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卫槿还总想着撮合她和卫楷,还说干脆就让她当她嫂嫂算了,这样她们顺理成章的便是一家人了。
林纨犹记得,卫楷那时红了脸,难得地斥了卫槿一句,说她再没落,也是世家小姐出身。而他是个兵鲁子,是个粗人,无论如何都配不上她。
林纨那时只顾着救顾粲,自是没有细想这些事。
她回忆起前世的几个场景,发现卫楷虽不言语,但却是默默地陪着她,帮她做了许多的事。
有些举动,有些神态,明显是对她有意。
那时的他或许对她有意,但今世,她利用也威胁了卫楷,说不定他因为她将卫槿做为人质,只会忌惮她。
思及此,林纨无奈摇首,前世的事已然过去,人只能向前看。
前阵子下雪,又因日头过盛,雪融了一地。
但转日,天气便又变得骤冷,那积水又都被冻成了冰。
林纨看着府中忙来忙去的杂役们,让他们不必着急,当心地滑,别摔到了。
上官鸾被草葬,无论皇后怎样哀求,想为自己的女儿求得一份哀荣,景帝就是不肯。
上官鸾的丧仪还不如寻常公主的一半好。
景帝也是为了堵住百姓的攸攸之口,还有意的让人将上官鸾简葬之事传到了宫外,毕竟她生前不仅奢靡,还命侍卫破坏了林家的粥棚。
皇帝肯让自己的亲女简葬,也未亲拟其谥号,只为了平息百姓的怒火,百姓们自然是要领皇帝这个情的。
但景帝的所举,于一个父亲来说,却是太过残忍。
林纨听闻,景帝听到上官鸾的死讯后,面上丝毫未显露任何的悲色,也没去安抚皇后,反倒是整日摆驾梁贵妃的宫中,每日都要去看今年刚诞的小公主。
景帝经常给那小公主赏赐,仿佛完全忘了上官鸾这个女儿。
景帝还命宗正将上官鸾之前所住的寝殿中,所有的钗环宝物,以及她最喜欢的百鸟羽氅都收缴到了国库中。
待上官鸾的棺材入了皇陵后,郑彦邦的左丞之位被褫,他和他的长子和次子被流放南部交州一地,家中女眷被贬为庶人,之前还有朝廷诰命的国公夫人郑姝也便没了朝廷封赏,成了罪臣之女。
那宁国公家也是势力眼,郑姝许是怕自己早晚都会被夫家厌弃,便吞金自尽了……
许多事情一夕骤变,这场变故中,看似受利最多的,便是梁贵妃所在的辅国公家。
郑彦邦一死,景帝不想让谢家独大,自是要扶植梁家一脉出色的后人。
景帝并未废除郑皇后和太子之位,但朝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没了郑家,皇后和太子也就被折了羽翼,徒留个中宫抑或是东宫的空壳子罢了。
顾粲虽在台鉴地位最高,权利最大,但御史中丞这个职衔无论怎么听,都像是个属官。
这次郑家被参,顾粲功不可没,景帝便按前朝之制,让顾粲正式任御史大夫一职,因着前朝之制尚有遗留,所以许多人还是习惯称御史大夫为司空。
司空大人的宅邸太小,不够体面和气派,景帝便赐了顾粲新宅。
离年节还有一月,搬府所需的人力和工时都过大,林纨本想着,自己反正也是闲着,这一月中帮顾粲料理此事也不失为一桩乐趣。
顾粲却说一月时间太赶,过于操劳,她的身体会出岔子。
林纨觉得自己的身子还没那般不禁用,还同顾粲争取了一番。顾粲不肯应允,说景帝并没有催促他搬府,等过了上元后,他再让元吉料理此事。
林纨自小便被谢容要求看女训女则,一贯拿三从四德来要求自己,心中一贯是想顺从顾粲的想法的。但那日她想同顾粲商量,却被他拒绝,这事每每想起,却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顾粲将她娶进府中后,就什么都不让她做。府中的丫鬟小厮加起来也有三十余人,每个人都有开销。
谢容教过林纨看账理账,嫁过来后,林纨便想如前世一样,将一切都从元吉手中接过来,她也好有些事情做,也算学以致用。
前世元吉很快便将一切账目都交由她看了,顾粲压根就不管任何事。可今世,林纨想管家时,元吉却有些犹豫,说要问问顾粲的意思。
顾粲的意思是,什么都不需要她做。
他说,她若是想要买什么,也不必花自己从林家带的嫁妆,直接从元吉那拿就行。
他还说,他的一切都是她的,但是元吉既是管事,就该让他有事情做,而她身为世子妃,在府中享乐便好。
按说做妻子的,听到丈夫说这种话应该感到开心。
可林纨却并不觉得开心,反倒是觉得压抑。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白日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顾粲好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林纨总觉得自己的身侧,有人在悄悄地监视她,以致于她白日在府中的时候,只会让林府来的丫鬟们伺候着,而不会让世子府的丫鬟们近她的身。
成婚后,顾粲对她是好,林纨与他相处到现在,也渐渐摆脱了前世的阴影,接受了今世的丈夫。
林纨对顾粲的有些做法无法理解。
譬如她受了点小伤,本不是什么大事,上些药便好了。
顾粲的反应却很大,他会一直盯着她带血的伤处看,一句话都不说。
越是这样静默,就越是可怕。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纨看着他有些泛红的眼睛,总觉得他会将那伤口咬破,然后吮-吸她的血。
再譬如,如若她与他云-雨或亲-昵时没有很专注和投入,顾粲很快便会觉察出来。他的语气依旧温柔,却使出各种手段,让她只能想他一个人,真真切切地感受着他。
近日他向她的索取也是过频,每日回来也不怎么与她叙话,很早便让下人退避,将床帏放下后,一折腾就到了亥时。
这几日的清晨,林纨还在梦寐中,顾粲就会将她弄醒,她对眼前的种种是又慌又懵,顾粲只说让她继续睡便好。
可他这样,她还怎么睡?
清晨这般,林纨自是没了气力,连下地都变得困难,走都走不了几步。
顾粲餍足过后,是神清气爽,换上朝服戴上獬豸冠,还是朝堂上那个威严公正的司空。
前朝坐到司空这个位置上的官员都过了不惑之年,顾粲在官场浸淫这么多年,面上却丝毫未显老成,依旧是那副俊美无俦的模样,骨子里透着凌人的傲气。
林纨却时常会忘了他的年岁,总觉得他已经很大了,有时又会忽地意识到,他才二十几岁。
现下顾粲不同意搬府,林纨与他商量,可以先将东西收拾一番,年节她准备与顾粲回林府与林夙和宋氏一起过。
顾粲应允后,她这才让杂役先将一些不常用的物什统统都收到木箱中。
林纨瞧着府中总是结着一层厚厚的冰也不是办法,已经有不少杂役在搬箱时摔了跟头。
她看着都觉得疼。
盐价因着灾事被商户哄抬,卖得过贵,但也不能因着这个就不顾下人的安危。
便唤香芸:“你去外面多买些盐回来,撒在地上,去元吉那处领银子便好……”
二人的谈话被箱子坠地,和一杂役发出的哎呦声打断。
——“你怎么不小心些,主子箱子里的东西都散了一地了。”
“这地实在太滑了,也怨不得我。”
林纨听完这俩个搬箱杂役的对话后,觉得是她想得不周全,地上太滑,是她没事先做好安排。便决意走过去,安抚安抚那摔倒的杂役。
那二杂役见林纨走过来,忙躬身行礼。
林纨低声命香芸先去买盐,随即对那二杂役道:“此事是我想的不周,我已经让香芸去买盐了,你们先歇一会儿,等这地上的冰融些,再帮着抬东西。”
二侍从齐声道:“多谢世子妃。”
说罢,便俯身去拾地上散落的物什,林纨唤香见帮着他们捡。
她刚要转身离去,却发现,冰地上有个熟悉的匣子,上面镶着螺钿。
那上面的锁头被摔坏了,匣子的缝隙中露出了几张雪白的纸张,正被北风吹拂得上下摇摆。
林纨忆得那匣子,它原是在顾粲书房中的翘头桌案上,后来顾粲将它收起来,不见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对女主装了太久的温驯忠犬,渐渐暴露了狼性。
第64章 063:晋江文学城正版
《世子宠妻录(重生)》/妩梵
香芸跑去元吉那处领银钱了, 现下应该已经携小厮出府,在买盐的路上。
香见瞧着林纨一直盯着地上的螺钿木匣看,便询问道:“翁主, 您是想将这匣子拿回去吗?”
林纨沉默了半晌,有些犹豫。
香见怕里面的白纸被风吹跑, 便俯身将螺钿木匣拾起,交到了林纨的手中。
林纨接过后,见上面的草纹券口被磕碎了一角,那锁头也就失了用处, 便将盖子阖了阖,转身进了顾粲的书房。
书房如今并不常用,林纨看书也习惯去书阁, 她偶然来此, 下人们在其内升上了熏炉。
林纨坐在顾粲平日坐的圈椅上,将那匣子放在了翘头案上,她在心中犹豫着,要不要看里面的物什。
香见端来了茶水和饼店点,立侍一侧。
林纨这时对书房内的下人开口道:“你们都退下吧。”
香见会意, 引着其余丫鬟退出了书房。
门被掩上后,林纨这才伸手, 将那木匣的盖子掀开,里面不仅有厚厚的一叠纸张,还有一个小香囊。
林纨心中骤紧,想着怕不会是顾粲与某位闺秀的定情信物吧……
仔细一看, 见上面绣着落日蜀葵,心中悬着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那年她庭院移植了几株从益州来的花苗,种下后的次年夏日, 上面便结了颜色鲜妍的蜀葵花。那时她闲来无事,亲自纹绣了十二个香囊,自己留用了几个,又分给了下人几个。
香囊这种物什算是女儿家的贴身物,只是这东西易损,所以隔段时日便要换一批。
而这种纹样的香囊她早已不用,顾粲又是从哪处寻到的?
林纨无奈摇首,将细线拆解后,将里面的物什倒在了手心中。
里面有一缕乌发,还有个断钗。
那缕乌发她不能确定是不是她的,但那断钗却是她的物什,她记得这簪子上的东珠被磕掉了,那上面的凹槽空着,整只钗子就失了美感。
她本想着将这断钗就搁置在妆奁盒中,但见香芸一直盯着这断钗看,便将它赏给她了。
林纨心跳骤然加快,觉得事情愈发蹊跷,她双手微颤,将匣子中的纸张都拿了出来,一张又一张的细细看起。
——惊蛰,翁主大病初愈,身倦体乏,犹存病容。
——春分,平远侯归府,翁主心情甚悦。
——初七,翁主与其友沈氏小聚于府……
读到这处,林纨的双手直打着颤。
她干脆将一张纸上的笔迹读了出来:“小暑一日,太后将邀翁主于安澜园一叙。”
安澜园……
那日顾粲救了她,她本以为是偶然,是香芸无意间寻到顾粲的,他这才来了霁霞阁。
原来她的身边一直都有个细作,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怪不得香芸一进府中,就要比其余丫鬟更熟悉这处的地界,怪不得她看顾粲时,总会面露惧色。
香芸太武二年就跟着她了,顾粲那时就在她的身侧安插了细作,让她将她生活的种种,都记到纸上,再差人将其送到他的手中。
想不到香芸那个看上去单纯且毫无心机的小丫鬟竟是个细作。
林纨将手中的纸捏到了手心中。
顾粲他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他为何要监视她?
林纨觉得压抑至极,深深的不安感将她吞噬。
重生后的那几年,她竟是一直活在枕边人的监视和掌控中。
——“香见,进来。”
林纨扬声唤道。
香见依言进到了书房。
门被推开时,外面凛冽清冷的寒风被裹挟而入,拂至了林纨的面容上。
香见问道:“翁主有何吩咐?”
林纨的语气还算平静:“待香芸回来后,叫她来书房见我,再去寝房,将我平素常用之物敛饬敛饬,再去让车夫备好马车,唤上我从侯府带的侍从,今日我要回侯府。”
香见应是,见主子的神色是难得的严肃,不禁在心中起了疑虑,既是备马车回娘家,那按主子平日的性情,定会与世子提前商议,再归侯府。
林纨这番,像是突然起意要归侯府。
香见走后,林纨饮了数盏茶,心绪才稍稍平息。
那日在霁霞阁,她求顾粲,让他救救她,其实是想让他去寻解药,她忍药效忍了那么久,不差这一时,还是能再忍耐的。
林纨扶额,想着那日的种种。
顾粲为她拭去了眼泪后,说他会救她,但是怕拖得时间太长,会有性命之忧。
言外之意是,寻解药会来不及。
她虽难受,却还是考虑了再三,也强自矜持了许久。
直到顾粲俯身吻住了她,她这才丧失了所有的理智。
再后来,她就因着失-贞,如同被顾粲攥着把柄般,每每面对他,都怕事迹败露,做事也是束手束脚,各种受限。
林纨慢慢攥紧了拳头,慢慢捋着思绪。
她重生后拒婚了顾粲,其后不久,香芸便入了侯府。她看她长得机灵讨喜,便让她做了近侍的丫鬟。
现在看来,因着她拒婚了他,她便一直都活在顾粲的算计中。
安澜园的事情,怕也是顾粲的算计。
他一直都在算计她。
林纨因着面子薄,从不敢细想那日之事,现下想来,那时可有很多种解决方法,就算不寻解药,顾粲他也完全不必就真的破了她的贞-洁。
他明明是晓得方法的。
这个男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那日他说,他对她倾心时,是在霁霞阁的那日。
他说她那时动人,他因此而心动,可她分明觉得,她那时最是局促狼狈。
顾粲难道是在享受她的狼狈和落魄吗?
——“翁主,香芸回来了。”
林纨绷着面容,沉着声音道:“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