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挺能野啊——来恰酒
时间:2020-08-01 09:28:49

  南思阮轻车熟路略过几家店,绕进一家士多店后边找到了坐在一个盖了盖的小摊前的老奶奶,笑眯眯递了五块钱过去,甜甜地叫:“奶奶,要两个香芋钵仔糕。”
  老奶奶岁数算大,眼却尖的狠,一瞅就认出了南思阮,咧嘴笑着掀开布翻了两个小碗用牙签利索戳了两个晶莹剔透的,又翻了一个红豆的戳上,一大把递给南思阮操着一口粤语道:“小靓妹经常光顾阿婆,阿婆多给只你呀。”
  南思阮嘿嘿笑着接过三串钵仔糕,嘴甜地回了句谢谢奶奶,顺着小路走到一处安静点的路灯下,边轻咬着边翻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那边像是早早等着,忙音几秒后就接通了电话,一个爽朗干练的女声传来:“阿阮?终于想起给你老娘打电话了?”
  南思阮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正经道:“阮茹梅家长,请问您想知道本次联考中,您的孩子南思阮考的成绩如何吗?”
  阮茹梅笑着骂了句“你这死孩子”,也配合着她演:“想,可想了,每天做梦都在想呢。”
  南思阮嘿嘿笑,又咬了口钵仔糕,整块煮透的香芋入口即化,瞬间幸福感爆棚,故意卖关子道:“你孩子南思阮吧,这次考的,怎么说呢,不然您猜猜吧。”
  阮茹梅轻哼了一声,笑道:“我猜你个外婆桥!快点说给妈妈高兴高兴,妈做了一天活累死啦——”
  南思阮也不再兜圈子,甜丝丝说道:“妈,我这次考了年级第六!”
  电话那头静了半秒。
  “年级第六!全年级第六!”阮茹梅在电话那头笑声简直止不住,像是还有朋友在身边,她又解释了一句,“这我女儿,高三了,这次考了年级第六!唉可不是吗!老让我放心了这孩子,哈哈哈我也觉得她考个P大都说不定....”
  南思阮也忍不住笑,又半埋怨似的地说了句:“妈您可别吹了昂,谦受益满招损懂不懂?”
  阮茹梅笑道:“行,妈不吹了,你也别太累着啊,能这样妈也满意了,在那边多照顾好自己....”
  南思阮轻声应着,半晌又道:“妈,你想我考P大不?”
  阮茹梅嘿嘿笑:“哪个做妈的不想啊——你考去P大妈还能沾光跟你去北京玩玩。”
  南思阮斟酌片刻,说:“就是,梁老师之前跟我讲了一个P大举办的比赛...”
  她慢慢把文创杯的规则说明白,也把背后的利弊说清楚,颇有些忐忑地等着对面的回复。
  阮茹梅很早就不支持她搞文学创作,她也是赌一把对方能不能看在P大降分五十的份上动摇点。
  电话那端静了片刻。南思阮举着手机在耳畔等,远处隐约有酒瓶碎裂的声音,街头巷尾炒菜做饭的声音,几只未眠的鸟叫声混杂着响起。
  半晌,阮茹梅叹了口气,声色捎带疲惫:“妈也不懂,但这个机会应该挺难得的吧?”
  南思阮轻轻嗯了一声。
  “你们梁老师也是对你好的不像话。但是他愿意把这个机会给你,”阮茹梅顿了顿,又道,“应该是觉得你希望挺大。”
  南思阮听出对方话里的动摇,心雀跃的飞起:“妈——”
  “但是呢,”阮茹梅哼哼一声,“你可不准给我把心思全放在这个作文比赛上了啊,成绩要是掉了妈立刻坐飞机去你那揪你耳朵啊!”
  南思阮简直幸福的脚不沾地,握着手机痴痴笑:“——坐飞机多贵呀!您放心!要是我成绩掉了,我把我这双狗腿寄回去孝敬您!”
  阮茹梅又笑骂了几句,扯了点家常那边似乎又有活计要做,匆匆叮嘱几句后挂了电话。
  南思阮一颗心只想飞回教室把表填好早点儿开始构思文章,刚刚听到的啤酒瓶碎裂声又再次在脑后响起,响声大了不少。
  堕落街名气大,也出了名的乱,从高中生到各路货色都能出现在这,几次说要管制都没有后文。南思阮稍稍侧身在路灯后的黑暗,还是没忍住往后瞥了一眼。
  离她十步远的地方,少年背对着她站着,双手揣在兜里姿势极为懒散傲慢。
  她的心脏在认出那个背影是顾向野后,瞬的漏了一拍。
  站在少年对面的,四五个成年男人散开对着他,地面散落着深绿的啤酒瓶碎片。
  她身后就是热闹的街巷,几步路走过去压根不会惹人注意。
  南思阮咽了咽口水,心跳加速几分,目光再次略过顾向野,听到他清冽的嗓音缓缓传来,语气似有些惊奇。
  “——都二十一世纪了。”
  “不会还有人以为砸啤酒瓶就能勒索到高中生吧?”
  ......
  南思阮沉默了。
  对面站着的成年男人们也沉默了。
  她又难言地抬眼看了少年的后脑勺,确认对方没有被人砸到脑子。
  顾向野目光一一略过站在他面前的人,后牙磨了一下,勾唇笑道:“这样吧,公平点儿——”
  “你们一起上。”
  “.......”
  南思阮几乎忍不住要给他鼓掌。
  牛逼。
  一个乳臭未干的高中生对五个一声腱子肉的成年人。
  真他妈公平。
  对面的腱子肉群体愣了半秒,带头的冷笑了一声,又摔了个啤酒瓶。
  “几个爷们看你穿的鞋贵才想找你借点钱用用,还真他妈把自己当回事儿啊?”带头的人边说边撩起袖子,露出一身肌肉,“先说好,待会揍到你妈都不认识可别叫警察,咱哥几个局子都进几回了,没什么意思。”
  顾向野闻言思考片刻,轻颔首:“行。警察来了....”
  “我也确实不好处理。”
  后半句话伴着他动作极快地冲对方膝盖后骨扫了一腿,腱子肉毫无防备地迎面和地板来了个热情拥抱。
  他的同伙顿了半秒,骂了几句脏话散开准备从不同方向上前揍人。
  南思阮心跳瞬的加速。
  这是现实生活。
  打死她都不相信顾向野真能像他说的那样,一打五。
  她也不明白对方这种时候还要装酷扮野说出一打五这种蠢话来刺激对方,也没时间去想——
  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当做没看到。
  或者当做全看到了。
  南思阮脑子一闪而过背的滚瓜烂熟的《孟子·告子》下篇——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她心头一横,从路灯旁的阴影中快步跑出,出现在昏黄灯光之下。
  路灯昏暗,小姑娘就这么直愣愣从不知哪个地儿蹦了出来,一张精致的小脸苍白,一只手还举着半块儿红豆钵仔糕。
  还没人反应过来她想要干什么。
  她深呼吸半秒,僵硬着几步路快走到顾向野身边,一把扯住对方的手腕。
  气氛瞬的凝固。
  南思阮动作幅度极大,手顺着滑下拉着对方掌心,目光对上对方漆黑的眸。
  下一秒。
  她撒开腿扯着少年狂奔向热闹街巷处。
 
 
第11章
  堕落街一整条下去,从广式肠粉到西北肉夹馍,从糖炒栗子到辣卤鸭脖,临近夜晚又有不少小推车卖着烧烤肉串一类的吆喝,满满当当簇拥在两侧,甚至连两侧细叶榄仁下都有人支起摊子卖桂花糕,出炉的热气顺着腾腾上升。
  商贩们还是寻常样地摆摊,不时吆喝两句吸引经过的学生仔,眼前忽的就晃过穿着校服的一男一女在街道上狂奔。
  街道本就狭窄拥挤,跑在前面是少女几乎是完全扯着跟在后面的少年跑,豆大的汗顺着圆嫩的脸颊滑下,边喘气儿跑边愤怒地朝后面扔了一句:
  “——你他妈是不是腿折了!跑起来啊兄弟!”
  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少年脸色僵了片刻,下一秒位置交换,他反手收住少女的手后几步跨过少女领先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南思阮自认体育不算差,甚至以前为了生计还替人代考过学校测的八百米,两轮跑下来气儿都不带喘。可扯着一个高个儿男生跑了一路还是有点抵不住,刚放慢脚步朝后面说了句,下一秒就被人飞快扯着继续跑,以在她看来冲刺的速度飞快略过拥挤的街道。
  堕落街顺下去就是珠江边,她几乎累到快要虚脱时见到了珠江对面璀璨着的灯光点点,在后面气喘吁吁喊道:“等....停...你妈的别跑了!”
  前面的人身形稍顿,牵着她的手稍松停下脚步。她没想到对方停的这么快,还没跟上节奏前后脚相撞,膝盖着地瞬的摔在一块儿井盖面前。
  顾向野刚想转身,就听到背后砰的一响,难言地回过头看,就见到小姑娘两膝跪地,手肘在井盖边骤的涔出点点血丝。
  他心跳停了一秒,慢慢开口:“.....你......”
  小姑娘垂着头,眼眶已经红了一圈,神色稍愣,没有理他。
  顾向野皱了皱眉,稍稍俯身,放缓语调:“....没事吧。”
  南思阮在他这句话一出时,泪水蓦然夺眶而下,瞬的哭出声来。
  顾向野身形一顿,目光下意识看向她。
  她哭得极其代入,啜泣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一张哭红的脸泪痕遍布,还想抬手去擦却怎么也止不住泪。
  她边哭着边抽抽噎噎地说着什么,奈何混杂着哭腔也听不太清,越说越委屈似的哭得更加厉害。
  他伫在原地片刻,还是上前一步稍稍蹲下,想要扶起对方。
  就听清了小姑娘边呜咽着边念叨着的是什么。
  “天...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
  顾向野揉了揉眉心,伸手有些无措地顿在少女肩膀处,缓声问:“还能站起来吗?或者扶着我——”
  “行拂乱其所为...呜....增益其所不能....”
  顾向野心揪了一下。
  江边散步的人也有,来回路过的见到昏黄灯光下穿着校服的女生跪爬在地上哭,蹲在她面前的男生眉清目秀,一脸不知所措的样,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南思阮,”顾向野稳了稳情绪,慢慢说,“你要是没摔到脑子,咱们就先找个地方坐下,成吗?”
  南思阮呜咽着不吭声,抬起手背又擦了擦眼,越擦眼泪越止不住地往外掉。
  顾向野当真只见过两三岁的孩子摔倒了会哭成这样,一时也真是不知该做什么,看着对方哭更是心乱,试探问道:“....是很疼吗?”
  小姑娘一双湿漉漉的眼半晌终于抬起看他,泪珠子还扑朔朔往外落,咬着唇重重点了点头。
  顾向野眉心跳了跳,停顿了会轻声道:“那....”
  “我抱你去旁边凳子坐着,”他像是使出浑身劲儿才说出这么句,音量越淡,“行不行?”
  南思阮顿了半秒,流着泪坚决摇了摇头。
  顾向野看着她默了片刻。
  下一秒,他稍稍起身,一只手绕到对方腰侧,另一只手直接穿过双腿,不由分说把人打横抱起。
  江边清风拂过,一江春水撩起千层波澜,对岸的霓虹灯不断闪烁着,少年的背景像是洒满了星星的天空。
  南思阮一双微红的眼睁大,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揽住她双肩的手就稍稍上移,指腹略为蹭过她眼泪纵横的面颊,轻叹了一声道。
  “你今年三岁吗?”
  “——摔个跤都能哭成这样。”
  “.....”南思阮眼泪又不争气地往外冒,挣扎着吼道,“给爷放下!我要报警了!”
  顾向野压根不想理她,几步走到江边供行人休息的长椅上把她放下,后退几步看了她一眼:“在这呆着别动。”
  “...你他妈也太不是东西了吧!”南思阮瞪眼不敢置信地看他,带着哭腔道,“我爬着回去吗兄弟!你好歹给我大找辆ofo...”
  顾向野身形顿了顿,眼皮都不抬,侧身走开。
  “.......”
  南思阮绝望收回目光,望着波澜的珠江水流淌,泪流成河。
  她头一回觉得,自己被孟子欺骗了。
  什么天降大任。
  她到底,是为什么。
  要去帮这个傻逼!!!
  她浑身都痛,光看着手臂蹭掉的一层皮就心就疼,两腿膝盖刚开始还麻木着没感觉,到现在痛直往骨头里钻,稍稍挪动一下就牵扯着伤口撕裂的酸。
  有人牵着一只大金毛跑步,路过时浑身黄色长毛的大狗狗怜悯似的瞥了她一眼。
  南思阮终于把泪憋回眼眶,看到路过的大金毛怜悯的眼神又忍不住哭出声。
  连狗都可怜她...虽然金毛什么的最可爱了....但她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江风渐凉,月色映在起伏的江面上稍稍重影,远处广州塔灯光变换着闪烁,“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定在塔身上,“晚安广州”的白色字样循环在下侧,西塔的灯格外好看,像是一池星光从塔顶泄下落在人间。
  南思阮此刻只觉得万家灯火都与她无关,路灯下照亮的就是她这种悲惨之人。她撑着冰凉的石椅想要试着站起来 ,才刚忍着痛起了一点就被人弹了额头。
  “....让你别动了。”弹她额头的恶人叹息一声,缓缓道,“坐下。”
  南思阮捂着额头,听到对方声音后泪又夺眶而出,咬着唇一屁股坐回冷石凳子上。
  顾向野不知跑到哪里买了一袋子的包扎用品和药,额头细细密密布满汗珠,漆黑的碎发微微贴着额角,把药品稍稍搁在地上,单膝蹲下。
  南思阮还吸着鼻子,虽然了然了他刚刚去干什么但也不愿意理他,目光盯着自己的膝盖一个劲掉眼泪。
  顾向野抬眸看了她一眼,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一包医用棉花和矿泉水,打湿后双指轻捏着棉花慢慢蹭掉南思阮撑在石凳上手肘伤口处的泥土和石粒。
  一些碎屑物混进伤口,蹭掉时连带着伤口牵扯,她又垂着头,豆大泪滴至往校裤上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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