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了。”鬼灯并不是第一次造访风神的领域,虽然上次来已经不知是几百年前,不需要风龙指引,他便自行通过神龛进入神域境。风神的神域境比之百年前灵气要稀薄许多,这是神明的力量削弱的原因,但却也能感觉得到他的神力在逐渐凝聚而不是消散。鬼灯缓了下心情,打眼望去,只见神域境中乱糟糟一片,花草树木像是被什么东西碾压过一样,比外头的天生天养的山头还乱。
随后跟着进入神域境的闲鱼看到这一幕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毕竟是个厚脸皮,在接触到鬼灯的目光后腆着脸道“抱歉,家里孩子调皮,让您见笑了。”说着,她用慈爱的目光看向风龙,一副拿熊孩子没有办法的样子。
风龙“……”
龙委屈,但龙不敢顶嘴。
“我理解。”鬼灯的脑中浮现出了阎魔大王的脸,他的手紧了紧,指节发出清脆的响声,面上则毫无波动道“家中也有类似的烦恼。”
闲鱼也带过亲戚家的熊孩子,有过被他们折腾到想杀人的经历,心想着神族的孩子应该比人类更难带吧,便道“我们家乡有一句老话是这么说的小孩子不听话怎么办,多半是惯得,打一顿就好了。其实所有的任性,都源自于对家人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信任。尤其是像一目连大人和鬼灯大人这样和善的神明,更容易养出恃宠而骄的孩子。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关键时刻还是要狠下心来教育。”
她小时候也皮过,最讨厌家长逼着上学,以前不懂事的时候,还在班里带头起义,用不写作业的方式反抗老师和家长的剥削。那个时候,她和同学们都觉得学习是为家长学的,后来罚了两天站,吃了一星期菠菜就乖了,为了吃上肉只能忍辱负重继续上学。
现在她长大了,那些童年时自以为是的革命,都成了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偏偏她父母在生前还老提……
鬼灯听着闲鱼的话,目光越发核善,颔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方法虽然简单,但很管用。在这方面,我还掌握了一些独特的技巧……”“等等!!”风龙的声音打断了鬼灯接下来可能r十八的话题,它赫赫发抖缩在一头,道“那个!金鱼草长大了!”
被打断的鬼灯斜撇了风龙一眼,那一眼只看的风龙魂消魄散,但他也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随之走向那片金鱼草田。
鬼灯离开后,风龙虚弱的一瘫,而不明所以的闲鱼则道“原来送一目连大人金鱼草的人就是鬼灯大人吗?”果然是个好人啊。
“别随便喊他的名字,万一他听到了怎么办!”风龙像是被烫到一样蹦了起来,大脑袋窜到闲鱼面前告诫道“你可不要乱说话,那位可是鬼灯啊,超级可怕的鬼神!以前我和一目连大人去地狱办事的时候,亲眼看到他一棒子下去把好多试图逃跑的鬼砸成肉酱,那血浆迸了我一身!”而且鬼灯生气起来,谁都敢揍,连那位面目狰狞体型庞大的阎魔大王,也经常被他虐待。
短暂的地狱之行,给风龙留下了强烈的心理阴影,它从来没有想过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折磨人的方法。
闲鱼这才想起来,这位鬼灯大人是地狱的公务员来着,不过或许是并未亲眼见过的关系,她并未感到多少恐惧,反而觉得有点舒爽,道“会下地狱的鬼,都是在活着的时候犯下罪行的恶鬼吧,那他们被虐待不是活该吗?”法不责众,法不责老,法不责幼…有多少人在活着的时候逃过了法律的制裁,如今不过是为生前的恶行付出代价,有什么好同情的。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呢……”风龙犹豫道。
“会逃跑也就说明他们对自己所做的错事没有任何悔意,一时心软放过了他们,就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倒霉。况且地狱不同于别处,它的存在也震慑着活人,使他们心存畏惧,不敢随意为恶。”闲鱼设想了下,道“假如地狱都是心慈手软之辈,让感性支配理智,那会导致枉死者不再相信公权法,心怀怨念的人会滞留人间私自报仇。可人心是没有对罪恶的评判标准的,可能生前的一点口角都会成为鬼魅害人的理由。而为恶者更是肆无忌惮,反正只要装个可怜,包装个悲惨经历,就能赚取同情获得减刑。所以就我而言,我希望地狱里全都是鬼灯大人这样的人,这样若有一天我死了,也不会化为厉鬼,因为我确信害我的人不会好过。”
风龙似乎没有想过这些,这会他也顾不得害怕了,两眼迷茫的在角落里琢磨闲鱼方才的话。
在金鱼草田的鬼灯仍是肃着脸,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方才的那段话,他伸手按住一只金鱼草,点点头道“长势不错。若一目连大人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带走一株参赛。”不过这会儿风神不在,也得不到回答。
闲鱼这会儿撕了件衣服,把昨天被她和风龙弄脏的石桌和石凳擦干净,见鬼灯从金鱼草田回来,忙道“鬼灯大人请坐。”神域境里没有可以招待客人的东西,闲鱼只能拿出之前留下的几个有些干瘪的水果,放在石桌上。
那位鬼灯大人果然如同闲鱼所想的那样是个儒雅随和的鬼神,他并未嫌弃这粗简的招待,坐在冷硬的石凳上,将一叠风符放在桌上,道“这是百年前一目连大人为地狱的结界所制的符咒。”多亏风神隔绝开阴气,才阻止地狱中的恶鬼吸取八岐大蛇的力量。
高天原有此力量的风神中,志那都彦神阴晴不定,是生命与毁灭的两面神,就算是鬼灯这样的欧皇,也不想去赌他的心情。天津日子根神,因其子之事记恨地狱,不肯帮忙。到最后,还是神力已经薄弱了的一目连大人不计前嫌的出手相助。
闲鱼站在一边,看着那叠已经失去力量的风符,道“那个…风神大人以前教过我怎么将风中的灵力引入符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试试看。”
闲鱼话闭,鬼灯还未回答,风龙便先道“这怎么可能,只有风神才能激活风符!”而且不同的风神所司掌的风属性力量还不同,换个风神都无法做到一目连能做到的事情。
“那就试试看吧。”鬼灯倒是不介意,他一开口,对面的风龙便瞬间熄火了。
闲鱼点点头,不过在动手之前,她望了下对方脑袋上的鬼角,道“请问鬼灯大人,你有没有隐藏鬼角的方法?”说着她在鬼灯疑惑的目光中,伸手拔掉脑袋上的两坨金鱼草,露出一对小角。被拔掉的金鱼草又喷溅出两股血液,浇了闲鱼一头,她也不在意,只是期待的看着鬼灯。
鬼灯伸出手,直接捏住闲鱼脑袋上的小角,猛的那么一掰。
啪咔!
小鬼角被生生掰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闲鱼没看过鬼灯是因为剧情需要!
第82章
三重在未来的日本是著名的水产县, 并作为珍珠养殖地闻名世界。但是在这个时期, 出海对于平民们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除了技术和道具的落后缺失之外, 他们不禁要面对大自然本身的危险,还要提防隐藏在大海中的妖怪。
这群流落到风神辖内的村民们都是家乡被毁, 走投无路的苦命人, 他们也不知多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这会儿也顾不得国家禁止使用网陷等大规模捕鱼工具的禁令,将钓竿固在一边, 便撒开用藤秧子编的网,不管不顾的开始往上捞鱼。
他们原本的家已经被妖怪们烧毁,逃出来的只有自己的命, 现在捕鱼用的船和工具, 其实都不过是从这山上取材现做的。掏空的木头, 拼凑捆成的木板,便是他们现在所用的船, 仿佛一个浪花打过来,就会散架。
“咱们这是走了运了, 一点风都没有。”说话的是个站在板子船上的老头, 他是打过渔的,这会儿免不了庆幸道。
“这鱼真大啊……”两个年轻人扒拉开藤子,从里面翻出一条大鱼,也不在乎那股腥臭,留着口水扒拉着鱼鳞。
这次出海, 众人可谓是满载而归,也让原本只是被逼到绝境才下水的人心动起来,道“这打渔原来这么容易,可比种地强,我们不如……”“不行!”那人刚开口,便被最初说话的老头打断,他严肃道“别走一次运就以为次次都能走运,出海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回去都给我老实点把东西都拿到别的村换成种子,咱们能稳稳当当的种地比什么都强。”
“种地连饭都吃不饱,粮食一熟就都被收走了。”方才起了打渔心思的年轻人们在心里嘀咕着,却不敢反抗长辈。
老人当然也看到年轻人们的不满,他没有理会,见捞到的东西足够了后,便催促着大家赶紧回岸。可久没有填饱肚子的人,这会儿见到那么多收获,却不愿意早早离开,他们总想着再捞一些,还有些人已经忍不住饥饿,在船上便大口啃起生鱼。老人家看到他们这幅样子,当下又是着急又是生气,可也劝说不了,只能祈祷有神明庇佑。
人类看不到,他们不远处的海域狂风怒号,波浪滔天,唯有他们这几条小船所在的一角,风微浪稳,水平如镜。在众人的顶上,一袭蓝衣的神明闭目调控着海域的风流,悄然庇护着毫无自觉的人类,包容着他们不知死活的任性。
在风中闭目沉思的风神睁开仅存的眼睛,翠色的瞳孔猛然收缩,他低头看了眼仍打算深入内海的村民,身影便在一秒转为透明。与此同时,那些不懂适可而止的人类被迫停止了前进,他们所乘的小破船失去了控制,在忽来的海风推拥下又回到了海岸。这下,可是吓坏了那些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的人们,他们无法想象方才还平静的海面,忽然就刮起了风,而他们没有丝毫应对这变故的能力。
“我都说了吧,大海是很危险的。咱们这次幸运,正巧被吹回岸上,下次可就难说了。”老人语重心长的教训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们,而这一次,便是那海里的东西多诱人,也没有人敢再提下海了。
…
回到神域境,一股血腥味便被境内的风灵推送到风神的鼻间,他循着气息和声音走到河边,便见旧友鬼灯两手攥着小小的鬼角,而闲鱼的脑袋和眼睛都在喷水,两手还攥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金鱼草。
“一目连大人!”看到风神回来了,风龙率先失声大喊着,它那涵盖着恐惧的声音,连金鱼草的惨叫声都盖了过去。等闲鱼和鬼灯发现神域境的主人回来的时候,就见风龙已经整条龙盘在了神明身上,浑身的鳞片和鬃毛炸起,大脸藏到风神头发下面赫赫发抖。显然,鬼灯生掰鬼角那一幕可是吓到龙了,它光在旁边看就疼到了。
作为当事人的闲鱼本人也疼啊,可又不想让一目连大人挂心,便忍着疼,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扯起嘴角露出笑容,打招呼道“一目连大人……”但是她能控制得了表情,却控制不了泪腺,两个眼睛像闸坏了的水龙头,不停地喷泪。脑袋上并未干凅的血液,也混着金鱼草的汁液一起,流了一脸的血红。
看到鬼灯手中的鬼角和闲鱼的脑袋,一目连便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他走到疼的抽搐还在逞强笑的小姑娘面前,用衣服擦着她脸上的血道“你的身体里已经没有鬼气了,先前生长出的角很快就会自行脱离的。”怪他没有说清楚,才害她着急了。
闲鱼赶忙道“对不起,是我想早点出去玩……”说完,她又看向鬼灯,弯腰道“多谢鬼灯大人帮我。”长痛不如短痛了。
“只是举手之劳。”鬼灯坦然的接受了闲鱼的谢意,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什么不好,道“在人间行走,带着角确实有所不便,但这也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还是好好收起来吧。”说着他将那对鬼角放回到闲鱼的手里,随后又道“如果后悔了,随时可以粘回去。”他掏出巨大一瓶地狱牌粘合剂,上面还写着纯红色无污染,提取健康自然血浆精华的标语,封面是黏了脖子的无头鬼。
虽然血腥了点,但这种神仙公务员送的应该都是好东西,闲鱼伸手接过。
一目连看着闲鱼欢喜的从鬼灯手里接过瓶子,显然她是真的没有因鬼角之事恐惧厌恶起对方。他低头望着她的发顶,只见原本立在上方的两个鬼角揪揪这会儿已经只剩下一对圆形的血坑。他抬手拂过小姑娘的发顶,闲鱼颤了下,只感觉原本火辣辣疼的头皮忽然一痒,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原本鬼角的位置,却只摸到光滑的头皮,上面因鬼角断裂而出现的血坑已经完全愈合。
仿佛刚才的痛都不过是一场梦一样,这样的转变让闲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反复摸着脑袋,从怀里掏出小镜子,然后就看到了镜子里脑袋上秃了两块的自己……
“……”
闲鱼伸手将掰掉的鬼角又扣了回去。
一目连并没有注意到闲鱼这会儿的动作,他接过鬼灯递来的那叠已经失去力量的风符,重新为它们灌输灵力。尽管是风的神明,但一下子输出过多的力量,还是让刚刚从消失边缘回来的一目连感到吃力,将风符再次激活后,他脸色有些发白,道“八岐大蛇不知得到了什么力量,他的阴气已经蔓延到人间。仅靠这些风符,怕是难以继续维持住地下的结界了。”
鬼灯了然颔首,他作为地府的人自然清楚现状,道“那条蛇身边多了一些刀剑付丧神与阴气凝结的怪物,是没有灵魂驱使的空壳。”对他来说构不成为威胁,就是杀不死有些麻烦。说完后,他才从一目连的手中接过那叠风符,却也留意到对方食指上一道不明显的伤痕,鬼灯目光一闪,又望向那叠风符,便看到边缘处沾染的血印。
风神是没有治愈能力的。
将风符收了起来,鬼灯道“那么一目连大人,我要回去复命了。”他看向正用袖子擦镜子的闲鱼,见她又把鬼角粘了上去,又道“也希望下次能够用到这位小姐所绘制的风符。”
闲鱼放下子镜子,正欲与他告别,便见鬼灯已经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而是对一目连介意道“既然有了合适的助手,也请一目连大人适当休息一段时间。对了,这是谢礼。”说完,鬼灯往一目连的怀里塞了两大包东西,也不给对方推迟的时间,便径直砸出通往地狱的道路离开了。他就像是来的时候一样,连离开也果断让人意外。
一目连打开包裹,里面装着人油原浆酒和嘎嘣脆脑浆味的饼干。
“……”
风龙真是闹不明白,他家和善的风神究竟是怎么和这种核善的鬼神成为朋友的。
听到鬼灯离开前的话,闲鱼若有所思,她抬头望向神明的下颚,心想着如果她也能够绘制风符,是不是可以帮到一目连大人更多?想到这里,她忐忑的攥着自己的袖子,问道“一目连大人,能教我画风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