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沼的脚步却没动,“我医不来人,听表哥说今儿缺两个看火煎药的人,我就在这跟着三姐姐守着锅炉罢。”
沈颂并不知江沼在江陵从未医过人,就连江家人患了病, 寻的也是城中的大夫,这些年江沼唯一医过的人怕也只有太子。
东宫里的那些跌打膏药均是她自个儿采药,自个儿配制,亲手交给了陈温。
那年太子发烧,江沼主动去求皇后娘娘,要进宫为其诊治,竟是比太医还着急。
那夜江沼知道了张二爷在祖母的寿宴上,牵出了母亲时,便光脚踩在那地板上看着画上的沈烟冉说了一句,“我与你不同,我不救世人,只为自救。”
她不会成为沈烟冉,她只想为了自己而活。
沈颂还愣着,江沼已经坐在了锅炉前,几个婆子不断的来来回回,往外送汤药,灶前倒真的缺人手,会医的人都懂得如何把握火候,沈颂见她如此,便也没再多说,转身进了那柜前忙乎。
外头冰天雪地,凉得瘆人,唯有就这锅炉前热得紧,倒是同关在沈老夫人屋里时不同,热而不闷,凉风拂面那冷清的气息入鼻,江沼顿觉周身轻松。
守着火并不费什么劲,江沼手里的团扇轻轻地从火苗上拂过,半撑着脸眼睛虚虚地从那簇簇火焰中穿过,却是没个定处。
院后的积雪被锅炉里的热气一熏,渐渐融化,雪水从屋檐前的一道沟坎里流下,陈温一个脚步跨过,稳稳地踏进了院子。
今儿沈霜的心思也不在,同江沼相隔几步远却没说一句话,江沼本就不多言,那灶里火苗燃烧的噼里啪啦声,混着几声汤勺翻动的叮当声,甚是安静。
冷不丁地耳边多了个脚步声,江沼撑在脸上的手掌未动,只微微侧目,眼里还有几丝漫不经心,殊不知就对上了一双深邃的黑眸。
“不必行礼。”还未等江沼起身,陈温便出声止住了她。
江沼还是立了起来,微微侧过的半张脸,神色已不如适才的自然,是陈温已经渐渐熟悉的疏远。
“让我陪你坐一会儿。”陈温心口的那股钝痛又开始蔓延,心头不甘时,也曾想过以权势将她禁锢在身边,但终究还是受不了她脸上的那份薄凉。
周顺拉了一把椅子过来,陈温坐下,江沼才落了座。
江沼盯着那火苗,陈温盯着她。
时光若是回到之前,便是陈温盯着书本,江沼盯着他。
“明儿就是小年,过完小年,我送你回江陵,江家老夫人也该惦记你了。”陈温突然开口说道,这回的语气与以往不同,有着让她不容拒绝的坚决,又似是在温柔相劝。
江沼没说话,也没抬头,垂目只瞧着灶孔里的那火焰。
“若你真想退婚,等回到江陵,我答应你咱好好谈。”陈温说完,江沼才抬起头,眸子里的神色清澈过了头,便让人心疼。
灶孔里的木柴突然燃断,“啪”地一声砸出了一堆的火星子出来,陈温倾身用衣袖护住了她的头。
清雪的淡淡清香从那袖管子里溢出,江沼微微动了动,然那只手却未收回去,有些粗茧的指腹,挨着她眼角的肌肤,触手细细嫩嫩,那手指头便似是着了魔一般,轻轻地在那上头剐蹭了两下,低哑地说道,“收拾好东西,后日一早我派人去沈家接你。”
江沼没应,被他剐蹭的那块皮,如被灶里的火星子沾到,灼热得疼,江沼瞬间将脸偏了个方向,身子也跟着往外挪了挪。
陈温的胳膊才缓缓地落下,撑在自己的双膝之上,安安静静地坐着。
直到外头几位婆子的脚步声传来,陈温才起身离了那地儿,走了两步回头又看了一眼那灶前坐着的人儿,依旧是扭过身子并未转过身来。
陈温咽了咽喉咙,大步跨过了那沟坎,出去时宁庭安正站在门口望着他,陈温便甩给了他一句,“后日你去沈家接。”
宁庭安知道他说的是谁。
今日送完江言恒出城,再回到王府,便听小三子说,董家的大公子董翼和小公子董凌在太子屋里,王爷也在。
宁庭安心头突然就跳了起来,隐隐有了不安。
年前陈温让他整理病患的信息,他心思一向缜密,却也没有往那处想,直到整理出来的东西,隐约透着不对劲,宁庭安才开始重视。
不过只是怀疑。
后来见年前头一批服用汤药的病患已经开始痊愈,便也放松了警惕,如今董家的人找上门来,宁庭安那根松掉的神经,又紧崩了起来。
宁庭安赶过去的时,董翼正在同陈温汇报。
“前几日有患者来铺子前闹,说这病会传染,臣并没有在意,平常的风寒也有一定的传染性,但只要喝了药能好,便不是什么大事,直到昨日臣接了几位患者,均是头一批用药之人,臣才开始留意,翻了那病例册子,方才发现,已有不少医治过的病患,有了二次三次就诊的情况。”
董翼神色紧张,让董凌将重复就诊的名册都递给了陈温,见陈温开始翻看,便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依臣来看,这回的风寒,应属于瘟疫。”
这话一出,让一屋子的人都提到了嗓门眼上。
瑞王当场就坐不住了,“我芙蓉城这些年平平安安,怎就有了瘟疫?”
董翼也不知。
瘟疫一发起来,谁又知道从哪里来。
宁庭安站在那门槛上,脸色渐渐地没了血色。
最先镇定下来的还是陈温,“去查黔州去年的那场瘟疫,看看是否同本次的风寒相似。”黔州去年也出现过一场瘟疫,幸得发现的早,陈温虽未亲自前去,但此事从头到尾皆是经他亲手督办,便有些印象,“在未出来结果前,暂且封锁消息。”
在江沼赶往沈家铺子时,董家那头已经有了大动静。
所有前来诊断的病患,都被隔开住进了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并未放其归家。
宁庭安脸色一直很不好,董大公子和小公子一离开,宁庭安正欲开口,陈温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起身对周顺说道,“去沈家药铺。”
宁庭安一面跟着他的脚步,一面在其身后说道,“殿下应该知道,这事的严重性。”
陈温没答。
“殿下应当立即启程回江陵。”宁庭安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些,“带上王爷,还有江姑娘。”
陈温逐步回头,宁庭安一脸正色,那双平时瞧不出半丝慌乱的眸子里,此时陈温竟从中瞧出了几丝恐慌,“师爷早上的那番话,还没过一个时辰,为臣之道,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民,一番豪言壮语,孤听了都感动。”
宁庭安僵在那。
陈温转身上了马车,宁庭安牙一咬,跟了上去,“殿下.......”
陈温回头,漆黑的双眸让人望不到底,“你放心,孤会将她送走。”
作者有话要说: 很卡,这章没有三千先放上来,今天死也要死出来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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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江沼坐在那板凳上久久未动, 陈温离开时,也忘记了自个儿要起身恭送, 直到沈霜过来唤了她一声,“表妹仔细着火,可别烧了鞋。”
江沼这才回过神来。
适才太子突然进来,沈霜瞧见便同几个婆子进了屋里回避,出来时身旁便跟了个小姑娘,沈霜话音刚落那小姑娘弯下身,及时地将那半截快要掉出来的柴头踢进了灶孔。
江沼瞧着小丫头甚是可爱。
“这是谁家的姑娘?”
沈霜说,“吴婆子病了几日,家里没个看顾的人,怕果子跟了她挨了饿,回去时便留下了果子托了铺子里的人照应一二。”
这话也是沈霜听屋里的刘婆子所说,说还好这丫头乖巧,不然这番忙起来,还真是腾不出手来。
小姑娘什么名铺子里的人也闹不清楚, 吴婆子叫她果子, 大伙儿也跟着叫, 往儿个沈霜偶尔来铺子, 照过面, 今儿这丫头见了她, 便莫名的黏她。
刘婆子进来倒汤药,沈霜拿瓢往罐子里装,果子见汤药的颜色同街头卖糖人的一个样,便踮起脚尖,眼巴巴的看着,奶声奶气地问沈霜, “姐姐这是要做糖人吗?待会儿能不能给我也做一个。”
沈霜一瓢汤药拿在手里愣是顿在了那。
她头一回见到这汤药也这般问过姨娘,姨娘骂她嘴馋,尽是惦记着那有的没的,后来被母亲听见,母亲给了她两枚铜钱,去买了个糖人回来告诉她,“糖人为甜,汤药泛苦。”
跟前的刘婆子见她手里的瓢半天没落下来,忙唤了声三姑娘,沈霜才回过神来,也照着母亲那话说给了果子,“糖人为甜,汤药泛苦。”
“待会儿忙完了,姐姐带你去买个糖人回来。”
果子一高兴便抱着她的腿。
江沼在一旁瞧着,唇角弯了弯,心头的阴霾也被果子的可爱模样驱散了不少,刘婆子罐子里的汤药刚装满,沈大爷便走了进来,“沼姐儿、霜姐儿可别忙乎了,洗把手回家去,过会王府那边会调人手过来帮衬。”沈大爷脸色倒也看不出异常来,只是那藏在袖子里的手还在打颤。
适才太子和瑞王已经找过了他,董家那名册他瞧了之后,脚跟差点就没站稳,这风寒若真是瘟疫,这天怕就要塌了。
况且沈家屋里还有个老祖宗。
如今消息无法传播,只能悄无声息地先关人,前来铺子讨汤药的那些病患今儿过来了便是有去无回,过不了两日,这沈家铺子就成了灾难地儿。
行医之人最怕的就是瘟疫,一场瘟疫下来,最受难的就数药铺。
沈大爷心头一着急,忍不住又催了两位姑娘,“赶紧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了。”
果子见沈霜要走,一时拉着她的衣摆不肯松,沈霜便蹲下捏了捏她的小脸,“果子等姐姐,姐姐出去给你小糖人。”
果子这才松了手。
到了马车跟前,沈霜突然说道,“表妹先等我一阵,那卖糖人的离这不远,我答应了果子今儿得买给她。”
江沼才点头说了个好字,就被沈大爷打断,“不过就是小丫头嘴馋,改明儿我从外头带个糖人过去就成,屋里你外祖母还病着,得先赶回去瞧瞧。”
沈大爷心头着急,额头都出另一层薄汗。
沈霜便也只好登了马车。
回了沈家,沈大爷却没让两个姑娘跟进沈老夫人屋里,“你们忙了这半天也累了,回去先歇会了。”说完自个儿进了老夫人院子,沈老夫人刚醒来,前脚才将两姑娘打发回去,闻见脚步声,头也没抬,“不是让你们都回去吗,怎的又回来了。”
沈大爷唤了声母亲,沈老夫人抬头才见是沈大爷,那脸色煞白,没有半点精神气。
这等大事,沈大爷不敢欺瞒沈老夫人,沈家是医药世家,比不得旁人,虽太子殿下还未证实那瘟疫的由来,可单是看董家的那份药单子便也明白,这是一场瘟疫没得跑了。
如今沈家是沈老夫人当家做主,他又则能瞒得住。
“你们都退下。”沈大爷上前去扶了沈老夫人起来,屋里的大小丫鬟都鱼贯退出,只余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沈老夫人看沈大爷脸色便知是出了大事,“怎的了?”
沈大爷忍了一路的恐慌才显露了出来,“芙蓉城这回怕是要遭了劫难,那风寒症并非平常的风寒,怕是一场瘟疫。”
沈老夫人听了这话,手里的汤碗连汤带碗落在了地上。
沈老夫人嫁进沈家几十年,跟着沈老爷也习了一手医术,前些日子沈大爷从药铺回来,两人还一同谈了那风寒之症的治疗法子。
那时沈老夫人还顺嘴提了一句,董家治了这么久,怎的病人还没减。
——不成想竟然就是瘟疫。
“董家那名册孩儿今日瞧过了,患者已有反复发作的症状,目前大伙儿只知道是这场大雪冻死了不少人,还未曾有人怀疑到风寒这事上,董家和我沈家行医多年,一看便也明白,怕没那么简单。”
嬷嬷也惊了一跳,半晌反应过来才将那地上碎成了两块的碗拾起来,刚起身,就听沈老夫人着急地说道,“赶紧,赶紧将那丫头送走!”
说完沈老夫人的一双手都在打颤。
沈大爷知道她说的是江沼,“太子今儿也同孩儿说过,待表姑娘明儿在沈家过完小年,后日一早就会让庭安送回江陵。”
沈老夫人却是摇了摇头,“还过什么小年,越早走越好,怕也等不到后日,你再去同太子和庭安递个信,明儿早上就送她走。”
这消息一旦传播开来,到时候她想走就走不成了。
沈大爷正欲起身,身后沈老夫人又突然说道,“让人将我这屋里的门窗都关了,从今儿起,任何人都不能再踏进半步。”
自个儿的身子沈老夫人清楚的很,前些日子身子虽也乏力,多半是心里作怪,可这回的风寒来的快,几乎毫无兆头,症状同外头那风寒没什么两样,沈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数。
沈大爷突然一阵腿软,竟站不起来了。
“就说我这病怕吵不想见人,可万万不能露了馅,定要瞒着她安全回到江陵,咱沈家已经有了一个四姑娘,可不能再出一个四姑娘啊,十年前那事若再重演一回,我这心尖可就要生生的被磨烂,倒不如让我先死在了前头。”
沈大爷的脸色也跟埋进了土里一般,“娘,那药单子可是......”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今天的第二更终于完成。
给宝宝们推一遍基友文,感兴趣的小可爱去看看哈。
《我的驸马是捡来的》山水笔墨
幼帝登基,第一件事是册封长姐为长公主,第二件事是为长公主与驸马举行大婚,同时大赦天下。
大婚前夕,史官执笔记载长公主与驸马的初识。
赵骊娇“哦”了声:“驸马呀,是本宫去江南那年,在路上捡的…”
给她煮茶的驸马抬眼看她。
赵骊娇忙换了说辞:“驸马呀,是本宫去江南那年,遇上了贼寇,就在千钧一发时,驸马提着长剑救本宫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