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沦陷——樊清伊
时间:2020-07-29 07:41:58

  大佬眼睛骤然放光,拉着程烟云就往里面冲。
  两个人说说笑笑消失在一片黑暗里,前后不到五分钟,程烟云一个人噙着嘴角慢条斯理走了出来。
  月光清凉,巷口一盏微弱的灯,风把灯光吹得更加脆弱,忽然一片乌云袭来,遮挡了仅剩的月光。
  这一隅之地,蔓延出了血腥味。
  而程烟云,状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踩着小高跟转身离去,她没有回百乐门,而是路过这片歌舞升平的场所,去了更为寂静的地方。
  只是在她没看见的地方,她前脚刚走,黑暗角落里便走出来一道修长身影。
  明晏靠在路灯旁,他单手半拢挡风,唇间叼着烟支,打火机靛紫的光钻进他的眼睛,照亮了他的瞳仁。
  ……
  这场戏结束,乔栖和梁砚在旁边休息,乔栖一会儿还有一场不算重的打戏,导演让她先休息,最好再跟武术指导过两招。
  乔栖正要起身找武术指导时,旁边梁砚忽然出声,“哎,等等,你过来。”
  乔栖闻声偏头,看到梁砚伸出食指朝她勾,她一顿,微微凑过去,“怎么了?”
  梁砚没有一点男女有别的意识,看乔栖有所拘谨,还不满地“啧”了一声,主动凑得更近。
  二人一瞬间距离相差无几,乔栖有点不适地蹙眉,正要退回原地,梁砚忽然一伸手指摁在了乔栖脑门上。
  乔栖一滞停下了所有动作,她眨眼,浓密黑长的睫毛扑闪两下,眼睛又黑又亮,装满了茫然。
  “怎么了?”
  话落,乔栖就看到梁砚眼睛一眯,仔细打量几秒,然后评价道:“你这个痘痘太影响程烟云的颜值了。”
  乔栖:“……”
  沉默三五秒,乔栖一把打开梁砚的手,猛地起身。
  她脖子耳朵都气得通红,临走前扔下一句:“关你屁事!”
  梁砚“啧”了一声,“这还不是告诉你好让你找化妆老师补一下?”
  乔栖皮笑肉不笑,“谢谢啊。”
  梁砚闻声抬起脸,笑得纯良无害,“不客气~”
  乔栖嘴角一抽,彻底转身离去。
  啧。
  脾气真大。
  梁砚先来无事,摸出手机找某人聊天。
  Liang:年轻人真难伺候。
  对方没回。
  他继续发。
  Liang:为什么年轻人都不敢直面自己的缺点呢?
  对方依然没回。
  他还在发。
  Liang:唉,爸爸对这些年轻人很失望啊。
  对方还是没回。
  梁砚捏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确定对方不会再回自己才轻轻“啧”了一声,把手机丢到一边,懒懒往休息椅上一躺。
  余光察觉旁边有手机荧光,梁砚一偏头,看到是乔栖的手机,在一个塑料袋里放着,大概是有人给她消息,手机屏幕一直在闪。
  梁砚想着,眯眼细看,只可惜塑料袋质量挺好,他没看出什么,只能隐约看出是有人在给她发微信消息。
  既然看不出,也就没什么继续打量的必要了。
  梁砚懒懒收回目光,一摇一晃地等乔栖结束指导。
  -
  乔栖走完最后一场戏都晚上九点了,现场几乎没剩下几个演员,全是工作人员。
  她打着呵欠往自己的休息椅旁边走,走到那以后才发现梁少爷不知怎么躺休息椅上睡着了。
  乔栖顿了下,弯腰收拾自己东西时,随口喊句:“明少爷起床了。”
  梁砚眼睛都不睁,“刚刚有人给你发消息,手机一直在亮。”
  乔栖闻声立刻偏头看向梁砚,梁砚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梁砚这几天也走了几场分量不轻的戏,剧组进度赶起来才不管演员的休息时间,他作为主演压力大,最近应该也没怎么睡,这刚躺了一会儿眼皮就折出了深深的痕迹。
  往常总见他挑着桃花眼,今天忽然眼皮折了道痕迹,显的他眼睛又深又黑。
  “看什么,好心提醒一句,我可没心思偷看别人的手机。”梁砚懒懒打了个呵欠,慢吞吞从躺椅上起来。
  乔栖抿了抿唇,说声“谢谢”,她正要把手机掏出来看看是不是里昂发了消息,哪知还没掏出来,手机铃声就催命符一般响了起来——
  这声音实在有些刺耳,引得梁砚也忍不住投过来目光,乔栖略感抱歉,手忙脚乱把手机掏出来一看,来电人是陆院。
  她迅速接通,“陆院。”
  陆院长焦急十分,声音里都是哭腔,“乔栖……乔栖,麦芽不见了!麦芽突然就不见了!”
  乔栖嗓音猛然拔高,“什么?麦芽不见了?什么叫麦芽不见了?”
  陆院长正要解释,乔栖打断她,“你现在在哪?”
  陆院长刚才还能隐忍,听到乔栖的声音瞬间就忍不住了,她哭着说:“在、在医院。”
  “好。我现在就过去。”她继续问陆院,“报警了吗?”
  “报了。”陆院长说,“我发现她不见了立刻就调了监控,监控显示她一个人跑出了医院,上了出租车。童医生已经报警了。”
  乔栖一听既然有监控录像,也报警了,顿时心落了一半。
  她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能慌,必须镇定,她安抚道:“好,我知道了。不用太担心,麦芽那么乖,又那么聪明,不会出事的。”
  她在安慰陆院。
  也在安慰自己。
  陆院何尝不知道麦芽有多乖多聪明,可她就是……
  陆院长哭得更难受,抽噎着说:“她就是太乖太聪明了!”
  乔栖哑然。
  她还是蹲在地上的姿态,单手抓在躺椅的扶手上,不自知地用力。
  现场工作人员忙着收工,有人打电话约朋友出去吃夜宵,还有人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可乔栖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立在天地之间,无处遁形。
  仿佛只有风是真实存在的。
  已经八月了。
  盛夏都来了。
  风的温度是热的。
  可乔栖却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直到一只大手扣在她手腕上,乔栖微微回神,抬头,一双清亮眼睛在夜色里显得茫然又脆弱。
  而在她面前,梁砚居高临下,声音难得正经认真,“别把程烟云指甲抠破了。”
  乔栖反应过来,扯着唇角苦笑一下。
  梁砚松开她的手腕,双手抄兜,垂眸看她,漫不经心地开口,“去哪?要不要我送你?”
  “骑大摩托。”
  -
  乔栖和梁砚一同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分钟后,梁砚摩托车已经骑得很快,相比较那堵成长龙的出租车,他就像沪城本地人一样,穿梭在各种巷子,最后用最快的时间抵达医院。
  这是乔栖第一次感恩她把麦芽的医院选在沪城,也感恩《烟云馆》剧组在沪城。
  从摩托车上下来时,旁边过去一老一少,大概是祖孙,为祖那位摸着孙子的手说:“就别耽误人家小姑娘了,现在再自由,婚姻还是要讲究个门当户对。就算门不当户不对,也至少要差不多,而不是天壤之别,咱们家一个接着一个病倒,人家嫁进来是要享福还是要受累?”
  乔栖循声偏头,看到老人家长着一张任谁看了都想张口喊奶奶的慈善面孔,老人家声音缓缓,像耳边很轻却很烫的晚风。
  风顺着人的耳廓流向内里抓住了人七上八下的心。
  乔栖有些出神,站在原地忽然有些迈不动脚。
  还是梁砚催了一句:“还不走?”
  乔栖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来了。”
  她快速跑起来,将那一老一少匆匆抛在身后。
  也把心里那转瞬即逝的漂浮抛在了身后。
  -
  乔栖赶到童医生办公室时,陆院眼睛都哭肿了,旁边站着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察,一个跟着童医生查看刚刚从保安室调来的监控录像,一个耐心安抚陆院波动起伏剧烈的情绪。
  陆院本来还隐忍着,抬头看到乔栖过来,眼里立刻决堤,她扑到乔栖身边,攥住乔栖的胳膊,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七,是我没有看好麦芽。”
  她哭得抽噎,“她说她突然想吃桃酥,我就去给她买,谁知道,谁知道她……”
  陆院内疚地说不下去。
  乔栖不是喜欢讲废话的人,她反握住陆院的胳膊,用力抓两下以示安抚,然后抬头看向旁边的警察同志,“你好,辛苦你们了。”
  警察同志一摆手,“为人民服务。”
  陆院还要说些什么,一抬头忽然看见办公室门框边靠了一个怀里抱着头盔的人。
  穿着“奇装异服”,脸上还带着妆,头发半长不短,很是英气。
  陆院仔细看两眼,觉得熟悉却又叫不上来名字,最后还是对方主动开口:“你好,我是……”他顿了下,朝乔栖一抬下巴,“乔栖的同事。”
  乔栖点点头,没多说,她将陆院安顿在旁边座椅上,走向童医生身后。
  童医生是麦芽的主治医生,也是麦芽最喜欢的大哥哥。平日里麦芽都会拉着童医生的白大褂给他唱各种自己编的打油歌,偶尔还会捧着脸捏着嗓子问:“童话哥哥,你什么时候娶我们七公主啊。”
  大概天底下所有的小孩子都希望对自己好的人能够成为一家人,尤其是麦芽这种本身就亲人不多的孩子。
  为了不打击她,童医生每次都是一歪头,唇角含着儒雅笑意说:“那要看你们七公主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啦。”
  于是麦芽扭头就开始纠缠乔栖,乔栖四两拨千斤回应:“那就要看你童话哥哥什么时候愿意娶我啦。”
  麦芽像个小皮球,被他们俩踢来踢去,却也不亦乐乎。
  如今麦芽走丢,除了陆院和乔栖,最忧心的应该是童医生了。
  “你来了。”童书渠看了眼乔栖,有些苦笑,“抱歉,没能照顾好她。”
  “和你没关系。”乔栖怎么可能会把这件事怪罪到他头上,那也太没良心了,她目光盯着电脑监控录像,“有线索吗?”
  “嗯,联系到了出租车司机,司机说麦芽是在千江附近下车的。”童书渠说。
  乔栖闻声一愣,“千江?”
  “怎么了?”童书渠问,“千江……怎么了吗?”
  千江。
  是乔栖第一次见到麦芽的地方。
  那个时候麦芽还不到四岁,年龄不算小,但是讲话和反应明显不如同龄人。
  乔栖记得,那是一个暖风阵阵的七月底,江浪平缓,江边垂着新绿枝桠。
  乔栖那天在附近拍照,拍完收工以后觉得时间还早就在江边逛了逛。
  然后在拱桥的桥洞底下捡到了麦芽。
  小姑娘穿着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的背带裤,她扎着羊角辫,一双眼睛黑葡萄一样。
  明明害怕得要死,却坚决不愿意离开半步。
  乔栖花了很长时间才搞清楚,麦芽被遗弃了。
  因为对方有先天性心脏病和败血症。
  当乔栖试图说服麦芽跟自己走的时候,麦芽仰着小脸说:“不行的,我妈妈说玩捉迷藏不到结束不能走的。”
  乔栖说:“妈妈今天可能不来了。”
  麦芽“啊”了一声,很失望,片刻后又“哦!”一声,“我知道了!因为妈妈要生弟弟了!”
  乔栖笑笑说:“那我们先回别的地方住一晚上吧。”
  大概是孤儿院的孩子偷偷跟麦芽说了什么,又或者是麦芽自己意识到了什么,第二天第三天她没有主动提出找妈妈,也没有要回家。
  乔栖私下找过警察,但是对方明显是有计划的遗弃,再加上麦芽本身没有办户口,甚至连大名都没有,这件事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这时,其中一名警察忽然说:“千江区有人见到过麦芽。”
  乔栖猛地回神,后知后觉似乎意识到麦芽为什么选择今天去江边了。
  因为今天,和两年前捡到麦芽那天,是同一天。
  而麦芽的手术在明天。
  小朋友在等最后的希望。
  乔栖鼻尖一酸,快步跟向警察,“我知道在哪。”
  她走醋办公室的时候顺便拽住梁砚的胳膊,“走!”
  梁砚被她拽地踉跄了一步,乔栖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慌张了,抿了抿唇,有些抱歉。
  梁砚看出她道歉的意图,抬手把怀里的头盔往乔栖脑袋上一扣,抬手弹在头盔脑门上,“改天记得把车费结了。”
  -
  晚上江边风声更甚,江面吞下了整片天幕,一望无边的黑色在夜里翻腾。
  轰隆隆的车声戛然而止,梁砚单腿支在地上,松开车把手,上身直起,回头,“这?”
  头盔里传来乔栖闷闷的应声,她穿着洋裙小高跟,本来应该行动非常不便,但是焦急迫切的心情让她无暇顾及这些细节,下车第一时间就摘头盔。
  梁砚长腿一迈从车上下来,恰好乔栖这时摘了头盔,原本规整的头发早已被头盔压变了形,她眼妆也有点花,眼皮晕染了黑色痕迹。
  这些狼狈的迹象打破了她往日坚硬的外表,就像一个被风吹雨打的石头块突然裂了缝,缝隙里藏着不见天日的脆弱。
  梁砚轻描淡写扫了一眼便把目光收回,他假装没看到她这些狼狈,接过头盔随便扣在了车把手上,“知道在哪吗?”
  乔栖“嗯”了一声,率先转身往江边走,梁砚一句话不说,跟在她身后。
  一直停在一处桥洞口。
  晚上天色极暗,越往下水声越清晰,水面翻转,看得人心惊胆战。
  乔栖虽然急躁,但碍于高跟鞋不方便也只能尽量小心翼翼,把步子踩得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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