的。”
她手机响了,有电话,正好掐住了蔡晋同想再次发表独到见解的欲|望。
手机贴着她左耳听,但车里安静,表妹在那头的话没能逃过蔡晋同的耳朵。
“姐,我不是在查捡走孟先生手机的那人吗,我问了几家附近商铺的监控,都看了,可那天实在太混乱了,还是找不出是谁捡走孟先生手机的,但有了意外发现。
隔壁烧烤店老板说他没事翻了翻这几天的监控,看见孟先生连续几天都上我们家吃饭,他都一个人来的,走的时候没拍到,但也许当中他有朋友来呢,两人先后到。”
表妹建议:“我们收银台不是有监控吗,总要付账的,调出监控,让孟先生认一认,你说行不行?”
“行!”蔡晋同替喻见回答。
重新启动车子,蔡晋同打着方向盘道:“现在就去找你爸妈,说不定那人是你家常客,你爸妈正好认识!”
孟冬抬眼扫过车内后视镜,重新系上安全带。
喻见往后倒,靠着车椅头枕,似乎有些累,毛茸茸的帽圈耷拉着,挠着她脸颊,她从缝中望着副驾上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四不更新,周五记得回来啊~~
还有你们能不能让我多花点时间看评论呢,每天一瞄就结束了,我也看了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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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车子开出酒店范围,蔡晋同一边注意路况,一边问:“你爸妈在家吧?”
等了一会,没见回应,“喻见?”
“嗯。”喻见两脚|交叠,调了调后座空调出风口,说,“不用这么麻烦,车上有店里钥匙,你找找。先去看监控,要真看到人了,再问我爸妈。”
蔡晋同自然同意:“钥匙放哪了?”
“抽屉。”
指的是副驾仪表台下方的储物箱。
孟冬打开箱盖,往内翻找,一会就翻出钥匙圈,上面套着两把钥匙。
他转头:“这个?”
喻见从上车到现在,此刻才见到孟冬正脸,她和对方对视一眼,“嗯”了声。
喻父喻母做事仔细,家里和车上都放着备用钥匙,一把卷闸门,一把饭店后门。
这会时间渐晚,但还没到天黑,喻见说:“等记者走了从后门进。”
蔡晋同就把车停在了饭店后门附近,他问俩人饿不饿,两个都说不饿,他又问起喻见:“你今天构思的怎么样?”
喻见差点没记起,她敷衍:“灵感又枯竭了。”
蔡晋同:“……”
蔡晋同这会儿也意识到了,喻见可能是懒得出门,所以才想了个构思新书的借口。
他虽然被耍,但也不气,既然喻见已经说出口,那他绝对会让她照计划进行。
因此他语气自如地说:“你第一次没经验,要不我找两个作家给你上上课,教你怎么写?”
孟冬听见,问:“写书?”
“是啊。”明星出书这种事不用保密,蔡晋同道,“公司想让她写本关于她自己的书。”
“哦?”孟冬问,“写得怎么样了?”
蔡晋同说:“头都还没开。”
天黑了,观察四周,灯火喧嚣,记者散场,蔡晋同下车走了几步,回来跟他们招了招手。
打开饭店后门,直接进厨房,穿过厨房就是大厅,面积很小,只有几张桌子,地上有些小垃圾,但整体还算干净,毕竟前天意外发生后,里面只是大致打扫了一遍,不像平常那样能仔细做卫生。
喻见把灯打开,走进收银台开电脑。
蔡晋同头一次来,一边四处打量,一边问:“店里没其他监控吗?”
“这么小的店,没多装。”喻见从电脑显示器上看见她身后的倒影,那人抄着手靠墙站,目光凝在她的方向。
暗屏变亮,他的倒影也消失了。
“要不是被骗过钱,我爸妈连收银这边的监控也懒得装。”喻见接着道。
监控调出,喻见也没多大兴致,她转头,一下对上那人的眼睛,“你自己来。”说完,她往外走。
孟冬松开手臂上前,正好将喻见出路堵死,于是他往后让,她却往左偏,再次堵住。
他又往前,她同时也向右偏,两人最后撞到一起。
喻见抬头,孟冬微侧着头,距离近到孟冬能看清她的根根眉毛,喻见也能看清孟冬下巴上的细小胡渣。
店内没开空调,冬天潮湿阴冷,有热度的呼吸相撞后格外明显。
“我也来看看。”蔡晋同走了过来。
这回孟冬身形没动,喻见擦着他的后背走出收银台。
两个男人看起监控。
蔡晋同有些饿,货架上只有酒水饮料,他问喻见:“店里有没有什么能填肚子的?”
“不知道,”喻见从餐桌上搬下一把椅子,解下围巾散热,坐下说,“你找找看。”
蔡晋同抬头又弯腰,最后拉开柜台抽屉,从里面翻出两盒喜糖。
他拆开一盒,倒出糖果,拣了一块巧克力,问他们:“有糖,吃不吃?”
没人说要吃。
他又拨了下压在喜糖盒底下的一张请柬,对喻见说:“这儿有张请柬,新人冯佳宝,林道行。”
喻见倚着餐桌说:“是我表妹他们。”
“原来他们刚结婚?”蔡晋同随手打开看了眼,“十月二十六,就在那酒店结的啊,巧了。”
孟冬划拉着鼠标,蔡晋同觉得他点击进度条有些随意,于是说:“你慢点儿,第一天你不是四点四十五左右进的店么,一顿饭等上菜吃完,少说也要十来分钟。”
孟冬松开鼠标:“你来吧。”
蔡晋同无所谓地接手。
孟冬重新抄起手,靠着墙站。
过了一会,蔡晋同边盯监控边对喻见谆谆善诱:“刚没接着往下说,写书这种事儿吧,也没那么难,开起一个头,往下也顺利了,文笔这些也不用太讲究,不过以你的才华,我觉得对你来说没问题。我建议你就从你学生时代写起,比如你是怎么接触到……诶?”
蔡晋同握着鼠标,一不小心点开了屏幕下方菜单栏中的音乐播放器,正要去关,他看见歌名,播放界面上只有三首歌,他顺手就把歌点开了,缓慢的曲调从音响中流淌出来。
喻见一只胳膊支在餐桌上,正捻玩着围巾上脱出的那根线头,她手指一顿,捻线头的动作慢了下来。
音响的音量较低,调子节奏舒缓又带点跳跃,歌声有几分随性和慵懒,仿佛阳光穿透树梢,蝉鸣开启一段夏。
蔡晋同曾问过她,她怎么对她父母不孝了?
大概就是,那个夏天的最后一场模拟考之后,她把母亲气瘫,父亲怒拍桌,磕碎了两只碗。
“所以,因为你不想读高中了,舅妈被你气得病倒,舅舅连饭店生意都不做了,你在家里待不下去,就坐了几个小时的大巴车,从你们市,到我们市来?”表妹扒着树问。
她坐在草坪上,一边扒果皮,一边纠正:“不是我待不下去,我是不想背负弑父弑母的名声。”
“嘿嘿……”表妹笑。
她撩起眼皮。
“哦。”表妹老实了。
她说:“再给我摘几颗。”
表妹往树上爬:“姐,树都被吃秃了。”
“我吃的是枇杷,不是树。”
枇杷果实喜人,她吃满一肚,等表妹的亲哥找来时,树上只剩几颗残果。
表哥左张右望,让她们赶紧撤:“不知道我们小区的枇杷树都被保洁阿姨承包了?你们俩想讨骂是吧!”
“我说你,待会晚饭吃完,我送你回家。”表哥按住她的脑袋说。
她甩开头顶的手:“没车了。”
“我开车送你!”
“你会开车?”
“五一的时候刚拿到驾照。”
回到家已经快夜里十点,母亲坐在客厅喝水,父亲没开店,正在厨房为母亲熬粥。
表哥是学霸,已经念大学,在父母看来他懂事又有主见,所以拉着他说了会儿话。
“去年她说不想念书了,要跟我学炒菜,我当她小,不懂事瞎说,现在她又说这种话。”父亲道。
“我都搞不清她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她说要去报名新东方,就是学厨师的那个新东方,我一想到她说的这个话,我就喘不过气。”母亲轻轻捶打自己胸口。
她站在卧室门背后,耳朵贴着门偷听,书桌上还摊着这次模拟考的试卷,成绩一如既往的惨淡。
她不爱读书,也不认为人生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她认为父母太过迂腐,她不想浪费时间,走一条她觉得自己已经能看得见未来的道路。
何况以她的成绩,十几天后绝不可能考上普高。
她躺床上思考一夜,心底逐渐向父母妥协,到时有三条路可走,留级,读职高,或者交一笔择校费。
谁知道中考结束后,父母会给她指出第四条路。
“你曲阿姨教了一辈子书,不知道教过多少学生,前几年她有一个亲戚的儿子刚小学六年级就跟人学坏了,她亲戚把儿子送她家里,让你曲阿姨教了他三年,中考的时候,那小子考上了区重点!”
母亲身体没好全,说话有些累,她继续道,“我原先听说外省有个学校,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本来想把你送那里去,我跟你曲阿姨打电话一说,你曲阿姨的意思是,让你去她那儿上学。我跟你爸商量了很久,职高是不可能让你上的,反正都要交择校费,你曲阿姨的那个学校,在他们当地也算不错,你学习也许能跟得上!”
她一听就急,不愿离家念高中,她向父母保证她进入普高后会努力用功,到最后甚至已到哀求的地步,但父母铁石心肠,已经看不见她泪流满面。
那半个月,鸡飞狗跳,半个月后,她没再和父母说一句话。
七月初,父母听从曲阿姨建议,让她提前离家适应新环境,她二话不说就坐上了火车,途中父亲跟她发短信,叮嘱她小心行李,不要跟陌生人说话,问她同卧铺的乘客是男是女。
手机是母亲已经使用了数年的诺基亚5310,外观九成新,母亲很节省,摔一下都心疼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