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沦陷——樊清伊
时间:2020-07-29 07:4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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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荒马乱这种戏码在医院发生好像再正常不过了,第二天天一亮,太阳初升,阳光在一片白茫茫里折射出金色。
  窗户亮起来,照得房间里也亮了起来。
  乔栖缓缓睁开眼睛,眼里一片茫然。
  她安静得出奇,只是盯着天花板,未有下一步行动。
  直到走廊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渐起,窗外传来小孩热闹嬉戏欢天喜地玩雪的声音。
  乔栖才终于有了一点知觉,情绪也缓缓覆盖了大脑,她轻轻眨了下眼睛,眼泪打湿了枕头。
  快二十年了,这是沪城难得下那么大雪。
  好像着急着要带走什么人,掩去什么气味。
  好让未亡人不再惦念莫须有的痕迹。
  “咔哒——”
  轻轻一声,门被推开。
  乔栖置若罔闻,直到有人坐在床边,冰凉的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一片寒意,冰的乔栖心都疼了。
  她缓缓扭头,看到坐在床边正看着她的梁砚。
  一向丰神俊朗的梁少爷显然一夜未睡,往日里状态总是很好的皮肤状态透露出一丝憔悴,他下巴冒出了一层青色,这让他看起来像个快要步入而立之年的男人了。
  眼下疲倦也明显,瞳仁攀附着丝丝红意,他看着她,反倒笑了下,口吻里全是小心翼翼的温柔。
  “醒了?”
  霎那间,乔栖就忍不住了。
  她把梁砚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连带着自己的手一同覆盖在自己眼睛上。
  喉间溢出沙哑的,隐忍的啜泣声。
  梁砚听的心都要拧在一起了,他缓缓站起来,未抽离自己的手,而是轻轻坐在床沿边,把自己的腰身递给乔栖。
  好像这种情况,他能给的除了陪伴,就剩下这点微不足道的慰藉了。
  “她本来……是很喜欢雪的……”乔栖有些接不上气,她也不愿意抬头,任由眼泪从他们俩交叠的指缝中流淌。
  天寒地冻的冬日,这些眼泪就像滚烫的油水,一层一层滚在梁砚心上。
  就是这样一个清晨,这样一个送走了人,迎接了新季度的清晨,乔栖被迫再次想到近二十年前的那件事。
  她说:“我好像总是在错过。”
  也总是在遗憾。
  她错过了送走麦芽的第一瞬,也曾错过送走彩虹姐姐的下午。
  她说:“我没有骗你,我真地在制糖工厂待过。”
  四个小时。
  从午后到落日。
  她的彩虹姐姐要过生日啦,想要吃最甜最好看的彩虹糖。
  在彩虹姐姐来明田之前,其实是没有很多人愿意跟乔栖玩的。
  因为她们总说乔栖是老院长的孩子,就像学生时代班主任的孩子总是讨不到太真心的朋友一样,那个时候的乔栖,也没有什么太走心的朋友。
  她小小年纪,也能感受到那群孩子的小心翼翼,和对她别有用心的讨好。
  所以相比之下,彩虹姐姐对她的亲和与温柔,就像家人一样。
  彩虹姐姐,曾经也是乔栖生活里的光。
  她要过生日,乔栖就送她糖,尽管要很辛苦地走到工厂,再很辛苦地回来。
  可是这些辛苦,在得知彩虹姐姐离开后的茫然和委屈面前,都显得很微不足道。
  “其实我也没有很委屈,我只是很遗憾。”
  遗憾没有亲自送送她。
  遗憾未来的人生里,她们彼此,再也没有参与到对方的一举一动。
  梁砚知道乔栖这会儿并不需要他附和,但他还是忍不住参与到她的过去里。
  就好像这样可以弥补他对她的心疼。
  他问:“为什么要叫彩虹姐姐。”
  乔栖吸了吸鼻子,她眼睛都肿了,只能倔强地拿手背覆盖在眼睛上不让梁砚看到。
  尽管,她已经在他面前,进行了一场最声势浩大的情绪宣泄。
  “因为她叫蔡红。”说起这个,乔栖依然觉得好笑,又觉得很美好,“小时候叫不清楚,就叫成了彩虹。”
  “我知道她在来明田之前发生过不好的事情,所以后来长大了,我想,阴差阳错地叫她彩虹,也算对她未来人生的另一种美好的祝福吧。”
  可梁砚却忽然一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愣住,目光还垂落在乔栖手臂上。
  她手臂上有一块饼干大小的青紫痕迹,这是昨天她晕倒时不小心磕在椅子扶手上导致的。
  她皮肤比往日更白,是毫无血色的白,所以这一块青紫更显触目惊心。
  梁砚盯着,觉得自己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忽然不知从哪掀过来一阵风,梁砚周身温度骤降,后背一片冷意,密密麻麻,像细绵的针扎进了他身体每一寸要害。
  他几乎开不了口,良久才从喉咙里艰难地吐出沙哑又干涩的一句,“叫……什么?”
  乔栖狠狠抹了把眼睛,她没察觉梁砚的异样,只是倔强又难堪地掀起被子,盖住了自己半张脸。
  声音从被子底下低低传来,“蔡红。”
  “她好像不太喜欢这个名字。”
  是不太喜欢。
  她应该,也不想认下这个名字。
  以及这个名字,曾经遭遇过,或者做过的,桩桩件件事。
  太累了。
  每个人都好像很累的样子。
  乔栖渐渐,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梁砚低头看着她,一脸莫测,不多时,他观察到乔栖脸上微微有些泛红,抬手覆上去。
  一片滚烫。
  发烧了。
  梁砚立刻起身去照童书渠,路途间,他想到乔栖说那天是彩虹的生日。
  可梁砚分明记得,那是一个还穿着长裤长袖的季节。
  并不是梁诩墨现在过了将近二十年的七月生日。
  她……到底撒过多少谎。
  又隐瞒过多少真相。
  更甚至,她还伤害过多少人。
  又让多少人失望过。
  梁砚这几步,走得艰难又久远,他跟童书渠说乔栖发烧了,童书渠状态明明也差得要死,却依然亲力亲为,给乔栖量体温。
  在这一室沉默下,汹涌波澜在梁砚的心底眼底翻起。
  等到童书渠给乔栖输上了点滴,梁砚重新坐在乔栖身旁。
  他看着她,试图要把她的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寸肌肤都看进眼睛里。
  良久,他轻轻前倾身子,在她依旧有些烫意的额头,印下一个小心翼翼又爱不释手的吻。
  而后,他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掏出手机,给喻旼发信息。
  他说:
  喻姨。
  你之前说的行为不合乎常理,措辞言语混乱,情绪起伏明显,有暴力,自虐倾向等……
  都有。
  喻旼问:谁?
  梁砚回:蔡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我可以出现了吗?[探头.jpg]
 
 
第75章 出事了
  蔡红是谁?
  喻旼问。
  意料之中的消息。
  梁砚半垂着眼睛, 手机冷光照在他脸上,只映了瞳仁一片冷漠。
  他没浪费时间回答,而是直接把周家也之前帮忙整理的一份文档发给了喻旼。
  对方收到文档以后沉默了大概二十分钟, 才问:你爸妈知道吗?
  梁砚:还不知道。
  喻旼:好。先别说。
  喻旼:我先见见她。
  说与不说,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意义。
  梁砚放下手机, 也好像放下了心里一直悬着的别的东西。
  大概是不解。
  以及那份扎根在深处的自责。
  他是正常人,正常人对疯子的一切行为逻辑当然会不解。
  又过了数秒, 梁砚找了一把更矮的椅子, 坐在床边, 把床当桌子用,手臂压在软绵的被子上,单手托着下巴,没什么表情地盯看床上的乔栖。
  像一个无所事事却又专心致志盯看心上人的男同学。
  直到童书渠来换输液瓶。
  童书渠状态没比梁砚好到哪里去,但因为工作不得不坚守在岗位。
  早上简单在办公室清理了自己, 换了身衣服, 套上白衣大褂, 还是在医院病患与家属之间游刃有余的童医生。
  但是梁砚就没那么幸运了, 毕竟医院不是他家, 没有可供他换洗的衣服。
  所以他这幅样子, 还真是不怎么能拿得出手。
  童书渠哑声开口:“你去休息会儿吧。”
  梁砚没说话。
  童书渠知道他这个时候不愿意走,“她睡不了太久的,一会儿醒了看到你还这样,会自责的。”
  梁砚顿了顿,还是没说话。
  但是童书渠知道他已经没那么坚持了,“剧组请假了吗?”
  梁砚“嗯”了一声。
  他嗓音没比童书渠好到哪里去。
  童书渠说:“你们俩都请假,是不是不太好?”
  是不太好。
  但是这个世界上,哪能事事称心如意。
  童书渠也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临走前,他说:“总不能都倒下。”
  梁砚哪里有时间倒下,他就出去洗把脸的功夫,梁诩墨那边就又闹了起来。
  梁砚站在病房外,冷漠地看着房里的梁诩墨发疯。
  人的情感很多时候都是一瞬间的改变,跟周家也打电话的那一瞬间,从探监式出来的那一瞬间,看清楚明田孤儿院大门的那一瞬间,以及昨晚乔栖在他身边,用极其脆弱却又仿佛藏着巨大能量的口吻说“也算对她未来人生另一种美好祝福吧”的一瞬间……
  明明只是过去数天,梁砚却好像走过了半生那么长。
  良久,直到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狼藉也沉默下来,梁砚又深深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开。
  走廊尽头亮光一片,梁砚身后拖起了长长的影子。
  影子越来越细,越来越长。
  忽然,一双高跟鞋踩在了这道影子上。
  梁砚?
  何念怡很惊讶会在这里遇到梁砚,她起初还有些不敢认,毕竟一向自诩风流倜傥的“形象大使”怎么可能愿意以这种堪称狼狈的模样见人?
  但是人的气质不会因为这些肤浅的外表而产生变化,所以即便觉得不可思议,何念怡还是能确定,这人就是梁砚。
  是本该在临市拍戏的梁砚。
  他怎么会这个时候在沪城?
  还这幅模样?
  何念怡盯着梁砚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抬手压了压头顶的帽子。
  她脸上戴着口罩,一身黑色羽绒服,脚上穿了一双与“低调”违背的过膝高跟靴。
  踩着清脆的步子走到梁砚刚刚伫立已久的地方,恰好有护士推门出来,一脸的惊魂未定。
  还差点撞到何念怡。
  好在护士反应及时,一把拽住了何念怡,而何念怡也趁机伸着头往病房里瞄了一眼。
  只一眼 她就看到在床上躺着的女人。
  ——是梁诩墨?
  梁砚的姐姐?
  “对不起对不起……”护士道歉。
  何念怡垂眼扫过护士手臂上和侧脸上以及脖子上新增的伤口,眼睛闪了闪,说:“没事,睡觉走神没注意。”
  她说着,故意有些哀伤地往病房里看了一眼。
  护士立刻“自作主张”把何念怡当成了梁诩墨的朋友,她叹了口气:“病人现在情绪刚刚稳定下来,不建议探望。”
  何念怡故意有些犹豫挣扎,“她还……”
  然后又把话咽了下去。
  因为她不知道是该用“好转”还是“痊愈”亦或者其他。
  但是护士却自然而然地接话道:“别想了,神经问题,一般很难了,而且她这么严重……唉,可惜了。”
  何念怡一怔,脱口而出:“你说她神经……”
  护士自以为用词不当,立刻道歉,“抱歉抱歉,没有说她神经的意思,病人……需要配合治疗,近期不建议探望,辛苦你来一趟了。”
  何念怡表面说没事,然后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往病房里看,实则满心震惊。
  梁砚的姐姐,居然是个……神经病?
  这可真是个大新闻。
  何念怡像梁砚那样直直地站着,等护士催了,她才转身离开。
  抵达梁砚几分钟前消失的那个拐角,何念怡迫不及待掏出手机,打电话。
  对方刚接通她就立刻不掩激动之心,“林楚!机会来了!我们的机会来了!”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梁砚和乔栖同时请假,剧组一大半时间都是林楚在走拍单人镜头,忙得晕头转向,接电话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机会。”
  何念怡本来的好心情被林楚不咸不淡的口吻浇灭了一大半,她撇嘴,“干嘛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林楚瞥了眼离自己不远的程玥明,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他佯装着急去洗手间,路上低声回应:“没有。你刚刚说的机会,是什么意思?”
  林楚真问起来,何念怡反倒不紧不慢了起来、刚刚她被“好消息”冲得有点上头,现在被林楚一头冷水浇下来反倒清醒了。
  梁诩墨是神经病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一个疯子,又不回一夜之间就痊愈了。
  她着急什么?
  眼下,更着急的是……
  何念怡想到林楚那副不冷不淡的模样,就忍不住心动。
  她自己也没想到,会轻而易举就对这样一个人动心。
  更没想到,对方也那么快就给了他回应。
  只可惜,这男人无趣又老派,非跟她玩什么地下情。
  虽然说很多行为没法在明面上做,但是偶尔玩情/调的时候也挺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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