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河里的水又高了一截,李小芬和猫蛋儿他们就跑过来指着外面喊:“又涨水了,又涨水了。”
这提醒了唐老四,再不走就晚了。
唐老四看着抱着娃的媳妇和一脸嫩生生的闺女,几乎要流出泪来,又给贺清明和霍主任家拱手:“贺老师、霍主任,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他们娘儿母子,我这拉着东西,不敢久留了。”
贺清明和霍起平一听,眼睛也湿润了,他们没想到,在这个小山村里,还有如此肯奉献的人。
这个危急时刻,谁不想和家人呆在一起,可唐老四为了大家的利益,就能忍痛离开家人。
他重重点了一下头:“放心去吧,我不叫他们出半点儿事儿。”
唐老四也眼酸了,抱了抱唐宁,捏了一下她的脸:“闺女,爹先去保护粮食。”
唐宁倒没有这么生离死别的难受,因为她知道,他们还不至于死,这个河的方向首先不是去城里的,她爹肯定没事儿,她又那个乱石坡,王桂花都敢驻扎在那儿,说明也没事儿。
一切的一切,她都在盘算了。
就在大家的目送中,运输车开走了,下雨天儿的速度虽然慢,好歹比自行车快多了,几十分钟到城里是不成问题的。
转过脸来,还有一些人涌回家去拿东西,想趁着最后的机会抢救点儿物资。
唐宁他们倒是一手准备,啥都弄出来了,也不担心回去拿了,不过李春兰突然一拍脑袋,说了句:“老王的照片,我忘了拿了!”
唐宁怕山洪来得快,就拉她:“娘,不拿了,我心里记着他就成!”
李春兰就瞪眼:“这可不成,你以后长大了怪我嘞!”
唐宁一头的汗,她真想跟李春兰说,照片没那么重要,她对老王的敬重和感激是打心底里发出来的,有没有照片不要紧。
唐宁还没来得及说完,李春兰就跑了,贺清明怕李春兰出事儿,也跟着跑了去。
王桂花这边儿正翻得起劲儿,她在人家卧房里想翻些钱和票出来,可啥都没翻到,连根值钱的鸟毛都没有,正热的满头大汗,突然听到外面有些声音,像是有人回来了,一下子吓得声儿都不敢出,猫着腰在人家床底下屏气,脚刚踩过去,就啪嗒一声,她差点儿没痛得叫出声来。
原来李春兰他们在床底下放了个捕鼠夹,她没瞧见,刚刚一脚踩下去,正好被夹中,可她听见李春兰在外面说话:“咋听到有声音呢?”
另外贺清明也说了句:“好像是有一点儿声音。”
王桂花可怕人家捉住了她这个贼,双手在嘴巴上一捂,死死给扛下来了。
李春兰是没想到那么多,毕竟要钱不要命的人少之又少,大伙儿在这时候都顾着命,谁有时间去人家家里翻箱倒柜了。
李春兰以为是小动钻进屋里了,拉开卧房门瞅了一眼,没瞅见人,就拉开了柜子,拿出一个铁皮盒子,跟贺清明说:“老王死得早,就留下这么一张照片,要是以后娃有钱了,要给老王重新修坟,也能做个脸不是?”
贺清明远远没有想到李春兰看着精明泼辣,实际上又傻又善良的,一下也红了眼眶,笑道:“你们家真是叫我佩服。”
李春兰一脸疑惑,她一个庄稼人,叫他一个读书人佩服啥?
李春兰想着自己的闺女和儿子,是不敢拿命开玩笑的,赶紧就出了堂屋,把堂屋和灶屋、院子的门一锁,就齐活儿,然后和贺清明风风火火奔向打谷场。
这会儿打谷场上也是人挤人,一看贺清明和李春兰来了,人差不多齐了,就赶紧朝乱石坡上赶。
唐老爹他们之前弄得快,也赶了鸡鸭出来,唐宁就指挥了一下两只狗,把这一群鸡鸭一起赶了起来。
一路上,但凡这鸡鸭乱跑,两只狗就扯着嘴皮子吼,那些鸡鸭就被两只狗“牧”上了,乖乖地朝山上去。
他们看着唐宁拿着小小的幡子赶鸡鸭,一个两个都叹了一口气,吴奶奶嘴巴抖搂抖搂:“诶,我家里那几只,还不晓得保不保得住命呢!”
队里一行人看得眼馋了,这会儿后悔得很,那时候要不是自己怀疑来怀疑去,耽误了搬粮食的时间,他们也早该搬完了!
大家一路后悔着,一路朝乱石坡上赶。
至于王桂花,她可得劲儿了,她好不容易等到李春兰走了,才从床底下给冒出来,赶紧去扒拉人家的门,没想到自己被人家给锁屋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我聚了一天餐,加了一天班,更晚了,小仙女们,抱歉了。
第47章 灾难(二)
却说唐宁这边儿, 唐老四开车去了城里, 唐宁和四五六队的队员们一起朝乱石坡上赶, 一路上也是相互帮衬着的。
上了乱石坡, 大伙儿就在坡上乱蹿起来, 唐宁跟在霍主任他们家后面, 手里牵着黑皮, 然后和霍主任家那条昆明犬小眼儿瞪大眼儿。
霍妈妈看到了她, 又给她摸了一把水果糖塞在嘴里, 唐宁当机就塞满了嘴儿, 还给一边儿眼巴巴的李小芬他们分了几个。
另一头孟骁被刘寡妇拉到一块大石头后面, 她娘打开个布兜子, 里面还有几个才冷掉的包子, 塞给了孟骁两个,催促着孟骁:“快吃,快吃,恁大的雨, 要吃点儿东西才能热乎起来。”
越冷越饿, 越饿越冷,这是千百年不变的真理。
孟骁捏着那两个包子, 低头想了一会儿, 又伸头去看人群里,唐宁正被一群小娃娃围着,小姑娘穿着雨衣,有模有样地招呼着:“排队, 排队,一人一个。”
孟骁目光闪了闪,拿着包子也去了那头。
刘寡妇看他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担心他把包子给别人都瞧见了,自己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不给也不好意思。
她着急地招手:“小兔崽子,你哪儿去?”
孟骁不理他娘,只是走到了唐宁跟前儿。
唐宁看到孟骁来了还有些惊讶,她想着还是给孟骁拿一颗糖吧,可手在兜子里掏了半天,啥也没掏出来,她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把最后一颗也给吃了。
她动了动鼻子,摊开手:“没了。”
孟骁定定看着她,递过来一个黄黑黄黑的馍馍,嘴巴动了动:“你饿不饿,我娘做的包子。”
一干小朋友都伸着脖子瞧了过来,还有人咽着口水。
这个年代,大部分人生活条件都跟不上,平日里都很少吃到包子,更何况这大雨连天的恶劣环境。
唐宁看了看那个黄黑的包子,再瞄了一眼孟骁,认认真真看了看孟骁的脑袋,看看七窍里面有没有哪个孔是冒水的--她怀疑孟骁的脑子进水了!
要是孟骁的脑子不进水,怎么会给她包子?难道她上次的拒绝还不够明显?
唐宁正在入神地想着,孟骁就抿了抿嘴:“你不想吃?”
他似乎是期盼地看着唐宁。
唐宁也看明白了,孟骁可能想要和她重修旧好,不过她依然想不通,孟骁这么执着她干嘛!
她是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就算孟骁这会儿对她蛮不错,可她依旧无法信任对方。
她看着那个黄馍馍,摇了摇头:“我不要。”
孟骁看她不要,着急地皱紧了眉:“你怕我害你?里头没有药!”
唐宁:.......
她可还没朝那儿想呢,对方咋就说了?她愣了愣,皱起了眉:“我没说怕你毒我,我只是不想吃而已。”
孟骁叫她说得脸红,扭头看向一边,又把包子递了递:“那你为啥不要?”
唐宁刹那间无语,不想要包子,还要很多理由?她就寻思着: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发问了,那也只能给你放个招了!
她说:“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找我了吗?”
她也真下得了手,孟骁当时就给她说得愣了,饶是拼命压制,也没控制住露出了委屈受伤的表情。
唐宁又摸了一下鼻子,看向另外一边儿。
两人刚错开眼,在一边儿蹲守鸭子的黑皮眼中突然凶光一闪,就扑了过来,“嗷”一口差点儿咬到孟骁的手,那包子也就咕噜咕噜掉在泥巴地上,滚了个二面黄出来。
孟骁也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眼见得黑皮要扑上去,唐宁叫吓得满头冷汗,这狗舌头要是落下去了,不得卷掉孟骁那张脸?
她来不及细想了,又是一伸腿就在黑屁股上使劲儿一踹,把黑皮踹歪了:“干啥!坐好!”
黑皮叫她踹得不轻,后腿子都偏了,又听见她在吼,即便不愿意,仍旧是坐了下来,扭头看着唐宁,“呜呜呜”地叫,像是挨了欺负似的。
唐宁就骂了:“你委屈啥?谁叫你扑人的?”
说着,她又抽出自己拿着的幡子,抽了黑皮的嘴巴,以前黑皮不听话乱吃东西的时候,唐宁就爱打它的嘴巴,叫它记得痛,才不会乱吃别人给的东西。
黑皮被她打了,就“汪汪汪”地叫,特别委屈似的,两只眼珠也透露出无辜,像个小娃娃一样。
大白也冲上来,对着孟骁龇牙咧嘴地叫,好像下一秒就能冲上去撕烂孟骁似的,瞧着特别凶狠。
这会儿大人们也都围了过来,他们方才看见狗扑人,也吓了一大跳,这么混乱,要是娃给咬了,还没得地方上药呢!
大家都议论起来,以为是狗贪吃,想抢包子呢,有人就给唐宁说了:“闺女啊,狗护食可不好。”
唐宁也奇怪,黑皮打小就不护食物,只是有两次乱吃东西而已,怎么今天扑人家包子了?而且就算黑皮护食,大白也不该跟着乱的。
李春兰也赶紧抓了两根儿麻绳儿过来,挽了两个圈儿,给黑皮和大白套在脖子上,打算把两条狗都拖开。
这么会儿,刘寡妇就把孟骁拉起来抱在怀里了,指着黑皮喊道:“春兰儿,你快把这两条狗都给拴开些,太凶了!”
黑皮耳朵一动一动,又扭头看着刘寡妇,盯着刘寡妇怀里的孟骁,喉咙里发出“嗡嗡嗡”的怒声儿。
李春兰也满脸尴尬,本来今天黑皮还帮着大家赶鸭子,特别灵性和聪明,谁想到刚刚突然扑人了?
她赶紧把黑皮和大白朝一边儿拖,可黑皮就像是吃了定海神针似的,愣是不动,大白也跟屁股长在地上似的,就杵着,盯着孟骁,针对性十足。
李春兰是弄不动这俩狗了,要捡起东西来抽,唐宁可舍不得了,她虽然□□皮,可手上是有轻重的,而且也不会一气儿乱抽,至于大白,她是打都不会打的。
她赶紧拉住李春兰,求着李春兰:“娘,你别打他们,我叫他们起来。”
李春兰看了看唐宁,又看了眼黑皮和大白,其实她又何尝舍得?这两只狗平日里看家护院不说,黑皮更是打小就会送唐宁上下学,而且还会帮着放鸡放鸭,除了吃了多些,真是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
她一下丢了手里的树枝儿,给唐宁支了支下巴。
唐宁就去拖黑皮的后颈子,给黑皮发号施令:“起来,走!”
她一连喊了好几声,黑皮才不情愿地起来,跟着唐宁走,一边儿走,还一边儿扭头看孟骁,一看就龇牙,转过脸又不龇牙了,把变脸耍得活灵活现。
大白也跟着黑皮后面走,一直龇牙。
要不是它今天闯了祸,唐宁倒是真要笑场了,她以前咋没发现,自己的这两只狗这么具有表演天分?
大家看狗给牵走了,也都摇了摇头,准备散了。
一边儿的娃娃就在那儿捶胸顿足地可惜地上的二面黄,李小芬更急得跳:“快捡起来啊,不要给水泡发了,撕了皮,还能吃馅儿呢!”
没人去捡,她就伸手了。
唐宁突然感觉到手里的狗绳子突然一个劲儿,没拉稳,自己叫那绳子带了个圈圈,在地上怼了一屁股,地上石头嶙峋,硌得她一下就直起了背,“诶哟”一声。
等到抬头,李小芬也坐在了地上。
黑皮嘴里已经叼上了那个黄皮包子,“呜呜”叫着,瞪着李小芬。
李小芬这小姑娘哪里见过这场面,以前去唐宁家的时候,黑皮都很乖,除了第一回 冲她汪汪叫了叫,后来从来没凶过她。
她当时就吓得“哇”一声哭,喊着:“娘,娘,黑皮不认得我了!”
她以前就给李秋桂说,黑皮很聪明,从来不咬她,她娘还给她说,是因为黑皮认得她了。
李秋桂也赶紧从一边儿冲过来把李小芬抱怀里,瞪着黑皮,缩了缩脖子:小牛犊子似的狗儿,她也怕啊!
众人也都退到一边儿去,怕这个狗突然袭击人。
李春兰也叫吓了一大跳,赶紧捡起地上的绳子拉狗。
唐宁也捂着屁股爬了起来,去拖黑皮,一边儿拖,还要一边儿训它不懂事儿。
孟骁和刘寡妇远远站着,刘寡妇一边儿望着,一边儿抚着胸口:“看看,这狗保准儿是疯了,见哪家的娃娃都咬。”
刘寡妇却没有注意到孟骁的脸越来越白......
这边儿唐宁把黑皮拖到几十步开外,这地儿荒荒的,也找不到个树木栓狗之类的,只能自己牵着狗和李春兰、小建成三人蹲在一颗石头旁边儿。
黑皮和大白倒会自己找地上,自己躲到石头下去了。
李春兰也蹲在一边儿疑惑着:“咱家两条狗是咋了,是不是要涨洪水了,给吓疯了。”
唐宁也低头看着黑皮和大白,黑皮把嘴里的包子吐了出来,也不吃,打着哈欠,朝外面看一会儿,再看一会儿包子。
唐宁也奇了怪了,这黑皮千辛万苦给几个娃娃抢到了包子,它丢一边儿不吃算是怎么回事儿?而且大白也没去吃,显然不是给大白的啊。
唐宁伸着树枝刨了刨那个包子,黑皮就立刻站起来,朝唐宁龇牙,看起来也特别凶。
唐宁也头皮一麻,她的狗竟然为了个包子对她龇牙?
她和黑皮互相瞪着,没过一会儿,黑皮就趴下来了,趴在了包子上面。
唐宁:......
她很想问问她的狗,这是啥骚操作?是只要要下洪水了,要屯粮食了吗?
然而,她正想着,黑皮就伸着脖子看着愿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听起来还怪可怜儿的。
唐宁也歪着脸远远看过去,她看见了人群里的孟骁,时不时朝他们看过来,眼神追随着她和狗,却又有些躲闪。
唐宁总觉得黑皮今天太反常了,而且每次黑皮反常,都是在遇见孟骁的时候,现在连带大白跟着一起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