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到!”门口传来闻大总管的声音。
白幻由颜华扶着,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瑾之换了一身紫袍,他还是难得穿得这么张扬,步伐稳健地走进来,绝艳清贵,这样的一个男人,光是看着,就已经足够有资本让人沉沦深陷,不可自拔。
“参加陛下。”白幻拱手行礼。
瑾之摆了摆手,直接坐到了主位上,“免礼,国师你身上有伤,坐着便可。”
“许沐,给国师看伤。”待颜华将白幻扶着坐下后,瑾之吩咐道。
许沐是瑾之的御用太医,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医术超绝,清秀中裹挟着浓浓的书卷气,温文尔雅。
屏退了下人,他上前为白幻检查了伤口,多嘱咐了几句,然后重新拿了些药递给颜华,加上瑾之赐下的伤药,堆满了白幻身侧的那张小桌子。
她默默地看着这些瓶瓶罐罐,颇为头疼,莞尔一笑,谄谄地对着瑾之道:“陛下,这是否太多了点,微臣哪里用得完。”
瑾之斜睨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依照国师遇刺的次数来看,这些伤药早晚用得上,加之你这么能折腾,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白幻:“……”
“微臣谢过陛下。”白幻额角满是黑线,拱手道。
“朕已经命沈枭和归衍彻查此事,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瑾之抬手喝了口茶后,悠悠道。
白幻眉梢微微一扬,“微臣再次谢过陛下。”
其实他们心中都有数,只是他们知道却不作数,总还是缺那个冠冕堂皇的所谓理由,悠悠众口是可以不在意,但人的私心里还是难免喜欢那些好听的。
他们安静地坐着,各自思量着,顿时无言。
白幻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随后硬着头皮邀请道:“陛下,已临午时,不如陛下先在微臣府中用过膳后再回宫。”
瑾之凤眸怔怔地扫了她两眼,峰眉一挑,“准了。”
白幻放在扶手上的臂膀一僵,显然也没想到瑾之会答应得这么干脆,随后侧头吩咐颜华去准备。
听着瑾之的回答,一旁站着的许沐都不禁多看了他两眼,眸中浮现了些诡异之色。
颜华做事手脚很快,午膳很快就已经摆好了,精致的菜肴,光是看着就已经叫人胃口大开,桌上还放了一壶酒。
“陛下,微臣府中的粗茶淡饭不比宫中御膳,还望陛下见谅。”白幻客气道。
瑾之薄唇勾了一个极浅的弧度,“朕怎么觉得,这八珍玉食比之宫中亦不遑多让。”
“陛下不嫌弃就好。”白幻汗颜,她总不能真让瑾之吃粗茶淡饭吧,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陛下请。”白幻亲手给瑾之倒了一杯酒。
瑾之抬手准备动筷,“嗯。”
当白幻准备给自己斟酒的时候,许沐轻咳了一声,“国师,下官刚刚跟您讲过,如今您身上负伤,喝酒不利于伤口。”
白幻呆呆地把酒壶执在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她本来打算敬瑾之一杯酒的。
“怎么?国师想留着伤不好好养,让朕多准你几天假可以不用上朝?”瑾之当着白幻的面执起酒杯微珉,放下杯子后好整以暇地说道。
白幻愣了会儿,随即唇瓣微勾,从善如流地将自己的酒杯移开了,然后手中的酒壶方向一转,再为瑾之添了一杯,魅眸中浮现些许讨好,“陛下,您请。”
“这桑落酒酒质醇厚绵香,况味幽远深长,回味无穷,属酒中上上品,国师有心了。”瑾之淡淡道。
“陛下喜欢就好。”白幻松了一口气,这可是她最喜欢的酒了,只是如今酿得越来越不如往昔,这难得的三壶,还是之前灵云霍送的。
这桌菜多是为了款待瑾之,故而依照许沐刚刚的嘱咐,白幻自己能吃的根本不多,她表情淡淡的,除了偶尔恭维瑾之几句,虽然她的讨好仿佛被帝王的眼神嫌弃了个彻底,其他时候都没怎么吃。
“跟朕用膳,国师索然无味?”瑾之看着几乎都将“没胃口”三个字贴在脑门儿上的人道。
白幻一惊,然后组织了下语言道:“微臣不敢,兴许是因为身上有伤,所以食欲不佳,若是扰了陛下雅兴,还望陛下降罪。”
您老吃便吃吧,竟然还有心思管她。
“那国师负伤如何能津津有味,同灵云霍吃面?”瑾之神色淡淡的,也没有看她,语无波澜道。
“……”这是怎么扯到这里的?!
白幻魅眸一顿,谄媚地笑着道:“陛下您这都知道啊?”
瑾之斜悌了她一眼,不语。
“陛下您真是无所不知神通广大……”
“闭嘴。”瑾之放下筷子,侧过头,凤眸冷睨看着极力奉承而且还极其不走心的人,失去了耐心,“国师拍马屁的功夫若是用到政务上,朕也能少操些心。”
白幻:“……”夸他还不乐意。
第21章 、运交华盖(二十一)
俩人顶着一种莫名其妙且诡异的气氛用过膳之后,瑾之就起驾回宫了。
因着白幻半残不残的模样,瑾之也懒得让她送,用了午膳,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径直离开了。
庭院中,白幻半躺在软塌上享受着午后的阳光,身上搭了件披风,绑着绷带的脚露了出来,她一手放在肚子上,一手拿着书,定定地看着上面的字,一刻钟过去也不见她翻过页。
“若非知晓你的算计,连我都要以为你是真的命犯华盖,气运太差的缘故。”子书钰在帝王走了之后,来到还愣在后院发呆的人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
白幻长长叹了一声,随手将完全看不进去的书甩至一侧,扶额道:“要演好一场戏还真不容易,陪咱们陛下演戏,就更累了。”
子书钰唇角微勾,轻嘲:“对此,你不是很擅长吗?”
这么短短几天,她都已经演了多少场戏了,最后还把自己演成了残废,这样费力尽心,旁人连学的资格都没有。
“少挖苦我,你还是多想想办法,帮我除掉董晋寒吧,这妥妥的心腹大患。”白幻仰着头瞥向一旁事不关己的人道。
子书钰在离她半米远的石凳上坐下,风轻云淡道:“嗯,多想想办法,任你快点帮陛下拉下董晋寒,下一个就轮到你?”
白幻眸子微眯,直接将不远处的书捡起来朝他丢过去,“你就不能不煞风景吗?”
子书钰抬手轻易接过这本差点砸他脑袋上的“凶器”,冷悌了她一眼:“这是事实,你否认也没有用。”
“活下来真不容易。”白幻皱眉,幽幽道,“为什么非要这样呢?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子书钰轻笑了一声,旋即嫌弃地说了句:“你自找的。”
“我那不是想给他立威嘛。”白幻想起这么久以来自己干过的“蠢事”,但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能立竿见影,多好。
“嗯……不过你方法的结果便是,如今朝堂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国师大人您诡计多端,城府极深还阴险狡诈,而陛下,倒被你的巧舌如簧蛊惑得不清。”子书钰戏谑中带着无奈地说道。
白幻听了他的话
脑袋胀疼,“你就不能用点好的词形容我!”
“这,也是事实。”子书钰油盐不进道。
“大人,许太医说刚刚还有个药忘了给您。”突然闯入的声音直接打断了白幻接下来要讲的话。
白幻手一顿,冷眸直接射向说话的人,而子书钰几不可查地换了一个角度,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容颜。
只见是门口的守卫带着一脸急色的许沐走了过来。
此时突然闯入的许沐也被眼前这一幕所惊到了,他握拳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那个,国师,下官这里还有一瓶药,是去痕的,等伤口结痂脱落后,用来涂在身体上。”
说完之后,直接把药瓶塞到了服侍在旁的颜华手上,立马匆匆溜掉了,他实在太尴尬了。
许沐离开后,白幻目光扫向刚刚那个守卫,声色平静但带来的压迫感极强:“谁允许你擅自做主将人带进来的?”
守卫一听,立马跪在地上,头瞬间冒出了冷汗:“大人恕罪,因为他,他是陛下身边的人,而且他说是给您送药,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敢无视本国师立下的规矩,还想卖陛下身边人的人情?”白幻悠哉地把话接过去,慵懒地说道。
“属下不敢。”守卫背脊僵直,冷汗涔涔。
“行了,带下去吧。”白幻挥了挥手,对颜华说道。
而看着颜华不断走近,守卫不断发抖,觉得像是阎王在向自己逼近,他开始向白幻磕头,“大人,属下不敢了,属下知罪了,请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没有理会他的垂死挣扎,颜华很快就将人拖了下去。
总会有自作聪明的人存在,这样的人要么在平凡人堆中出挑,要么只能命丧得比谁都快,官场中,你以为是在卖人情,实则当了出头鸟,与有权势之人打交道,最忌讳就是自以为是。
耳边清净了,白幻才无奈地转过头,“这下怎么办?”
“许沐并不认识我。”子书钰道。
“可是他一定会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瑾之。”白幻捏着眉心道。
子书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白幻苦着一张脸道:“看他的样子,已经误会我们了,瑾之会不会也认为我在府中藏男
人,觉得我色胆包天?”
“不会。”子书钰肯定道,然而这两个字白幻显然没有听进去。
他看了眼一脸愁态的女人,眸子掠过一阵深思,如果真的只是这样,事情处理起来也就容易多了,怕就怕……
子书钰轻阖了阖眼,帝王身边的人,哪怕是个太医,实力也不容小觑,她刚刚说的这一种,是最轻的了。
“主子,沈大人派人过来问话,问您刑部押下的那个御厨该怎么处理?”颜华处理完了之后进来说道。
白幻如今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她道:“随便折腾两下就行了,反正就算说了也不会讲实话,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董祁瑞就算是冲动,但是他爹肯定会为他解决掉后患,他们既然心里明白是谁做的,也就不会在意是从谁的口中说出来,问还得费些劲儿。
“属下知道了。”颜华出去复命。
刑部诏狱。
归衍一进来就看见沈枭坐在离犯人不远处的十字架上,擦拭着自己的刀锋,一副闲适悠哉的模样,而另一边,十字架上的人直接被封了口,鞭子还在继续抽打着。
他的这幅模样,让归衍气不打一处来,同时也想到了白幻,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沈枭!陛下的差事你不好好办,如今这是在做什么!”归衍大步走上前,指着刑架上的人大吼道。
沈枭掀了掀眸子,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模样擦着自己的刀,还照了照光,语气不甚在意地说道。
“我说归大统领,您这一天到晚的,能少生些气么?没看到我正审犯人的吗?一来就给我扣一个渎职的罪名,这可不太好。”
“有你这么审的?”归衍简直气糊涂了,一骨碌将自己的话都抛了出来,“什么都不问,上来就动刑,打算屈打成招?而且动刑你让人堵着他的嘴做什么!”
沈枭无奈地站起身来,“屈打成招也是招啊,况且这位御厨傲气得很,人家从一开始就打算闭嘴到死的,能让他开口嚎两声已属不易,遑论再让他能说清楚个什么!”
“那你倒是让他嚎啊!”归衍还是气不过道。
沈枭抬手揉了揉耳朵,“这不是太难听了嘛。”
“沈枭!”归衍抬手指着沈枭道,“你这样无关痛痒
的审讯,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将你和指使你的人告知陛下。”
“怕了你了。”沈枭悠悠叹了一声,从容淡然的模样和正处在暴怒边缘归衍完全是两个极差,周围无奈地看着这两个只要一碰就能引发争吵的俩人,都把头低得低低的,生怕殃及池鱼。
沈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随后指着旁边摆着的极其突兀的椅子,“归统领,您请,您想怎么审就怎么审,我绝不插手,更不敢阻止您完成陛下的任务。”
归衍这才脸色好看了些,但他并未坐在椅子上,径直走向了那个挂在刑架上的御厨,厉声道:“把他嘴上的东西拿走,我要问他几个问题。”
狱卒很快就遵命把那块布扯走了。
而这一边,趁着有人接活正打算溜掉的沈枭忽然就被一阵咆哮叫住了。
“沈枭你干什么去!”归衍本来还想问沈枭一些问题的,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他正往外走去,气急。
沈枭无奈转过身,摊开手,“既然归统领想亲自审,我觉得我还是不该在此打扰到您,免得您见到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生气,把犯人弄死了怎么办?这样我就罪过了。”
“你,很好!”归衍指着门,“赶紧滚!”
实在是太碍眼了!太气人了!他不止一次怀疑沈枭就是白幻派来故意膈应他的!
沈枭自然是乐得清闲,麻溜儿地就消失了。
他可是还要想办法,让董晋寒的人“顺利”进来,然后再杀了这个御厨,那么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现在么,先去找灵云霍喝一杯。
归衍手中紧紧握着鞭子,身上的火气无处消散,目光瞥向一旁被打得浑身是血的人,鞭尾一甩,直直地扫在了御厨的身上,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刹那响彻整个暗牢。
归衍的力道让御厨疼得浑身颤抖,你爷爷的,不是说好要问问题吗?他都想好怎么样不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