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令娴心里正想着别的事,思绪一下子被打断,回神听见这话,当下立即就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她神色淡然,回道:“人也救了,送佛送到西,并非什么大事,左右是同路,没甚影响。”
见楚令意蹙头紧蹙的模样,故意问:“怎么,三妹妹对那位李公子有意见?”
“姐姐莫要随意揣度旁人的心思。”楚令意哪会认。
楚令娴摇头叹息。
两人带吃了青州府有名的点心,又在茶楼李喝了茶,才返回。
在京城时一人有八双眼睛盯着,一举一动都有讲究,规行矩步,半点不能踏错。
出了远门倒能放松深片刻,两人心照不宣。
李丞宴的奇怪之处不用说,年纪尚幼,将将十七岁,自言是蜀中前郡守之孙,却又拿着举荐信到青州府来任一低微职位。
需知蜀中距青州路程依旧十分遥远。
家中既不是无名百姓,身在士家大族,怎会被走得那么远?
魏亭也只是见这人面相端正,眼神清朗,不似奸诈狡猾之辈,算做一回好事。
并不关心李丞宴身世。
但是,跟魏亭冷战了好几日的楚令意,这晚居然主动来了魏亭的屋子。
“三姑娘怎么过来了。”
楚令意不肯坐下,端着手站在一旁,“我有事与你说。”
“嗯。”魏亭点点头,“你说我听。”
楚令意看着他:“你怎么答应李丞宴同咱们一道上路,还有大姐姐在呢,多有不便。”
这么长时间了,魏亭也悟了些跟楚令意说话的诀窍,此时便缓声道:“原也没想到会有这出,救了人是偶然,哪知事情巧,对方是蜀中人。年纪又小,遭人迫害,却不肯给人添麻烦,未曾多说遭遇之事,叫人可怜。再者一个,我等对蜀中一无所知,路程也是第一次走,不如捎带上他,一来有个指引,二来等到了蜀中,有个当地人在旁,会少很多麻烦不是?大姑娘通情达理,心地仁善,想来不会不答应的。”
魏亭一边说心里一边想,楚令意见都没见过李丞宴两面,怎么看着对人像是有什么意见?
他脑子忽然闪出一个不着边际的想法,心说该不会是楚令意觉得人长得漂亮,天然就有敌意,就像王不见王的那种?
下一瞬,魏亭自己都要被自己逗笑了,赶紧收回脑中不靠谱想法。
好话都被魏亭说了去,楚令意一时滞住,想不出反驳的话,一时恼来,就甩袖子走了。
在青州留了三四日,就又出发了。
只是比之前多了一个人。
魏亭觉得不错,多了个可以说话的人。
李丞宴这个人教养学识不错,越相处就越发现此人极聪明。
一个人的性格从他的言行举止,以及与人相处尺度的拿捏上,很容易看出来。
特别是在不熟的陌生人之间。
短时间内就大致就可以判定自己接不接受得了这个人。
就像在学校里,一个新开学时期,刚认识的同学在经过一个星期的相处接触后,就能准确选择到能玩在一起的同学。
因为人本能会选择和自己三观性情最相近的接近。
李丞宴似乎非常懂得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丝毫不会令人感到不舒服,甚至能和魏亭交谈甚欢,有种知己的感觉。
这种,要么是魏亭和他三观极为相合,要么,就是李丞宴情商极高。
两人在马车内闲谈下棋看书,魏亭越来越欣赏这人。
年轻,涉猎极广,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你说什么他都能接上。
自然,李丞宴也试出了魏亭的深浅。
“云楼兄上次说,你们是去蜀中寻亲,不知是哪一家,我自小在长在蜀中,若不嫌弃,或许能帮上忙。”
魏亭摆摆手道:“不着急,是一位隐世的长辈,不好大张旗鼓,到时若真遇上麻烦,我必不推迟。”
李丞宴心知这是问不出来了,就从善如流换了话题。
又一连走了十多日,天气越发热得吓人,蜀温笼罩,烈日灼人。
楚令意楚令娴两姐妹精神也不好起来。
中午那两个时辰几乎不怎么赶路了,把行路的时间挪到了清晨和傍晚。
在一连几日的高温之后,这日傍晚,又突然降下猛烈暴雨。
当时魏亭他们正走在峡谷山道,中间一条长道,两侧高崖耸立。
是处十分危险的地形,若是行军对敌,这就是和埋伏奇袭的好地段。
魏亭沉思了一会儿出了马车,并不顾滂沱大雨打在身上。
直直走到前面,和那些侍卫说着什么。
因为大雨,石路泥泞,马车都非常不好走。
楚令从马车窗户意望着外头的大雨,愈发心烦意乱,偏偏马车走得极慢,左摇右晃。
她伸手探了探楚令娴的额头,脸色一沉:“姐姐,你发热了。”
楚令娴瞥了她一眼,平静说:“不妨事,你且莫急,等过了这段路再说。”
楚令意并没依她,一下将马车帘子拉开,跳了下去。
“我去叫人。”
“你等等……”楚令娴伸手衣角都没拉到一片,人就出去了。
直听外头丫鬟的声音跟着喊:“姑娘您慢些,我给你打伞……”
这么大的雨,一把油纸伞根本不顶用,楚令意提着裙子直直往前走,一边挥开人,“别跟着。”
魏亭才跟侍卫吩咐完话,回头就见楚令意伞也不打淋得湿哒哒的模样,只冲着自己走过来。
他太阳穴突突一跳,想也不想翻身下马!
几步过去一把将楚令意拉到自己身边,从追过来的丫鬟手里接过伞给人撑着,拧着眉,半训斥道:“小姑奶奶,这么大的雨,你跑出来做什么!回头生病是谁遭罪?”
哗啦啦大雨遮住了大半声音,楚令意踮脚凑近魏亭耳朵旁,用手捂住,大声道:“大姐姐发热了,你快去看看。”
魏亭心一凛,不敢耽搁,拉着着楚令意往前走。
楚令意一身衣裙湿了个透彻,雨淋在身上把裙子黏连在一起,脚下又是泥泞石路,一不小心就被绊了个踉跄,要不是魏亭牵着她的正扶住,又要受罪。
魏亭也嫌麻烦,心说别让这丫头也跟着病了。
索性扔了伞,打横将人抱起来,大步往前走。
飞快走向另一辆马车,将楚令意放进去,嘱咐丫鬟,“给她换干净衣服。”说完就去了楚令娴那边。
楚令娴那里,丫鬟已经进了内间陪着,一看魏亭过来,赶紧腾出位置,“姑爷,您快给我们里姑娘看看吧。”
魏亭说:“伸手。”
随即,两根指头搭了上去,沉心静气给人诊脉,同时问:“几时起的症状?几时发的热?”
一旁丫鬟连忙回答:“昨天姑娘喉咙就有些不舒服,还以为是热的。早上起来嗓子就哑了,大约是中午发的热。”
一刻钟后魏亭收回手,对楚令娴说,“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回头我开些药,吃下就好了。”
丫鬟却在旁边急得快哭了,“可是眼下不知几时才能走出去,走出去了还要多久找到药铺子抓药……”
魏亭按了按太阳穴:“我那里有药,你跟我过去拿。”
说完就先下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再修改。感谢在2020-02-07 20:28:11~2020-02-07 23: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碧丽屋悠 10瓶;江南柳堤 6瓶;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047章
从魏亭那里拿了药丸子, 丫鬟当即过去喂楚令娴吃下了。
边又给倒了一杯水温茶,一边庆幸说:“还好有三姑爷在,他随车带了这么多药, 还都是做好的药丸子,吃起来方便, 不用去熬汤药汁子。”
楚令娴服过药,丫鬟要扶她躺下, 说:“姑娘睡会子吧。”
楚令娴摇摇头,马车走起来深深浅浅摇晃,哪里睡得着。
一边看外面一边问:“三妹妹呢, 方才在外面淋了雨,可有赶紧换干净衣裳?”
丫鬟回说:“姑娘放心,三姑娘在那边马车上, 丫鬟伺候着, 想是不会有问题。”
楚令娴闭眼揉了揉眉心, “那便好。”
雨势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迹象。
眼看着天渐渐暗了下来。
不怎么好看路了。
不知什么时候, 李丞宴也穿着蓑衣下了马车, 走到魏亭身边。
魏亭就让人牵了一匹马过来, 说:“会骑吗?”
李丞宴翻身跨马而上,动作利落。
李丞宴:“这雨要再下下去,情况不妙。”
魏亭安排一大半侍卫守在后面四辆马车旁边, 打头探路的有四人。
魏亭看了一眼远处,“天黑了更糟糕。”
这样的天气在这样的地方,必须尽快走出去,找到能下榻的地方,否则有危险。
看着周遭看不到头的峡谷险道, 两侧陡峭斜坡山体。魏亭担心泥石流和山体滑坡。
他问李丞宴,“走出这条山道大概得多久?”
李丞宴顿了会儿,知道魏亭的意思,却只有摇摇头,“我之前来得时候,天气尚好,速度更快,这样也走了整整一日。我们是未时正刻进的峡谷山道,眼下已是申时,若是骑马,天亮前能出去。”但他们一队人几辆马车,根本走不了那么快的速度。
要去巴蜀,这条是毕竟之路,要是有选择不要魏亭也不会走。
倒霉就倒霉在进来的时候还是大晴天,走到半道开始下雨,从小雨变暴雨。
就算现在折返的话也要两个时辰,不折返……接下来一天一夜都要耗费在这里。
魏亭眉头皱成了个川,沉思片刻,最后还是说:“折返吧。”如果真这么倒霉,雨继续下不停,魏亭不敢赌后果。
李丞宴也是这个意思,他出来原本就是要提醒魏亭折返,没想法魏亭比他想的更果断。
随即魏亭扬手,吩咐点头回转,侍卫应下,立马缓慢动作
楚令意在马车见晃来晃去,当即就招来丫鬟问:“出什么事儿了,马车怎么往回走了?”
临纸是问了马车夫,随后拉开帘子回话,“姑娘,是地势不好,下雨前面危险,姑爷说要折返,等天晴了再走。”
楚令意不再说了。
马车又一点点往回,摇摇晃晃,时而听见马打鼻响躁动不安。
走了大概有一刻钟,前面探路的人骑马飞快跑了回来,面色焦急报告,“公子,前面走不了了,山体塌了,路被堵住了,马车过不去!”
这话一出,大家脸色都不好看,魏亭道,“先停下,我过去看看。”
李丞宴跟着过去了。
魏亭叹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还真是山体滑坡。
折返走不通,现下没办法,只能耗在险道里头。
李丞宴看了魏亭一眼,说:“不能停,停得越久越危险。”
魏亭点头,道:“我知道,必须走夜路了。”
马车往往返返来回打转,雨声躁人心弦,又听人说路挡住了,众人心中各自焦急不安。
楚令意问丫鬟:“他怎么还进来,这天都要黑了。”顿了下又说:“大姐姐应当吃了药,不知好些了没有。”
临纸先回说三爷在和侍卫商量着什么。
又担心主子一个起意就要出去,忙道:“我看丫鬟去三爷那边拿了药,大姑娘肯定是吃了,应当在休息。”
楚令意嗤了一声,“大姐姐那样的脾性,眼下定是睡不着的。”
徽墨也说:“总之姑娘现下不好过看,外面一团乱,三爷都淋成什么样,全身上下衣服都湿了个透。”
楚令意道:“你招个人去请他来,说我有事找。”
马车旁边就有守着的侍卫,得了话过去了。
不多时,魏亭就骑着马过来。
楚令意撂开马车帘子就要探出身去,魏亭立马伸出一只手给她挡出住,嗓音低沉:“别出来,外面到处是湿水,别又弄你一身身,在车里坐好。”
楚令意就没动了,但她说:“天都黑了,你却还在外面做什么,为何不上来车上?”
魏亭靠近了些,俯下身,大半个身体挡在门口,慢慢跟楚令意说:“今晚要赶夜路,我要看着,你乖乖待在车里,要是饿了就先吃些干粮,累了就睡会儿。别怕,我就在外面。”
楚令意抿着唇。
魏亭又嘱咐丫鬟照顾好楚令意,才又走了。
魏亭这般哄楚令意,徽墨和临纸两个也看的脸红。
心说他们三爷俊朗不说,人且体贴温柔,对她们小姐再好没有了,倒比那些养了三妻四妾的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不知不觉中,几个丫鬟对魏亭早已十分尊崇。
雨夜赶路非常艰难,即使在四辆马车顶延都挂了灯笼,也只有些微弱的光。
还很容易被风雨打灭。
车队缓慢行进。
从黑夜到黎明,熬过了长长一夜。
楚令意昏昏沉沉,没真的熟睡,总是一会儿就醒,一会儿就醒。
幸好,慢慢长夜过去,并未出现意外,他们快走出来。
前方,魏亭好歹松了一口气,出了险道也不怕雨了,等到了有人的地方,就能歇息休整。
李丞宴说:“出了这条峡谷道,还要过一条河,之后再走一日差不多就能到宁州。”
魏亭道:“那就快些吧。”这一路每个人都是筋疲力竭。
楚令意醒来后,因为不能下去,她睡得浑身酸疼,心情就不太好,临纸拧了帕子给她擦擦脸。
安慰说:“姑娘先忍忍吧,咱们已经出了山谷,马上就要到宁州了。”
楚令意瞥她一眼,“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