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今晚,新房中的床榻便摇晃了一晚上。
澄心院中,黎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满府张灯结彩,触目所及的大红喜字,让她莫名有些想起之前的那位小刘氏,她有些惴惴地躺了一会儿,对在床下打地铺陪床的孙嬷嬷询问道:“嬷嬷你说,今晚玉清能成吗?”
孙嬷嬷与钱嬷嬷,都是黎锐卿为性格软弱的黎母寻回来帮她打理府邸的管事嬷嬷。
她与钱嬷嬷都了解老夫人的心结,因此回得肯定:“如今这位新夫人是老爷亲自相中的,肯定不会有问题。”
黎母叹息,提及这个让她颇为长脸的儿子,她就有些忧愁,“你说正常这么大年龄的男子,又怎么会没有需求呢,玉清他身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想两年前,黎锐卿刚回来辛图,府中年轻的小丫头们个个怀春,每天投怀送抱、半夜爬床者不计其数,黎锐卿却因此震怒,好好整顿了一番府中的风气,屡教不改的全被他给杀鸡儆猴一一处理了。
这让她一度怀疑他的身体是否有什么问题,也因此让她对开枝散叶颇有执念。
“不会,老爷他健康着呢,老夫人您不是还专门找大夫给老爷把过脉吗?”
黎母点了点头,心中却还有些不踏实,想着她今晚被安排到新房外听床的婆子,感觉现在过去的每一点时间都是煎熬:“时间这么晚了,李婆子怎么还没来?玉清和闻筠今晚该不会没有圆房吧。”
孙嬷嬷这个也说不准,只能安慰说:“新夫人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指不定两人还需对月吟一会儿诗,老夫人不要着急。”
“对对对,你说得对。”黎母又连连点头,却在没得到答案前,翻来覆去没有一点睡意。
一直到门外有人轻敲了敲她房门,黎母才噌的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
孙嬷嬷起身开门,见李婆子满脸的笑意小跑进来,心瞬间就回落至原地。
“老夫人,老爷与夫人圆房了。”
黎母拉开床帐,眉梢眼角皆洋溢着喜悦:“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李婆子笑眯眯拍手,“老奴都是确定好了才回来的,老夫人您就相信我好了。”
“真是太好了!”黎母笑着笑着,不知为何眼眶有些酸涩,她用帕子擦拭了下眼角,欣喜道,“我就说,玉清他肯定没问题,还有闻筠,不愧是玉清亲自相中的夫人。玉清的眼光真好,比我强多了。”
一夜缱绻,**夜短。
当苏满娘按照身体的本能迷迷糊糊醒来时,面上神情还有些迷茫。
她纤眉轻拧,回忆了一番昨晚的混乱,又感受了一番下身的不适,心中有些迟疑:这节奏好像有些……不对?!
她歪头,看向床帐外正在穿戴整理的黎锐卿,迟疑道:“夫君?”
声音刚一出口,她就发现自己的声线干涩且嘶哑,喉咙里干干的,极度渴水。
黎锐卿回头,眉宇间有几丝餍足,也有几丝警惕的审视:“何事?”
苏满娘只观他这神色,就知他在想什么:“就是询问一下,是否需要按照规矩,由妾身为你整理衣服,还有咱们一会儿不是去请安敬茶吗?”
黎锐卿颔首,眼睛微眯:“你先梳洗打扮着,我去演武场走一圈,稍后回来。以后我的衣衫都自己来,不用你管。”
“是,妾身知晓了。”
眼见这黎锐卿离开,苏满娘才懊恼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将脑海中那不断翻滚的温热气息和绝美胴.体从脑海中清除。
当香囊、瓷枕和玉势在一瞬间合体,其中威力果真惊人。
而且,那玉势绝非她梦境中所呈现出来的牙签大小,果然梦境什么的,都是反的。
她躺在床上又略动了两下酸软的腰身,歪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方深呼吸一口气,探出雪白的玉臂,拉了下床帐内的引绳。
伴随着房外清脆的铃音,六巧与几位婢子一起鱼贯而入,端水的端水,取胰子的取胰子。
六巧将床帐勾起,扶着苏满娘下床,见她走路姿势略为便扭,关心道:“夫人可还好?”
苏满娘羽睫微颤了颤,尽量镇定地摇头:“无事。”
索性昨晚癫狂过后,黎锐卿还抱着她又去浴室冲洗了一次,否则现在这大早晨起来梳洗,只身上的痕迹,就能羞煞她。
六巧取出来的衣衫,是她成亲前早就挑选好的赤涡色广袖柔绢鸾衣,色泽喜庆却又不失庄重,刚好适合今天这般日子。
更衣完毕,苏满娘端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对着梳发的婢子道:“芙蓉归云髻即可。”
“是,夫人。”
婢子微一躬身,手上轻巧地抚过她柔顺的黑色发丝,灵活的手指穿插其中,没过一会儿,发髻便已有了雏形。
出阁嫁人后,便不能再将发丝完全垂落身后,需得完全梳起成髻,以示为妇。
苏满娘有些惊奇地看着镜中所有发丝都梳拢起来的自己,一瞬间竟觉得,圆脸盘儿的自己其实比起披散的姑娘家发型,更适合这种完全梳拢起来的妇人发髻。
“夫人,您现在这发型可真好看。”六巧在旁边一边为梳发的彩霞提供发针和丝带,一边惊艳地望向铜镜中的倩影。
原本做姑娘家时,还有些显脸蛋圆润的发型,现在被妇人的发髻一衬托,竟有种别样气质的恬淡和雍容,让人见之忘俗。
仿若是尘世间的蚕茧,在冲破了最后的茧障后,终在外界逐渐显露出自己独特的风华。
六巧唇角笑意忍不住扩大,再扩大,她感觉自家小姐这几年走来有些苦,如今她看到她身上的每一分蜕变都会感到由衷欣喜。
苏满娘嗔她一眼:“不过是突然换了一个发型,你瞧着新鲜罢了,等再过一阵子,你就该看腻了。”
“怎么可能,我看腻了我自己,都不会看腻小姐。”
苏满娘就抿着唇儿笑。
她打开妆箧,在彩霞梳发的时候,往脸上淡淡地抹上一层轻红。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即便守孝那几年,每天都往山上跑都晒不黑。再加上夏日间周身皮肤沁凉,更不会有像是其他人那般,有被热得双颊酡红的情况发生。
所以平日里她出门时,都很少打粉,只往腮上略修饰一些轻红。
随后她又细细地为自己用黛粉描了眉,用胭脂和黛粉略修饰了眼影。
等最后取过唇纸细抿时,彩霞已然将发髻梳理完毕,“夫人,您今日想戴哪只钗?”
苏满娘目光滑过妆箧内一串儿黎府给备下的精美发簪步摇,纤指轻点:“这支金凤玥珠点翠的。”
“是,夫人。”
随后苏满娘又按照钱嬷嬷所教的色泽搭配,选好了对应的耳饰、玉镯、戒指、香囊以及压裙角的环佩等物,等一切准备就绪,外出锻炼的黎锐卿也已踏入主院正房。
见他归来,屋中所有婢子全都低头垂下眼帘,不敢直视他一眼:“给老爷请安。”
苏满娘起身,向他平静地行了一个礼:“夫君。”
黎锐卿颔首,眯起眼睛打量着她的新发型:“还不错。”
说罢,他又细细看着苏满娘眼底的神色,满意地勾起唇角,“等我一下。”说罢就径自转身,进入里间净房简单冲洗、更衣。
等他再次出来后,苏满娘已经将配饰等物穿戴完毕,正让六巧从箱笼中取出为今日敬茶准备的见面礼。
黎锐卿看着一通忙碌,身上却无半分燥意的苏满娘,不期然回忆起昨夜拥她入怀时那种沁凉的温润的触感。
似凉玉,似白玺,那种绝佳的微凉温度,相当适合现在这已逐渐步入炎热的夏季。
他不禁又多看了一眼,才打开衣柜,从里面挑出一件紫红色长袍穿上,又想着苏满娘今日发髻上斜插的步摇,选了枚相似风格的点翠玉冠和玉佩。
整个过程,屋内除了大大方方打量的苏满娘外,没有一人敢抬头欣赏如斯美色。
第42章 敬茶
就连六巧, 一开始想要抬头,但瞧瞧身边婢女们恨不得垂到胸下的脑袋,也跟着垂下了头。
只是在心中想着, 也不知这黎府的婢女们为什么要如此整齐划一地低着脑袋,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说道,等到小姐,哦不,是夫人敬完茶后,她一定要寻机好好探问清楚。
黎锐卿的速度很快, 等他对镜整理完衣冠,就转身对苏满娘浅笑勾唇:“走吧。”
苏满娘颔首, 抬步跟在黎锐卿的身后,向黎母居住的澄心院走去。
黎府的亲族关系,早在苏满娘嫁进来前就已仔细地了解过。早已仙逝的黎父并无手足兄弟等近亲,到黎锐卿这一脉,更是只他一根独苗儿。直至现在,黎府与刘氏母族不亲, 与黎氏父族关系正在修复, 在如今讲究家族观念的时代, 相当简单单薄。
澄心院,因为昨夜过于兴奋, 黎母今日早早就起了床, 梳洗完毕、略用了几口早点后, 便等在了正堂中。
她今日心情非常不错, 就连见到府中由黎锐卿带回来的三位养孙子一位养孙女,以及那位她万分不待见,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的嫡孙女,都没有减缓她半分笑意。
等远远见到一对眉眼含笑的佳儿佳妇迈步进屋,她的心情更是达到最高点。
“给母亲请安。”
“好好好,闻筠和玉清站在一起,看起来果真般配。”
苏满娘垂下睫羽,凭借着自己面上的胭脂,佯装羞红了面。
黎锐卿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表演,嗤笑:不愧是从小就会坑钱的小骗子。
几人简单寒暄过后,钱嬷嬷就将蒲团摆放好,孙嬷嬷递来一杯温茶。
苏满娘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将茶盏高高举起:“请母亲喝茶。”
黎母笑得合不拢嘴,她忙将茶盏接过,送至唇边抿了一口,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改口红封:“望尔之后与玉清相互扶持,和和美美,早日为黎家开枝散叶。”
“是,母亲。”
这话刚说完,黎母就感觉自己好像有些说错了,忙抬眼往黎锐卿方向瞧。
上次她和黎锐卿提及开枝散叶时,他转头就往府中带回来三位养子一位养女。所以开枝散叶这四个字简直就是她的心结。
现在太过开心,一时说秃噜了嘴,也不知玉清他是否会生气。
她小心地瞟了一眼,又一眼,见黎锐卿始终没有什么反应,才松出一口气。
此时苏满娘已然接过红封起身,黎府中除了黎母外,并无其他长辈,所以敬完茶后的下一步便是府中的儿女们给她磕头见礼。
第一位上前的,是府中今年七岁的嫡女,黎霜。
“黎霜给母亲磕头。”
小姑娘眉眼精致,举止间有些怯弱,但看向苏满娘的眼神,却有抹淡淡的濡慕。
苏满娘柔和颔首,从六巧手持的托盘中,拿过一枚荷包,递过去:“好孩子。”
黎霜将荷包接过,捏了捏,感觉里面应是一枚玉佩。
她的唇畔漾起一抹喜意,高兴地在蒲团上又磕下一个头,这才起身。
接下来的是黎川智和黎川忱兄弟俩,他二人苏满娘在苏家时都见过,还曾一起去大佛寺爬过山,现如今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因为早有相识,两人的改口也很容易。
苏满娘一一递上荷包。
退下后,黎川忱将荷包打开,发现里面竟是一枚比较稀少梅香墨锭,乐得眉不见眼。
之后是府中另外一位学武的养子,叫黎川猛,他的态度比苏满娘想象中要好上很多,轮到他时,二话没说就扣了头,大声喊道:“母亲。”
嗓门洪亮,毫不扭捏,就是有些震耳朵。
苏满娘:“……好孩子,快快请起。”
虽然如今不过是九岁的年纪,但这嗓门却是真的洪亮。
苏满娘给他的却不是荷包,实在东西有些大,荷包装不下。
那是一枚较为锋利的小巧匕首,可以随身携带,或者藏于靴底。此匕首样式比较小巧,锻造者应是专门为女士所造,但现在用来送给一个九岁大的小少年,却是刚刚好。
黎川猛接过匕首,果真很满意,他高兴地又给苏满娘扣一个头,大声道:“谢谢母亲。”而后抬头道,“那母亲,我的荷包呢?”
苏满娘怔了一下,让六巧又取出一枚荷包:“给,好自收着。”
“多谢母亲。”
最后一位,是黎府中唯一的一位养女,这位养女今年九岁,比黎霜要大上两岁,名唤黎雪。
她举止恭敬并文雅地向苏满娘扣下一头,声音清中带冷:“母亲。”
苏满娘连忙应声,并送出改口礼。
至此,黎府内的五个孩子全部认识完毕。
之后,一家人在正厅中用完饭,席间,黎母连让苏满娘意思地给她夹一筷子菜都没让,只一个劲儿的让她坐着,甚至还因为太过兴奋,还指使着一个小丫头给苏满娘夹了好几筷子菜。
一顿饭毕,众人相继离开与黎母行礼离开,苏满娘与黎锐卿也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听涛苑。
一回去,苏满娘便舒出一口气,坐在绣墩上不想动弹。
她感觉自己的下半身特别难受,不知是不是破了皮,反正一直火辣辣地在疼,还有腰肢也酸软得厉害。
方才在澄心院正堂时,她几乎使出了毕生的毅力,才没在外人面前丢下脸面。
黎锐卿因为成亲,所以有几天婚假,现在也并非很忙。
见苏满娘神情疲惫的坐在那里,他微微侧过眼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轻咳一声对她道:“若是累了,便先休息,母亲之前与我说过,等你过门后,就将掌家权全权挪给你,应该便是这几天。”
苏满娘颔首:“妾身知晓了。”
言罢,她又想起刚刚敬茶时见到的五个孩子,“既然我们已是夫妻,那刚刚的孩子们便都归我教养,关于他们,夫君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要叮嘱我。”
黎锐卿眸光微动,摇头:“并没什么好叮嘱的,只府中的那两位女孩儿,夫人看着教导一番。”
后院中的那两位女儿,虽说他并无什么感情,甚至对于黎霜的感情还有些复杂,但是看在她一直以来都对黎母和他很是敬重的份上,他也愿意对她松一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