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快亮了,依兰明显能感觉到恶魔的困倦,他的脚步有一点飘,体温忽高忽低。
‘再忍忍,就快换回来了!’她担忧地看了看他。
她不能再继续待在他的身上。
他的本体如果出现在这里的话,又刺激到那些可怜的光明之剑,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她用尾巴重重戳了他几下,无声地向他示意她要离开了。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领会她的意思,不过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她偷偷爬出口袋,趁人不注意,‘怼’一下跳向墙角,藏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她顺着墓道悄悄撤退,准备溜到没人的地方去。
忽然,人群里传出一声惨叫。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骑士的身上趴了一只劣魔,正在啃咬他的脸。
“救命!”
鲜血飞溅,骑士踉跄着退了好几步,两只手抓住劣魔的身体,想把它从身上撕下来。
“快帮忙!”
忽然,又一只劣魔从天而降,险险没有扑到詹姆士导师。
还没完,只见上层墓道的洞口处,劣魔一只接一只地出现,扑杀向人群。
骑士们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他们迅速处理掉人群中的劣魔,立起盾牌来挡住它们的攻击,相互配合着收缩了防线,将劣魔一只只斩杀在地上。
劣魔吱吱叫着,退回了洞口。
“当心!先前的劣魔都不像这一批,它们看起来进退有度,说不定有首脑!”骑士长冷静地说。
话音还没落下,佯装撤退的劣魔群,忽然一哄而下!
它们抓着墙壁飞奔,从四面八方席卷向骑士们的盾墙。
“吱吱吱——轰!”
一只皮肤呈深青色的劣魔出现在洞口。
它的眼神和别的劣魔明显不同,冷静、残酷,像个优秀的猎手。
它动了动鼻子,嗅过一圈之后,目光缓缓落在了加图斯的身上,像蛇盯住青蛙。
那些腐烂内脏的气味,吸引到了它的注意力。
加图斯被护在人群后方。
骑士们正在奋力抵抗劣魔群的进攻,场面混乱。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只深青色大体格的劣魔头领正悄悄向着亲王殿下爬去。
依兰小毛线也被这一大群劣魔惊得头皮发麻,她在墙壁上找到一条细缝,把身体藏了进去,只露出一只眼睛。
她看到恶魔晃了一下。
他猛地伸手探向口袋,发现她不在,他的瞳孔瞬间紧缩,肩膀很明显地绷了起来。
‘笨蛋,我不是用尾巴戳过你,示意我要离开了吗?’她甩着尾巴,暗自嘀咕。
他环视一圈,走向人群后方。
他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了。拖着病躯,熬了一宿,脚步有点发飘。
拎在他手中的剑好像变沉了许多,把他的肩膀坠得斜斜向下。
依兰感到一阵心疼——当然,心疼的是自己的身体。
她知道恶魔着急找她,也一样是担心他自己。
就在他走到人群后方时,那只悄悄从洞顶潜向加图斯的劣魔首领,忽然飞扑而下,直取加图斯!
它的行动异常迅捷,远远超过了普通的劣魔。
依兰离得很远,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她惊得炸了毛。
加图斯周围的骑士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变故。
只见劣魔首领扬起尖利的爪子,直直撕向加图斯的后心,眼见他就要丧命在劣魔爪下!
说时迟那时快,恶魔动了。
他挥起剑,一剑刺向劣魔首领。
黑发扬起,有一缕噙在唇角,衬得他的脸色更加冷酷。
他的表情是不屑的,但体力实在是到了极限,这一剑并没有发挥出他预想中的威力,虽然刺进了劣魔的身体,但却没能将它彻底斩杀。
一剑之后,再无余力。他的神情有一丝错愕,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会虚弱到这样的地步。
纤细身影轻轻一晃,长剑脱手了。
“铛鎯——”名贵的魔法宝剑落到了地上。
他的体力已经耗尽。他躬下了身体,两条细胳膊拄在腿上,大口喘着气。而那没有死透的劣魔首领,正猛地探出一只利爪,直袭他的胸口!
他低低地咒了一声,尽力向后躲去。
虽然反应已快到了极点,但这个又病又累的身体实在不争气,软绵绵地,只挪开了半尺不到。
这一下捱定了。
“啧。”他扯了扯唇角。
“砰——”
劣魔的爪尖击中了他的胸膛,猛然一撕。
他的身体向后摔倒,胸口就像烟花绽放一样,飞溅起一条条鲜红的肉。
加图斯像是刚从梦中惊醒。他猛然喘了一口长气——好险,是、是依兰救了自己的命!可是,她自己却……
“依、依兰……”加图斯颤声呢喃。
骑士们倒抽着凉气,一拥而上,利剑斩向那只受了伤、正想逃跑的劣魔首领,把它剁成了一滩烂泥。
然后,无数道颤抖的视线望向躺在地上的‘依兰’。
噢,这个女孩!是她从劣魔口中救下维纳尔,是她只身深入黑暗洞窟击杀了行尸,是她拎着剑给大伙开路,挥剑拯救加图斯的还是她!可这一回,她却……却搭上了自己!
远处,依兰整个球都僵了。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心中在尖叫,眼角冒起了泪花。
她看着他摔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胸口和地面散落着鲜红的肉。
他死了……哦不,是她死了……
依兰听到自己的绒毛在‘刷刷’颤抖。
恰在此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
交换!
眼前的画面摇摇晃晃地停顿下来,依兰躺在冰冷的地上,感觉到胸口传来阵阵闷痛,像是被大象踩了一脚。
她张开嘴巴,惊恐地呼吸。
她颤抖着,低头望去。
胸膛被利爪击中,血肉横飞,一定很痛很痛……
想象中的撕裂剧痛迟迟没有来临。
她呆呆地看着被撕破的外衫。
好像……没有血?
肉都飞了,没流血?
唔……
肉?那不是她的肉!
哦不,那是她的肉!
依兰猛地睁大了眼睛:“我的牛肉干!!!”
第20章 招蜂惹蝶
骑士们用盾牌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把依兰运到暮日小镇,安置下来。
虽然牛肉干替她挡下了劣魔首领的爪击,但她还是受了轻微的震荡伤,加上发烧和虚弱,她病倒了。
镇上的医师给她配了药,吩咐她至少卧床三天。
新发现的石碑也需要抄录,于是詹姆士导师决定延长出差时间,在这里多留七天。
一位亚麻发色、眸光温柔的骑士来到依兰的小屋。
他就是负责向首都传信的人。
行了骑士礼之后,他非常体贴地问依兰,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需要他代为转达。
依兰请他千万不要向妮可和老林恩提起自己生病和受伤的事情。一来怕父母担心,二来怕暴露了自己并没有跟随老林恩学过剑术这件事。
骑士微笑着,专注地听她说话,郑重点头一一答应下来。
“林恩小姐请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
依兰放放心心地睡了一觉。
她睡得很沉很香,尤其是詹姆士导师说,未来几天她的伙食费用由学院全包,只要镇上能买到的食材,无论想吃什么都可以让老玛丽供应——这个好消息让她的梦里全是牛排、羊肉汤、大酥饼和烤土豆。
恨不得就住在梦里了!
直到她梦见了一枚大金币。就飘在她眼前,可怎么抓都抓不到。
把她给急醒了。
一睁眼,看见加图斯像座金光闪闪的雕像一样,杵在她的床边。
依兰吓了好大一跳。
“醒了?”加图斯的脸色不太自然,“身体怎么样?”
“唔,好多了。”依兰悄悄把被子拉高了一些,“加图斯殿下,你在这里干什么?”
加图斯尴尬地抿了抿唇:“想等你醒来,说一声谢谢。依兰·林恩,我万分感谢你的救命之情。”
“不客气。”依兰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做什么。”
都是恶魔的功劳。
加图斯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依兰奇怪地望着他:“殿下有事?”
他自嘲地耸了耸肩,说道:“下次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还请你直接说出来,别再那样整我好吗?我好歹是个亲王,在外面得留点面子。”
腐尸内脏兜头淋下来的事情,真是变成一生的阴影了。
依兰:“……”
无辜的她根本不知道恶魔对可怜的加图斯做了什么。
恶魔对加图斯不满吗?他为什么要整他?
她努力转动着自己不怎么清醒的脑子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答案!
恶魔不是不许别人染指自己的祭品吗?一定是因为加图斯和维纳尔吵吵闹闹,惹恼了恶魔,所以才收拾他。
她轻咳一声,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你以后和维纳尔保持距离,别再那样……”
犹豫了一会儿,她没找出恰当的词语,脑子一抽来了句:“……打情骂俏。”
加图斯猛地跳了起来,下巴差点儿惊得掉到了地上。
“不、不是……”加图斯震惊无措地解释,“虽然,虽然某些贵族的确有一些癖好,但,但我绝对不喜欢男人,我喜欢的是你啊!”
情急之下,蹦出一句直白的情话。
两个人都呆住了。
“加图斯殿下……”依兰小心翼翼,“你说什么?”
恶魔整了他,他反倒喜欢上他?这个人脑袋没问题吧?
加图斯深深吸了一口气,破罐子破摔:“依兰·林恩,我说我喜欢你!我加入你的追求者大军,成为其中一员。”
依兰:“……”
“不过,”他决定实话实说,“王室不可能让我娶一名黑发王妃,所以我无法给你名份。除了这个,别的我都会满足你。”
依兰:“……”
“维纳尔应该也是这样许诺的吧?”加图斯挺起胸膛,“他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只多不少。”
依兰叹息:“加图斯你误会了,你其实并不喜欢我。我拒绝,今后请你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
“猜到了。”他并不气馁,笑了笑,“但我不会放弃的,错过这么优秀的女士,一定会后悔一辈子——我会和维纳尔竞争到底!”
依兰烦恼地看着他:“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殿下如果很闲的话,可以帮助詹姆士导师抄一抄石碑吗?这样我们大家都能尽快回家。”
“如你所愿,美丽的女士。”加图斯扶住锁骨,行了个贵族礼,然后风度翩翩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依兰望着阖上的房门,叹了一口长气。
这都什么事啊!
温度骤降。
恶魔缓缓在床前凝出了身体。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脸色非常臭。
“你很缺男人?”他问。
依兰震惊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呵,”他踱了两步,黑色的长袍冷冰冰地从床前拂过去,像他的声音一样无情,“招惹一个又一个。爱情?真是令我作呕。”
“我不是拒绝了吗?”依兰睁大眼睛。
他瞥过一眼:“拒绝有什么用,他们放弃了吗?我只看结果。”
依兰被这个不讲理的家伙气得冒出了泪花:“那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他嘲讽地挑着眉:“什么?”
她愤怒地控诉:“他们都是你招来的!他们喜欢的是你!你自己惹的麻烦,还赖到我头上?”
“哈!”他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我是神。我会招惹低劣不堪的人族?他们敢对我打那种主意?我看你需要把脑子扔到河里清醒一下。”
依兰被他气笑了。
她发现这位恶魔大人,自我意识实在是过剩。
哪怕使用她的身体时,他也坚定地认为自己是神,也认为别人该把他当神供着。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对他们说那样的话,还一次又一次救他们的命,他们不就被你吸引了吗?”
他冷笑:“我说什么,我可从未对低劣的人族说过什么好听的话,更没给过他们任何好脸色。”
依兰觉得有必要给这位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懂风花雪月的恶魔大人扫扫盲。
她无比笃定地说:“男人不就是那样?你对他们态度越冷淡,越会让他们在意。”
“是吗?”恶魔皱起了他那一对漂亮得像水墨画出来的眉毛,狐疑地看着依兰。
其实依兰也不太懂,只不过她真心地认为,恶魔用她的脸冰冷冷说话的样子实在是过分迷人。
“当然!”她斩钉截铁地说,“像维纳尔、加图斯那样的大贵族,讨好他们的人不计其数,他们哪里会上心?我对他们笑、对他们有礼貌,根本不会引起注意!反倒是你,你对他们那么特别,他们当然就很有兴趣了。”
恶魔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吃了一只苍蝇。
沉默。
很久之后,他轻飘飘地丢出一句:“我不会再救任何人,也不会再引起任何注意。你,马上解决这两个人,我不想再听到那种令人作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