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为城内有人要趁皇帝御驾亲征造反……
二为江湖中的罗刹门已敢明目张胆地在南焰皇城烧杀抢夺,简直无法无天……
至于三……
宫绫璟觉得这传闻还勉强和真相有点沾边。
据说传成了:中宫皇后不知为何私自出宫,意外被刺客抓走,身负重伤……
然后还有一个演变版本:中宫皇后趁皇帝离宫征战,勾结刺客!刺客实则均为北冥人士,意欲联合北冥州造反……
宫绫璟当时听完嘴角一抽,只觉得这些私传流言的人不去写话本真是可惜了。
但是眼下皇城内这样的情形……
宫绫璟收回目光,抬手把窗户合上,身子转而半倚在墙上,眼眸闭起,眉心紧蹙。
只觉得心乱如麻,头嗡嗡作响。
这样的情形她显然应该赶紧回宫才是,加上……宫绫璟兀地睁开了眼。
面色微变,只稍稍一想梦中那一幕,她的心就抑制不住地剧烈跳动。
明明知道那只是梦魇,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恐惧,后怕。
“公主?”
晚七刚推开门,就见着宫绫璟倚在窗边,神色不济,她急忙上前,握住了宫绫璟的手。
可刚握上,就惊觉女子手心又是一片冰冷湿润。
“无碍,可有我母亲的消息?”宫绫璟见晚七一脸忧虑,只朝她宽慰地笑了笑。
以为晚七又要像以往一般闷声摇头,不料这回她竟颔首,忙道:“公主,皇上派去的人回来了,正在外头候着——”
宫绫璟一惊,眸光乍亮:“快让他们进来!”
晚七“嗯”了一声,上前去开门,进来的两人快步行至宫绫璟面前,齐齐下跪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宫绫璟让其二人起身,有急忙道:“可有北冥州的消息?”
其中一蓝衣男子,上前一步,抱拳禀奏:“回娘娘,属下奉皇上之命,快马加鞭去了一趟北冥州,无奈路上遭贼人堵截,这才耽误了些时日。但属下已确认州主夫人无碍,娘娘可放心!”
无碍?
宫绫璟一愣,急道:“母亲没有从马车上跌落?没有病危?”
蓝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呈递到宫绫璟面前,道:“是的,此乃北冥州州主给娘娘的书信。”
宫绫璟忙接过,打开信封。
只看一眼便知此信定然是她父亲亲笔,印章笔墨与以往如出一致。且信中父亲还提点她,如今云苍大陆正值多事之秋,天下并不太平,只怕又生混战,要她切记护好自己,切莫轻信他人,慌里慌张。
宫绫璟确定母亲无事,心不自觉一松,多日来紧张不已的情绪才缓了些,可一冷静下来,却忽觉不对——
那天凌哥哥的两封亲笔书信又为何?
母亲既然无碍,无病,更不曾从马车上摔下,天凌哥哥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编造这样的谎言欺骗她?!
宫绫璟眉头紧皱,心突突地跳着,骤时更觉不安。
恰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焦急的敲门声——
晚七面色微变,提剑护至宫绫璟身前,大喝:“何人?”
“上官霆烨求见!”
宫绫璟一怔,示意晚七前去开门。
晚七这才把剑收回腰侧,快步上前,打开了门。
门外的上官霆烨外头披着褐色大氅,肩头潮湿一片,而里头一袭官袍尚未来得及换下。
他大步踏进了房中,面色泛青,并不似往日那般直接跪地行礼,只抬手一挥,让房内刚刚两名进来传消息的人退下。
两人自然认得上官霆烨,很快依命退出厢房。
晚七蹙着眉,双眸紧盯着有些反常的上官霆烨,不着痕迹地把宫绫璟护至身后。
宫绫璟的心却不知为何从上官霆烨这般模样踏进之际再度又被狠狠揪起——
胸腔处熟悉得痛感令她呼吸一窒,可正要张开,却见得上官霆烨已经垂首跪立在她的跟前。
声音沙哑至极,一字一句地禀告:
“娘娘,前线传来急报,皇上坠崖——”
“你说什么?”
宫绫璟浑身一怔,身子竟不由自主地往后踉跄着退了一步,梦里的一切记忆突然铺天盖地朝她袭来。
心里刹时略过前所未有的慌乱,神志恍惚间,她只看得面前一身官服的男子,跪在她的跟前,抬首看她时,双目赤血通红。
“皇上中了敌军埋伏,不慎坠落悬崖,如今生、死、不、明——”
声音如闷雷声般轰在她的耳边,一股血腥气猛地袭上了她的喉间。
一道白光晃过她的眼前,女子身子骤然一软,眼前一片模糊。
……
耳侧是晚七焦急的叫喊声,还有嘈杂的脚步声,可是很快地她什么也听不清了。耳边只余下临海悬崖边上,那身负重伤,浑身浴血的男子,在纵身一跃之际,轻唤着的一声:“阿璟——”
原来那不是梦。
他最后深深地看她那一眼,是真的含着他对她的千般不舍,万般眷恋。
……
第二卷 .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庆祝第二卷 完结,我决定停更一天~~~!
第86章
寒冬渐渐过去了, 枝丫上的积雪慢慢融化成了雪水,滴落进泥地里,不见踪影。
初春焕新, 寒风乍止,可南焰城中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语却没有止住。
而是越传越烈。
人言可畏,人言可畏,人言有多可畏?
大抵可以颠倒黑白, 颠覆一座城池。
那日之后, 城内先是造谣皇后被歹人绑去,生死不明,而今中宫早已大乱。
可随后便有宫中内侍官人笑斥市井小民果真愚昧无知,皇后娘娘昨日还在御花园赏初春牡丹, 哪来的什么绑架?
后这等荒谬传言很快不攻自破,毕竟皇后人就真的好好地在皇宫内。
可就在这传言刚刚止住之时, 城内又很快传了一则看似更为荒谬的消息——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传出当今皇上早已战死沙场, 宫中皇室只是为了稳住民心, 稳住前方战况,才尚未宣告天下……
这种惊天动地的小道消息却总最能蛊惑民心, 很快这样的传言就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南焰城中几乎家家户户都大抵知晓了这么一回事, 众说纷纷。
有人对此深信不已, 只说是从哪位达官贵人的亲戚处听来的,确凿无疑;
当然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当今皇上骁勇善战,用兵如神怎么可能战败?忘了三年前是谁一统大陆,带领云苍走向而今的繁华盛世?
如今区区一个齐国, 曾经的手下败将就能将皇上置之死地?怎么可能!
尔等一介草民莫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才总这般胡言乱语!
但后来……这场战事似乎拖得有些久了。
寒冬已过,入春约莫已有月余。
可前线的战事却依旧没有平息。
南焰帝亲帅五十万大军,直把齐国反军逼退至峂峪关外,几乎将近是大获全胜,只差取下齐军逆贼主帅的首级,这样的战报消息就像发生在昨日一般。
可,后来呢?
便没有后来了。
两军僵持住了,准确来说应该是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朔国的军队攻不下齐军了。
种种的迹象和传闻渐渐地让百姓心生不安,夜深人静时,百姓的床头,总有些十分类似的细碎交谈。
“咱们皇上该不会真的……真的战、战死了吧?”
“胡说些什么?皇上战神一般,亲帅五十万大军,怎会不敌区区三十万齐军!”
“可……”
“可是什么?”
“你可听闻,实际并不止三十万齐军。齐军的背后是北冥州……”
“北冥州?这……不,不可能!咱们皇后娘娘可就是北冥州的公主,那位州主听闻疼爱极了这公主殿下,怎么可能助齐国对抗皇上!”
“哎这……我可刚听一谋士分析所说,那北冥公主实则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怕与北冥州人里应外合,欲……欲……灭了咱朔国啊!”
“休得胡言!皇后娘娘那般的人,怎可容我们私下诋毁——罢了罢了,咱一介草民,这国家大事也轮不到咱做主,这日子该吃吃,该睡睡,莫要想太多……”
……
也不过瞬息,北冥州联合齐国欲灭朔国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南焰城。
更可怕的是——这些流言蜚语连中宫皇后都牵扯了进去,似乎一切都是阴谋,是北冥州从三年前便策划的一场惊天谋划,等待的就是这么一个良机。
而城内一些富甲商户甚至已寻着机会,意欲逃离南焰都城……
城内这样的言论,宫中朝野不可能不知晓。
百官对此焦头烂额,上官霆烨已不知熬了几个通宵。
皇上下落不明一事,迄今为止,实则只有朝中四五位高权重的重臣获知。以上官霆烨为首,接着是廖太尉,齐太师……
此事事关重大,无论于朝野,皇城,战场,都是一不小心就会颠覆整个天下局势的事情,所以必定不能张扬。但不知为何这则消息却很快不受控制地传遍民间,还越传越是荒谬,连皇后都扯了进去。
流言,流言,传的人多了,谈的人多了,信的人也就多了。
流言可能也就不再是胡言乱语了,而逐渐演变成了事情的真相。
……
宫内侍候的宫人都非常担心皇后娘娘受到这些流言蜚语的影响,朝臣、百姓可能不了解这位皇后,只知道当今这位皇后从北冥州而来,地位极高,生得貌美,气度非凡,是那海底的明珠,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可宫人却是非常知晓皇后娘娘对皇上的一片痴心。
而皇上还未前去征战之时,又是如何宠这位娘娘的,如何的放不下皇后的。
帝后何等的恩爱,皇后会联手北冥州谋反?
天方夜谭!滑天下之大稽!
只是……皇后娘娘现在怀着龙胎,且宸沁宫宫门时常紧闭,外头宫人其实也很少能见皇后一面。但不知为何,都很怕娘娘听到那些消息,受了刺激,再出什么差错。
可实际上,这样的消息已经影响不到宸沁宫内这位皇后丝毫了。
没有什么消息比午夜梦回那一幕更能叫宫绫璟痛彻心扉了。
那日,上官霆烨话落,宫绫璟便晕倒昏迷了,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送回了宸沁宫。
上官霆烨本便是要去迎这位皇后回宫,皇上已下落不明,中宫皇后绝不能再出事。
醒来之后的宫绫璟,看着熟悉的一室奢华,珠帘水晶,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她原本也是要回来的。
她要回来的。
她要回来等他的。
她还要回来陪他见证一个盛世呢。
.
而后,宸沁宫侍候的宫人很快发现皇后变得非常嗜睡,时常没日没夜地躺在床上,也不梳妆打扮了,更别提好好用膳,偶尔用上两口,也就全吐了。
某日一大宫女捧着物什进里屋侍候娘娘时,就见着皇后平躺在榻上,眼眸紧闭,看似睡着了。可细细看去,便不难发现,女子柳眉紧蹙,面色苍白泛青,额上满是细汗,显然精神极度不好。
这哪是嗜睡?这分明是娘娘一直在强迫自己入睡!
大宫女心惊,但她不敢擅作主张叫起皇后,便匆匆去外头唤来了晚七。
那时晚七正在替宫绫璟煎药。
闻言,手微顿,倒也不是很意外,只冷静地命宫人去做些别的差事,不要去打扰娘娘。
而后她熬好了药,才呈着汤药一并进了宸沁宫。
晚七轻轻把手上呈递的东西放到桌上,再走到床榻边上,一见榻上女子双眸紧紧闭着,苍白如纸的面容时,喉咙便忍不住一哽,但情绪很快被她压下去。
晚七上前半弯下腰,握住宫绫璟身侧的手,声音放得极轻:“娘娘,药熬好了,您起来喝吧。”瞧着宫绫璟不为所动,晚七又轻声道:“为着您腹中的小皇子。”
晚七很了解宫绫璟,这话一出,很快就见到了宫绫璟缓缓睁开了眼,晚七连忙拿起一旁的靠垫垫在宫绫璟身后,扶她坐好。
又走过去把呈药的碗拿了过来,一勺勺地喂宫绫璟用下。
宫绫璟其实喝药吃饭都很配合,异常地配合,不吵不闹,给什么便用什么。
只是那膳食,她偶尔总会反胃,没办法。她很努力地强迫自己吃下去了,可是不过一会又都会悉数吐出来。
大抵她也知道如今她是有身子的人,她不吃,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吃呢。
于是她吐完又会接着吃,倒是把一旁的晚七看得心里酸涩揪痛,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哽咽地求她别用了……
晚七收回思绪,看宫绫璟用完药又要躺下,想了想便劝道:“娘娘,要不要起来走走?咱们院子里的玉兰和牡丹开得极好……”
如预料中所想,宫绫璟摇了摇头。
晚七咬咬牙,放下瓷碗,蹲在了塌边,紧紧握着宫绫璟的手,语气有些急:“公主,您为何一直要这么强迫自己入睡呢……您这样一直躺着,一直消沉下去也不是回事啊。长期以往,您的身子怎么吃得消?”
话落,床上的人却还是紧紧闭着眼眸,宫绫璟就像是把自己隔绝了起来一样,不愿意接受任何外界消息,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晚七看着宫绫璟这幅模样,着实无奈,最后也只能把她的手重新放进被褥之下,妥善盖好。
可谁知她起身刚要走,身后便响起了久违的声音。
“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