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也没听到。
“皇玛嬷洗三给了汤圆一块世祖爷留下的印章。”宋琉璃把玩着四爷的大手,“这可是有些贵重了。”
四爷挑了挑眉,知道皇玛嬷也是信了汤圆是皇阿玛转世的事儿了,以后汤圆只怕要比豆豆更得民心些。
“这倒是无妨,就是怕豆豆心里不舒服。”四爷思忖着道。
宋琉璃笑了笑“这我倒是不怕,我宋琉璃的孩子,不可能会兄弟相残。不管他们谁想要皇上的位子,各凭本事即可,我相信他们不会闹成皇上
争皇位时的样子。”
要是他们俩敢,就叫大宝削死俩不省心的当女皇去
“净瞎说。”四爷拍了拍她脑袋,“朕会好好教导他们的,你就只管养好身子便是。”
宋琉璃不愿意跟他多聊这个,干脆换了话题“听说大清打了胜仗,如今皇阿玛刚走,等将士们回来,要怎么奖赏他们呀”
“你不说朕还想着过些日子跟你提呢,等你出了月子,差不多他们也该回来了。到时候你跟朕一起,在乾清宫给功臣和允禵办个宫宴,酒水和歌舞都取消便是,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宋琉璃跟着佟佳氏已经对这一套很熟悉了,当即点点头“我知道了,正好叫丹竹她们准备起来,有木莲带着,还能叫她们历练一二。”
既然已经定了要办宫宴,宋琉璃在床上闲着没事儿,便开始指挥着木莲和丹竹她们开始准备。
甚至兴致一起来,宋琉璃还想起上辈子许多庆功会的点子,既然没有歌舞,总得来点有意思的。她叫人给四爷传了话,让人准备些朗诵,当然这时候是歌功颂德的诗体,缅怀先皇,表扬将士,庄严又有面子,再好不过。
四爷从善如流接下这事儿,转手就交给了比较擅长的诚亲王胤祉,可给胤祉高兴坏了,天天泡在翰林院就不出来了。
丹竹接到了年大那边的传信儿,思忖着暗地里吩咐了修剪花枝儿的小宫女一番。
这日,宋琉璃刚叫人打开寝殿的窗户,就听到外头小宫女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听说年大将军一个人一匹马就挑了叛军上千人呢,茶楼里好些说书先生都在讲,那听的人坐不开,都蹲门槛子上了。”
宋琉璃挑了挑眉,制止了要训斥出声的木莲,饶有兴趣听了会儿。
两个人说着酒楼里说书先生那一套,说着说着突然有个小宫女道“我怎么听说年大将军还有个军师呀说书先生可有提及”
“提了提了,听说姓宋,跟贵妃娘娘一个姓儿呢,那位疏寒先生计谋出神入化,正是他生擒了叛首呢。”
宋琉璃愣了一下,姓宋名疏寒是巧合吗她突然想起那个永远板着脸,离她近一些都好像会难受的哥哥。
“关了窗户吧。”宋琉璃垂下
眸子低声吩咐,没了听的兴致。
等年羹尧带着策妄阿拉布坦回到京城时,已经到了清明时节,细如棉丝的春雨落在身上,反倒是驱逐了远道而来的疲惫和血气,叫人从心底觉得舒服。
“还是京城爽,西北要干死个老子娘的,你嫂子为这个都踹我好几回了。”年羹尧骑在马上,低声冲着坐在马车里的宋疏寒道。
旁边人都没眼看将军那贼眉鼠眼的样儿,感情带着家眷上战场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儿吗幸亏将军夫人也是将门虎女,手上功夫不差,不然估计好些人要抗议的。
宋疏寒没出声,他没听年羹尧瞎哔哔,只隔着马车帘子静静看着紫禁城的方向。如今妹妹应该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吧不知道她会不会见自己。
其实他从心底害怕跟妹妹摊牌,只是若错过这一次,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见到了,他真的太想听妹妹叫一声哥哥。
几人先把策妄阿拉布坦押解到天牢最深处严加看管,宋疏寒直接去了年家老宅,年羹尧则是收拾干净自己便跟着十四阿哥允禵一起进宫复命。
四爷见到黑壮了许多的弟弟,心里也很有些感动,他从龙椅上下来,拍着允禵的肩膀感叹“你是真的长大了。”
允禵近两年来经历了血的洗礼,人沉稳了许多,他单膝跪地“过去叫皇兄费心了,没能见皇阿玛和皇额娘最后一面是允禵不孝”
四爷叹了口气,扶起他来“皇阿玛和皇额娘都知道你在为大清而战,他们得知你们打了胜仗,心里很是安慰,走的时候并没有遗憾。”
至于乌雅氏到底因为什么而死,如今粘杆处都没查出什么不对来。四爷是不相信圣母皇太后会因为康熙去世伤心过度猝死的,可这些不必叫允禵知道。
“你们给大清又扫除了一烦,朕要论功行赏如今时候不凑巧,可不能叫将士们寒心,朕已命人在乾清宫准备宫宴,亮工你整理出军中有功之辈,朕会予以封赏,届时朕允他们携家眷进宫赴宴。”
年羹尧跪地拱手“臣遵旨奴才替将士们谢皇上”
四爷笑着扶起他“这都是应该的,你们是大清的功臣。对了,这次可以把
那位宋先生也请进宫来,朕要好好谢谢他。”
“奴才一定带先生过来。”年羹尧笑道,宋疏寒那小子早已经迫不及待,恨不能现在就进宫呢。
宋疏寒坐在年氏老宅里,捏着飞鸽传书过来的小纸条,摩挲了许久都没出声。
“主子,二爷回来了。”听叶心疼主子那满脸茫然的样子,低声提醒。
年羹尧见宋疏寒这小子难得脸上有了脆弱的样子,本来想着调侃的话都咽了回去。
“十日后,乾清宫宫宴,元贵妃也会出席。”
宋疏寒眼神蓦然亮了起来,驱散了因为这场春雨带来的昏暗。
第178章
即便是贵妃和皇上一起出席, 宋琉璃身为女眷也只能在侧殿里招待女眷。
她心里装着事儿,听丹竹禀报说四爷带着年羹尧和宋疏寒去了养心殿时,便提前离开跟着去了养心殿。
偷偷站在养心殿的博古架后头, 虽然宋疏寒看起来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可宋琉璃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年氏怎么会是她
宋琉璃突然转头若有所思地盯着丹竹好一会儿, 丹竹虽然心下有些不安, 可仍然恭顺地低着头不说话。
等到宋疏寒终于开口时, 宋琉璃才又转过头去。
“草民一身本事大多来自漂泊过往,可也不仅止于此。”宋疏寒自是听到了博古架边上的动静,他低着头一点没露出异样,可手指却已经掐进了掌心。
四爷本是问宋疏寒那册子的来历, 听到他如此说,更有兴致了些“此话怎么讲”
宋疏寒跪伏在地“草民要说的事情太过离奇, 还请万岁爷先恕草民死罪。”
“你但说无妨,朕恕你死罪。”四爷毫不犹豫点头道。
宋疏寒这才抬起头“草民曾经有个妹妹生于康熙二十六年,唤作宋夜雨, 她还幼年时便夭折了。草民的父母悲伤过度,也跟着早早就去了。草民那时还年幼,因为痛失双亲和妹妹,开始夜夜流连梦中。在梦里,草民变了个身份,而草民的妹妹和父母也仍然都在。草民和父母欣喜若狂, 视妹妹若珍宝, 可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与妹妹亲近,让妹妹产生了误会被人害死。冥冥之中有人告诉草民,将这梦中所学所得尽数用于民生, 叫这河山安宁,叫这江山锦绣,草民的妹妹投胎后,便会有个美满人生。”
说完他又叩头下去“皇上恕罪,草民并非大善之人,一切不过是为私心所累。”
四爷皱着眉敲了敲桌子,他倒不觉得太匪夷所思,经过钮祜禄氏的事儿以后,这些荒诞陆离的事儿说不得也有些天注定的意思。
“梦里你是何”四爷的话没说完,后头突然传来啪的一声,似是有什么被打碎了。
四爷蓦地转头,宋琉璃退后一步安静站着不动了。
“朕知道了,不管先
生是为何献出这等奇策,朕都记在心里,亮工还是先陪先生去参宴吧。”四爷咽下了自己的疑问,还算和缓道。
宋疏寒浑身僵硬地跟着年羹尧磕头“臣草民告退。”
等他们出去以后,四爷才转到养心门后头。
“你怎么你这是怎么了”四爷见宋琉璃咬着唇泪流满面,顾不得疑问,赶紧上前揽住她。
宋琉璃突然抱住四爷的腰嚎啕大哭“呜呜我难受”
宋疏寒真的是她的哥哥,他也穿过来了,他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视若珍宝,什么叫不得已,父母也去世了吗
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对这些事情一直都没有释怀,她还是那个所在黑暗里抱着被子,期盼着爸妈和哥哥能给她一个拥抱的宋夜雨。
四爷紧紧皱起眉来,转头看了眼外头,小狐狸这样子倒像是听了那位宋先生的话才会如此。
宋琉璃抱着他哭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控制住自己。
“我晚上跟皇上说好不好”宋琉璃哭得嗓音沙哑,眼睛红肿,她可怜兮兮看着四爷。
四爷沉默了会儿才点点头,搂着她的手又紧了些“朕等着,若是你不舒服,先带人回永寿宫便是,不必非得去乾清宫偏殿。”
“嗯。”宋琉璃乖乖点了点头,她哭得头疼,也确实不想再回去了。
可等离开养心殿后,她也没有回永寿宫,反倒从春华门进了雨花阁。
“我知道你有办法,告诉他,我在雨花阁三楼等他。”宋琉璃沙哑着嗓子头也不回地吩咐。
丹竹脚步一顿,冲着泽兰使了个眼神,泽兰不做声行了个礼转身出了春华门。
等待总是漫长的,宋琉璃觉得自己像是等了好几个时辰,又仿佛只等了一小会儿,等她从窗口回过头,宋疏寒已经远远站在门口处静静望了她不知道多久。
四爷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乾清宫内,听苏培盛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见那宋疏寒不在殿内,他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不必惊动他们,听听都说了些什么。”四爷沉声吩咐完,脸色又恢复了淡然,只眸底深处是一层层加深的暗色。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宋疏寒不开口,宋琉璃便先开口问道。
宋疏
寒看着妹妹红肿的眼眶,有些心疼,他脚步动了动,到底没忍住跨进门内“在镂月开云看到你给大宝和小宝做的积木时,我就知道了。”
“太后和皇后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宋琉璃强憋着泪问道,“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宋疏寒勉强保持住冷静“是皇后暗自策划着让太后携带伤害你的东西,借此诬陷你跟先皇相冲,前面也是皇后一手策划了巫蛊案,我才对她们动手的,伤害我的小公主,她们该死”
宋琉璃眼泪又落了下来“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和父母都是国家特情处的,身边一直危机四伏,我们没有把握把你护在身边,因为有时候我们出任务,会身不由己,而我们敌人也太多。”宋疏寒仿佛破罐子破摔,干脆全盘坦然,“养你到十岁的奶奶不是我们的奶奶,她是爸爸战友的母亲,后来你回到京都,邻居们也都是战士的遗孤和家眷,保安都是特战队员退伍下来的,能够保护你的安全。”
“这不是你们冷落我的理由。”宋琉璃眼泪更凶了些,却转头看向了窗口。
宋疏寒心里更痛了“我和爸妈都很爱你,爱到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你,都是我们的错,你被人害死以后,我们就都知道了,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宋琉璃转过头,看着宋疏寒泛红的眼眶“你说我是被人害死的”
“对,本来我们是想逼你考科研,将来进入国研所就能很好的保护好你自己。但是你喜欢艺术,爸妈不是故意说那么难听的,说完以后妈妈哭了一晚上,后来我们不舍得再勉强你,让你去了美院,结果在我们出任务的时候,原来的一个敌人得知了你的身份,策划了那场车祸。”宋疏寒眼眶更红了,“我替你报仇了”
宋琉璃低垂着泪目,好半天才哽咽出声“你们为何什么都不说我以为你们不爱我”
宋疏寒忍不住上前,他知道附近肯定有粘杆处的人,克制到都快没办法呼吸,才止住自己想要抱住妹妹的冲动。
“是我不对,爸妈也很后悔,我小时候被绑架过不止一次,有两次差点命都没了,所以我们都很害怕你会经历我
们经历过的,爸妈又不是会表达自己的人,我也不是个合格的哥哥,才会叫你那么难过,对不起。”
宋琉璃眼泪流得更凶了“对不起有什么用我从小到大都害怕被人抛弃,我以为是我的不对,是我不值得你们爱呜呜呜”
宋琉璃哭得蹲在了地上,宋疏寒连眼珠子都红了。
“都是哥哥不好,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不期盼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去弥补。
丹竹敲了敲门“主子,皇上朝这边来了。”
宋琉璃赶紧擦干净眼泪,站起身来努力深呼吸“你先走吧,叫皇上发现了不好。”
宋疏寒点点头,出门之前还是没忍住问道“夜雨,能叫我一声哥哥吗最后一次。”
宋琉璃看着窗口没回头,宋疏寒眼神黯淡下来,转身出了门。
“哥哥,我从来没恨过你们。”宋琉璃突然在门内哽咽道。
宋疏寒憋了许久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他紧紧握住拳头,在四爷跨进春华门之前,蓦然消失在屋顶。
四爷上了楼以后,看见只有宋琉璃一个人站在窗户边,他冷着脸上前,见她无声哭得厉害,多少不满和怒火都强咽了回去。
“朕送你回去。”四爷叹了口气,带着宋琉璃回了永寿宫。
宋琉璃自始至终都没松开四爷的手,也一直哭得特别厉害。
“愿意跟朕说说吗”四爷屏退了所有的奴才,跟抱孩子一样摇晃着哭得不可自拔的小狐狸,额头蹭着她的头发,声音特别温和。
刚才去找小狐狸时的嫉妒和阴暗像是上辈子的事儿,如今他可以肯定小狐狸定不是跟那个宋疏寒有什么,起码不是他想的那样。
“我从小就在做一个梦,梦里父母年过四十才生了我,生下来就把我扔给了奶奶。后来奶奶去世,我从小就一个人长大,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上学,生病受伤了也只有我一个人。”宋琉璃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爱我,却还要生下我来。为什么他们要逼着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不如他们的愿,他们就对我特别失望,我以为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