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重口味!
如果不是顾虑到黎锐卿身上被他刚换好的伤药,他差点没忍住上手摇晃他的肩膀。
让他说,现在黎家这种类型的有了黎老夫人这一位,就已经够人受的了,如果再来这么一位,他马上都想给他检查检查,是不是颅内有疾。
黎锐卿一个使力,将人扫下桌面,看着他一个屁.股蹲跌倒在地,眉尾扬起,笑意冽艳:“你放心,不用多久,老皇帝就会听到我已定亲的消息。”
穆洪杰这下嘴巴张得更大。
“不是!你竟然会想要娶妻?!你当初不就是因为不想娶妻,才从外面带回来那几个小狼崽子,准备给自己养老送终的吗?”
黎锐卿这次连眼神都没给他半分:“谁和你说,我带他们回来是养老送终的,那明明是主子的要求。”
“主子只要求你给他们安排好,可没让你带回自己家当养子养女。”穆洪杰指出漏洞,“而且,我怎么看那几个孩子,有时候那眼神里的狠劲怎么和你特别相像。真不是你精心挑选出来作养子的?”
要知道主子让他安排的其他人,他可都是随便看了一眼,便丢给了手下安排,只这四个留了下来。
“不是!”黎锐卿说完想了想,又出言补充:“起码不全是!那些孩子我确实看着还不算讨厌,但是要说多精心挑选,倒也不至于。只不过恰巧适逢其会罢了。”
穆洪杰抬眼看着他,等他解释。
黎锐卿倒也没与这位多年好友隐瞒,坦言道:“一是为了主动递交把柄,让主子放心。我是临时接任,与主子的相处时间不长,我现在将他们收养在府内,也算是主动暴露出能让主子钳制我的弱点,让他不用对我生出一些无谓的猜忌,省得之后麻烦。二是为了应付家中总想我开枝散叶的黎老夫人。”
也不知她是怎样想的。
明明个性不强,大多数时候都能被随意一个人拿捏住,却在开枝散叶上有如此大的执念。
既如此,做为一个孝子,他当然会尽职尽责地满足她那一点些末心愿。
穆洪杰从地上一窜而起,眼中满是八卦的兴奋狼光:“那你是喜欢上了哪家姑娘,在谁身上开的窍,快和我说说。”
黎锐卿白他一眼,低头继续磕着瓜子,许久,才取过旁边的湿帕子优雅地擦了擦手:“不是喜欢,而是合适。至于对象,我还在做最后斟酌。”
穆洪杰的兴趣一下子就淡了:“原来连人选都还没定下来,那你在这里放什么大话。”
黎锐卿继续磕着瓜子,不再理他。
夏日夜凉,虫鸣窸窣,他侧头看向窗外微醺的半月,眯起眼睛,眼底思绪幽深繁杂。
*
苏家,苏满娘不知道苏母和两位弟弟这几天都在忙些什么,只是感觉他们最近都有些神神秘秘的。
虽然心有好奇,但见几人有志一同的瞒着她,也知应与她的亲事有关,便没有硬掺和进去。
没过两日,苏满娘就收到了马芳雯的邀请帖,邀请她和匡莹莹两人来家中小聚。
苏满娘对于马芳雯此人,虽无太多喜欢,却也没有太多恶感。小姑娘年纪还小,比起当时蔺怡那种,亲自跑到她家、也要将笑话和奚落甩到她脸上的,她这种背后的嚼舌根,只是小儿科。
看着这份邀请,苏满娘让六巧去匡家询问匡莹莹是否会去,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才抬笔写下了应邀函。
马芳雯的这次邀约,只是手帕交们的私下里小聚。
待到马家后,便有下人将她领到后院。
马芳雯的父亲刚为她带回来一批京中流行的首饰以及各色花样子,她这次邀请两位小伙伴过来,一是分享花样子,二也是为联络感情。
经过上次赏荷宴后,马芳雯对待苏满娘的态度肉眼可见的热情起来。
苏满娘并无不可,总之若论相交便罢了,至于推心置腹、成为手帕交,她们两人都还须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
小聚之后,苏满娘与六巧坐上马车,在回家的路上,她让老陈头暂停了一下,前去万普书斋淘了两本新书。
书斋掌柜对于这位经常会来店里买书的圆脸姑娘很有印象,见到人来,忙将她引进最近新到的山水游志书籍区:“这些都是这个月新印的书册,许多都是从外省的书肆中引进来的,姑娘可以在这里看看可有什么心仪的。”
苏满娘谢过掌柜,一抬头,就看到原本挂在墙上的那幅青翠山水画不见了,改换了一幅寒江泊舟图。
“怎地将画换了?原先那画儿多好看。”她随口问道。
掌柜也抬头看了一眼,叹息:“原先那幅山水画是我们少东家的大作,也是我们少东奶奶最喜爱的一幅,只现下奶奶仙逝,三年孝期已过,之前少东家来店中视察,实在不忍睹物思情,便将那画收走,重新画了一幅挂了上来。”
苏满娘静静看过画面,眉梢微动,柔柔浅笑:“原来是这样。”
如果说原先那幅山水出尘、鲜活、有生机,现下的这幅寒江泊舟图则似是一潭死水,无波无痕,让人看着便有些心绪沉寂,了无生趣。
只恐这书斋的少东家,并非走出心结,反倒是越陷越深。
选好书册,离开书斋,刚出门,就见到李氏当铺的三位兄弟将常杉给堵在了街尾。
她脚步一顿,看向六巧。六巧立即会意,小跑着去老陈头那边,让他过来接人。
街尾处,常杉面色涨红,拳头紧握,身后却牢牢护着一位面色苍白、楚楚可怜的少女。
少女紧紧地缩在常杉身后,在听到李家兄弟辱骂她时,她略微抬起头,露出清秀的五官。
分明就还是苏满娘之前在大佛寺遇到的那位姑娘。
等陈老头将马车赶过来,苏满娘戴上六巧递来的帷帽,直接钻了进去。她一转身,就看到身旁跃跃欲试的六巧,无奈道:“我坐马车先回去,你若实在好奇,在外面看热闹时也小心些。”
“好嘞,小姐您就放心好了。”
低调的马车路过正在对峙的常杉一行人,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直到过了这条街,苏满娘才掀开车帘。
刚好瞧见黎锐卿正与一位头戴帷帽的少女拱手告辞,转身间,她似乎看到他眉宇间那抹不易察觉的厌烦。
第19章 相看
苏满娘放下车帘,心头叹息。
黎将军有一张能够惊艳世人的脸,却很遗憾,没有一段好的桃花缘。
不知不觉间,她甚至有胆量在心中对他品评打趣。
如果将时间推至几天前,她对这位黎将军都还是心怀恐惧,避之唯恐不及;但是之前在赏荷宴中,当她发现他竟会特意等在她的必经路上,顶着一张抹了胭脂的脸,叮嘱她爬高的危害时,却又突然觉得他这人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或许黎将军这人危险,或许黎将军这人表里不一,但只要他对她心怀善意,她便无需恐惧。
她的处事准则,一向如此简单。
*
黎锐卿有些厌烦地感受着身后姑娘的粘腻视线,原本以为是位高傲清冷的,并未想,不过短短两次接触,他便轻易从她眼底看到了爱慕的炙焰。
与对方有礼告别,没走两步,便见到穆洪杰从一旁的店铺中钻了出来。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声道:“不是,这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一个什么样儿的。”
黎锐卿抬手,捏了捏自己左手腕上早已淡化的疤痕,眯起眼睛:“我想找一个,足够理智,并且不会爱上我的。”
“什么?!你不感觉你这要求很难?!”穆洪杰看着他那张俊美得天妒人怨的俊脸,瞠目结舌,“你喜欢再找一个给你戴绿帽子的?”
黎锐卿瞪他一眼,见他缩了缩脖子,略作沉思后回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要找一个能够与我相敬如宾的。”
穆洪杰不是很理解:“为什么?”
那么多爱他爱得寻死觅活的不选,非要去选一个冷心冷肺的尼姑子。
黎锐卿:“……因为你永远无法揣测,一个深陷爱情的女人,如果在一个男人那里得不到任何回应,最终会变得如何癫狂,和可怕。”
而他亲眼见识过。
因此格外心有余悸。
再加上,他的固有领地意识很强,不希望任何人介入自己的私有领地,更不希望自己的感情状态,有任何摇摆起伏的改变。
他知晓,拥有这种底线和各种毛病的自己,永远无法真正爱上任何人。
所以,在知晓耽于情爱女人的可怕性后,他必须从一开始就将自己府宅后院的隐患杜绝于幼芽状态。
如果真的非要有这样一个人……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前方正驾驶着马车慢悠悠驶离的老陈头,脑海中原先还有些浅淡的想法,逐渐成型。
*
半月后,苏润允和苏润臧一大早便让苏满娘梳妆打扮,神神秘兮兮地将她带到城南一家饭馆二层包厢。
苏满娘今日穿着的是一件藕荷色穿花裙,梳着百合髻,斜簪着那枚两位弟弟赠送的红玛瑙流苏簪。因为心里有了猜想,因此,她一直表现得都比较平静。
在包厢中坐好,点完餐食,苏满娘看向两人。
苏润允轻咳一声:“大姐姐你聪慧,我们也不瞒你,一会儿我们有几位同窗会去对面茶馆二楼论诗,刚好就与咱们这边的包厢面对面,姐姐可隔着屏风或者窗户缝儿相看一番。”
苏满娘疑惑:“只要你们觉得好即可,其实我并无需相看。”
在这个时代,基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有人家会让小儿女提前见面。
苏润允和苏润臧却不这样想,“反正也不出格,姐姐你只需远远看上几眼,一会儿我与你说说他们各自的条件。”
苏满娘颔首,垂下眼睑摆弄了会儿桌前的茶盏,后抬眸展颜,明媚一笑:“让两位弟弟费心了。”
苏润允和苏润臧看着她这样笑,面上欢喜,心中却涌出一汩汩苦涩。
他们大姐姐这样好,也不知这些年因此此事心中都藏了多少苦楚,生出多少自卑。
明明他们自小就承诺过,不会让她承受这些委屈。
三人又笑谈了一会儿,苏润臧就出了包厢,前往对面茶社等待。
苏润允则在包厢中为苏满娘解说:“今天是二弟约了几位同窗在对面品茶论诗,这其中有两位。一个来自温淳府,距离辛图也并不算远,姓房,家有薄产,有寡母、兄弟三人。他大哥、二哥都是童生,他年龄最小,今年才考中的秀才。因为专注考试,所以一直没有定亲。家中也并无侍妾通房那些乱七八糟的,品性我与臧弟观察尚可。”
苏满娘听到这里,略微颔首:家有薄产,虽有寡母,却已考中秀才。
“学识如何?”
“学识上略有不足,但天资尚可。我和臧弟与他交流过,应是缺乏名师指导之故。若与咱家结亲,有父亲指导,未来也不一定会局限于秀才。”
在周朝,想要选官,都是至少举人起,中不了举人,便没有更前进一步的资格。
当初刚出祖父的孝,祖母还未过世时,也有几位秀才有意与大姐成亲,只是父亲考核后言说,那些人恐一辈子最多也就是个秀才,苏母还在斟酌思忖,祖母就过世了。眼见着孝期又将延长,原先还动过心思的那几人纷纷打了退堂鼓。
苏母原先是想为女儿再挑选挑选,却未想到,等到再守孝出来,连原先那种条件的,都等不上了。他与臧弟只能加紧努力,为姐姐填充筹码。
见苏满娘听进去了,苏润允继续道:“还有一位俞秀才,家便居住在这辛图城,是城西,家境富裕,还开设有书馆。父母尚在,为长子,另有一妹一弟。只不过有一点,他之前有过一段亲事,据说是她姨母家的表妹,天生体弱,进门后没过几年便去了。他为这位表妹守足了三年的孝,今年出来一考便上了秀才榜单上前十。”
苏满娘眨了眨眼:“可是有留下过子嗣?”
“并未。”
苏润允观察着她的面色补充:“今日不过是先看看,若不行,家中母亲最近也还有一些人选,咱们还有很多其他选择,大姐不要有压力。”
说话间,对面茶馆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六人。
苏满娘透过窗子的缝隙看向对面包厢,其中一人,是在赏荷宴上见过的匡运盛,也就是匡莹莹的兄长,剩下的五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苏润允见对面人已基本来齐,便对苏满娘道:“那位斗戴靛青色方巾的,便是俞秀才。”
苏满娘抬眼细瞧,那位俞秀才确实长得仪貌堂堂,眉眼清雅,虽说并不若辛图第一美男黎锐卿那般让人见之忘俗,却胜在气质清冽光正。
只外貌上来看,并未有何可挑剔的。
对面茶馆中的几人,已经开始论起诗文,苏满娘注意到,苏润臧并未特意对俞秀才表现出什么不同,只当他是普通友人对待。
见过他的面貌,苏满娘又问:“哪位是房秀才。”
第20章 波折
“还没到,可能是路上有什么事耽误了吧。”苏润允答道,“大姐觉得俞秀才相貌可过关?”
苏满娘颔首:“甚好。”之后又笑,“大弟你莫不是以为我对相貌很挑剔?!相貌不过皮囊而已,只要不让我未来子嗣长得太磕碜,我对这方面是不挑的,毕竟你们大姐我也算不上什么美人。”
“瞎说,在我们看来,大姐你是最美的。”
苏满娘微微一笑,还待说什么,却表情一顿。她看到那把被俞秀才一直捏在手中不时把玩的折扇,终于展开,得见其中真面。
虽说距离稍远,但其中画面布局,却与她之前在万普书斋上看到过的寒江垂钓图一般无二。
她眉眼微凝:“大弟,这位俞秀才家中的书馆,不会就是万普书斋吧。”
“确实,俞秀才家中的书斋产业便名万普。大姐如何知晓。”
苏满娘想了想,还是便将自己之前在万普书斋上看到的那幅寒江垂钓图与他说了一遍,最后总结:“画如其人,俞秀才的这幅画中,心如死水,毫无活力,可见他的心随着他妻子的死去也已熄灭,如果我当时对那幅画并没有品错的话,他应是短期内没有续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