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闪过一个巨大的问号——为什么他鞋子总是这样白，刷鞋用什么牌子的洗衣粉？
杨果没抬头。
这一刻，真的非常不想跟恩人唐禹辰有什么眼神接触。
可唐禹辰显然没有抬脚远离的自觉，他稍稍倾身，反而更凑近了些，视线定定落在她刚刚撞到的额头位置，似是认真研究了一番，眸光才微微下移，看向她的眼睛，轻声问：“怎么样？”
杨果不得已抬眸，不怎么自然地弯了弯唇。
“没事。”
他眸光不离，略一停顿，又说：“我是说，身体。”
“……”
他们离得近，风一吹，杨果都能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干净清香，她耳根一热，眼睫颤了颤，忽然说：“体育老师来了！”
十分钟的热身运动后，体育老师照例说了句，“女生有不适合运动的自己出列。”
杨果站在列队里没动，因为比起经后期运动两下，她更不想接受同学们若有似无的小眼神。
可若无其事不过两秒，隔着若干同学，她很快收获了从唐禹辰那边飘过来的一记眼神。
“……”
他的目光很浅淡，什么也没说，但杨果头皮发麻。
迟疑的两秒，那边唐禹辰收了视线，转眸望向了体育老师方向。
眼见着他张口就要说什么，杨果忙挪步出列，灰溜溜跑去闲散人员队伍。
然后就那么蹲在球场边，刷刷手机，看看球场上某道瘦削挺拔的身影。
直到体育课结束，见唐禹辰朝这边走来，杨果手伸进书包，掏上课之前唐禹辰随手丢进她书包里的他的手机。
正摸索，忽见有女生迎上前给唐禹辰送水，手上不由一顿。
虽然唐禹辰只淡淡道了声谢，说了句“我有”，没接水，甚至脚步停都没停，杨果却抿了抿唇。
等唐禹辰走到她近前，她眼睫扑簌了下，像是有些心不在焉，感觉手上抓了个什么东西，便递上去。
见唐禹辰半天不接，又慢半拍低头，盯着自己手中的姨妈巾。
“……”
反应过来，杨果手上迅速收回，脸上又有些热，她低下头重新摸索他的手机，口中也僵硬地转移话题：“…那个你的校服好像也在这里，我直接拿回去帮你洗。”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唐禹辰上完体育课的校服都是她负责洗的。
不过这一刻，唐禹辰将校服拿到自己手上，低低淡淡说了句，“不用了。”
“为什么？”杨果不解抬眸。
唐禹辰看了她一眼，眉眼微微敛下，将校服口袋里的巧克力塞到她手上，语气听起来自然得很，“你不是来那个了。”
“………”
第27章
衣服的钱, 杨果当然不能心安理得接受。
三万块，对唐禹辰而言可能连小目标都不算，可对她来说, 不止一个亿。
学校的国奖还没发下来，杨果在搜罗了各种兼职信息后，很快发现了一份比较适合自己的工作。
是家餐厅招店员, 工作地点离学校不远, 她打算上完今天上午的课, 去面试看看。
上午的课在三教一楼，唐禹辰来得早，进教室后往第一排看了看, 人竟然不在。
他找了个稍靠前的位置，将包随手往旁边座位一放，而后时不时朝窗外瞟一眼。
期间许川夹着英文书晃荡进教室，刚要坐到他旁边位置, 又被他轻飘飘一记眼神吓走。
直到快到上课时间，唐禹辰才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确切地说，不是她一个人。
教学楼外, 杨果从班长的自行车后座下来, 笑着跟他再次道谢：“谢谢班长，不然我怕是要迟到。”
为了今天的面试，她特意选了件较为正式的衬衫, 临出门前，又在镜子前检查了好几遍，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从宿舍跑去教学楼的路上，刚好班长骑着自行车路过，听到班长喊她上车, 杨果没多想就一屁股坐上去了。
班长将自行车停在一边，也笑着回了句，“客气什么。”
停好车子，两人边聊边往教室走，杨果跟班长讲她今天要去面试，班长安慰她不用紧张，又告诉了她一些面试需要注意的细节，杨果一一记下。
杨果来得晚，段伊她们来得更晚，指望她们占座是不太可能。
杨果进教室便瞅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边跟班长聊着，脚步不自觉往他那个方向挪动。
快走到座位旁，忽而想起什么，又问班长：“那班长觉得我今天这身打扮合适吗？”
班长打量了下她，温声笑说：“可以，简单大方，显得很年轻。”
杨果闻言放心了，唇角刚刚弯起一点点，忽然听到旁边有人淡淡接了句，“确实年轻，看起来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
临近上课，教室里嘈杂，明明唐禹辰的声音不大，可杨果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
他神色一贯地没什么波澜，只抬眸轻扫了她的方向一眼，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说着这句，手上边将放在一旁座位上的包拿过，不紧不慢往外掏课本。
按说这不是第一次被唐禹辰diss穿搭，杨果差不多也应该已经习惯了才是，可非但不是，这句“刚毕业的大学生”听起来简直比他姥姥有同款还难忍。
杨果撇了撇嘴，看了看他旁边的空座，有些赌气地丢下句，“那我就不坐这儿辣你的眼睛了。”
说完便越过他，径直往后排走去。
“……”
班长看了看他俩，不知在想什么，笑了笑，带着杨果往后排走，“那边有两个位置。”
唐禹辰没抬眼，将包重新扔回旁边座位。
力道有点重。
一堂课固定不变120分钟，时间忽然变得无比漫长，等下课唐禹辰再回过头，只捕捉到杨果匆匆离去的背影。
之后几天也是，上课还能隔着几排同学看她几眼，下课就不见她人影了，给她打电话，要么不接，接了也是匆匆说两句就挂，发微信过去，也会回，但通常要隔好几个小时，断断续续的。
唐家别墅，唐禹辰捏着手机，边上楼边再次拨了电话出去，同样的没人接。
脚步顿在原地，他长长的睫毛安静微垂着，数秒后，忽而轻笑了声。
小丫头，气性还挺大。
收了手机往上走，经过二楼某房间，他不知想到什么，稍稍顿步。
房门开着，唐诗妍手上拿了个仪器，正往上面抹类似凝胶一样的东西，抹完后，打开开关，伴着嗡嗡的声音，她拿着仪器将自己脸上的肉往上推。
唐禹辰：“这什么？”
唐诗妍看他一眼，“抗皱美容仪。”
唐诗妍每天晚上的洗漱是个大工程，从戴上发带到点亮香薰灯就寝，中间各种瓶瓶罐罐下来要二十多道工序，唐禹辰早就见怪不怪，可这会脑中闪过某张明净通透的脸庞，他又突然怀疑唐诗妍的这些产品就是骗钱的。
安静了会，他清咳了声，语气似是不大自然，缓声道：“我一个朋友，好像惹他女朋友不开心了。”
唐诗妍手上猛地一顿，扬声道：“早就跟你说了不能多喝热水啊我的直男弟弟！”
“……”
唐诗妍：“不过也不是没有补救办法，你转账十万过去，转账理由就写拿去买热水喝！”
“……”
唐诗妍叨叨个不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如何一针见血地戳破了某人的无中生有，约莫十秒，她话音忽地一停。
“你刚刚说…你朋友？”
唐禹辰没说话。
空气安静。
一时间，只有抗皱美容仪在嗡嗡作响。
唐诗妍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默默做好了自己的酷盖弟弟下一秒转身就走，她目送的准备时，却见他薄唇微抿了抿，又问：“怎么哄？”
“……”
难得啊。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神仙妹妹？？
不行了，越来越好奇了。
唐诗妍将熬夜面膜敷上，顺便掩住唇角笑意，接话：“包治百病啊。”
唐诗妍一通“brikin kelly”巴拉巴拉科普，唐禹辰目光扫过她随手丢在一旁的镶钻铂金包，觉得跟杨果不相称，总感觉她下一秒就会拎着去买菜。
-
杨果最近忙得很，一下课便赶去打工的餐厅，餐厅生意好，一直到晚上十点她几乎不停歇地忙碌，回到寝室沾枕头就睡着，体育课对她来说，反而是种休息。
抱着个篮球转啊转，正低头默算以她如今打工的时薪，要还清唐禹辰的衣服钱，不吃不喝不睡不上课大概需要做几百年时，一件校服外套丢过来。
杨果习惯性接过的同时，脑中闪过一个疑惑：都已经是夏天了，上体育课只需穿一件T恤就可以，不明白唐禹辰为什么还每次都带着校服外套来。
不过这样更好，这样她就有巧克力吃了。
疑惑一闪而过，杨果习惯性摸了摸口袋，却不太像巧克力的手感。
拿出来一看，是一块手表。
白色表盘，玫瑰金色表带，精致小巧，表圈镶着碎钻，在阳光下闪着璀璨光芒。
杨果微微一愣，然后不自禁地哇了一声，“好漂亮啊……”
几步远唐禹辰不着痕迹勾唇，没看她，抬手将篮球抛出去，似是很随意地说了句，“喜欢就送你了。”
杨果愣了愣，反应过来，赶忙走去将手表递还给他。
“算了。”
唐禹辰微微顿了一下，没接，弯身捡球，语气仍是有些懒散：“品牌方送的，放我那也占地方，你总吃巧克力也腻了吧，换样东西做报酬。”
杨果虽然情商不高，但也知道这个社会有个不成文的规则——和自己一个圈子的人玩耍。
从开学第一天杨果就知道她和唐禹辰之间有壁，不过那个时候她不在意，甚至在第一次不小心吃了他一千五一颗的巧克力时，还能厚着脸皮试图用辣椒酱还回去，可随着两人交集越来越多，不知怎么，最近提到钱，涉及到经济差距方面，她越来越难做到从容。
手上这只手表，很闪，上面的钻石是真的吧。
杨果抿了抿唇，没有多说什么，只维持着递手表的姿势，低声重复了句，“算了。”
唐禹辰这才停了手上动作，微微垂眸，眸光落在她手上，没接，也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空气似有几秒的静默。
五月的阳光灿烂得晃眼，伴着一阵自行车刹车声，班长单脚撑地停在两人旁边，“杨果，走吧，捎你一段。”
杨果看了眼时间，忙应声：“那麻烦班长了。”
唐禹辰怔了下。
静了片刻，对杨果说：“去哪儿，我送你。”
打工的餐厅离学校不远，骑自行车从操场后边的小道穿过去不过几分钟，开车走大路反而绕远，杨果匆匆将手表交到唐禹辰手上，说：“不用了，班长送我就好了。”
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去，手腕却在下一秒被扣住。
杨果一顿，回过头。
唐禹辰握住她的手没松，不发一言与她对视，静了几秒，低头，将手表不紧不慢戴在她手腕。
他的手生得极好，修长又骨节分明，而且应该没做过什么粗重活，白得细腻。
手表戴上，唐禹辰抬眸，清黑的眼睛看着她，开口声音有着杨果从未领略过的沉冷——
“不喜欢，就丢掉。”
-
杨果的家乡盛产苹果，每年的八.九月份，苹果陆陆续续成熟，这时也是他们家最富有的时候。同样的，到了来年的六七月份，前一年的卖的苹果钱已经花的差不多，日子也就到了最难熬的时候。
所以，即使不需要还唐禹辰的衣服钱，杨果也得打工。
几天来，除了上课，就是打工。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点芝士葡萄的人特别的多，杨果蹲在小板凳上，在后厨剥了一天的葡萄，拇指指甲与甲肉微微分离，稍微一动，指尖钻心的疼。
晚上十点下班，她换回自己的衣服时，感觉整个人特别的累，坐在换衣凳上发了会呆。
工作时间不让玩手机，调了静音放储物柜，杨果从里面拿出来。
除了宿舍群，已经不再有别的消息。
群里孟知雅@她：【果儿，今晚还有没有好物带回来鸭？/口水/口水/】
杨果所在的餐厅，老板允许晚上关店后把卖不出去的马卡龙和布丁拿回去，杨果低头回复了声：【嗯。】
段伊@孟知雅：【感觉果儿打个工，你得胖十斤。】
孟知雅：【最可怕的不是自己胖了，而是闺蜜们都瘦了.jpg】
段伊：【姐本来就瘦，倒是果儿，最近也太瘦了，感觉跟大学刚开学那阵比都瘦成两个人了！】
群里瘦成另外一人的杨果没再出声，倒是底下忽然出现一串灰色小字：“杨果”修改群名为“早日暴富的女大学生们”。
“……”
夜色浓稠，杨果提着装有马卡龙和布丁的纸袋，出了店门，一怔。
男人站在一盏路灯下，有些逆光，看不清表情，身影被昏昧灯光拉得很长。
感觉有一个世纪没见到他了。
杨果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直到唐禹辰又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接过她手中纸袋，才回神。
“你怎么来了？”
唐禹辰垂眸与她对视，半明不昧里，眼睛是一贯的清黑，看不出什么情绪，隔了一会才开口，声音很低：“我给你发了微信，你没回。”
杨果在脑中过了一遍这句话，想到他说的应该是三天前那次，在两人几天零交流后，他冷不丁发过来的一条：【在寝室么？我去取校服。】
不过当时杨果在店里忙，等看到那条消息已经很晚，想到他可能已经睡了，所以没回，只是第二天让段伊将校服转交给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