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亲王面对着窗外的夜色，神色是跟四爷差不多的淡漠，更多了几分认命：“爷早就知道，老四心有城府，若真是他……说不得是好事儿。”
幕僚大惊起身：“王爷！您万万不可如此灰心丧气，且不说您还掌握着兵权，若雍亲王得了势，定不会看着您……”
“爷知道。”胤褆打断了幕僚的话，眼神中悲色更重，“所以爷已经叫人在路上截杀老四。”
也算是送给四弟一个把柄，活了半辈子，他身边来来去去失去了太多人，连孩子都没保住几个，他累了。
若是四弟能顶的过这一波，叫老四踩着他上位又有何不可？
之所以叫人半路截杀，也算是他最后一点不甘心吧。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也不过是万岁爷的一颗棋子，这叫他总有些不甘心，如今最后一搏不管什么结果他都受着。
他对老四很了解，虽然他看似冷情，实则又是个重情的，若真是老四上位，但凡不作死到极致，老四总会留条生路给他，不像胤禩……看似专情，实际上也最是无情。
被他在心里念叨的胤禩眼下也没闲着，正跟何焯两个人坐在冬暖阁里，暖着一壶黄酒，并着几个下酒菜，像是闲时夜话般，看起来悠闲得很。
“其实郡王赢面比直亲王要大的多，在位者总会忌惮兵权在手，郡王走的是另一条路子，要知道众人拾柴火焰高，没到最后，还不知会鹿死谁手呢。”何焯夹着小菜吃下去后，笑着开口。
胤禩唇边也挂着清浅的笑容：“何先生说得有道理，可我到底比不过四哥，马奇和陈廷敬一出
马，但凡聪明些的都会知道皇阿玛的意思。”
何焯笑着摇摇头，有滋有味儿的干掉一杯黄酒：“非也非也，雍亲王确实聪明，所以他没接富察大人和陈大人递过去的好，万岁爷叫这二人去，未必不是跟十二阿哥那边一样。”
“哦？怎么说？”胤禩捏着酒杯浅酌，闻言挑了挑眉，略有兴味地问道。
何焯反倒是换了个话题：“要说现如今万岁爷心里只怕也不确定要选谁，才会放出这么多迷雾掩人耳目，只要郡王端得住，笑到最后也不难，只是……”
“先生但说无妨。”胤禩伸手让了让，面上端得是谦逊。
何焯眯着眼笑，不管胤禩是否真的谦逊，该说的总还要说，他把声音放低了许多：“只是郡王的子嗣是硬伤，古往今来太子无嗣者十之一二，上位者更寥寥无几，万岁爷只怕不肯冒风险，叫爱新觉罗的血脉分薄了去。”
胤禩苦笑着点点头，干了一杯酒下去，一时没了话。
跟直亲王不一样，胤禩对自己的情况清楚得多，他娶了郭络罗氏，一开始就靠着安亲王的势力，所以很多事情都迫不得已。
当然，他很喜欢郭络罗氏，可也没喜欢到愿意为郭络罗氏放弃自己的前程，他想要夺嫡，廉郡王府就必须得有阿哥。
只是眼下安亲王府的当家人是郭络罗氏的舅舅，他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先生所言，胤禩心里有数，子嗣……不会耽搁太久的。”这顿宵夜用完前，胤禩到底给了何焯准话。
何焯笑着摇摇晃晃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受了廉郡王的恩，才会为廉郡王卖命，可他也不是傻子，会为无望的事儿卖命。
之所以一直忠心耿耿尽心尽力，是因为他清楚，廉郡王身上有上位者的特质——无情，成大事者只需要心神清明便可，太多情的都消散在历史长河里了。
四爷的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府，他出京这一日大雪纷飞，所有的危险都被掩藏在了这皑皑白雪中。府门口还站着几个身穿精致大氅的女眷，此情此景组成了清晨中的一副绝美画卷。
画卷所没有描绘到的地方，廉郡王府里，过了该起身的时辰，正院里依然一片安静。
第141章
“咳咳……”帐子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一直在旁伺候的丫鬟着急得厉害。
“主子，太医过来了, 叫太医给您瞧瞧吧？”
郭络罗氏出神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红疹子, 好半天没说话。
“主子，爷来了。”丫鬟在外头低声道。
“叫他出去！”郭络罗氏心下一惊，赶紧嘶哑着嗓子吩咐，“叫太医进来, 我可能……出痘了。”
丫鬟捂住嘴惊呼出声, 随即扭头去看主子爷，胤禩身边的太监已经赶紧拦在了他身前头。
“叫太医进来！”胤禩皱着眉推开太监, 只在外头软塌上坐着，低垂着的眸子直直盯着茶盏上蓝色沟边的花纹一动不动。
“回郡王的话，八福晋这是得了天花，还需要叫人尽快封了正院，八福晋身子还算康健, 熬过去并不困难, 切不可叫传染了才是。”太医脸色发苦地出来禀报。
只怕是要挪出京城去郊区的庄子上去, 他怕是也要跟着了。
胤禩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劳烦太医了，爷这就叫人禀报皇阿玛，福晋的身子爷就交给你，若是出了事……”
“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保八福晋平安！”那太医心里叹了口气跪下来铿锵有力道。
好在不是小孩子, 八福晋身子骨一直又将养的不错，好好喝药，应该是不会有生命危险, 最大的危险是会传染。
宫里得知了消息后，康熙直接下旨叫郭络罗氏挪到京郊的庄子上去，廉郡王府都命人反复清扫过，正院里好些东西都烧了。
等府里尘埃落定，已经到了晚上，胤禩看着自家庄子的方向，眼神里有苦涩，他也不想这样的。
其实不用何焯说，他知道自己的短处在哪里，他不是没给过郭络罗氏机会，可夫妻二人走到如今，不用试探他都知道，郭络罗氏不会让其他人怀上孩子。
所以早几天他就已经叫人动了手，如今只盼着后院里尽快有人怀上才好。
当天晚上，胤禩便留宿在了纳兰侧福晋的院子里。
等郭络罗氏知道的时候，已经进了腊月里，这会子正是出痘厉害的时期，时刻都有下人看着她不叫她挠痒，可那浑身的痒意叫她难受得恨不能死过去。
直到得知府里的消息，刻骨铭心的疼才堪堪把那痒意给压了下去。
“呵呵……哈哈哈……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竟然信了。”郭络罗氏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哪怕病得厉害都看着犀利无比的女人，这一刻突然脆弱到无以复加。
纳兰氏都在府里了，后院还有那几个格格和侍妾，她竟然还信胤禩的鬼话，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傻。
“主，主子，药来了。”贴身丫鬟为难地站在床前，小声道。
郭络罗氏端过药碗，冷着脸一饮而尽。她不是那等子软弱的，会为了无情的男人要死要活，她要尽快好起来，既然胤禩敢违背自己的诺言，她怎么能不报复回去！
廉郡王府这点子事儿，瞒不过重点关注的年氏，甚至直亲王派出的人，她也很清楚。
只不过直亲王那儿有年羹尧管着，她暂且不必操心，可廉郡王府却不能任由胤禩发展下去。
“叫你们找的道士尽快些找，找到了就送到四川去。”年氏出门前还在跟听叶交代。
听叶手里捧着个匣子，点点头，一声不吭跟在主子后头，继续干登徒子的勾当去。
“咳咳……”宋琉璃半梦半醒间听见咳嗽声，一下子就吓醒了。
虽说年氏已经叫人通知她晚上会过来，可是大半夜的听见屋里突然有人咳嗽，还是挺吓人的。
“其实我已经叫下人都避开了，你可以走门的。”宋琉璃非常婉转地建议道。
年氏眼神里多了几分笑意，她点点头：“以后走。”
应该是没有以后了，可不妨碍她先答应着，不管妹妹有任何要求，她都该无条件满足嘛！
“现在四爷不在府里，正是……咳咳你懂得的好时候，钮祜禄氏那里我保证没有后患，孩子应该是被……嗯，被人给收养了，山水迢迢的也不会再回来，这个你可以放心。”年氏坐在宋琉璃床头上，仔细又温柔的看着宋琉璃道。
越是临近要走，她越是舍不得，只恨不能把妹妹的样子给刻在脑海里才好。
“你确认都安排好了吗？要知道……那个啥，可是不容易的，万一叫人发现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宋琉璃有些替年氏担忧。
她这阵子没少跟年氏打交
道，现在她很肯定对方一定是她的熟人，因为对方对自己简直不能更了解，不但做事儿投她所好，相处也叫她特别舒服，她也有些舍不得叫年氏走。
年氏见妹妹舍不得自己，只恨不能点点头赶紧应下来，陪妹妹一辈子。
可张了张嘴，她才努力控制自己冷静下来，凭她目前的身份，想要只陪着妹妹肯定是不可能的，她没有别的选择。
“为了爱人，我不得不走。你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肯定万无一失。”年氏低垂着头，不敢看妹妹的眼神，只怕一看自己就走不了了。
宋琉璃目瞪口呆，难不成这才是穿越的正确节奏？话说好像很多清穿文里头都是恋爱脑比较幸福来着，她有些走神，随即等回过神，才露出了一点羡慕。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能够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那个人肯定是值得你爱，这也很不容易。”
年氏听出她话里的羡慕，特别揪心。
她知道宋琉璃定是上辈子被他和家人的骚操作给伤到了，上大学的时候她就跟朋友们都淡淡的，也从来没谈过恋爱。
而在如今这个时代，四爷府里这么多女人，孩子跟猪崽子一样下个不停，并非是可以托付感情的良人，她忍不住替妹妹心疼。
老天还是不公，叫妹妹没办法寻得一份真挚的感情，现在也只能叫妹妹过得更好些。
“你如今受四爷宠爱，孩子也生了，以后若是小心谨慎，一定能过得不错，可未免将来伤心，最好不要把心落在四爷身上，你知道的，最是无情那啥家。”年氏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劝道。
宋琉璃点点头：“我知道，对爱情我早就不抱期望了，除了孩子我不会把感情放在任何人身上。”
反正也从来没有人爱她，若是以后孩子们成了白眼狼，她也能狠得下心不管，只是她觉得自己的宝贝们肯定不会成为白眼狼就是了。
“你别难过，其实……一直都有人爱你！”年氏一时冲动，到底没忍住脱口而出，她实在是不忍心见妹妹脸上出现过去那种落寞的神色。
“所以……你是暗恋我是吧？”宋琉璃这下子倒是有些明白年氏为什么那么了解自己了。
这么一说……咦~很不要脸的想
想，自己魅力还不小嘛！
年氏：“……”
“你别瞎想，我只爱过一个人，永生永世矢志不渝！”年氏艰难地否认道，反正她也没撒谎。
亲情也是爱，他没有爱人，可她爱她的小公主，永生永世！
宋琉璃一副了然又敬佩的样子点点头：“放心，我懂，我不会说出去的。”
“……”年氏抹了把脸，行吧，妹妹开心就好，“我给你和孩子们都留了礼物，等我走了会有人给你送过来的。”
宋琉璃点点头，果然是白月光吗？连她的孩子都能爱屋及乌，她稍微有点愧疚。
“那个，你一定能跟自己的爱人百年好合的，如今……”宋琉璃看了眼年氏的下半身，笑眯了眼睛，“也能早生贵子了！祝福你！”
年氏面无表情，不，她不需要这种祝福。
犹豫了一会儿，年氏放纵着自己的渴望，拍了拍宋琉璃的脑袋：“我在京城留了人，如果你有需要，大栅栏旁边那条巷子里第三户人家，你敲开门，只需要说姐姐想过来看看妹妹，自会有人帮你的，保护好自己。”
宋琉璃从年氏的动作里感觉出了亲昵，她见年氏站起身，突然鼻子有些酸：“我知道了，等你准备好叫人告诉我，后头我来安排。”
等年氏走了以后，宋琉璃才皱着眉躺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年氏的背影，她突然有些舍不得，真是见鬼了。
这不算是心灵出轨……呸呸呸！不是那种感觉，不要瞎想！
宋琉璃赶紧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睡梦中她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好像也有个高高瘦瘦的人影这样拍过她的，慢慢的梦境混沌起来，等醒过来，她都忘了自己梦见些什么。
腊月初八，雍亲王府的年侧福晋出来接腊八粥的时候，路过后花园的廊子，因为身子不适，一个不小心竟然落到了未名湖里。
听叶哭着过来找宋琉璃，宋琉璃赶紧叫许福去请太医。
等她带着太医去了听雪院，院子里贴身伺候的几个丫鬟都满脸的眼泪。
宋琉璃心下一个咯噔，现在寒冬腊月的，未名湖都上了冻，掉到冰窟窿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太医进门后，没一会儿便从卧房内出来了，脸色特别差地
给站起身上前的宋琉璃行了个礼。
“回灵毓侧福晋的话，年侧福晋只怕……是不行了。”
宋琉璃忍不住后退几步，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她不肯相信地进了卧房，看见年氏那泛着紫色的灰败面容，眼泪掉得更凶了些。
“年妹妹……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诈死还是真死？也没人跟她打个招呼啊！看着不像是假的，胸脯都不动了！
这时候突然从身后伸出来一直胳膊，轻轻将她揽在了怀里，低声安慰她：“别哭了。”
宋琉璃：“！！！”
这会子别说哭了，她后背激灵灵得起了一层冷汗，要吓尿了好嘛！
第142章
“爷, 您回来了。”宋琉璃被突然出现的四爷惊得心里发虚，嗓子越发软绵绵的没力气。
四爷只当她是哭得太厉害, 不动声色捏了捏她的柔荑, 拉着她坐在了听雪院软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