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嫁入宫中数月,做了太子妃娘娘,如今还怀着身孕,应该是很幸福的吧?但不管怎样,小姐对她的态度始终如一。
翠珠捂着脑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她视线下垂,落在手腕上戴着的银丝镯上。
这是七夕那天,石南星送给她的。
他难得正经,不是平时那幅没个正形的样子,只说希望她会喜欢。
一想到石南星,翠珠眼中浮现出一抹痛色。
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了房间。
刚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韩濯缨就下意识回头了:“没烫伤吧?”
“没……”翠珠临时改了话语,“有一点点红。小姐陪我去药店买一些烫伤的膏药行不行?”
她有些难为情,脸上带着祈求,又带些不安。
韩濯缨尚未开口,谢泽已然道:“今天随行的有侍卫,你想要什么膏药,孤让人去买。你既然烫伤了,就好好歇着。”
“不不不。”翠珠摆手,“不用劳烦侍卫,烫伤不严重,我自己去就行。”
谢泽略一颔首:“嗯。”
“小姐——”翠珠眼巴巴看着小姐,“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很近的,我,我其实是有话想跟你说。”
韩濯缨原本觉得她今日异常,为此心中不安。但这会儿不知怎么听翠珠说了这句话后,她心里的那些不安竟奇迹般地散去了一些。
她笑了笑:“好,我陪你一起去。”
看来是真有事,而且旁人听不得。
这也能解释翠珠今日的反常之举。
“缨缨!”谢泽皱眉,不太赞成,“你还怀着身孕呢。”
翠珠瑟缩了一下,小声道:“很近,慢慢走着,不足一刻钟也就到了。”
韩濯缨冲谢泽笑笑:“呐,你也听到了,就一刻钟。我怀孕了,可腿还好好的呢,慢慢走一会儿,无碍的。你不用太担心,等会儿就回来了。”
见谢泽似是仍不赞同,她干脆抬手搬了一下他的脑袋。
谢泽怕这个姿势会令她不自在,忙稍微欠了欠身。
韩濯缨凑到他耳畔,低声同他咬耳朵:“好哥哥,你让我去吧。翠珠今天不高兴呢,我陪她说说话,看看到底是怎么了。不是有暗卫么?你怕什么啊?”
她呼吸浅浅,萦绕在他耳际,谢泽只觉得一股麻痒袭来,不自觉攥紧了她的手:“嗯。”
她的手软软的,他感觉心里更痒了。
见他答应下来,韩濯缨也笑了,美目弯如黛月:“那你等我回来,我回来给你带九藜丸。”
谢泽眉梢轻挑,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用哄小孩的方式?
不过她让他等,他就乖乖等么?他就不能悄悄跟上去?她现下怀着身孕,让她跟一个丫鬟一起外出,他可不放心。
心里这么想着,谢泽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好。”
他们夫妻两人悄声说话,翠珠却像魂游天际,她睫羽轻颤,神色茫然。
“好了,翠珠,咱们走吧。”韩濯缨重新看向翠珠,“脚没事吧?用不用我扶你?”
“不用不用。”翠珠稳了稳心神,“倒是小姐现在显了怀,该小心一些。”
她其实只是一个下人,小姐为什么要这般关心她?从小到大,为什么一直对她这么好呢?
韩濯缨与翠珠一起外出,明面上只有她们两人,可韩濯缨心里清楚,肯定有暗卫在附近保护。
刚走出清水巷,远远地就看见了熟人。
竟是亲哥齐应弘。
韩濯缨归宁之后,就没再见过他。
一晃都五个月过去了。
齐应弘看见他们后,竟先后退了一步,视线在韩濯缨腹部停留了一瞬,才移开去。
看见他,韩濯缨眼睛一亮:“哥!”
齐应弘唇线紧抿,沉默了一会儿,才拱了拱手:“太子妃娘娘。”
韩濯缨迟疑了一下:“哥,你这是……”
“在附近办差,顺道过来看看。”齐应弘按了一下腰间的刀。
他今天带人在东市捉拿要犯,事成之后,他心念微动,就信步走了过来。
遇见她,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齐应弘打量着她:“你时常回来吗?”
韩濯缨摇头:“没有啊,这几个月不太方便,没怎么外出走动。”
齐应弘两道浓黑的眉立刻蹙了起来:“你身上不便,应该坐软轿、或是乘马车,怎么能……”
“就是随意走走,很近的。”韩濯缨笑笑,“太医说,可以适当走动一下,对腹中胎儿也好。”
“嗯。”
“对了,我跟翠珠去办点事。”韩濯缨指了指清水巷,“殿下在家里,你要是不急的话,可以先陪他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回来。”
她寻思着,翠珠特意支开其他人,单独叫她出来,说去买药,应该花不了太久的时间。
“也好。”齐应弘略一思忖,就答应下来。
韩濯缨冲其点头致意后,与翠珠继续前行。
然而齐应弘并未如她所想,去清水巷韩宅,而是继续站在原地。
过得片刻,他拱了拱手:“殿下。”
谢泽自墙壁后闪出来,微微一笑:“齐大人看起来心情不错嘛。”
因为四皇子的事,朝中也不乏有人弹劾其舅家。
皇帝没为难齐家,不过齐同知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也让人有些意外。
齐应弘声音很轻:“看见她,心情自然会好起来。”
方才见她的脸白里透红,气色极佳,且周身都充盈着温柔祥和之气,显而易见婚后生活很不错。
他本想再说一句“请殿下善待她。”可转念一想,这话好像有点多余。
谢泽轻嗤一声,不再同齐大人说话,而是默默跟了上去。
虽有暗卫,可他并不想让她长期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她们所去的地方,不是韩濯缨所以为的石南星开的医馆。
韩濯缨轻轻“咦”了一声。
“是,是去他家里。”翠珠轻声解释。
那同样很近。
“你有心事,是跟石头有关?”韩濯缨轻声问,“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翠珠脚步一顿:“……是。”
“在我心里,你跟我妹妹差不多。石头如果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韩濯缨这话说的格外自然。
翠珠的眼睛却有点红了。
她们已经站在了石家门口。
大门紧闭。
翠珠的手放在门环上,只要拍下去,就会响起敲门声。
可她的手抬起来,却迟迟没有放下去。
“翠珠?”韩濯缨有些不解,却也不催促,只耐心站在一旁。
她感觉,翠珠和石头之间,应该出了不小的事情。
因为翠珠今天实在太反常了。虽然说是要单独跟她说话,可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只默认了她猜测的“石头欺负她”。
韩濯缨心内忽的涌上浓浓的不安来。
翠珠的手终是没有落下,她眼泪涌出,猛地转身,拉起小姐就走:“走,咱们回家去。”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韩濯缨怀着身孕,也不与她相抗,随着她的力道走,同时出声问道:“怎么了?”
翠珠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小姐,咱们赶紧回家去。”
韩濯缨心内满是疑惑,也不多问,跟着她走。
才行十来步,就看见了谢泽和齐应弘。
齐应弘有些尴尬:“我,我就是跟着瞧瞧。”
他本来没想尾随的,是见太子殿下跟着,他才下意识跟了上来。
谢泽却淡然的多,甚至还微微一笑:“缨缨,腿酸不酸?”
齐应弘瞧了他一眼,有点讶异,有点不屑,还有点佩服。
尾随被抓个现行,还能这般从容?
韩濯缨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追上来的,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只摇一摇头:“不酸,咱们先回家吧,回家再说。”
回到韩宅,韩濯缨拉着翠珠去了房间,心中疑云更重。
她一面帮翠珠拭泪,一面柔声问:“到底怎么啦?怎么哭成这样?要是觉得他不好,那就不嫁他。”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翠珠直接“哇”的一下放声大哭。
翠珠跪在地上,抱着小姐的膝盖,仰着头,满脸都是泪痕:“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韩濯缨蹙眉,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像她想的那般简单:“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石头,石头被人捉走了。”翠珠抽抽噎噎。
韩濯缨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什么时候的事?报官没有?”
翠珠哭得越发厉害:“不让报官,也不让告诉任何人。”
“是谁做的?”
翠珠怯怯的:“是,是我姐姐。不,她不是我姐姐,她是个坏人。她抓石头,也不是为了石头,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韩濯缨沉声问,心里已隐隐猜到了几分。
果然下一瞬,她就听到翠珠说道:“而是冲着小姐。”
韩濯缨身体不自觉向后微仰,神色也冷了下来。
“是我蠢,真的以为那就是姐姐。”翠珠满面懊恼之色,“她捉了石头要挟我,要我配合她,利用小姐的信任,给小姐下药,或是送到她跟前,任她处置。我……”
当时顾忌石头的性命,她答应下来。可是真到了要紧关头,她发现,她真的做不到。
所以她打翻了下药的茶水,也在即将到达约定地点后反悔。
石头是她心爱之人,她固然看重。可小姐也是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啊。
她怎么能因为石头就置小姐的安危于不顾呢?她若真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那才是猪狗不如忘恩负义。
大不了,她陪石头一起死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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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解决
韩濯缨心绪复杂, 望着眼前哭得不成样子的翠珠,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她才轻声道:“你先别哭, 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知道她不是你姐姐的?你们不是长的很像么?”
翠珠擦拭了眼泪:“她根本就不长那个样子,她甚至就不是女人!”
韩濯缨瞳孔微缩,脑海里忽的浮上一个念头:“易容?”
这是极其可怕的本事。
她不由地想起去年端午前后的经历, 虽然已经过去一年多,可那仍是她心里难以忘却的阴影。
韩濯缨自忖得罪的人不多, 会易容的男人, 她能想起来的,只有那个澹台愈。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她还随着亲哥一起去义庄看过尸首。
只是她从未真正见过他的脸……
韩濯缨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绪急转。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 把脸都给变了, 骗我说是姐姐,平时对我也照顾,所以我根本就没怀疑过,只觉得自己幸运, 能有个亲人。”翠珠惨白着脸, “可是他捉了石头,拿石头的性命要挟我, 我不敢不答应,但我也不能害小姐……”
韩濯缨身体轻颤了一下, 倒渐渐恢复了几分冷静:“他要你怎么害我?”
翠珠稳了稳心神, 详细说着始末。
石头被捉,已有数日,她最开始也想着求助于小姐。可是对方拿石头性命威胁,说只要她敢透露出去, 就直接杀了石头。
翠珠当时就懵了,眼泪汪汪接下了药和联络用的特制烟花。
她甚至说了自己在茶水中下药又倒掉,支开殿下带着小姐前去又反悔,原原本本,毫无一丝隐瞒。
“石头被困在他家吗?”韩濯缨想起两人之前曾到石家门口。
“没有,我不知道石头被抓到了哪里。”翠珠抽泣了一下,“他只让我把小姐带到那里,他自己会过去。见到小姐,他才会放了石头。”
韩濯缨垂眸,心里略微有些奇怪。大概不是为了她的性命?不然的话,直接让翠珠暗杀,岂不更省事一些?
“他说不是毒药,可我还是不能……”翠珠满脸泪痕,“我昏了头,小姐,对不起。我来世再伺候你!”
她说着拔下簪子就刺向自己的脖颈。
韩濯缨眸光轻闪,脚尖微抬,踢向翠珠的手腕。
翠珠手腕一痛,使不上力,簪子掉落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这点小事就要死了?”韩濯缨冷声道,“这些年白长了吗?就不能有点出息?”
“小姐……”翠珠怔怔的。
“你难道不想救出石头,除掉那个人?”
“我救不了他,也不能害小姐,我陪他一起死。他肯定也不会怪我了。”
韩濯缨胸膛剧烈起伏,又气又无力。
因为从小习武的缘故,这些年,她在与翠珠相处时,习惯性地以保护者的姿态,将其护在身后。
没想到翠珠遇到事情,竟是这般。
这边动静大,外面的人也有所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