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宁害怕他严肃的样子,蔫了一下,脑袋偏过去,小声道:“是你非得说那些我不爱听的话的。”
“以后就爱听了。”裴原从身后环住她腰。他原意是逗弄她高兴,扯到这事上,却收不住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宁宁,上次说的那画本,我给你买回来了。昨日事多忙忘了,等今晚的,咱们好好研究。”
宝宁脸颊刷的通红,挣脱他往外走:“太阳还挂天上呢,你若非得讲这事,能不能等天黑了的!光天化日,厚脸皮,不害臊。”
“学无止境,你去钻研门以往没接触的技艺,怎么就成丢人的事儿了呢?”裴原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把画本给你找出来,我昨天甩哪儿去了。”
他说着就往地上走,腿还疼着,他单腿蹦,蹦得挺快,宝宁拦不住,在身后骂他:“你像只田鸡。”
裴原在抽屉里翻来翻去:“管它什么鸡,能吃着肉就是好鸡。”
宝宁道:“你就不能等到晚上吗!”
“哪条律法规定白日不可思银欲?”裴原很快在自己乱七八糟的杂物里抽出一本薄薄的书,冲宝宁甩甩,“找着了。”
那本书黄扑扑的,书角都要烂了的样子,宝宁看一眼都觉得刺的眼睛疼,捂着眼后退道:“怎么就不能买本新的!”
“这种书就跟酒一样,越老越值钱。”裴原扔过去给她,“快接着。”
宝宁急慌慌接住。
裴原冲她吹口哨。
宝宁抬眼扫过去,看见裴原的神情。他往后倚着柜子,身高腿长,着实漂亮,只是笑容不善。
单手扯自己衣襟,歪头道:“妞儿,过来,伺候爷们宽衣。”
宝宁想冲过去一口咬死他算了。
“不过来?”裴原挑眉,“那爷过去了?”
他说着,就要往宝宁那边走,宝宁脸红欲滴血,裴原一路走一路扯领子,结实胸膛露出大半。宝宁忍不住别开眼,没想到竟对上门口陈珈惊疑不定的神色。她心头猛地跳一下,不知道陈珈在那看了多久,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推开裴原要贴过来的脸。
“怎么的,小猫要变小豹子?”裴原浑然不知有人看着,低笑着勾宝宁下巴,“玩情趣?”
“陈珈!”宝宁大声道。裴原愣住。
宝宁把那本小书飞快扽进袖子里,露出妥善得体的笑容,往外走:“什么时候来的?”
陈珈红着脸道:“殿下刚开始脱衣裳的时候,就来了。”
裴原面色铁青地转过脸。好事被打断,又丢人,他气得心口突突直跳,抓一把凳子就甩过去,怒骂:“那你他娘的不知道早点放个屁!等着看老子笑话?”
陈珈憋了半天:“殿下,我放不出。”
“滚!”裴原脑门青筋直蹦,指着门口大骂,“给老子滚!”
陈珈不解风情道:“魏濛将军寻您有事,在等着呢。”
“让他等着!”裴原咬牙切齿,“你给我滚!从现在开始,不许踏进这间屋子三丈,否则,我亲自动军棍脱你一层皮!”
陈珈没见过如此暴怒的裴原,他害怕,连滚带爬地溜走了。
刚才的风情一挥而散。
宝宁偷偷地笑,拿袖子挡脸,瞄着裴原难看神色,实在忍不住了,放肆地笑起来。
“住口!”裴原冷脸扫她一眼,负手往内室走,他恼羞成怒,拿住皇子的架势来,手臂一展道,“来更衣。”
宝宁慢吞吞往他身边走。
裴原瞥向她,语气不善:“还不快点!”
宝宁走到他身边,手搭在他松垮的腰带上,抿唇憋笑道:“殿下,别换了吧,若不然,那会儿不是白脱了?”
裴原大惊望向她,实在想不出宝宁怎么会说出这种话的。
他嘴唇开开合合,终是半句话也说不出,一甩袖子,羞愤地离去了。
……
魏濛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了这尊煞神了。
他坐在树根底下逗羊,手里拿一把盐,高大凶悍的男人一脸笑盈盈,温柔道:“吃吧阿绵,快吃吧。”
裴原走过去,扯扯嘴角:“你说话的语气让我感到恶心。”
“……”魏濛习惯了裴原突如其来的甩脸子,下意识忽略,站起身道:“苏夫人的事,已查到了。”
裴原问:“这么快?”
“查起来很简单,苏夫人和当时她身边那些乞丐是一路从南逃荒过来的,口径俱都一致,神态自然,应该是真的。”魏濛道,“至于再往前的细节,也已经在查了。”
裴原点点头,又问道:“贾龄在盯着了吗?”
“盯着呢。”魏濛咂咂嘴,“钉子早插进崇远侯府了,今早上线人来报,说贾龄和他夫人又吵了一架,屋里古董花瓶都砸了个稀巴烂,闹着要休妻。”
“又因为没孩子的事儿?”裴原拧眉,“还是贾龄觉着自己攀上裴霄的高枝儿了,想换个更年轻,家世更好的夫人?”
魏濛道:“都不是,是贾龄的那个外室有孕了!就青罗坊的那个外室,叫薛芙。他要将薛芙抬进贾府做贵妾,世子妃不同意,吵起来了。听线人说,贾龄当时骂的特别难听,什么乡野土话都说出来了,世子妃气得呜呜直哭。”
“他疯了?”裴原不敢相信,“一个青楼女,就算有孩子了,贾龄怎么敢认定是他的?”
“或许是不是他的都无所谓了。”魏濛苦笑,“他只是需要一个孩子,证明自己,也为了稳住他的世子之位。”
“简直可笑。”裴原冷呵一声,“但这机会,或许可以用一用,叫薛芙是吧?”
魏濛道:“青罗坊那边我也去问了,贾龄正要给薛芙赎身呢。只是钱在世子妃手里,他一时拿不出。”
裴原道:“抬价,让他这个月都凑不出,再把薛芙控制住,别让她跑了。”
魏濛拍着胸脯道:“办得好,放心吧!”
裴原“嗯”了声,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魏濛打量他神色,迟疑道:“小将军,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裴原道:“有事就说,别磨磨唧唧的。”
“世子妃是小夫人的大姐姐。现在世子妃受这事困扰,她肯定需要有个人安慰的,小夫人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之一。”魏濛拍手道,“如果这事小夫人能出马,不就没这么棘手了?她冲世子妃吹一吹风,世子妃手里关于贾龄的秘密一定很多。”
裴原抬头:“你是想让她挑拨她的大姐,暗算她的大姐夫?”
“话,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吗?”魏濛结巴了一下,“成大事者哪有不耍些阴私的,上位路上,拼的不就是谁更狠。有这样好人脉,为何不用?”
“这事没商量。”裴原转身想走,“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走了?”
魏濛拦住他:“小将军,你再考虑下吧,你们是两口子,有什么话不能掰开揉碎了说明白?再者说,若这事成,小夫人不也跟着风光?”
裴原深吸一口气,挡开他的手:“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
魏濛叹气,眼睁睁看着裴原离开。
回去的路上,裴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若抛开私,于公上讲,他定是希望宝宁肯帮忙的。但他舍不得宝宁为难。宝宁就是他的心肝命,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很清楚,宝宁就是他的命。甚至于,如果宝宁哭闹着和他开口了,说不喜欢他再搅和进朝堂中事来,她闹几场,他肯定会服软的。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就带着她走,去过她喜欢的日子。
但裴原知道,宝宁永远不会任性地开这样的口,他那么喜欢她,捧着她,宝宁的懂事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这样想,裴原就更觉得对不起宝宁了,她为他忍受了很多不该她承担的委屈。
裴原忽然就想起来裴霄大婚时的那件事,宝宁因为他,迫不得已地卷进来,做出两难的选择。还有邱灵珺对她的针对,说白了,也是因为他。裴原更觉得歉疚,急于补偿。
他往屋里走,脑子里想的画面都是宝宁那时流下的泪,她说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说以后再也不要用这样的事烦她。裴原一句都没敢忘。
所以魏濛三番五次提出要宝宁出面的请求,他均是毫不留情地回绝了。
他现在给不了宝宁喜欢的日子,只能尽可能地,让她过得愉悦一些,高兴一些。
外面那些风雨,他来遮挡就够了。
迈进门槛的那一瞬,裴原已经下定决心。
宝宁正在屋里逗狗,阿黄和吉祥都围在她脚边,宝宁喂它们吃软豆子。看见裴原进来,她拍拍裙子站起来,笑脸去迎。裴原看着她的笑,心中想着,若她能永远都这么笑着,他做什么都值了。
裴原散漫地伸开手臂,笑着道:“妞儿,来给爷更衣。”
宝宁拍他的手:“可算学会了一句话,说了八百遍,烦不烦。”
裴原大笑着搂住她,往床边走。宝宁惦记他腿上的伤口,搀着他。她算是很了解裴原了,知道他此刻虽然在笑,但心里肯定是藏着事的。宝宁不知道他现在想的是什么事,但她想,如果她能把心中的那个结儿与他说明了,裴原至少会开心一些。
那日与刘嬷嬷说完话后,宝宁就想和裴原说起的,她觉得,她应该朝他的世界靠近一点。那些纷争,她可以尝试着接触,就算帮不上忙,听他倾诉,或许也能减轻裴原的负担。
只是当日因为种种事情耽搁了,后来她不好意思突兀提起,也就没说。现在逮着了机会。
他们在床沿坐下。
“阿原,刚才魏将军找你,是做什么的?”宝宁搅弄他的袖子,仰着脸问他,笑道,“你愿意和我说说吗?”
第82章 小鼓
裴原颇意外地看着她,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宝宁是什么意思, 也拿捏不准。
“你得和我说说。”宝宁心一横, 歪了身子到裴原大腿上, 手臂勾住他脖子, “你每日和魏将军在一起,和他相处的时间都要比我多了, 我怕他带坏了你, 要牢牢看着。再说了,你这样皮笑肉不笑样子, 我瞧着不喜欢,若遇着事,你和我说,我开解你。”
宝宁已经尽量把意思表达得很明白了。
她到底是姑娘家, 总不能直接对裴原说:那日我和刘嬷嬷聊天, 听说她丈夫因着她的不关心,出去打架让人打死了, 我很害怕, 怕你也这样, 你要是做危险的事可一定要告诉我呀。
这么说话太傻了,不矜持, 裴原肯定也不爱听。
宝宁隐晦地又添了句:“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边儿上!”
“我……”裴原直愣愣看着宝宁, 他很少有这样的表情,像一只呆头鹅。刚才进门前在心里垒设的高高防线轰然崩塌,裴原不知道宝宁怎么忽然就变了, 心底骤然生出巨大的喜悦来,但他又担心自己是自作多情。
裴原手扶着宝宁的腰,脸色尽量平静:“我说的那些事,你可能不爱听。”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爱听呢?或许以前是不爱听的,现在,可以试着听听。”宝宁抬手去揉裴原皱起的眉心,笑着道,“阿原,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和要拼闯的事业,就像我想开如意楼一样,我们的想法不太一样,但是不一定非要去一留一,非让你顺着我,或者我顺着你。你能够听取我的想法,支持我做生意,我很高兴,我觉着,我可以让你也高兴一点。”
裴原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心软的时候,宝宁寥寥几句话,他便感动了,感动的嗓子都有点发紧。
“可是,这样会让你很委屈。”裴原把脸埋在宝宁颈窝的地方,声音发哑,“我不想你委屈了。”
裴原现在像个需要人哄的孩子。宝宁拢着他的背,温声道:“你以后可以对我再好一点。”
“而且,我也不希望你委屈的。”宝宁偏头亲了口裴原的耳朵,“你待我好,我也会待你好,这不是夫妻该有的样子吗?如果有困难,我们一起承担,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我会永远陪着你,只要你会永远陪着我。”
“我离不开你。”裴原抬起头,他眼底发红,“我吃你做的饭都吃习惯了。”
宝宁不高兴地推开他:“就因为这个吗?”
“我心里住着你,也住习惯了,没法换别人,谁也都进不去。”裴原拉住她的手,“宁宁,你可以永远相信我,无论我以前或者以后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可怕的事,你都不要担心,因为我不会伤害你。我会是天底下最疼你的人,比你的姨娘,比季蕴都要疼你。”
宝宁笑了:“我知道的。”
裴原盯着她,继续道:“姨娘和季蕴的生命里会有别人,我知道你的生命里也有别人。但我只有你。”
宝宁看着裴原的眼睛,他好像就要哭了似的,眼底血红血红。
宝宁郑重地答:“我知道的。”
裴原也意识到自己现在样子过于狼狈丢人,他偏头咳了两声,又变回以往冷脸样子:“说的正经事,严肃一点。”
但没坚持过两个喘息,又笑起来:“不严肃,不严肃了。”
“宁宁,我今天真的很高兴。你愿意接纳我了。”裴原抱着她站起来,在屋里四处望了望,最后将她放在了桌子上,他在前头蹲下,“这样吧,你来坐到我脖子上,咱们再骑两圈大马,庆祝一下。”
宝宁失笑:“这算什么庆祝。”
“骑大马的都是小孩子,你就是我的小孩子,可以任性一些。”裴原回头,“不喜欢吗?”
宝宁努努唇,想了一会,诚实答道:“喜欢。”
裴原笑了。
宝宁摇头:“但你现在腿上有伤,过几天再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