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咱们加书是小事,一万、两万咱都能加,可关键是加了以后就得印啊。”董启珍试图把道理和平王分说清楚。
平王没好气道:“那就印啊,有什么问题?你觉得本王出不起这么点钱吗?”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说,如果那么多书册全都刊印出来,之后总得销出去吧,几千册的话,大京府的各大书斋匀一匀没问题,可如果真的是几万册的话,那,那往哪儿销呢?”
平王听懂了董启珍的意思,如果书册只是单单的印出来,那多少本他都印的起,可那么多书的销路却是个问题。
字帖不是时文,并不是每个人都切实需要的。
“先加了再说,大京府这么多书斋,每个书斋上那么几百几千册也就分掉了。”平王说。
董启珍却没那么看好:“可如果人家书斋觉得销不完这么多,也不会进那么多呀,毕竟是要出钱的。”
“哎呀,那就让他们不出钱,送给他们卖总行了吧。本王又不是要拿这个来做生意赚钱的,为的只是想让士林学子们多学学我家先生的字,至于是卖还是送,本王不在乎!”
平王把心中所想直接告诉了董启珍,看着董启珍发懵的表情,平王又追加了句:
“所以别管那么多,那边加多少,咱们总比他们多一千,本王再强调一遍,不管多少!都要多一千!这是我家先生的排面,绝不能输!听明白了吗?”
董启珍连连点头,仍不放心:“不,不论加多少吗?”
“对!印多少本王都给得起钱。赶紧去!”平王下达最终命令。
得了令后,董启珍又急急忙忙跑出春意楼,办事去了。
而平王也愤愤吐出一口气,返回房间,继续办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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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明桂和薛清欢一天都泡在书局对面的茶楼里,不时有书局伙计上来禀报数目。甄明桂听到最新数目以后,目瞪口呆,看向坐在窗口悠哉哉喝茶的薛清欢,等伙计离开后,甄明桂上前问道:
“清欢,已经快两万册了,你还加吗?”
薛清欢咬了一口点心:“嗯,到两万就不加了。”
“哎哟,谢天谢地。你这边如果不停的话,《兰陵赋》那边还会继续跟着加,我刚才看见我姨父都来了,定是书局的人向他禀告了这件事,大概书局从来没有一下子开印这么多册字帖的先例吧。”
薛清欢将糕点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屑,从荷包里拿出两张五千两的银票放到桌上,说道:“待会儿起源书斋的掌柜上来,你把这钱给他,让他去书局付账。”
起源书斋的掌柜是甄明桂找来的,他素来是与恒远书斋不对盘,此番一开始没有争,全是因为知道恒远书斋后面有金主,现在既然他这边也有金主找上门,那又有什么不争的道理。甄明桂与那掌柜一说,承诺负担所有印钱之后,那掌柜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
甄明桂看着手里的银票,有些不理解薛清欢:
“你说你这是干嘛,印这么多出来,到时候光靠一个起源书斋也销不出去啊。那么多书册你都拿回去当柴烧吗?”
薛清欢没有正面回答甄明桂,而是问她:“你觉得平王他们印这么多,最后会怎么销?”
甄明桂想了想,说道:“有恒远书斋牵头,大京府大多数书斋都会帮忙的吧。每个书斋分一点,总能销完的。”
薛清欢听完之后却摇了摇头:
“我觉得,他们销不完。”目光投向书局门口,薛清欢又道:“整个大京府愿意跟在恒远书斋后头销书的书斋,最多三四十家,以每家承担两百册来算的话,两万多册根本分不完的。”
甄明桂掰手指算了算,好像确实分不完的样子。
“那他们最多积压着呗,卖不完就卖不完,反正平王做这事儿肯定不是为了挣钱呀,所以能不能卖出去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差别吧。”
薛清欢单手扣桌面,说道:“对呀,平王肯定不是想要在这件事上挣钱,万把两银子他还不会放在眼里,那他做这事儿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甄明桂突然被薛清欢一问,居然愣住了:“呃,是什么来着?”
“他想让双绝先生的字重新占据大京士林圈学子的最高关注。说的浅显一点,他就是想用《兰陵赋》垄断学子们的字帖市场,让他们在书斋里买书时,看见最多的就是双绝先生的字帖,而非其他人的。”薛清欢将个中缘由剖析出来给甄明桂听。
“嗯,是这个道理。那……你既然知道他的目的,干嘛还跟他抬印这么多本,他手下有那么多书斋帮着分销,咱们手里最多也就几家,而且他还能让大部分书斋不许进《顺意帖》的货,这样咱们不是更加没法销出去了。难不成你还想雇人摆摊儿卖吗?”甄明桂说。
薛清欢佩服甄明桂的脑子,连‘摆摊儿’这种方法都想出来了。
“先印了再说吧。我总有办法销出去的。”
薛清欢故意卖了个关子。
甄明桂见她不说,也没有继续追问。反正不管薛清欢的后续法子能不能成功,最多也就是这万把两银子打个水漂,她既然做得出这个决定,肯定是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的。
第49章
最终在鹤壁书局的招印会上, 双绝先生的《兰陵赋》以两万一千册的数目领先于长明居士两万册的《顺意帖》,这回的招印会成绩着实瞩目亮眼。
征订的书局分别交了钱, 书局日夜赶工刊印, 十日以后, 便是提货之日。
恒远书斋的后院,一半的场地都堆积了新版《兰陵赋》,董启珍带着平王过来, 平王看着比较满意,说道:
“行了, 那便分下去吧。”
董启珍往恒远书斋的掌柜看去一眼,掌柜上前说道:“王爷, 我手底下能销的书斋基本上都已经领回去了,光是我的恒远书斋就吃了两千册, 还不知要卖到猴年马月,这里大约还有一万八千多册,我们这些书斋真是吃不下了。”
平王瞥了他一眼:“白送你们,也吃不下吗?”
掌柜一愣:“啊?白, 白送?”
董启珍说:“王爷说了, 这批字帖不要你们的钱, 你让你手下的书斋全都过来多领一些, 不需要他们花钱,领回去好生卖着就是,卖多少都是你们自己赚的,还不多谢王爷慷慨。”
掌柜的被平王这番操作弄得有些发懵, 白送书让他们卖的事情,以前倒还真没遇见,而且提出这要求的又是王爷,掌柜的仍有些犹豫,问道:
“当真不要钱吗?那我们卖多少,怎么卖是不是都可以?”
董启珍看了看平王,平王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随你们怎么卖,看着办吧。”
说完这话之后,平王就离开了恒远书斋后院,董启珍原本也要走,被掌柜的拉住了,问道:
“董郎君,王爷说的是真的吧?真不要钱。”
董启珍拍了拍掌柜的后背:“把心放肚子里,那可是王爷,这点小钱他还不放在眼里。这些书,你们卖出去越多,赚的就越多,偷着乐吧。”
掌柜的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摸着鼻子认下了,董启珍突然想起来另一家,问道:
“哎,今儿提货的时候看见起源书斋的掌柜了吗?两万册他也全提回去了?”
“看见了。全提回去了。”掌柜的说。心道也是个可怜人。
董启珍听着笑了起来:“嘿,亏死他们!我可警告你,让你手下的那些书斋全都不许进《顺意帖》的货,他们既然跟王爷抬杠,订了两万,那就让他们自己销了去,反正别让他们出现在大京府的各大书斋里就成,听见没有?”
掌柜的连连点头:“放心放心,我们自己的都销不完呢,怎么可能帮他们销。反正他们那批货,我瞧着是悬了,铁定砸手里。”
说完这些后,掌柜的送董启珍出门,等他们离去之后,掌柜的才回到后院,愁云惨雾的看着满院子堆积如山的书册,伙计上前来询问:
“掌柜的,这些书怎么办?”
掌柜思虑片刻后,沉声说道:“通知各书斋掌柜,每人必须领至少两千册回去,不要钱,随他们怎么卖。”
伙计一听,笑了:“不要钱?哟,这可赚大发了。”
掌柜的冷笑一声:“赚?哼,赚个屁!”
每家书斋的字帖销量就那么多,并不是给多少就能卖多少的,店家也有考虑,再怎么不要钱的书,那不也得占地儿卖吗?显眼的位置不留着给更好卖的书,反而拿来摆这种五十个人里才会有一个来买的字帖吗?更何况,虽然是新版字帖,但双绝先生这幅《兰陵赋》的字帖,早十年前就已经问世了,字帖这东西再怎么新版也不会出什么花样。
每年书斋在书局那边征订的数额都是有限的,为了这么一本早就过时的字帖,他们每一家都浪费了很多数额,今年就是多了这笔买卖,别说赚了,不亏就谢天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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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清欢拿着要回来的赵肇的字帖和分解图,鬼鬼祟祟接近难得在竹林里坐着晒太阳的赵肇,远远就看见韩介站在赵肇身旁,躬着腰向赵肇禀告着什么似的。
见他们有话在谈,薛清欢就没敢靠近。
韩介禀告完了之后就离开了,从薛清欢身旁经过,两人点头致了一下礼,薛清欢站在原地等韩介走远之后,才提着裙摆小跑着奔向坐在躺椅上晒太阳的赵肇。
“大王。”薛清欢笑容满面的喊了一声。
赵肇面色沉如水,闻言连眼皮子都没高兴抬一下。
看这样子应该是还在生气,薛清欢将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是几个捆在一起的油纸包和失而复得的字帖。
“大王你看,我给要回来了。”薛清欢献宝似的将字帖送到赵肇面前。
被赵肇挥手拍到一边,薛清欢见状,也不敢多言,又拿起旁边的油纸包喋喋不休起来:
“嘿嘿,大王,我经过樊楼的时候,他们家的八宝酱鸭刚出锅,香飘万里,我给您带了一只回来,已经切好了,您尝尝。”
赵肇瞥了一眼确实还冒着热气的八宝酱鸭,见她拿手拖着,不知烫不烫,伸手将之接过。
薛清欢见他接过八宝酱鸭,以为他准备原谅自己了,没想到大王只是从她手里接过就直接放到旁边,一点想动的意思都没有。
放好了酱鸭,赵肇便继续低头看书,不再理会一旁的薛清欢。
薛清欢观望了一会儿他的脸色后,生怕自己吵到他,便退到一株竹子旁靠着,蔫儿蔫儿的低着头。
赵肇好一会儿没听见她声音,便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落寞的靠在竹子上,一副小孩子做错了事情的委屈模样。
到底有些于心不忍,赵肇一声叹息,将手中书放下,开口道:
“可知道错了?”
薛清欢听见他的声音,猛地抬头,然后脑袋如捣蒜般点了起来:“知道错了。”
“过来。”赵肇对她招了招手。
薛清欢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赵肇仰头看了她一会儿,又说:“蹲过来。”
“……”薛清欢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蹲到了赵肇的膝盖旁。
赵肇伸手抚上她漆黑的秀发,将手掌搁在她脑后,轻声说道:“错哪儿了,说说。”
薛清欢感觉两人的距离似乎有些近,下意识想往后退,然而脑后有一只大手拖着,让她退无可退,只好维持着这般距离,回道:
“我不该把大王送我的东西转送他人。”
赵肇看着薛清欢沉默了一会儿后问:“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薛清欢不解:“嗯?你是……大王啊。”
“对你而言,我除了大王这个身份之外,还是什么?朋友算吗?”赵肇的声音很轻,靠近薛清欢的时候自带一股寒意。
“自然算的。”薛清欢说。
“既然是朋友,那你在把我给你的东西送给别人的时候怎么想的?”赵肇终于问到正题。
薛清欢犹豫了一下,而后才决定坦白相告: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觉得大王那么好的字帖在我手上太浪费了,我不懂字,写的字更是一塌糊涂,我……不配学您的字。”
“不配?”
赵肇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目光逐渐深邃:“又是不配。这两个字对你而言是真心的,还是只是个托词?”
薛清欢感觉脑后的手在微微收紧,似乎在将她往前面推,可她要是再靠前的话,两人的脸都要贴一起了。而且,大王的语气似乎也有点奇怪,脑中有一段被她深埋的记忆似乎正在破土而出。
“大王,我没说托词,当时我是真的是觉得您的字该配更懂字的先生赏阅,但其实送出以后,我也后悔的,其实如果您不让我去要回来,大概我过几日也会自己去要回来吧。”薛清欢回想送出字帖后自己心神不宁的心情,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十分后悔,所以那几日她都不敢出现在大王面前,这就是心虚导致的,她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心虚的不敢接近。
听到薛清欢说她自己也想过去要回来,赵肇的心终究是软了,放开了托住她后脑的手,用五指轻柔的为她梳理被他弄乱了的秀发,薛清欢的头发又长又直,很顺滑,看起来就像她的脾气一样有点硬,实际上摸在手里,她的头发意外的很软。
“今次之事先记着,今后你若还敢将我送你的东西转送……”赵肇边为薛清欢梳理头发边说,不过没说完就被薛清欢给打断了。
“大王您放心,今后若我再做这等混事,不等大王出手,我自己提头来见。”薛清欢说。
赵肇冷着的眉峰微微一动,伸手推了薛清欢的脑袋一下:
“谁要你的头?”
薛清欢揉着被推的脑袋,大方道:“大王不要我的头,那想要哪里,我都可以给你。”
“……”
赵肇忍不住对她翻了个白眼,忽然指着薛清欢的心口处,说道:“我要你这里。给吗?”
薛清欢顺着赵肇指着的方向低头看去,两团还在成长中,暂时并不怎么伟岸的曲线映入她的眼帘,薛清欢俏脸一红,指着自己的胸跟赵肇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