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又止最动听——余姗姗
时间:2020-07-30 08:52:43

  其实许游根本没打算画褚昭,但她又不能对着白纸发呆,反正灵感还没找到,倒不如先拿他当模特练练。
  最早的油画都是用笔,后来发展到现代,出现了画刀,不同尺寸的刮刀,搭配美工刀、手术刀,画出来的油画笔触粗犷,虽不如画笔画出来的细腻,但色块却更丰富,有厚重感。
  褚昭见过许游画画,那是在一个公园里,他们第一次相遇,她用炭笔在画素描。
  后来,在他的照相店里,他也曾在休息室里看到齐羽臻纠正许游的油画画法,但许游用刮刀画油画,这还是他第一次见。
  褚昭的动作停顿了一秒,手上又快速按下快门,捕捉镜头。
  不会儿,许游放下炭笔,十分豪放的将一坨油彩倒在调色板上,拿起调色刀开始调颜色。
  她很认真,因为疯跑而蓬松且凌乱的短发落在额头上,盖住了眉眼,她下意识往上吹了口气,那发丝向上扬起。
  快门声响的很快。
  许游的刮刀也落到画纸上,飞快且笃定的舞动。
  然后,她朝这边扫了一眼,那眼神冷酷、淡漠,没有情感,好似旁观这人世间的眼睛,好像那冰冷的镜头,它的存在只是在观察。
  这侧头看来的一眼,被褚昭抓拍下来。
  镜头后的他眯了眯眼,将照片调回去,盯着看了几眼,随即起身,直接一屁股坐在木质茶几上。
  木质茶几距离许游更近,他忽然一动,许游的动作也停了,再看过来时,眼里已经有了“人类”的情绪。
  许游问:“你这是要把镜头怼我脸上吗?”
  褚昭扯了扯唇角,道:“你很上相。”
  许游皱了下眉头:“你的意思是,我本人不如照片?”
  褚昭轻笑,却不拍了,虽然还端着相机,却好像忽然有了聊天的兴致。
  褚昭:“我还以为,纪淳的好事,他会主动告诉你。”
  许游动作一顿,皱着眉看过来,她不懂褚昭干嘛提起这茬儿,她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可她到底没说话,又看画纸,像是泄愤一样用刮刀抹了一块油彩上去。
  一说到纪淳,许游的情绪就挂脸了,而褚昭的快门声也加快了。
  他在镜头后笑了:“只是订婚,又不是结婚。就算结婚,还可以离婚,可以婚外情。”
  许游的眉头打了结,瞪过来一眼,绷着下颌,很想喷他一句。
  褚昭快速按着快门,嘴上却不咸不淡的说:“把时间浪费在谈世俗的情和爱,只会消磨你的灵气,得不偿失。”
  许游一顿,说:“我从没在这件事上浪费过时间,对纪淳也是一样。”
  褚昭:“那是他没空回应你,你倒是想浪费。”
  许游又瞪了他一眼。
  褚昭笑了:“时间就是金钱,你没浪费,就是赚了。”
  许游没理他,接着拿画纸泄愤,一下接一下,大刀阔斧,天马行空。
  褚昭这时又说:“贺绯就不一样了,她是俗人,做着俗事,她得用这种方式才能抓住纪淳,抓不到心,抓着人也认了。否则她心里那口气,如何咽下去?”
  许游的手停住了,她很少听到褚昭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评价贺绯。
  许游挑眉问:“你好像很清楚似的?”
  褚昭嘲弄道:“她自小就被捧惯了,连谈恋爱都要求无瑕,怎么能接受男朋友有个异性发小。”
  许游垂下眼,想了想,也是。
  也许她的存在对于贺绯来说,就是一片白墙上落下的一只蚊子,“啪”的一下拍死了,留了一点血迹,怎么都擦不掉。
  褚昭今天的话比平时要多,也不知哪儿来的聊天的兴致,忽然又说:“我听说你送过纪淳几幅画。”
  许游抬眼:“嗯。”
  褚昭问:“那他送过你什么?”
  许游想了一下,说:“第一次我送他画,他送了我游戏机,第二次,是手机,第三次,是我生日,他送了我一对珍珠耳钉。”
  褚昭一声轻笑,透着讥诮。
  许游又一次皱眉:“你笑什么?”
  褚昭的眼睛从镜头后露出来,透着淡淡的恶意:“游戏机、手机、耳钉,都是有价的。你送的是心意,他送的是商品。”
  许游飞快的说:“可他不会画画。”
  褚昭却好似没听到:“这些东西不用他自己用心、动手,想买就有。哦,送你的手机,还是纪淳过生日的时候,别人送他的,他不用,随手就给了你,连买都省了。”
  许游脸色一变,眼里透着愤怒,脱口而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褚昭笑了,快门声飞快地响起。
  如果说刚才许游还不知道他的话为什么变多了,而且充满了挑衅,这会儿也应该琢磨过味儿了。
  许游问:“你是故意激怒我,要拍我生气的脸?”
  褚昭十分撩骚,且半真半假的吐出一句:“你生气的脸,很有生气。”
  可这一次,许游却没有生气,她也没有问为什么,而是放下刮刀,挪开画架,直接起身走过去。
  她在他面前站定:“我能看看么?”
  褚昭抬起眼皮,屁股往旁边挪了挪,让茶几空出一块。
  许游没犹豫,直接坐下,接过他手里的相机。
  她低垂着头,一张一张翻看着,看的很仔细,很认真。
  有惊讶,也有惊喜。
  既熟悉,又陌生。
  许游忽然明白了齐羽臻的话:“从镜子里看到的你,和别人镜头下的你,是很不一样的。”
  许游快速看着,低声吐出三个字:“这是我。”
  褚昭翘着二郎腿,摸出烟,点燃吸了口,没应。
  有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屋里安静的不像话。
  许游就一直在看照片,看着自己,陌生的她,生动的她,鲜活的她,看着齐羽臻所说的,她身上那股劲儿。
  生平第一次,她重新认识了自己。
  那股劲儿,无论她照镜子一万次,也不会发现。
  半晌,许游喃喃道:“摄影真是神奇。”
  褚昭吐出一口烟,肘部架在膝盖上:“寒假有空来棚里,随便你玩,不懂就问。”
  许游笑了笑,仍在看照片:“说起来,我好久没过去了,手真有点痒。”
  褚昭垂下眉眼,落在她的手上:“趁着有感觉,赶紧练,过了就没了。”
  许游:“嗯。”
  隔了几秒,褚昭突然冒出一句:“其实摄影不神奇。”
  许游抬眼,看向他。
  褚昭看着她的画架,淡淡道:“摄影最多只是记录,摄影师根据自己的喜好和美学标准,后期做修整,被拍的人事物是什么样,拍出来就是什么样,摄影师最多就是帮它美化。镜头是有欺骗性的,也狭隘,你在镜头里看到的风景古刹,暮色古钟,等你真的去了,就只能看到满坑满谷的人头。不像画画,画画的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有落到画纸上,看客才知道。”
  一个是发现,一个是创造。
  褚昭难得说这么多话,而且他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好像被什么吸引了目光。
  许游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原来她挪开画架时,画架朝这边倾斜了一个角度,令他看到了那幅没有完成的发泄之作。
  那画纸上根本没有人物,只有一个空洞的镜头,被一双手拿着,手的四周是混沌的尚未勾勒好的色块,有些抽象,有些扭曲,肆意发泄着情绪,也不知道将来会呈现出什么,很值得脑补。
  许游说:“我打算把这幅画交上去。”
  褚昭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睛。
  许游问:“你拍我的照片,到时候给我一份?”
  褚昭:“嗯。”
  四目相交,烟雾缭绕。
  电影里常有这样的镜头,男人或女人,把嘴里的烟吐向调情对象的脸。
  褚昭嘴里的烟,没有对着她的脸,而是略低下头,朝下吐出。
  然而烟的走向是往上的,它徐徐绕绕的缠上来,在两人中间扭来扭去,迷了视线,看不清彼此的脸。
  许游说:“还有,谢谢你的照片。”
  令她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褚昭接过相机:“你画我的那张,也送给我?”
  许游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第一次见面,她在公园里偷偷画他。
  许游点头:“好,那就交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留言有点抽,可能会抽掉一些留言,这两天我这里还抽出-3分的空白留言,时间是50年前。如果发现留言没了不要着急,jj常态,习惯就好,会抽回来的。
  ……
  感谢在2020-06-07 12:00:00~2020-06-09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墨 20瓶;清情青晴倾卿 10瓶;moon 6瓶;橙汁不加冰、小可爱一枚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许游和褚昭
  08
  许游的期末作业初稿完成得很顺利, 这次速度之快,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几乎是不经思考, 她的双手有它们自己的想法,随心而动, 随心所欲。
  自然,这也有褚昭的功劳。
  许游需要一个整块的时间, 绝对不受人打搅,绝对的沉迷。
  那个布满灰尘的阳光房,就成了她的基地。
  直到周日回程之前, 许游连收拾行李的时间都被压缩掉了,将所有时间都消磨在那间房间里。
  褚昭时而拍她,时而拿出电脑修片, 时而玩一会儿游戏, 刷刷手机。
  毫不意外的, 褚昭成了第一个看到许游期末作品的看客。
  初稿临近完成时,褚昭用了四个字来形容:鬼斧神工。
  许游皱着眉, 不知道他是褒还是贬, 她没理他。
  这幅画上的主角是一个空洞而深邃的相机镜头, 一双手就在它左右两边,像是操盘手。
  手的周围有许多纷杂的内容,有扭曲的嘴脸, 有夸张的血盆大口,有诡异的眼睛,有横飞的口沫,还有一些指指点点的手势。
  这幅画的主题很容易懂,周围那些是许游上大学以来见到的人和事, 有非议,有指责,有嫉妒,有关注,也有有色目光,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人。
  中间的镜头是观察者,也是记录者,是看客,也是局中人。
  褚昭说,这样的主题可以拿个不错的分数,在期末作业里算水准高的了。
  而且许游是漩涡中心,这些都是她的真情实感,亲身体验,不是硬要往一个深刻的主题上靠拢的模仿之作,让看画的人一眼就能感受到她的心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褚昭不是美术系的学生,可是他这样一说,许游便觉得,它真的能拿到高分。
  褚昭这个人,就像是他的镜头,客观地存在着,观察着这个世界,记录着令他感兴趣的东西。
  他有好的出身,生长环境优渥,不缺欣赏名作的机会,耳濡目染,有鉴赏能力,眼界也开阔。
  而且他不是善于奉承的人,他说话有时候甚至刻薄,所以有他这样的评价,令许游信心倍增。
  只是许游也明白,艺术鉴赏这种事是见仁见智的,大师的作品也有说不好的,大师也是从小树苗长起来的。
  这幅画交上去,老师未必会完全认可,但那不要紧,艺术是个人的事,她已经拿出了近期最好的,最有感而发的作品。
  她心里的坎儿迈过去了,她做到了。
  这就够了。
  ***
  周日下午,临近三点,许游终于完成了初稿的最后一笔。
  她将刮刀扔下时,胳膊已经酸的抬不起来了,指关节和腕关节又疼又麻。
  她也不管那些油彩会蹭到身上,歪倒在椅子里,将一双腿放在木桌上,鞋子和裤腿就挨着刮刀。
  她仰着头,双手垂在身体两侧,闭着眼,长长的深呼吸,吸入又吐出。
  然后,她露出如释重负且满足的笑容。
  短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舞动,她听到了快门声,她掀开眼皮,有气无力的用余光朝那边扫了一眼。
  褚昭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步步靠近,俯拍她。
  许游的身体像是被掏空,眼神疲倦却又明亮,她慵懒的盯着镜头,笑问:“你的期末作业,不是要选我生气的脸吗,怎么还拍?我的所有照片,你要都拷给我。”
  褚昭放下相机,检查了一下内存,轻描淡写的说:“开始觉得生气的脸好,后来觉得认真的表情也不错,现在又觉得,这样更好。”
  许游眯了眯眼,也不知道是真的放松下来了,还是和褚昭一起关在这个小房间里将近两天时间,对他产生了莫名的熟悉感,距离感也被打破了,便什么玩笑都敢开了。
  总之,当她意识到自己说什么时,那句话已经脱口而出:“就像你和那些女人,一个接一个的,喜新厌旧,总觉得下一个更好。”
  褚昭一顿,深沉的眼睛望向她时,带着诧异和好笑:“什么叫一个接一个?”
  还喜新厌旧。
  许游说:“不是么,除了羽臻姐,被我撞见的就好几个,你喜欢的类型真得很广,很博爱。”
  “博爱”两个字逗乐了褚昭。
  他就站在那儿居高临下的瞅着她:“你当我是打桩机?小丫头懂什么,就算经历再充沛,也不能只出不入,有些做做戏就好,有些纯粹是为了作品。这种事,不可能次次都投入。”
  许游愣了,起初还没琢磨过味儿,后来品出意思,脸上开始发烫。
  她的表情从惊讶到领悟,到尴尬、窘迫,全都挂在脸上了,就连坐姿都开始不自在。
  许游将腿放下来,坐直了,瞪他。
  她本想说,让他注意影响,既然她是小丫头,就别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可是这样说未免跌份,所以她说的是:“我怎么小丫头,怎么不懂。而且我那是在夸你,夸你可以欣赏不同的女人,挖掘出她们身上的美。”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