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霁你个小人,别让我下来,我非要给你好看不可……”
“好啊,我等着!哈哈,走咯。”
阮文霁再次上前给了马臀重重一掌,把薛清欢从眼前快速送走,空旷的草场上不时传出薛清欢的叫骂声,夹杂着风回旋。
阮文霁自懂事以来,一直都是世家子弟的楷模,所见女子皆为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从未见过像薛清欢这般有趣的女子,不知不觉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
“我寻了她好半天,没想到是跟你在草场。”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阮文霁身后响起,阮文霁回头一看,就看见穿着斗篷的赵肇。
阮文霁赶忙上前行礼:“大大王怎么来了?”
赵肇指了指在马背上颠簸的薛清欢:“她今日还有五张字没写,我来寻她。”
阮文霁知道赵肇如今在尚贤院中担任兼职写字先生,闻言问道:“没想到大大王对她这般上心,字一日不写都不行吗?”
赵肇裹了裹斗篷,说道:
“不行啊。你没看过她写的字,一日不练都不行。”
阮文霁似乎听出了些什么,敛眸笑道:“那今日不巧了,她骑马也不行,我正让她练着呢。”
“我看她似乎并不是很情愿跟你练马。”赵肇说。
“她不擅长的东西,自然是不情愿练了,难道她就很情愿跟着大大王练字吗?我看也不一定吧。”阮文霁说。
赵肇眉峰一挑,跟阮文霁对上一眼,四目相对,仿若有闪电火花,阮文霁又道:
“我之前两次遇见她,想与她说话时,都好巧不巧的遇见了大大王,当时我只当是偶然,不过今日却忽然想明白了。”
“明白什么?”赵肇冷问,面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
阮文霁目光转向越跑越近的薛清欢,不再跟赵肇卖关子:“我猜大王与她该是旧识吧。只不过你们身份悬殊,一开始我没往哪方面想罢了。大大王,我猜的对不对?”
薛清欢已经开始勒马缰,也看见了站在阮文霁身边的赵肇,想赶紧把马停下。
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赵肇忽然笑了,说道:
“是啊。我早就认识她,你猜的没错。”
“大大王这就承认了?”阮文霁说:
“先前我已经向她确认之前在安乐侯府门外袭击平王的就是她,原本我还想不出她袭击平王的原因,但既然她与大王是旧相识,那她之所以袭击平王,难道是受大大王的指使?”
阮文霁一脸笃定,仿佛揭开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般,料想这袭击平王的罪名该是能让赵肇退却一些,没想到——
“你说的没错,我指使的。”
赵肇语气平常的说,好像他随口承认的不过是吃饭没给钱这种小事,而非袭击当朝王爷这等会引起轩然大波的事情。
“大大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吗?”阮文霁觉得难以置信。
只见赵肇爽快的点头:“自然知道。你且去与平王或者陛下说吧,我都认。”
在这样的无所谓的坦白之下,原本想将赵肇一军的阮文霁,无奈发现好像他自己被人将了一军。
薛清欢终于把马停了下来,气喘吁吁从马背上滚下,来到阮文霁身旁时,毫不留情踢了他一脚,踢的阮文霁抱腿震惊,瞪向薛清欢,薛清欢见状,赶忙飞快的奔到赵肇身旁,给自己寻找了个比较安全的位置。
阮文霁看着并排而立的两人,忽然笑了。
薛清欢问赵肇:“大,呃,长明先生怎么来了?”
在外面,她和大王还是要保持一定距离的,薛清欢心想。她哪里知道,在阮文霁面前,她和她家大王已经没什么距离了。
赵肇伸手将薛清欢额前的一缕乱发夹到耳后,完全不避讳一旁的阮文霁,说道:
“我在兰室等你去写字,却怎么都等不来,问了一圈才知道你被留在草场了。走吧,今日的五张字还没写呢。”
薛清欢一听要写字,本来灿烂的笑容微微一僵,阮文霁见了说道:
“大大王,我今日也是她的先生,她的骑马课还没上完呢,怎么能随你去写字?还是留下骑马吧。”
薛清欢听见还要骑马,脸色仍旧好不起来。
“骑马不急于一时。将来自有武先生教她,不劳你费心。”赵肇说。
阮文霁不甘示弱:“那照这么说,写字也不急于一时,将来自有杜先生教她。”
薛清欢终于察觉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擦了一把额头上已经快要被风吹干的汗,目光在两人之间回转。
忽然又听阮文霁道:
“要不然这样吧,问她自己,看她是想去写字,还是想留下骑马,这总行了吧?”
薛清欢大惊,没想到阮文霁居然把问题甩到她身上,她可以说她既不想写字,也不想骑马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天的章。
第53章
两个都不想。
薛清欢心里这般想着, 口中却不能这般说, 正在考虑怎么回答的时候,赵肇开口了:
“用不着她选。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是她必须跟我走。”
说完之后, 赵肇不顾阮文霁的反应, 扭头对薛清欢说:“走吧。这儿风太大。”
薛清欢这才想起大王不能吹风, 后悔让他在风里站了这么久,赶忙随在他身后走了,经过阮文霁身边时,薛清欢对他行了个告辞礼, 可她还没走两步,就听身后阮文霁喊她:
“薛清欢。”
回过头去,不解的看着他。
阮文霁站在广袤的草场上,风自他身后吹来, 吹起他的衣袍和发丝, 只听他的声音顺着风的方向飘来:
“我很喜欢你。”
说完,阮文霁便对薛清欢笑了笑, 爽快离开, 草场上大风来袭,吹的薛清欢打了个颤, 再想回头喊住阮文霁的时候, 他已经走到回廊尽头。
薛清欢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就见大王正眉头紧蹙盯着阮文霁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察觉到薛清欢的目光, 赵肇转眸过来,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薛清欢心头一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慌的避开了,讪讪打起马虎眼:
“那什么……他……他……”薛清欢‘他’了半天也没他出个所以然来。
赵肇倒是比她淡定,收回放在阮文霁背影上的目光:“走吧。”
薛清欢不敢有异议,乖乖巧巧的跟在赵肇身后走出草场,回到兰室中。
今天难得没要赵肇催促,薛清欢坐下以后,就主动铺纸写字,一个字的废话都不敢说。
兰室中,冰盆放在薛清欢身旁静静的消融,周围安静一片,薛清欢埋头写字,从未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希望她自己能沉迷写字无法自拔过。
“阮文霁说的话,你怎么看?”
清冷低哑的声音在兰室中响起,尽管薛清欢早有准备,但真听见时,还是忍不住写叉了一笔,薛清欢酝酿了一会儿后才敢回头,装傻道:
“大王说什么?”
赵肇没有重复,而是将手中的书卷放下,从他的桌案后起身,缓步来到薛清欢身边,目光瞥到她写叉了的那一笔上:
“你心乱了?”
“啥?”薛清欢这回是真没懂:“乱什么?”
赵肇蹲下身:“我说,你听到阮文霁说喜欢你,心里乱了,是吗?”
薛清欢见赵肇神色认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听赵肇又问:“你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
她的心乱没乱,薛清欢不清楚,但她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欢阮文霁,若是没有今天他突然发疯似的那句话,薛清欢甚至觉得阮文霁是讨厌她的。
想到这里,薛清欢脑中忽然有个猜测,说道:“大王,我觉得阮文霁是故意这么说的吧,你来之前,他还揪着我问平王在安乐侯府门前被袭击的事儿呢,他一直在怀疑我。怎会突然说喜欢我呢?”
“人心有时候很复杂,喜欢一个人也许就是瞬间发生的事情。他的感受如何,喜欢也好,讨厌也好,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对他的态度是什么。”赵肇目光如电盯着薛清欢,让薛清欢也没由来的正经起来,认真回道:
“我对他的态度就是我说的那样,我肯定不喜欢他。”
赵肇得到薛清欢肯定的回答,凝重的神色稍微有点缓解:“你不喜欢就好。”
“大王。”薛清欢喊他:“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赵肇低头拉住薛清欢的手,眼眸中倒影着薛清欢的模样,赵肇说道:
“你还记得永建一年的冬天,我在驿站里与你说的话吗?”
永建一年……
薛清欢脑中闪现出一个画面,驿站简陋的房间里生了火炉,大王寒毒发作,喝酒之后将她抱在怀里取暖,在她耳旁说了一些话:
‘清欢,做我的人吧。我喜欢你。’
缠绵轻柔的声音犹在耳边,当真像是情人间的私语般旖旎悱恻,只不过,薛清欢把它当做是大王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并未当真。
“还有永建三年,琼华宴之后我与你说的话。我说我喜欢你,想要娶你。你还记得吗?”赵肇见薛清欢陷入回忆,干脆再多说一些,让她能回忆的更快更全面一些。
薛清欢低下头,看着纸上那笔写叉了的字,半晌才说:
“大王到底想说什么。琼华宴上您与蒹葭郡主都订亲了,陛下给你赐婚,你喝多了,说了些胡话罢了。怎的现在还拿出来说道。”
“宴席上,我没答应赐婚。回来与你说的也不是胡话。我就是喜欢你,真心想娶你,可你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要不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我一直觉得你是知晓我心意的。没想到在你眼中,我说的不过是些醉酒胡话吗?”赵肇眼眸深邃,仿佛要将薛清欢看进他眼眸最深处般。
“若真是如此,那我今天没有喝酒,也没有说胡话,我告诉你薛清欢,我喜欢你是认真的。”
我喜欢你是认真的。
这句话像是一把火,从薛清欢的耳朵烧到了心房,从心房通向手脚经脉,整个人都难以自制的热起来。
“我不想等了。”赵肇又道:“原本我是想这一世与你好好相处,等你自然而然的接受我,喜欢我,但我错了,你这么好,旁人都不是瞎子,今天有个阮文霁,明天会不会再有王文霁,宋文霁。”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赵肇盯着跪坐在地,神情有些发懵的薛清欢,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薛清欢回过神来,将赵肇的手拉下,六神无主的说道:
“可是,我的身份……配不上大王。我,我曾经被人……我还杀过人,我流过放,我脸上还被刺过字。大王应该配天下最好的女子,不该是我这样的。蒹葭郡主就很好,她有家世,有背景,美貌才学都很出众,只有她那样的天之骄女才配得上大王。我,我怎么配呢。我……唔。”
薛清欢的‘不配论’最终没能全部说完就被赵肇给堵在了喉咙口,唇上的冰凉触感将薛清欢最后一点理智都炸的灰飞烟灭。
蜻蜓点水的一吻就让薛清欢彻底失语,呆坐当场。
“下次再让我听见你说什么配不配的,就没这么容易解决了。”赵肇放开按在她脑后的手,为她拭去唇边难免沾上的一些水渍:“明白吗?”
薛清欢痴痴的望着他,身子微微颤抖,赵肇略带凉意的手在她脸颊上描绘着,像是在描摹一副举世无双的画,认真的叫人沦陷。
“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的家世、背景,不是你的美貌、才学,我只是喜欢你。我不能让你忘了曾经经历过的苦难,但只要有我在,那些曾经让你痛苦的经历就永远不会再出现。”
“……”
**
薛清欢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摇摇晃晃的感觉仍然像是置身梦中。
她暗自在衣袖里掐了掐胳膊上的肉,疼痛的感觉将她失掉的心神拉回来一点,却还是想不起来,她是怎么坐上马车的。
所以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先是阮文霁对她说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兰室里……大王,亲了她。并且与她说了好些话。
大王,亲了她。
薛清欢下意识咬了咬唇瓣,两只手捂住嘴巴,掌心与嘴唇接触时她不由自主的与先前被大王亲的感觉做比较,她的掌心没有大王的嘴唇软,大王的唇冰冰凉的,夹带着一股子冬日寒梅的清香,比她最爱吃的雪梅杏仁豆腐还要香软。
噗,她怎么会拿杏仁豆腐和大王的嘴作比较呢?
薛清欢忍不住笑了出来,觉得马车里闷的很,她只要想起大王,身子就止不住的发软和发热,一阵一阵的,跟病了似的,心如擂鼓,脸红如绯,就连呼吸都感觉没那么顺畅,薛清欢用两只手不住的扇风,想借此冷静下来,然而她越动就越热,越热就越没法冷静。
于是,等长喜驾车到安乐侯府门前,喊她下车时,看见薛清欢涨红了的一张脸吓了一跳,关切问道:
“小娘子的脸怎的这般红,莫不是受了风寒?”
薛清欢暗自轻呸了他一口:“大夏天得什么风寒,会不会说话。”
长喜给小娘子呸了一口,有点冤枉,可又感觉小娘子的那声‘呸’不像是骂人的,想来想去没想明白,只当小娘子今儿吃错了药,兀自赶着马车去马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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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清欢回到丽香雅苑,心情空前畅快,竟然边走边哼着民间小调,发觉自己有些不对之后,薛清欢赶忙干咳一声,正经起来,不想继续回想先前的事,干脆去偏院小厨房拿了一块大□□子去找小黑玩儿。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小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腿上被狮王咬的伤口痊愈,伤着的骨头也渐渐养回来,薛清欢去的时候,它正跟跑着去捡阿吉扔出去的一只小球球。
也不知是眼角余光瞥见了半圆拱门前的薛清欢还是闻到了大肉的香味,小黑跑去追球的半路突然刹车,调转方向往薛清欢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