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色的光源斜向上,油画的颜色亮了几分,但在安之眼中,这些都不及窗户边的男人。
他穿着长长的深灰色风衣,鼻梁上驾着眼镜,暖暖的阳光从窗外斜斜的投射进来,落在他的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暖,又明亮。
他面带微笑,正朝自己伸出手,缓缓启唇:“过来。”
和以往每次一样,却又有些不同。
压抑了许久的想念解脱枷锁,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铺天盖地地将人淹没。
安之眼底一热,红了眼眶。
她抿着嘴角笑着朝男人跑了过去,跳起来,挂在他的脖子上,在他颈边蹭蹭,深深吸了口他身上好闻的松木香,“你怎么来了?”
“我说过的,会抽时间来看你。”时怀瑾稳稳地接住安之,抱着她晃了晃。
他马上就要飞去德国做手术,再不过来看看她,就没时间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时怀瑾微弯下腰,双手放在安之的大腿上,往上轻轻掂了一下,皱眉,“又瘦了。”
他安排的厨师是不是都没有好好给她做饭?
“等回去,你再帮我养回来就好了。”说着,安之晃了晃小脚,“不要在这里,待会儿会有人过来,抱我回房间。”
“嗯。”时怀瑾轻轻应了一声,抱着他抬脚往房间走去。
安之拿出卡,开了门。
将手上的袋子放在柜子上,她又低头翻了翻,找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献宝似的递到时怀瑾的眼前:
“瑾宝,我有给你买很多礼物,都在行李箱了,这个是刚刚买的,你看看,喜欢吗?”
时怀瑾垂眸看去,盒子里,是一条印着几何形状图案的领带,略滑的稠面,简洁又不失格调。
时怀瑾挑了下眉,“想绑住我?”
安之愣了一下,而后咯咯笑。
她将领带取了出来,挂在时怀瑾的脖子上,扯着他靠近自己,“是啊,想绑住我的好瑾宝。”
时怀瑾抬眸,深深地看着她,一眨不眨。
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这样静静的、好好的看过她了。
安之也低头看着时怀瑾,拽着领带缓缓收紧,一点一点把他带向自己,而后低下头,在他下唇上轻轻地咬了一下,小声道:“我明天的飞机,你呢?”
时怀瑾喉结滚动了下,舔了下唇瓣,松开一只手取下了眼镜,随手放在一边,“一样。”
“你现在……可以吗?”安之有些担心的又问。
时怀瑾嗤笑了一声,故意蹭蹭,“你说呢?”
安之翘直小腿,往上缩了一下,咬着唇,没说话。
两人对视着,目光交缠在一起,心中的渴望不用明说,也能从彼此身上的温度和身体的变化上感受出来。
慢慢的,两颗头错偏开,越来越近,渐渐挨在一起。
不知道谁先开始的,双唇贴上,缓缓厮、磨……
“啪~”
盒子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安之松开的领带,一只手臂抬高,抱住时怀瑾的脖子,手指一下一下轻拨着他脑后的硬、硬的短发。
另一只小手放在他的衣襟上,摸索着,寻找着,很快,扣子在纤长灵活的手指下一颗一颗散开。
接吻的声音细微,在耳边响起,分外撩人。
整个人都陷在熟悉的怀抱里,被他拥着,被他强势攻、入,安之缓缓闭上了眼睛,满足地谓叹了一声。
就是这样。
她就是想要这样的强烈的归属感和安全感。
……
窗帘被拉上,明亮的阳光被拦着外面。
灯被打开,柔和的光线刚刚好,是时怀瑾最习惯的亮度。
安之躺在床上,拧着眉头,双手紧紧揪着枕头,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湿的头发黏在额头上。
她微张着唇,声音断断续续,早把南桑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
南桑说错了,他们两个,都是胡来的人。
一个比一个胡来。
不仅胡来,还一点也不悠着,一个比一个荒唐。
从卧室转到浴室,时怀瑾始终没有放开过她,一直连着。
鱼在水中肆意的游着,浴缸中的水溢了出来。
水流沿着圆形的边缘往下淌,像一片一片的小瀑布,一荡一荡,时大时小,一地狼狈的水渍。
脑子随着水花荡成浆糊,安之缓缓睁开了眼,看了眼镜子,又马上闭上了眼睛,脸颊绯红,指尖掐着浴缸边缘,难、耐地轻泣了一声。
她觉得,时怀瑾肯定和她一样,也补了不少小电影,不然怎么会玩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花样。
察觉到安之的走神,时怀瑾扣着她的腰,故意使了力。
闷声:“在想什么?”
安之挣扎着,扭动地像一条鱼,哼哼唧唧,“瑾宝,不行。”
“唔,不要了……”
时怀瑾从下面抬头往上看,眼底一暗,而后双手撑着浴缸往上移,再度低头封住眼底微肿的心型唇:“要的。”
“你想要的。”
肆意傲游的鱼终于如愿探出了水面,安之却并没有好过到哪里去。
时怀瑾没有一点放过她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
但考虑到明天她还有事,还要见很多人,不能让人看到印子,所以下嘴轻了点,但那些看不见的地方,他一点都没有放过。
……
此日凌晨,准备上飞机。
安之被大衣裹着抱上车 ,一路上都是迷迷糊糊的,直到和时怀瑾在机场分开时,她才清醒了一点,缠着时怀瑾亲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他。
两人分开上了飞机,一个飞往瓦尔纳比赛,一个飞往德国准备做手术。
上了飞机,安之调低了座椅,半躺着,昏昏欲睡。
南桑偏过头,斜了安之一眼。
安之是睡舒服了,但她早上东奔西跑,忙着忙那,可是要累死了。
安之舔了下唇瓣,把头偏到了一边。
闭上眼,昨天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安之忙扯过毛毯盖住了头。
这也不能怪她啊。
时怀瑾唇上沾着水,汗水直往下淌的样子实在太撩太性、感,色令智昏,她忍不住。
再说了,那么没见,今天过后还要继续分开那么久,她也很想他,很舍不得。
……
十一月三十号,一切准备就绪,时怀瑾被推上了手术台。
而与此同时,金雁子国际芭蕾舞比赛正火急火燎地进行着,安之正在听赛前指导,把她熟悉得不得再熟悉的规则再听一遍。
从最开始参加少年组到后来的青年组,再到现在二十三岁成人组,这是她第九次坐在这个位置。
以往的每一次,安之都听得很认真,但这次,她却三番两次的走神,压根没怎么认真听。
若不是因为离开会被视为弃赛,她肯定早就请假飞到时怀瑾身边去了。
休息时间到,安之立刻拨通了电话,时怀瑾刚做完手术,昏睡着,麻醉还没退,接电话的是时修。
时修告诉她,手术很成功,只是还需要观察,只要在观察期内没出现什么异常,时怀瑾的眼睛就能恢复到十年前,只要好好保护,能维持好几十年。
说完之后,何清歌又抢过手机叮嘱了她几句,而后才挂断了电话。
安之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她将手机抱在胸口,用力吸了一口气,忍住眼泪,而后目视前方,迈着坚定的步子往回走去。
时怀瑾在努力,在奋力斗争。
她也要努力,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
只要想到最后的决赛那天,时怀瑾会坐在台下看她,她心中就充满了斗志。
……
接下来的两周,比赛连着来,从最初的基本功到最后的舞蹈创意比拼,一层一层往上刷,留下的人越来越少。
来自世界各地的两百名舞者最后只剩下了五十名,其中,女子单人舞组只有五人,安之是其中之一。
终于,最后的总决赛如期而至,安之很早就到了赛场,和其他舞者一起,在官方的安排下,有序上场。
诺大的舞台空旷寂寥,而台下却格外拥挤,坐满了人,有目光如刀的评委,也有满眼期待兴奋的观众。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人,熙熙攘攘,各种国籍各种发色肤色都有。
安之知道,时怀瑾就坐在人群里,但是她找不到他在哪里。
前面的舞者表演完,终于轮到她了。
安之站上了舞台,立刻进入角色,一眼也没往台下看。
音乐响起,她认真的表演起来自己的曲目:
--胡桃夹子选段:花之圆舞曲。
安之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基础扎实,能力过关,但是心不够自由。
她心里有过不去的坎,对芭蕾的爱恨交杂严重影响到了她在跳舞时的情绪,所以她在情绪把控上,会弱一点。
这一点,能瞒过普通观众,却逃不过台上敏锐的评委。
再加上,那唯一的名额每年都是她,即使她从来没有拿过奖,所以很多人都在怀疑有潜、规则,甚至有时候,她自己都会怀疑。
只要一站上这个位置,她就有很大的压力,压得她喘不上气,总担心如果输了怎么办,会不会又被骂,可越是担心,就越会输。
但这次不一样,她很清楚自己是努力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也是第一次,目的性如此强。
因为时怀瑾在下面看着她,她想把这支舞送给他。
完全自由的她,在舞台上就是一只粉色的天鹅,优雅美丽,在水上轻盈欲飞。
又像花中精灵,活泼、灵动,追逐着舞台中间跳动着的光圈。
小天鹅踩着足尖鞋绷紧直立、行走、跑跳,在舞台中间跳跃、旋转、转身,化身为音乐盒中跳舞的小人。
众人的视线完全被她吸引,特别是最后长达二十五秒的单腿旋转,其中夹杂着复杂的腿型变换,快而稳,引得大家掌声不断,惊呼不停。
……
舞台下的观众席,右侧方中间的那排位置上坐着一排黄种人,正是时家一家,还有楚谨行。
宁歌也在,她顺便把宴离生也拉了过来。
时怀瑾被人群包围着,他和普通观众一样,抬眼认真地看着舞台,目光牢牢地锁在他的小天鹅身上。
在别人的眼中,这只小天鹅非常漂亮,光芒万丈,非常自信。
可只有他知道,她曾经是一只极其脆弱的金丝雀,身上一直笼罩着一个隐形的牢笼,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
而现在,她成功地摆脱了牢笼,破茧成一只优雅的粉天鹅,给人带来无限惊喜。
他看过安之很多次现场,但芭蕾,这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就是在世界级最高的舞台上。
时怀瑾突然觉得心中滚烫,欣喜、自豪、骄傲……各种情绪往上涌,满满地快要溢出来。
上帝只用了七天就创造了伊甸园,最后一天才想起没创造人,于是才匆匆忙忙的创造了亚当出来。
一段时间后,看着亚当孤零零的一个人,很可怜,上帝又取了他的一根肋骨,创造了夏娃。
所以夏娃是亚当身体里的一部分,缺了夏娃,亚当就不再完整。
时怀瑾曾经不解这个故事的含义,可现在,他懂了。
心爱的女人就是男人的肋骨,是最靠近心脏的那一根。
安之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是他的肋骨,所以她脚下的每一步,都直接踩在他的心上。
她的舞步,每一步,都舞在他的心间,惊起他内心的颤动,于是,心跳了,动了。
……
一次又一次,安之主动或被动的锲而不舍,终于,在经历过连续八次的失败过后,在第九次成功了。
她最终还是拿到了那座连续和她失之交臂的金奖杯。
掌声雷鸣,在漫天飞舞的彩带中,安之弯腰鞠躬,红了眼眶。
……
傍晚六点,比赛全部结束,安之急着出去见时怀瑾,连衣服都没换,只披着一件大衣,手上还抱着奖杯,避开记者往外跑。
还没出后台,她就被人拦住。
拦住她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金发碧眼
安之认识她,她想,只要是跳芭蕾的,很少有人会不认识这位。
巴依诺娃,苏联著名的芭蕾艺术家,出生于芭蕾舞世家,曾是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舞团主要演员,现在瓦岗诺娃芭蕾舞学院任教。
巴依诺娃微笑着看着安之,用一口流利的中文邀请她去莫斯科芭蕾舞节表演。
对于芭蕾舞导演员而言,这是一根镶钻的橄榄枝了,但安之拒绝了。
似是没想到安之会拒绝,巴依诺娃愣住了。
南桑也愣住了,等人离开后,她不解地问:“安安,你刚刚为什么不答应?”
“要知道只要在莫斯科芭蕾舞节上露面,全世界的芭蕾舞节你都能逛一圈,全球环游!”
安之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人生就是这么矛盾。
楚知意一直把她绑在身边,她就像一个傀儡,只能做楚知意想让她做的事情,那时,她只想摆脱楚知意,去外面看看广阔无界自由自在的世界。
而现在,时怀瑾给了她最大的自由,让人四处遨游,可她却只想,回到他的身边。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真正的自由不在于地方有多大,环境有多广,而在于心。
想到这里,安之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几分,抬脚迈出剧院,抬眸,就看到时怀瑾正靠在右边的大树旁等她。
看到安之出来,时怀瑾抬脚往前,一步一步朝她走近,眸中带笑,双手背在身后。
就在时怀瑾想将背在后面的手拿出来的时候,安之先伸出了手。
她将手里的奖杯递上前,仰着头,笑眯眯地看着时怀瑾,十分豪气,语气自信又骄傲,“送给你!”
垂眸,视线落在还绑着红丝带,刚出炉还热乎乎的奖杯上,时怀瑾轻笑了一声,抬起一只手压下安之的头,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