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维纳尔转动着蔚蓝的眼珠,果断插话,“我真是盼望那一天的到来!”
依兰怪异地看着路易:“您确定这个家伙不会出问题?”
“不会的,他就是说说气话。”路易从怀里摸出一只黑色的小瓶子,“喝吧,沉睡魔药。”
“不用听你们谈这些黑暗肮脏的事情,可真是太好了!”维纳尔毫不犹豫地喝下魔药,头一歪,在长椅子上面睡成了一滩。
依兰叹息一声:“所以对付霍华德大公的事情,连北冰国也参与了吗。”
“是的,”路易怪异地笑了笑,“据说唐泽飞鸟对西芙一见钟情。”
“怎么哪里都是一见钟情!”依兰忍不住嘀嘀咕咕地抱怨,“一见钟情到底是个什么魔鬼咒语?”
经过荣耀广场的时候,发现道路堵得非常厉害。
依兰掀开一层层黑幔,探出脑袋去看。
只见广场正中的台子上正在搭建高高的木架,下方围了很多人,正在叽叽喳喳地议论大型魔法表演的事情。
“噢!”依兰拍了拍脑袋,“后天,詹姆士导师要向公众表演大型元素魔法!我还答应了给他做助手,现在看来只能爽约了。”
她望着渐渐被甩在身后的荣耀广场。
她有预感,这是一条分割线,自己将脱离平静的生活,驶向血雨腥风。
马车很快就驶出了首都。
“我把你送到城外,大人很快就会来接你。”路易说,“聪明的小依兰,你和大人必须在不动用黑暗力量的情况下,帮助霍华德坚守那座小小的要塞,撑个十几天,我和维纳尔会带着军队用最快速度赶到。”
“听起来很像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依兰微笑着说。
“噢,神明无所不能。”路易把掌心放在胸口。
依兰抬起眼睛,望了望车顶。
拥有依兰实力的神明吗?
“对了,”路易冲她眨了眨眼睛,“肩伤好了吗?”
依兰点点头:“其实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不痛了,真是好神奇的药物啊!”
路易微笑着摇了摇头:“噢,的确是神奇的药物,我盘点魔药的时候,发现少了一瓶特殊的——白天压制疼痛,到了夜晚再双倍释放出来。”
依兰呆滞地看着他。
所以……魔神是服了那样的药,把痛苦转移到夜里,由他来承担吗?
依兰捂住了嘴巴,把眼睛转向另一边,眨啊眨啊眨。
路易把车停在了一棵光秃秃的枯树下面,放依兰下车,然后驱车离开。
依兰环视四周。
真是个很糟糕的地方,枯死的树歪歪扭扭,几个小水池黑得冒泡,褐色的泥地里面露出一些可疑的灰白色骨状物,怎么看都很像一个抛尸的好地方。
真是……很符合黑暗神和吸血鬼伯爵的风格。
她轻轻地踢着脚下的草根,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她再一次很没有自信地发誓,下次无论那个家伙再说什么气人的话,她也绝对绝对不要和他吵架了!
有风从身后吹来,带来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她的心脏先是‘噗通’跳了一下,然后耳朵莫名其妙开始发热,有点不敢转身。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噢,又是那只冲锋在前的右手。
依兰回转身。
她眼睛里柔软的波光让他僵了一下。
他很不自然地把视线停在她的额头正中,说:“如果想吐,趁早说。弄在我身上我会把你扔下去。”
依兰:“我为什么会想吐?”
下一秒钟她就知道了。
他把她打横抱了起来,然后身后展开两扇带着羽毛的黑色大翅膀。在阳光下,他的羽毛呈现出金属一样冰冷的质感。
羽翼一扇,直冲云霄。
依兰:“啊啊啊啊啊啊——”
她变成了鸟儿!
他警惕地看着她,小心地把自己的胸膛往后面缩了一点。
依兰愉快地大喊:“我在飞!飞快一点!”
他:“……你不害怕?不眩晕?”
依兰转过眼珠,谴责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忘了上次把我扔在一万尺的高空时我是怎么摔下来的?你忘了我可还记着!我都记着!”
就是砸破了拉尔沙的屋顶,看到人前非常正直的马丁牧师在和拉尔沙滚床单的那次。
“呵。记着又怎么样?”他垂下头,睨了她一眼。
他就知道,这个东西非常小心眼,非常记仇,芝麻蒜皮的小事她能记一辈子。
黑色羽翼轻轻一扇,下面的平原开始往后奔跑,一棵棵树像是长了腿一样,‘嗖嗖嗖’就蹿到了很远的地方。
依兰被狂风糊了一脸。
她不得不转过头,把整张脸蛋都埋到了他的怀里。
否则她的嘴巴一定会被空中的烈风吹成一只布口袋的。
她眯着眼瞪他。
她十分确定,他是故意突然加速的。
他的右手很自觉地环了上来,罩住她的后脑勺,替她挡风。
斗篷裹住了她,这件奇怪的斗篷无视了物理规律,就那么轻飘飘地悬在她的身前,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漂浮在了黑色的波浪上面,阳光从头顶洒下来,让人犯困。
她嘀嘀咕咕地说:“我睡一会吧,养好身体你才好用啊。”
两扇平稳飞行的翅膀莫名其妙地乱了一拍,两个人猛地下坠了几百尺,把依兰的瞌睡都吓跑了。
她随手搂住了他的腰。
劲瘦结实,往上就是流畅的背部线条。
“抱得很熟练啊。”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怀好意,“怎么,自己偷偷幻想过很多次如何占我便宜吗?”
噢!这个家伙!跟他在一起,根本就别想好好说话!
依兰羞恼地梗起脖子:“反正趁我睡觉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偷偷抱过我多少次!”
他挑高了一边眉毛:“呵,我……”
依兰无情地打断了他:“今天早上你的形状整个都留在了我的鸦绒被上!我都知道了!你!是你在偷偷占我便宜!”
“你、说、什、么。”他缓缓低下了头,眼角微跳,嘴唇咧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噢!”依兰皱起眼睛,“当然当然,当然不是你,是你不听话的身体而已!你不听话的身体,觊觎一只小蚂蚁!剑柄!剑柄!”
她口无遮挡地冲他嚷。
他很想炸她一身毛。
*
从遇刺到现在,已经到了第六天。
拿下这座名叫凡尔赛塔的小要塞已有三天零五个小时。
成功击退了第十二次攻击。
久攻不下,唐泽飞鸟一定会到最近的城池去调火炮过来轰塌城墙。
时间不多了。
霍华德轻轻咳嗽了两声,跟在身边多年的侍卫长林威尔立刻把一条灰毡披到了长官的肩膀上。
“您伤势未愈,不要太过操劳。”
霍华德轻轻摆了摆手:“现在还怕什么劳累,用不了多久,你我都将沉眠。”
“长官……”林威尔的眼眶立刻就湿了。
这位亚麻发色的侍卫长嘴笨,脑袋也不算聪明,面对这样的状况,他甚至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他没办法违心地说‘一切都会好的’,或者是‘您吉人自有天相’,因为他知道根本没有任何希望了。
凡尔赛塔是个最低级的小要塞,轻易就能被火炮夷为平地。
而队伍中唯一的一只信鹰……霍华德没有用它向任何一方势力求救,而是匆匆给小依兰传了一封信。
林威尔尊重长官的任何决定,虽然他觉得那样不是很妥当,但他一句也没有劝,而是最用快的速度替长官送出了那只信鹰。
林威尔知道小依兰很聪明很厉害,但是他绝对不认为小依兰能够在千里之外提供任何帮助。
新一轮的攻击又开始了。
霍华德平静地垂视城墙之下。
从白天到夜晚,攻势连绵不断。
要塞里的物资就快消耗完了,拿下要塞的时候,士兵还有接近三千人,现在已经只剩两千出头。
霍华德估计,在减员到一千二百人的时候,防线将全面溃散。
幸运的是对方也很疲倦了,这半天里,减员的速度明显变缓,只要北冰国的火炮一天没到,这座要塞就还能支撑得住。
“小依兰啊,”霍华德遥望着南边,“如果在收到信的第一天,你能成功搬来一队骑兵的话……”
也还得再撑十来天。
不可能。
就算没有火炮,要塞里的食物储备也不够了。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拍了拍侍卫长的肩膀。
“让我感到欣慰的是,霍华德家族又出了一位能力卓越的领袖。”冰湖瞳眸轻闪,语声微嘲。分不清是在自嘲,还是在嘲讽自己的继承人。
林威尔愤怒地咬住了牙齿:“小公爵不该这样做!夫人根本不是您杀死的!”
“那又怎么样呢。”霍华德眨了眨眼睛,“人类永远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实’。弗丽嘉想要我后悔,她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我根本不会为这种事情后悔。”
“只可惜连累了你们这些老伙计。”他抬起手,拍了拍老兵的肩膀。
“愿为您战死!”林威尔一拳砸在自己的胸口,“长官,我敢百分之百确定,这里所有的人都和我是一样的心愿!”
霍华德眯起了眼睛,望着天空的云。
第53章 唐泽飞鸟
夜幕降临。
霍华德刚刚走下城墙, 心里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攻击持续了一整天,但是这一整天里,根本没有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对方看起来很疲倦, 射箭无力, 爬墙的动作也慢得像蚂蚁,只要狠狠给他们当头一击,他们就会开始撤退。
霍华德一路走下城墙,都能听到战士们轻松的谈笑声。
所以……每个人都认为敌人已经到了疲惫期, 可以放松警惕了吗?
问题是, 围住凡尔赛塔的敌军人数,足足是守军的数倍。
轮番进攻的人,该有那么疲倦吗?
家族战士们认为是勇气和信念给了己方无限的力量, 但霍华德很清楚, 精神给予的力量是有限的。
“白天的攻势,全部是佯攻。”霍华德轻轻合拢了五指, “真实的佯攻。”
这是一招很妙的心理战。
他转过身,环视城墙上方。
这三天越打越轻松,尤其是今天, 足足打了一整天胜仗。现在每个人的状态看起来都有点发飘,如果这个时候知道了真相,整个军队的信心和士气都将遭遇毁灭性的打击。哪怕意志再顽强的战士,也无法抵御心理受到冲击那一刻同时伴随而来的生理疲惫。
“唐泽飞鸟。”
隔着要塞的城墙,霍华德准确无比地盯住了对方的主将营。
维纳尔派来的的统领是伯比?温莎, 弗丽嘉的一个远房亲戚。阿尔萨斯的麾下战将是光明骑士团的副团长大卫。虽然这一次的任务是暗杀, 但说实话, 这两位都不是擅长阴谋诡计的人。
这也没有办法,做这件事, 忠诚比能力更加重要。如果用别的人,保不齐整个计划早就摆在霍华德的办公桌上了。
比伯和大卫设计不出这么以假乱真的心理战。
所以这几天指挥攻城的是北冰国王太子,唐泽飞鸟。
这位王太子体弱多病,但是他却成功当上了王太子,把健康强壮的兄弟们折腾得七零八落,足见手段高超。
霍华德眯起了眼睛。
不知道他们向唐泽飞鸟许了什么样的重利。总之,对坦利丝王国肯定有损。
这是霍华德最看不上的手段。
他走上了城墙,战士们看到长官去而复返,脸上都露出了一些不解。
“把那批酒搬上来。”霍华德平静地说,“今天干得很漂亮。”
城墙上爆发出了欢呼声。
如果他没有料错,决战,将会提前到今晚。
霍华德再一次望向了南面。
谁也不可能来救援,除非长了翅膀。
城墙上的欢呼饮酒声,让端坐在营帐里面的男人皱起了眉头。
他的发色和眸色都是淡紫,在阳光下面会反射出金色光芒。
很漂亮很华丽,却是因为疾病导致的。
北冰国王太子唐泽飞鸟,自幼罹患血液疾病,需要长期服用药物来维持生命。
“坦利丝战神,果然名不虚传。”他举起了面前的酒杯,用两根手指捏着,端到额心。
透明的水晶杯里面装盛的不是酒,而是药汁。
这些天,他都是以药代酒,敬他的未婚妻西芙。
他看得出来,西芙不喜欢自己。
因为除了发色和瞳色之外,唐泽飞鸟这张脸上再没有别的可取之处。
是一张寡淡的脸。
西芙很敷衍地说:“什么战神,你不是说今天就可以攻破要塞吗?”
“本来可以。”唐泽飞鸟饮下了杯里的药汁,“现在看来,也许还要多花上两三天。”
“为什么啊?”西芙皱起眉头,“你不是要让他们放松警惕吗?他们现在都在喝酒了,这不是已经远超你的预期?”
唐泽飞鸟放下了杯子,微笑:“不说这个了。打打杀杀的事情容易败坏美丽女士的心情。美好的心情一旦失去,就很难再找得回来。”
西芙最不喜欢的就是他神神叨叨的样子。
这个‘未婚夫’长得不好看,性格也有点阴阳怪气,和维纳尔根本没有半点可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