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欲言又止,马燕红自然要追问,窦月铃叹气说:“那个女的,说不清怎么回事,反正给人感觉……就是吧,怎么说呢……”
她越这样吞吞吐吐,马燕红越好奇,忙追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窦月铃:“二嫂我说了你可别出去乱说啊,反正等你见着面也就知道了,那个女的吧,给人感觉特别瞧不起人,眼睛长在头顶上似的,这也就罢了,谁叫咱们农村人呢,人家瞧不起咱们也正常。可是那个女的……说直白点,她长得那个样子吧,给人感觉就是有点妖里妖气的,跟咱们这些人不一样,太那什么了,长得不像个良家妇女似的。”
马燕红立即追问:“打扮太露了,不正经?”
“也不是……哎呀我说不上来。”窦月铃道,“就是长得妖里妖气的,招眼,特别能吸引男人眼珠子那种。”
完了叹气,“唉,也不知道这女的啥时候走,你说海洋哥刚退了婚,他眼看都三十了,老跟这女的搅和一块儿,反正我觉得不太好,对海洋哥不好。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那女的就住这儿了呢,你说家里就只有海洋哥和海防两个光棍大男人,也没个女的,也没个长辈,这不是让人说闲话吗。”
哎呦,那得长得什么样啊,马燕红想了半天想象不出来,嘀咕道:“反正人家一个城里人,投资办厂弄好了,也就走了吧,她又不可能在这长住。”
徐年可不知道窦月铃背地里都把她描绘成一个“祸水妖姬”了。
岳海洋骑自行车带她出了村,一路不停地有人跟他们打招呼,或者好奇地问几句。
徐年出了家门,似乎就换了副面孔,一路也不多话,岳海洋跟村里人说话,她则一律略带矜持的微笑以对。
徐年是铁了心不想再跟这村里的人有多一分的联系。
她对村里人倒没多大意见,但是对上一世岳海洋周围的那些所谓亲戚朋友就是不待见,尤其是他那几个弟弟弟媳。
就比如马燕红,今天真要跟徐年见到了,徐年只怕装都装不出来好脸色。
上一世就是这个马燕红,和老三岳海防的老婆宋吉朵,两个女人抢遗产是抢得最卖力的,混乱中徐年记得应该是宋吉朵推倒了她,害她一命呜呼。
不过也好,老男人一走,她孤单活着想想也无趣,一命呜呼之后她就重生回来了,带着财产,青春风华,如花似玉,回来找她的老男人。
想到这儿徐年看着前边骑车的人,宽肩窄腰,挺直的脊背,这么年轻矫健,这么帅,浑身都是男子汉的魅力。
徐年很满意。
手指虚空在他背上画着玩,满意地抿嘴一笑,随口问他:“哥,海防还没订婚呢,他谈的那个对象是不是姓宋?”
“是啊,”岳海洋问,“你怎么知道?”
“不是他昨晚自己说的吗。”
岳海洋一下子也想不起来岳海防说没说过,反正他这个三弟本来就有点嘴碎,又没脑子。
“海防比你大了四岁,我们家老小都比你大了三四个月呢,你这么海防、海防的他又得叨叨,你可以叫三哥。”岳海洋说。
徐年理都没理,熟练地转移话题:“那他们还没打算订婚吗?”
“有打算的吧,两个小年轻的事,我这当大哥的也不好问太多,前阵子女方那边说父母同意了,要五千订婚礼,要三金,我这还没顾上管呢。”
“要这么多?”徐年撇撇嘴,“哎呀,你等我算算啊,这么贵,差不多要划到一百块钱一斤呢,可比猪肉贵多了。”
岳海洋哭笑不得,摇头失笑道:“怎么说话呢,反正也都是风俗,估计主要是女方父母的意思。农村这地方你不太知道,嫁闺女的就想多要彩礼,最好别要嫁妆,娶媳妇的呢又希望人家少要点彩礼,多给点嫁妆,还不都这样吗。”
“切!”徐年嗤之以鼻,这大概也是她爸妈的真实写照,“让我猜猜,我猜她家里还有个弟弟。”
“一个姐姐出嫁了,一个弟弟。”岳海洋道,“我也跟海防说了,我的意思呢,我们随大流,一般两三千块钱,再买点儿金首饰、衣服什么的,我家还接受得了。太多了给不起,太少了人家女方也没面子。”
徐年:“娶回来给你当媳妇儿,给你暖脚生孩子?”
“咳咳……”岳海洋呛了一下,忍不住扭头看她,无奈嗔道,“你这熊孩子说什么呢,不许这么说话,满嘴跑火车。”
“既然不是给你当媳妇,凭什么跟你要钱?”
岳海洋:……
“既然不是给你娶媳妇,他娶媳妇,他自己也二十二了,早就成年了,又不是三岁半,他自己有本事,他给十万、一百万也没人管。”徐年鼻子里哼了一声,撇嘴嘲讽道,“你自己都没个媳妇呢,光棍一条,你倒是操心花钱给别人娶媳妇。”
“我知道你的意思。”岳海洋默默骑车,片刻,平淡的语气说道,“可是家里就这个情况,我这当大哥的,兄代父职,老三又有点没出息,好歹给他们成家立业。你看老二现在就不用我怎么管了,他自己打工挣钱,媳妇带个孩子种点儿口粮田,农忙时候我和老三也能帮一把,这不就行了,要是一个个都混成光棍地痞二流子,自己吃不上,旁人瞧不起,爹娘死了也没法合眼,将来还不是我头疼。”
徐年听着他淳厚低沉的声音,默默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半晌她想起什么,往背包里掏了掏,掏出一个东西,顺手就往他衣服口袋里塞。
岳海洋只感觉到一只小爪子在他口袋里忙忙碌碌,塞了个东西,塞完之后那小爪子还干脆停在他口袋里不动了,衣服薄,那只小手贴着他的腰侧,柔软而温热,带来某种异样的感觉。
她手插在他口袋里,这要是让旁人看到,大概是一副十分亲昵暧昧的情景。
“哎,干什么呢。”岳海洋抖抖一边肩膀,示意她把小爪子拿回去,“你往我口袋里放什么了?”
“手机。”
“哪来的手机?”岳海洋忙问。
这年头高端人士有钱人才能用手机,普通人别说一般用不着,也用不起呀。
“给你的。”徐年不等他开口,就笑道,“以后咱们要创业办厂,通讯联络不及时,没有手机得耽误多少事情,肯定得有啊。”
“你留着用吧,”岳海洋想了想说,“等等再说,真有需要我自己再买。”
“我也有,这都什么年代了,没有手机怎么做事情。”徐年道。
她没说,这手机她早在第一次过来找他之前,就在滨海省城买了,现在才有理直气壮的机会给他。
没别的想法,就是要保证自己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他。
只是现在的手机还是翻盖黑白屏,除了打电话发短信,不是智能机也不好玩,她的也没怎么拿出来用过。
“那怎么算?”
“什么怎么算?”
“徐年,你既然来投资肯定比我懂,我们既然说合作办厂,那具体怎么合作,利润分成怎么算,这些肯定要先商定好,要有一个正式的文件,没有我们这样随口一句合作的。”
岳海洋骑车的间隙回头看看她,开玩笑的口吻道,“其实资金都是你的,我自己心里琢磨,我就当是给你打工的,你既然叫我哥,待遇优厚多开点工资就行了。”
“这倒也是。”徐年悠然道,“其实这些我早想好了,建材行业我也比较看好,这一行发展前景肯定行,可是呢我又真的没怎么涉足过,啥都不懂,你看看我吧,也别指望我吃苦干活,更别指望我去应酬客户,我这人半点委屈都不能受,一点苦都不想吃,我什么都不管。”
她顿了顿,颇为自得地笑道,“我就是来当黑心资本家的,只管要钱。剥削阶级。”
嗬,是够黑心的,岳海洋听着她那熊熊的口气摇头失笑。
“所以,投资我出,厂子你管,算你技术和管理岗位入股,股份占比的话,我百分之六十,你百分之四十,我控股。”
徐年笑眯眯地安排完,小得意了一下。
“反正意思就是你出力干活挣钱,你辛苦挨累,我坐享其成,赚了钱我还得分大头。还有一点,厂子是咱们俩共有的,你的股份未经我同意,不能转让,不能出售、赠与,反之我也同样需要遵守这一条,你看怎么样?”
小姑娘正经起来可够厉害的呀。
岳海洋不禁咋舌,琢磨了一下,发现她开出的这份“合作协议”,虽然还只是个口头的大致条款,但除了给他的股份实在有点高、高到让他有空手套白狼的嫌疑之外,其他的,还真是比较靠谱,基本没有漏洞,并且也最大限度地保障了彼此的权益。
“行,这方面都听你的。”岳海洋说。
“其实还有一个特别条件,”徐年顿了顿,“或者说是我的建议,我觉得万事开头难,厂子刚办起来肯定也不容易,所以我希望前两年的盈利分红我们先不拿,都投入厂里去。当然啦,这样你我就没收入了,为了解决我们平时的生活开销,我们既然在厂里工作,都应该开工资。”
她说着停下来,伸着脑袋问岳海洋,“你觉得呢?你平常一个月干建筑工,挣多少钱?”
“正常一个月七八百吧,还要去掉一部分伙食费,一般到手不超过七百。”岳海洋笑道,“其实你就是不说,也没有工厂刚开始赚钱就忙着花的,盈利还不一定怎样呢,利润肯定是先投入再生产,扩大规模,流动资金需求也很大的。”
“你也这么想就太好啦。”徐年随手一拍岳海洋的后背,“那就这么说好了,君子一言。那咱们俩嘛……”她想了想,“就开每个月一千块的工资好了,行不行?”
一千块,一年一万二,有她在,除去他正常的生活开销,也剩不了多少钱。
徐年心里满满都是算计,眼下这关头,她可不想让他把钱都拿去养那些个白眼狼。
她说的合理,岳海洋也没多想,再说她这些所谓“条件”对他来说完全是天上掉馅饼,大馅饼咚的掉他头上了,而且还是肉馅的。
岳海洋自然满口答应。
两人骑车到镇上,考虑骑车带她到县城肯定累,不舒服且风吹日晒,岳海洋就把自行车找个地方寄放了,两人坐中巴车到县城。
到了县城的第一件事,去银行把那三十万现金存了。来的时候不好拿,干脆又一股脑塞到徐年的背包里了,一路上岳海洋就像随身带了一件古董瓷器,心里老想着,处处小心,生怕出个什么闪失。
先到银行,赶紧存进去,在徐年的提醒下存了张银行卡,比这年代惯常用的存折更方便。
岳海洋坐在柜台前填单子,徐年就把一捆捆钞票往外拿,随意堆了一堆,顿时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岳海洋填好单子有些无奈,心说这熊孩子,大概是学不会低调了。
然而他哪里知道,一个继承了几千万遗产、现在拥有四百万、并且随时还可以中大奖的人,是真的没把这三十万当回事,甚至心里还在嫌弃现金太麻烦。
两人从银行出来,岳海洋没了他惯常骑的自行车,便站在银行门前的台阶上两边张望。
这里离招待所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他自己走回去也就十来分钟,可还带着个徐年呢。县城里没有出租车,唯一一趟公交都不知道多久能来,方便找到的也就人力蹬的小三轮了。
“找个三轮车?”岳海洋侧头问她。
徐年看着街上过去的一辆三轮车,孩子气的微微撅嘴:“不要。也不比我自己走的快。”她伸手挽着岳海洋胳膊,笑嘻嘻道,“让个老头在前边蹬车,你让我在车上坐着,感觉忒别扭了。”
岳海洋看了看她脚上的球鞋,说:“那行,你要不嫌累,我们就走回去。”一边说,一边反手扶了下她胳膊肘,这样一来,徐年挽他胳膊的手自然就拿开了。
岳海洋拉着她从台阶上下来,然后放开手,让她走在路边里侧。
徐年:……切,出息!
她还真不是刻意的,挽他胳膊只是上辈子的习惯动作。
两人沿着路边的林荫步行回招待所,一路聊了些接下来的安排。上午的阳光透过斑驳绿荫投射在脚下,路上行人不断,偶尔几声自行车的铃铛响,小县城一片淳朴祥和。
徐年一路心情不错,饶有兴致欣赏着街景,偶然一瞥,瞧见一个眼熟的小售货亭,搭在窗口外面的台子上摆着饮料、报纸,吸引徐年的则是售货亭几个红字:体育彩票。
徐年心里啧了一声,这段时间她一直也没再听到“神秘数字”,还有点小失落呢。
“这儿还有一家卖彩票的呢。”徐年兴冲冲走过去。
“你要买彩票?”岳海洋跟过来,怕她渴了,顺手掏钱买了两瓶饮料,很不经意地笑道,“光看见有人买,可没看见有人中奖的。”
店主站起来给他找钱,一边笑道:“怎么没人中,运气好了该你中奖,刚刚还有人来兑了二十块钱的奖呢,才两块钱本钱,多好的事情呀。”
“我觉得我运气一直就很好。说不定我就中大奖了呢。”徐年接过饮料,看到他都把瓶盖给拧开了,不由抿嘴一笑,喝了一口侧头问他,“哥,你说我要是中个五百万,先干什么呢?”
“等你中了再说。”岳海洋笑。
眼见着徐年还真掏出十块钱来,岳海洋笑道:“哎,你还真买呀,我跟你说,我一个工友,整天做发财梦,买了好几回了,五块钱都没见他中一个。”
“试试呗。我是天命之女,财旺运旺,说不定就该我中呢。”徐年拽拽地抬着小下巴,说着自己也扑哧笑起来。
于是岳海洋看着她买了一张彩票,也没自选号码,跟店主说打五注随机。
彩票很快打好,徐年接过来也没看,随手往小背包里一塞,喝着饮料走了。
岳海洋心说,浪费十块钱。
不过他没说出来扫她的兴,小姑娘出手三十万的人,十块钱买个高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