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你哥哥濒死,也不知你娘来求过我。”长公主回房后便吩咐下去,不让任何人打扰,而她身边伺候的人确实没告诉她乳母求见之事。
长公主还记得,当她知道长喜死了的时候,心里很过意不去,特意给了乳母一家五万两的安葬费,乳母当时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满,长公主也不知道她曾经求过自己,那件事就此揭过,没想到背后竟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公主待人素来仁厚,我们一家是知道的。可我娘做错了事情,生怕公主降罪给我们全家,便只得将一切隐瞒,事已至此,长青也不敢求公主原谅,公主要打要杀,我们认了,绝无一句怨言。”
他们离开京城自立门户后,才知道有公主府的庇护日子有多好。
在外面他们人生地不熟,没有恒产,便只能全家务农,做些糊口的小活计,窝囊囊的过一辈子。
他们一家都只当那些苦难日子是当年做错事的惩罚。
知道前因后果的长公主此时却只得扶额叹息:
“事到如今,我打你们杀你们又有什么意义呢?”
因为当年的一件事,使得她与亲生子分隔三十年,长公主现在就算把当年参与之人全都杀光又能怎么样呢?
长青被带下去以后,长公主问赵肇:“你把长青找来告诉我这些,然后呢?想如何?”
长公主脑中一片混乱,无力问。
赵肇见她眼角闪着泪光,从袖袋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长公主,长公主见状,犹豫片刻后便接过帕子掖了掖眼角。
“我先前已经说了,我是来找长公主帮忙的。”赵肇说。
长公主想起他说要娶薛清欢的事情,又想起薛冒,问:
“你可有证据证明薛冒他……”
是我的孩子。
长公主突然发现自己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她没想到她白天刚刚怀疑的事情,到了晚上就被剖析在眼前。
赵肇再命人将人带上来。
这回来的是一个老嬷嬷和被捆住手,堵住嘴的薛王氏,薛董的母亲,安乐侯夫人的堂姐,先前以一己之力告安乐侯夫人偷盗妾生子而被收押监牢。
长公主看着这两人,满目疑惑。
不用她开口问询,那嬷嬷就主动跪下交代:
“老奴几十年前曾在安乐侯夫人身边伺候,侯夫人命我将卞姨娘所生的孩子交给她的堂姐薛王氏,让她堂姐把孩子送走。我在客栈等了半天,薛王氏就来把孩子接走了,然后老奴就不知道孩子去了何处。”
说完之后,一旁的薛王氏似乎也有话说。
赵肇一抬手,薛王氏身边的护卫就把堵在她嘴上的布条给扯了,薛王氏活动了一下嘴后,就对上座的长公主磕头求饶:
“公主救命,我,我也是受了侯夫人的指使,一时糊涂之下答应帮她做那等恶事,我也是被逼的,求公主放我一条生路。”
薛王氏并不知道自己当年送走的孩子,其实并不是卞氏所生的那个,而是在客栈中已经被掉包的长公主之子,若她知道,此时定然对长公主说不出求饶命的话。
长公主听了这两人之言,再结合先前长青所说,心中已经对当年的真相有所了解,沉声问那嬷嬷:
“你们当年约在什么客栈见面交孩子?”
薛王氏和那嬷嬷均是一愣,想了想后,两人不约而同说出:“凤来客栈。”
“那客栈离城门口最近,我当时接了孩子就亲自送去了江南。”薛王氏又说。
长公主努力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问:“你把孩子送去了江南哪里?那孩子身上可有什么特征吗?”
薛王氏仔细回想,当年她是亲自出马把孩子送走的,因为怕侯爷知道此事后追究,所以没敢把孩子送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而是送到了江南薛家一个外室手里。
一路上,那孩子哭闹不休,薛王氏曾给他换过尿布,喂过奶,倒是知道孩子身上的特征。
“后腰处,好像有个胎记。具体我也说不清了。”
长公主再也忍不住泪崩,趴在桌上哭起来。薛王氏害怕极了,不知道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惹得长公主这般痛苦,不禁看向赵肇问道:
“大大王,我说的都是实话,您说我只要说实话,就能放我一条生路的。”
薛王氏当年告了安乐侯夫人的状,被押入大牢中候审,不过审讯她是没等来,却等来了杀她的人,薛王氏知道,这是国公府出手了,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却被大大王的手下救了,藏到另一处监牢,一直到今日才得以出来。
而赵肇确实承诺过她,只要实话实说,把当年真相全都说出来,就可以留她一条性命。
抬手叫人把她拖下去,长公主却闷声唤住,薛王氏就又被带到跟前,长公主问她:
“你把孩子送到了何处,那孩子叫什么,如今在什么地方?”
薛王氏眼见还有活命的机会,哪里敢有丝毫隐瞒:
“我,我没敢把孩子送去其他地方,江南薛家,我把孩子送去了江南薛家的一个外室手里,那外室有点手段,带着那孩子硬是进了薛家的家门,那孩子也是被当做郎君养大的,他叫薛冒,现在已经被安乐侯府认回去了。他现在是安乐侯府的郎君,公主饶命啊!”
说完这些之后,长公主愣在那里好长时间,然后才无力的抬手让人把薛王氏给带下去。
至此,当年真相,水落石出。
第65章
长公主既然知道了真相, 并且有切实的证据, 就不会坐以待毙。
两天之后, 安乐侯府收到了来自长公主府的花宴邀请。
安乐侯夫人看着那请帖,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正好在用早饭,世子薛敬、世子夫人吴氏连带薛娴君都在, 吴氏高高兴兴的给世子添饭,说道:
“哎呀娘,既是长公主府的邀约,您还犹豫什么?”
侯夫人放下请柬:“我不是犹豫, 是想不通。咱们跟长公主府又从来没走动过,突然来了封请帖, 让人心里怪发毛的。”
世子夫人倒很乐观:
“这有什么, 说明咱家入了长公主的眼呗。您是不知道, 长公主府的宴会有多难参加。上回丽华不是回来说,她婆母也是国公府出身,想跟着去见见世面都没成嘛。”
吴氏颇有得意的说,她大女儿的婆母可是个厉害的,若她知道长公主府给了薛家请柬,今后定会高看丽华, 不再难为她。
世子对此事也乐见其成:
“是啊, 娘。反正是公主府给咱下的帖子,又不是咱上赶着,好事儿啊。”
薛娴君听到这里也来了兴致,问道:“那长公主的宴席会请阮家吗?”
自从暑休过后, 她已经好长时间没看见阮小公爷了,甚是想念。
吴氏白了女儿一眼:“你个姑娘家,能不能稍微矜持些?”
薛娴君吐了吐舌,娇俏说:“我这不是高兴嘛,对了娘,之前丽仪阁做的衣裳送来了吗?我要穿新衣裳去赴宴。”
吴氏横了她一眼,看向侯夫人:“谁说要带你去了。得听你祖母的。”
侯夫人看着儿子儿媳孙女这兴致高昂的样子,不忍泼他们冷水,遂道:
“长公主府的请帖,谁敢不去?既邀了我们,那我们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再说了,请贴上请的可是侯府上下。”
侯府……上下?
薛娴君第一个发现问题:“祖母,侯府上下包括卞姨娘那房吗?那薛清欢也要去吗?”
侯夫人知道她的心思,说:
“她凭什么去?这侯府上下指的肯定是嫡房!你见过谁家请客,把庶房全带去的?”
得到了肯定回答,薛娴君又高兴起来了。
侯夫人这时问:“侯爷呢?”这么大的事情,侯夫人觉得要赶紧告诉侯爷知晓。
下人来回:“夫人,侯爷在卞姨娘那儿用早膳。说是卞姨娘一大早派人到书房请侯爷去的。”
侯夫人脸色骤黑:“真是贱!”
“卞姨娘其实还挺安分的,怎么今儿突然来请侯爷,是有什么事吗?”吴氏说了句实在话,侯爷喜欢去卞姨娘那是侯爷的事儿,可卞姨娘却很少主动来请侯爷。
“今儿门房送帖子的时候,一封送到了主院,还有一封就是往卞姨娘院儿送的,好像是一样的请柬。”
饭桌上的几人听到这里都傻眼了。
这长公主府怎么回事,请嫡房也就算了,居然还给庶房发帖子。
突然就感觉这帖子不值钱了。
“对了,前儿我听说那边的去佛寺烧香,遇到长公主府的人,长公主的孙女林小娘子跟那边的薛清欢是朋友,据说关系还挺好,会不会公主府是看在林小娘子的份上,才给庶房那边下帖子的?”吴氏如是说。
这么一解释,侯夫人倒还稍微释然了些。
若是因为林小娘子跟薛清欢的关系好,长公主府才特地给了庶房一张请柬,那说起去还不算太难听。
不过,侯夫人也因此意识到一件事,她苛待庶房的名声算是传出去了,如今连长公主都知道了。
唉,知道就知道吧。
这世上哪有正房真心待庶房的,只有那更善于伪装的,人之常情吧。
而卞姨娘这里因为收到了一张来自长公主府的请柬,吓得一大早去书房里请了安乐侯过来,安乐侯看了请帖后,问了那日他们在寺庙中的情形,得知长公主与薛冒说了半天话。
“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担心。长公主是个杀伐果断的直爽之人,她地位高,对身份上大约没什么要求,既得她看重,那你只需顺其自然就好。”
最后一句话,是安乐侯对薛冒说的。
薛冒点头‘嗯’了一声。
一直在旁边坐着吃饭的薛清欢却是越发觉得奇怪,长公主的请帖送到了安乐侯府后院的妾室手中。
这事儿要搁上一世,谁跟薛清欢说,薛清欢得笑死!
然后,如今这件会被她笑死的事情,居然就这样在眼前发生了。
薛清欢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吃完了早饭,就寻了个由头出去,直奔甜水巷,想找大大王问问这件事。
然而,薛清欢扑了个空,大大王不在甜水巷。
薛清欢只得将事情与云嬷嬷说了说,云嬷嬷听后说:
“既是邀约,肯定要去的。想知道长公主是何意,去了就知道。反正,有大大王在,不管长公主对你如何,大大王都会保你……和你爹,你祖母的。”
云嬷嬷看似开解,实则打趣。
把薛清欢闹了个面红耳赤,继续留下,还不知要被取笑多久,赶紧跑了。
两天后,到了去长公主府的时候。
薛家上下浩浩荡荡的就去了。
抵达长公主府后,安乐侯就感觉有些不对,因为长公主门前的路上并没有太多宾客往来的车辆,虽说门前确实停靠了些马车,但终究不及他们脑中想象中长公主府宴客时的盛况。
一行人下马的下马,下马车的下马车,倒是有公主府的管家出来迎接。
等管家把薛家的人全都请入府中,公主府的大门就此关上……颇有一种关门放狗的意思。
薛清欢感觉扶着的卞氏很紧张,她一手扶着硕大的肚子,一手掐着薛清欢。
“祖母别怕,有侯爷和我爹在呢。再不济还有我呢。”薛清欢安慰卞氏。
可这种情况之下,卞氏哪里能真正放松下来,怀着忐忑,跟着往前。
公主府的花园中布置了些坐席,并没有其他客人,安乐侯夫妇对望一眼,心道长公主这是要摆鸿门宴。
“各位请暂且入座,长公主一会儿就到。”管家如是对薛家人说。
事已至此,安乐侯也无可奈何,只好谢过管家,让薛家人莫慌,各自找座。
薛清欢和薛冒还有卞氏坐在最后头,不明所以的四处张望,希望看见林清雅的身影,毕竟就算长公主真的要对安乐侯府做点什么,有林清雅在替他们求情的话,下场总不会太惨。
可薛清欢看了一圈,都没有看见林清雅,甚至这个花园里除了薛家的人之外,连个公主府伺候的下人都看不见。
但薛清欢一点都不会怀疑,如果他们现在要离开的话,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就会跳出很多护卫来阻止。
所以,薛家到底做了什么,要让长公主出动这种阵仗。
就在众人心中猜疑不已时,长公主出现了,神情严肃。而跟在她身边的居然还有大大王赵肇。
薛清欢越过人群盯着目不斜视的赵肇,希望他能给自己个暗示,哪怕给个眼神也好。
心里刚这么想着,赵肇那边仿佛就像是有了心灵感应一般,扭过头精准无比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很快就掉转了目光,继续跟着长公主到主位席去。
落座后,长公主一抬手,让对她行礼的薛家众人也落座。
“今日请你们过来主要是为了一桩陈年往事。”长公主开门见山。
薛家众人面面相觑,长公主这边有什么陈年往事需要把薛家上上下下全都以这种方式骗来公主府说呢。
“不知公主所为何事,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安乐侯薛康如是说。
长公主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说:“不用这阵仗,就凭你那和稀泥的劲儿,说得清话吗?”
薛康脸色一僵,被人当面说和稀泥可不好受,偏说的人是长公主,他没法翻脸。
安乐侯夫人见自家侯爷吃了瘪,有心缓和一番,遂要开口,谁料话音还没发出,就见长公主指着侯夫人说:
“王氏,跪下。”
安乐侯夫人愣在当场,怎么也想不到长公主会让她跪下。
“跪下。”
长公主见侯夫人还在犹豫观望,不禁厉声重复,吓得侯夫人不敢耽搁,直接跪了下来,并且迅速在脑中回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哪里得罪过长公主。
然而脑子里想了好几圈,侯夫人什么也没想出来,可以确定她跟长公主并没有任何过节。
“长公主,不知妾身犯了何罪?”侯夫人虽然跪下,但明显不服。
对于她的问题,长公主并不作答,而是命人将几个人带上来,当侯夫人看见薛王氏时,脸色登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