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清理出来,侍卫队也不停留,继续向前方行进,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来了来了。”
过了一会儿后,伴随一道提醒的人声,人们往村尾尽头处看去,宽阔道路上,缓缓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前是两匹骏马,车厢四角飞檐,檐下纯金打造的护花铃随着马车移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肃杀的雪天中别有一番空灵韵味,只是这马车不算大,没有车门与车窗,就像个装扮成马车的大箱子,不像是用来坐人的。
远远的看见马车上飘扬着一面巨大的旗帜,乃是神凤浴火旗,只有宗氏皇族才能插的旗帜。怪不得能闹出这么大的排场,自有先锋队在前面为他们遇水搭桥,逢山开路,凿冰消雪。
穹庐村的村民三教九流,来自四面八方,有认识那旗帜的全都震惊不已。
华丽的马车前方,两个贵气金冠裘服男子高坐马背,后面则是几个统一穿着白衣轻裘,玉冠飘带,马鞍上还都挂着一只奇特的药篓,药篓上有九天祥云标志,端的是仙风道骨。
“是宗氏皇族和圣医宫。”终于有人惊呼出来。
‘宗氏皇族’与‘圣医宫’这几个字,像是在平静湖面砸下的那颗石子,顿时掀起波澜,因为这两个词在百姓心中分别是‘权利’和‘信仰’的存在。
离国尚武,尚医,从平民到贵族,但凡有点灵气天分的皆以修习医武为荣。
武之巅峰自然是神凤后裔,宗氏皇族。皇帝继位靠的不是嫡庶长幼的传承,而是宗氏子弟神武血脉觉醒,只要是觉醒了神武血脉的宗氏皇族,都可名正言顺的继任为王;
而医之巅峰,自然就是圣医宫了,神农之后,救死扶伤,拯救苍生疾苦,只有圣医宫中最纯净,最澄澈,凝结出雪医魂的圣女,才能匹配拥有神武魂脉的帝王。
这些传说经由一代又一代的人传承,早已深入人心,刻入骨髓,难以转变。
作者有话要说: 寒风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痛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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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孟箹站在人群中看着那由远及近的车队,她怎会不认得那神凤浴火的旗帜和那如远山白雪般的装束,在车队最前马背上坐的是离国三皇子宗赫,生了一张娃娃脸,但与他容貌不符的是,宗赫武技超凡,力大无穷,曾经是离国呼声最高的下一任神武血脉觉醒者。
但不管怎么样,终究只是曾经,宗赫不是神武血脉的觉醒者,在一次山崩中死去,真正觉醒了的是他的二哥——那个曾经最不被看好,生母只是个普通胡姬的二皇子宗孑。
此时的宗赫一定想不到,最终皇权的胜利者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孟箹的目光落在那总是爱穿一身玄衣,比记忆中要年轻一些的宗孑身上,他身量比一般离人都要高大,宽肩窄腰长腿,像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宗孑的母亲是胡姬,因此他的五官深刻立体,比一般离国男子更具气势。
据说宗孑是衡武帝一夜醉酒后的产物,尽管容貌俊美,天资聪慧,但自小在皇宫便备受冷落,若他只是胡姬生的也就罢了,偏偏宗孑的眼睛完全继承了他的胡姬母亲,双瞳深蓝异色,这双眼睛就像是烙进他生命的耻辱,在他未觉醒神武血脉之前,给他带来的只有无尽的嘲笑和讽刺。
大概是因为宗孑的这双异色双瞳,让后来孟箹和他相处的时候倍感亲切,因为只有她能懂得,这异色双瞳所带来的排挤和猜忌的感受,会让她时刻想起,曾几何时,她也有个双瞳异色的孩子。
宗孑是孟箹上一世的依附,她曾阴差阳错作为宗孑的侍妾,在他身边待了五年,她也说不清对宗孑的感情算什么,像寻求庇护,像相互慰藉,像恋人好友,就是不知道像不像爱情。
以上所有感受指的是孟箹单方面的感受。
在宗孑心里,孟箹大概只是个还算合拍的妾室吧。毕竟他喜欢的,爱的人,一直都是圣医宫圣女孟轻羽,孟箹同父异母的姐姐。
孟箹和孟轻羽都是孟家出身,不过一个嫡,一个庶,人生境遇云泥之别。
孟家先祖曾也是圣医宫弟子,后来怜悯贫寒百姓,独立出世,创立了孟家老字号的平医堂,圣医宫是天上的医宫,是人们的信仰,不是所有平民百姓都可以企及的,而孟家平医堂之所以能在圣医宫的光环下年复一年做成老字号,原因就在于‘平’这个字,平医堂由孟家先祖开始,致力于给穷苦的平民百姓看诊就医,诊费亲民,渐渐为人所知信赖。
孟箹是孟家代家主和一个疯子女人所生,一直在市井中流浪至六岁时才由孟箹的祖父做主让她认祖归宗,得了孟箹这个名字。
孟家有个嫡女,由祖上声威荫庇,自小拜入圣医宫,修习精妙医术,十四岁孟箹被草草打包嫁给刚被贬出安京,试图来孟家求娶嫡女的闵燕青,孟轻羽是孟家的掌上明珠,怎么可能随便配给一个落魄的医官后人,那时孟箹正是孟家夫妻俩的眼中钉,肉中刺,闵燕青凑巧上门,孟家夫妻干脆顺水推舟,把孟箹配给了闵燕青,连聘礼都没要,就把孟箹嫁出了门。
而就在孟箹出嫁的那一年,她十五岁的姐姐孟轻羽正式被选做圣医宫新一代圣女,顿时身价百倍,自是让闵燕青彻底绝了心思。
众所周知,圣医宫的圣女就等同已内定为下任宗氏的神武皇后,将来无论哪位宗氏皇族的神武血脉觉醒,成为皇帝,孟轻羽都是铁打不动的皇后。
宗孑作为神武血脉的觉醒者,将来注定是要迎娶孟轻羽的,孟箹于他不过人生一段经历,算不得什么。曾经孟箹为此不平过,不想把宗孑让给孟轻羽那个伪善又阴险的女人,孟箹想要改变,努力过,但最终以失败告终。
脑中的记忆虽然大部分缺失还凌乱,但有些画面依旧刻在孟箹的脑中,印象十分深刻,以至于忘了其他,唯独记得这些。
比如大金喜字红稠艳艳的喜堂,比如并肩立于屋檐下的一对郎才女貌的红衣璧人……尽管画面不连贯,但根据这些场景,孟箹依稀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宗孑和孟轻羽成亲了。
孟轻羽是那么坏的一个女人,宗孑最后还是娶了她。
大约就是看见那个画面以后,孟箹才对宗孑彻底死心。
算了,他追求心中所爱,没有错,他喜欢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孟箹管不了。
这辈子孟箹改变了人生轨迹,宗孑还不认识她,以后自然也不会认识。
所以此刻孟箹才敢仰着头,大胆的站在人群中仰望着,和周围的普通百姓一样,看着高高在上的他们从面前走过,身边的人追着车队向前,孟箹则捧着粥罐子转身,落寞退场。
也正因为孟箹转身,所以没有看见车队前方的一人回首。
宗孑湛蓝的双眸往庸庸扰扰的人群中扫去,露出疑惑之色,刚才他好像看见了一个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人,宗孑扫过眼前,又将目光抬起,最终锁定一个背对而行高高瘦瘦,披着旧羊毛毡子的身影,那身影非常熟悉。
“二哥,你在看什么?”三皇子宗赫喊了声。
宗孑回过神,英挺的眉峰一挑:“看风景。”
三皇子似乎有些不屑:“这种穷乡僻壤有什么风景可看。若非为了博她一笑,这么冷的地界儿,请我我都不来。”
宗孑不置可否,目光再度向后看去,那熟悉的身影已然不见。
不会是她,宗孑心中暗道。
三皇子从马腹一侧拿起个烈酒囊喝了一口御寒,打了个冷战后,又问:
“二哥,你知道这儿离太白山还有多远?真有劳什子火灵参吗?”
“谁知道呢。”宗孑慵懒懒的随口回了句。
三皇子回头看了宗孑一眼,点头叹息:“是啊,谁知道呢。都是传闻而已。”
江州太白山有百年难得一遇的火灵参,只不过这种参会因为气候和声响等外在现实情况而改变生长方向,素有‘会移动的人参娃娃’之称,一般采参人别说采摘了,就连见都没见过。
倒有那种几十年采参经验的老者说见过,却很少有人采到过,有些商人会打着火灵参的旗号,将一般品种的人参滥竽充数,卖出很高的价格,使得真假难辨,久而久之,太白山是否有百年火灵参这件事就成了未解传说。
“水柏溪也不知什么时候到,先在江州找间客栈住下等等他吧。”三皇子感慨完后如是安排。
水柏溪是圣医宫这一辈的大师兄,若无他帮忙,就凭他们在山上胡乱寻找,找到火灵参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三皇子才愿意屈尊降贵等上一等。
宗孑不说话当默认。
自从看见那道身影,他心里就像是记挂上了事,本次出行他是陪客,三皇子想要用百年难得一遇的火灵参在圣医宫圣女面前卖好,宗孑并不想来,是被强硬拖着过来的。
他大约半年前重生回来,脑中记忆一直乱糟糟的,还没有整理完思绪,没搞懂自己怎么会重生,就被三皇子拉到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来,原本意兴阑珊,却意外看见个跟孟箹身影十分相似的女人。
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毕竟他上一世遇见孟箹的时候,是她残忍杀光了尚医侯府上下一百多口人,被玄甲精骑追杀的时候,她那狼狈的样子宗孑至今印象深刻,让他想起了自己少时被人暗算后流落市井的难堪境遇,这才破天荒的出手帮了她。
后来阴差阳错,孟箹以妾的身份留在他身边多年,却始终不改阴狠嗜杀,手段残忍令人胆寒。
这样一个品性不良的女人,宗孑重生回来之后曾告诫过自己,这一世再遇到她被玄甲精骑追杀,绝对不会再施以援手,任她自生自灭。
绝不!
孟箹将粥罐子抱回帐篷,将之放在少水壶的架子上热,却站在原地盯着锅里一动不动,还是坐在床板上的孟星河提醒她才回过神来。
“粥要糊了。”孟星河嘶哑着声音冷道。
孟箹回神后,默默把罐子从火上拿开,给孟星河盛了一碗放在旁边,趁着凉粥的时候,把那两条酱菜给切成了小块,等粥凉好后,一起给孟星河端过去。
这回孟星河倒是没有找茬,一边喝粥,一边盯着孟箹。
“你怎么了?”孟星河问,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聪慧。
尽管孟箹脸上始终只有一种冷淡的表情,但他还是能看出孟箹隐藏的情绪波动。
所谓早慧,不过如此。
孟箹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床沿默默的喝,喝了两三口以后,才开口道:
“你多吃点,今晚我们就走。”
孟星河并不意外,很平静:“去哪里?”
“太白山。找火灵参。”这就是孟箹要带孟星河来江州的目的。
一般的人参最多补气益血,效果是有,但需静养且速度极慢,用一般人参补到星河成年也未必能恢复原来的一半康健,火灵参的效用是普通人参的数十倍,不仅可以凝神补气,还能塑血养身,最符合星河此时的需求。
孟星河之前在路上听见孟箹问别人火灵参的事情,那些人都说火灵参只是传说,他问:
“找的到吗?”
孟箹点头笃定道:“我去,就找的到。”
世人只知道孟家出了个圣医宫的圣女孟轻羽,却鲜少有人知道,孟家还有个庶女对药材的灵敏程度,犹在孟轻羽之上。
孟箹天生能感受到方圆一里内药材的位置,小时候只能感受一些灵气低的药材,后来随着自身灵力越来越高,孟箹对药材的感受力也越高,药材灵气越高,孟箹感受的位置越准确。
所以,火灵参别人可能找不到,但重生回来,对自己能力有清楚认知的孟箹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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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韩夫人自入北境以来,咳喘之症越发严重,若非老爷犯事,他们一家也无需从直隶省被押送流放到这苦寒之地,原本身子就弱,在路上餐风露宿的生了第三个孩子后越发不好,就她如今这样,也不知能在这冰天雪地熬几年。
狭小的帐篷里虽然不冷,但着实憋闷,韩夫人又一次半夜咳醒过来,怕吵着身边睡着的孩子,韩夫人干脆起身,忍着咳嗽打算到帐篷外面去透透气。
刚要掀帐篷,发现帐篷门帘上挂着个布袋子,韩夫人不知那是什么,心中纳闷,迟疑着将布袋子打开,里面是两只白瓷瓶,一瓶写着‘息喘丸’,一瓶写着‘固元丹’,打开就是一股清灵之气。
袋子里还有一张字条。
韩夫人点燃了火折子,借着微弱火光看字条,上面写的是两种丹丸的服用方法,还有几句话:
这段日子多谢夫人照顾,息喘丸和固元丹是孟家老字号的方子所配,夫人放心服用,一月后,咳喘与产损之症可愈。月娘字。
韩夫人这才知道,这两瓶药是那个随她们走了一路的医女留下的。她这是走了,特意给她留的药和方子。
那医女虽看着冷漠,不近人情,但实际上心地却是极好。
韩夫人不禁有些担心:这天寒地冻的,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要怎么走?
白茫茫的雪山一望无际,席卷着风雪。
一个单薄的身影走在空无一人的雪地,背后背着一张特制的背椅,从上到下皆包裹着一层看似很轻便的防风雪盖罩,盖罩中间是一块透明的琉璃镜,使得背椅里的人能看见外界的景象。
那人手持枯木为杖,向山上攀爬。尽管艰难,但却不见退缩,风雪对她似乎并不能造成多少阻碍,细看之下才发觉,那人周身似乎有微微光晕笼罩,雪并不能真正落在她的身上。
孟箹六岁被祖父认回孟家之后,就一直与祖父住在乡下,由祖父亲自教养,孟家既然能在圣医宫之下另辟蹊径,自成一门,自然是有孟家的本领,孟箹在医药修行一事上非常有天赋,祖父倾其所能的教养她,十岁时孟箹就已掌握百草千万种变化,十二岁时可独当一面疗愈重伤之人。
可惜祖父去的早,在孟箹十三岁时就油尽灯枯,驾鹤归西。
医者讲究的是天赋,祖父只有一个儿子,就是孟箹的父亲孟世平,奈何她父亲资质平平,所以祖父临死前便有心让孟箹接任平医堂,将平医堂的祖传药牌与莲花印都传给了孟箹。
当时孟箹年纪太小,祖父怕她少不更事,不能服众,就将孟世平和几个亲近的弟子唤到身前,交代他们继续培养孟箹,等到孟箹年满十八,就让她接管平医堂一切事务。
后来发生的事情足以证明祖父太信任他的儿子,孟世平这个人虽然医药方面的资质非常一般,但阳奉阴违,笑里藏刀的本事却是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