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子的亲昵……又是真是假?
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杂草,视线越来越模糊,胸口越来越闷,隐隐作痛。宫绫璟觉得自己好累好累,从未有过的疲惫,无力感像一个漩涡一般,不知道要把她吸进哪里去。
原来人在极致哀痛之时,竟一时也是哭不出来的……宫绫璟垂着眸,嘴角轻轻咧了咧,有些自嘲与无力。只是,只是……她为何眼前越来越黑,就像是她的天地间一瞬没了颜色,终于……
一片漆黑。
焰溟在看清牢中情形后,眉心一蹙,快步上前就揽住了宫绫璟的身子。
可女子却在靠上他的时候,身子突然一软,竟彻底昏阙了过去。
“阿璟!”焰溟脸色一变,入目是眼眸紧闭,一脸苍白的宫绫璟抱起,他抱着她的手蓦然一紧,转身怒喝出声:“来人——”
“主子!”声音却猛地被一道凄厉的女声打断。
焰溟脚步顿住,转身看着辛柔,眼里阴戾之色毫不掩饰,“皇后若是出了事,朕绝不饶你!”
辛柔一愣,随即扬眉轻笑,歇斯底里:“主子!宫绫璟除了有家世背景,能够给您最大的助力!到底奴婢哪里比不上她,您为何就是不喜欢奴婢?”
“你与她不同。”男人的声音紧绷得像箭上的弦。
“辛柔自知身份卑微,比不上皇后出身。可奴婢也是一心一意为着您!如若您一点都不喜欢奴婢,当初何必应承奴婢这个妃位!给了奴婢一丝希望!”
皇帝微微眯了眼,声音冷得像千年不化的寒冰,“朕本来就不是君子,朕百般谋划算计要的只是这本该属于朕的天下。至于应承你,一个妃位对当时的朕来说,与钱财官爵并无一般,你取得立储圣旨有功,想要一个妃位,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朕给你便是!可朕确确实实就是从未喜欢过你!”
“那你为何偏偏喜欢上宫绫璟?”女子凄楚一笑。
皇帝一顿,沉吟出声:“阿璟带给朕的,从来不止她身后的那些权势。”她的出现,说是照亮他生命里的一束光都不为过。
焰溟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子,冷清的面色柔和了不少。
话落,他已紧抱着怀中的女子大步走出了牢房。
而他自始自终都没有正眼看过身后的凄楚不堪,接近癫狂的女人。
辛柔确实在他登基至关重要的一步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可她本就是他培养的一名暗卫。辛柔在他后宫中的那些小动作,霏然的安排,他不是完全不知道。对她,他已算是次次容忍,仁至义尽了。
若非她把心思用到了宫绫璟身上,他想,他可以最大程度地容忍她。可打从她伤了宫绫璟之时,她在他这里便只能永远成了一枚弃子。
他原本还不想动她,可如今......
男人在踏出被清了场的牢狱之际,脚步一顿,眸光看向一处,冷了声吩咐,“废了武功,带回地宫。”
很快一黑衣人跃身而出,跪在皇帝身侧,抱拳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一个泪点挺高的人,可是改这一章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为女主哭了一下下555~
第64章
宫绫璟醒过来时, 隔着纱帐,迷迷糊糊之间只看到地上跪了一室宫人,她皱了皱眉, 移开目光就见着一抹明黄的身影正背对着她。
男人的后背宽厚挺秀,身形隐隐有些激动地颤动着,她脑袋仍旧昏沉,只听得他似乎在与御医说些什么。
宫绫璟动了动, 撑着身子, 慢慢坐了起来。
焰溟听见身后动静,却是立马就转过了身,瞧见宫绫璟醒了,他幽邃漆黑的眼瞳都亮了起来, 只快步上前,掀开纱帐, 坐上床榻紧紧揽住了她。
耳畔是男人激动低沉的声音,掩着少有的兴奋喜悦。
“阿璟, 我们有孩子了!”
宫绫璟浑身一怔, 僵着身子被焰溟抱着,喉咙哑涩得发疼, 手却还是不自觉抚上了小腹。
焰溟很快把她松开,瞧见女子怔怔地低着头, 并不像他初听见这消息时一般喜悦。
一张小脸更是惨白得跟纸一般, 本该粉润的唇瓣也毫无血色。
他拧了拧眉,转过身子,看着下头跪着的御医,沉了声,“皇后脸色为何还这般差?”
李御医闻言, 却是立刻磕头道:“皇上,娘娘身子一直调养的不错,腹中胎儿已有一个月左右。可近日娘娘怕是受到惊吓,又心有郁结。下官恐是娘娘心绪不佳,引起的血气不足。待微臣给娘娘调几副安胎补血的方子便会有好转。”
李御医说着一顿,犹豫片刻才接着开口,这话却是对宫绫璟说的。
“娘娘,下官斗胆,不得不提醒娘娘一句。娘娘腹中已有龙胎,为着孩子着想,心中有些什么烦闷之事,也该先行放下。若娘娘自己疏导不开,下官开再多药也是无济于事。”
焰溟蓦地看向面前的女子,她垂着脑袋,听着御医这话却也是不理不睬,全然没了往日的精神。
心中郁结?
焰溟蹙了蹙眉,挥手道:“下去吧。”
李御医作揖行礼,“是,下官告退。”侍候的宫人也一齐被皇帝沉声屏退下去。
晚七退出门口之际,有些担忧地看了榻上的宫绫璟一眼,可她只稍稍迟疑了一会就被李德喜拉着一并退下了。
屋内很快只剩下帝后二人,可周遭空气却仿佛凝结了一般。
焰溟的目光从刚刚就一直落在宫绫璟身上,他抿着唇看着面前垂着头,神色恹恹的女子,那张惯来娇俏的芙蓉脸上,已然没了往日灵动的容光。
他拧了拧眉,忍不住凑了过去,谁知刚靠近,手还没碰上她,身子却猛地被人推了开。
焰溟一愣,却看着宫绫璟很快抱起被子,把她自己蜷缩成一团,身子还在不断往后挪着,似怕极了他的触碰还是面对他一般。
焰溟的手僵在半空,心头一拧,他看着她微微眯了眼。
宫绫璟一头青丝如瀑般垂散在她胸前,脸上毫无血色,憔悴得可人。女子就这么一言不发,只抱着自己拼命地缩着,努力离他离得远远的。
到底是怎么了?!
昨日里她受了惊吓,都不似现在这般!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的念头,焰溟目光一沉,他倾身上前,不顾她的躲闪,手扣上她的后颈,强逼着她与他对视。
话一出口,却还是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阿璟,怎么了?”
宫绫璟看着面前的男人,僵愣了好几秒,第一次觉得眼前人既熟悉可实则却又似乎非常陌生。
他的眉目如往日般俊朗,面部线条冷硬,唯一不同的只是那双漆黑冷厉的眼瞳这会含上了少见的柔情。
他本便是个生性冷漠无情的人,唯独如今面对她时,整个人才似乎有了不少温度。
可若是……这些柔情都是他不得已才装出来的呢?
宫绫璟心中一紧,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庞,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真的看不清他,看不清这个男人。
他习惯伪装,掩饰自己真正的情绪,这一切她都知道。
可是她却从未想过,他对她的感情,也有可能统统都是装出来的。
宫绫璟张了张嘴,半晌却还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心里泛着涩涩的疼,无力地含下了眼睑,只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纤手不自觉又按上了自己的小腹,那儿却是暖暖的。
里头已经有一条小生命了吗?是他们的孩子?
孩子……
本应该是爱情的结晶。
可如今……
宫绫璟胸口闷闷的,只觉得自个像是被什么堵得慌。
焰溟眉心微蹙,目光在她面上转过,心一沉,迟疑出声,“阿璟,你若是有什么想不通,大可直接问朕,别自个在这伤神,小心伤了身子。”
问?
问他自始至终有没有爱过自己吗?
宫绫璟嘴角勾了勾,自嘲一笑。
她抬头看他,朱唇微启:“皇上,臣妾斗胆,想问问您当时究竟为何娶的臣妾?”
焰溟一僵,女子终于开口,可对上他时眸里疏离的冷意却是那么明显。
他想他本可以□□无缝地回答她这个问题,可是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他实在不想再骗她。
犹豫之际,却又听得女子出了声,语气微凉,如寒针刺骨。
“皇上,当年您是逼不得已被迫娶臣妾的是吗?”
他兀地抬头,就对上一张惨白的小脸,她的唇瓣微微翘起,勾出一抹嘲讽心酸的弧度。
“不是……”他刚开口却猛地被人打断。
“不是?可是臣妾听闻皇上当年娶臣妾只是为了夺得这云苍的天下。亦或是说,您当年不远千里到北冥求娶臣妾,根本不是因为爱上了臣妾,只是因着你的雄心壮志!”
宫绫璟对上焰溟,一字一顿,清冷渐厉的声音刚落,她却猛地被人揽进了怀里,男人用力锢着她,不顾她的挣扎与别扭。
他贴在她的耳畔,声音里难得有了一丝慌乱。
“阿璟,朕……”
宫绫璟在他怀中,眼眸一闭,讥讽一笑,“皇上!您答应过再不骗臣妾的。”
焰溟瞳孔重重一缩,抱着她的手微顿,他松开了她,双手扶着宫绫璟的肩膀,对上她的眼眸之时,才发现女子的眼眶里已经泛红。
他心里猛地一揪,突然再也无力开口。
当年事实的确如此。
在她薄凉的眸光下,他点了点头。
宫绫璟轻轻笑了,心里一窒,她默默地低下头,凉意袭上心头,酸涩感涌上鼻腔,她抽了抽鼻子,忍住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原来果真是她的一腔情愿,原来……她心里对这个男人纯挚的爱意,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父亲与他的交易与利用,是他谋求天下的筹码。
何苦呢、何苦呢……
察觉到怀中的女子不过是在这一瞬之间,整个人都颓了下来,焰溟眉心重重一拧。
他凝着她,诚实道出:“阿璟,朕当年娶你之时确实还没爱上你,可如今,朕实在无法再失去你。”
宫绫璟不为所动,一张小脸惨白得可怕,彻底没了表情。她其实有感觉也有怀疑,他当年是不爱她的。
可是三年前,他那样求娶她,在她眼里,她一直以为他若不爱她,就不会这样不顾天下非议,非她不可。只是他真的朝政繁忙,后又奔赴战场,与她相处时间太少。
她理解他,也总觉得他就是一个心性冷淡,不易对人动深情的男人。
他的若即若离,冷漠疏离,她因为爱他,总能找到借口替他开脱。
然而现在,这个困惑有了答案,因为是她父亲逼着他求娶她的,而他刚好那个时候也需要北冥的相助,为着他的天下。
如今,她再也找不到借口替他开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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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绫璟看着男人紧抿唇瓣,半晌开不了口,她无力地闭上了眼,身子疲惫地靠上了床沿。
“是我父亲逼得你娶我的是吗?你本不想娶的是吗?为着你的天下,你才不得不——”
未出口的话语,被人猛地打断。
“朕当年是错了,不该利用你的感情。”女子眼中的灰败与失望是那样的明显,看得他越发心惊,“可无论如何当年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阿璟,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过去?”宫绫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皇上,你骗臣妾久了会不会也把自己骗进去了?您真的有爱过臣妾吗?还是只是被那些条例束缚着,不得不一直迁就着臣妾!”
女子低柔的声音渐转冷冽,再也毫无温度。
焰溟拧紧了眉心,一言不发。
他若是真不爱她,如今便不会顾着那些条例!
北冥州主当年嫁女之时确实想的处处周到,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会留有二手去应对一些不可预料的变故,否则他这帝位早可以拱手让人。何况如今的朔国早已不比当年!
思绪纷杂之际,又听得宫绫璟淡淡开了口。
“焰溟,我们和离吧。那些条例,我会告知父亲,统统作废。你大可不必……”再有所顾忌……
话未完,却被人厉声打断。
“阿璟!”焰溟神色一顿,眸里的柔色骤冷。
瞧着女子被他吼得缩了缩身子,焰溟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倾身上前,不顾一切地揽住了她,扣着她的颈脖,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
喉咙溢出的声音有些不稳,“朕不会答应和离,你这辈子都休想再离开朕的身旁。和离一事,你休要再提!”
他黑暗的人生里难得的一束光亮,他怎么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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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喜原本以为娘娘怀上龙胎,又不知因着何事心中郁结,皇上今夜定然是会陪在娘娘左右的,整料后来房门被人推开,帝王沉着一张脸,眼里冷若寒冰,是宸沁宫宫人少见的阴戾。
外头一室的宫人暗暗心惊,纷纷跪下,待皇帝领人大步离开之时,才急忙进了屋里头。
晚七心中焦急,步子不自觉便快了些,她走到床榻边上,掀开纱帐,看到宫绫璟好好地抱着腿缩在里头,心头才舒了一口。
“娘娘?”她轻唤了宫绫璟一声,瞧见宫绫璟垂着眼眸,对自己不理不睬。公主一贯乐观开朗,往日里就算是生闷气,也会嘟着小嘴和她抱怨。如今这一声不响的模样,直叫晚七看得暗道不妙。
晚七皱眉正要开口,却听见后头细碎的脚步声。一回头就见着宸沁宫几个大宫女都侯在身后,正面面相觑,也确实都有些着急。
可到底是些外人。
她冷着脸,支开了人:“都杵在这里头干嘛?娘娘这会刚醒,还不快去呈些个参汤米粥上来,再把御医开的药熬好了赶紧呈上来!”
“是!”宫人领命,识相地退了出去。
待房门被合上后,晚七这才转身对着宫绫璟,道:“娘娘,您究竟是怎么了?何人惹您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