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姜将军打算留我到什么时候?”
姜陌寒:“等我跟苏黎安当面谈过, 再送你去歆州。”
沈枝没想到他会这么安排,她心里是渴望回到爹娘身边, 但她受兄长之托,还要照顾陈羽, 不能就这么离开。
姜陌寒又拿出一套衣衫,略显笨拙地递给她,“都是新的。”
沈枝没接, “能送我去陈记当铺么,比在这里合适。”
姜知意掐了一下兄长硬邦邦的手臂,恳求道:“对对, 还是送暖暖去陈嫂子那里吧!”
姜陌寒思忖片刻, 点点头, 当晚就送沈枝去了陈羽那里,并派护卫把守。
陈羽给沈枝腾出一间屋子, 沈枝泡在浴桶里放空思绪, 温热的汤水沁润肌肤, 惹得小脸绯红。
她裹着衣衫站在铜镜前,十六七的年纪,肤白貌美, 却少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洋溢。穿好衣裳走到露天挑廊上,坐在藤编吊椅上。
栏杆上挂着一盏风灯,隔着薄薄烟雾,照不起她的面容。
陈羽新养了一只小猫,小猫喜欢香喷喷的味道, 于是跳到她腿上,用头拱她的手。
沈枝替它顺毛。
天空如浓墨晕染开的颜色,唯有一弯银月透亮皎洁。
姜陌寒站在阴影里,眼前是女子肤若凝脂的肌肤,长长的青丝披散肩头,虽然距离不近,但能清楚感受到她周身散发的光。
他握握拳头,不禁想起曾经,她拒绝他的场景。
那时的她说自己不配拥有感情,可转眼,她就嫁给了苏黎安,是何原因,他抓心挠肺地想要知道。
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是个憨憨,什么也不敢问,亦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
苏黎安出宫时,才有人将姜陌寒带走沈枝的事相告,苏黎安当即冷了脸。
他握紧手里的折扇,向来温和的眉眼染了一层寒霜。
当晚,大批护卫包围了姜府。
姜知意扶着姜老将军走出来,姜老将军瞧见来人,拱手道:“不知苏大人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说话间,他瞥了一眼苏黎安身后黑压压的护卫,这些人并非禁军,也非五军都督府的卫兵,而是西厂的人。
好端端的,苏黎安动用西厂势力对付他......有些说不过去啊。
姜老将军心里掂量着轻重。
这时,姜知意点破了缘由,“爹,大哥带走了沈枝......”
姜老将军瞪圆眼睛,“什么?!”
姜知意知道事情被闹大了,急得差点哭出来,“都怪女儿多嘴,女儿去苏府找沈枝玩,发现她被苏黎安禁足了,就将此事告知了大哥,谁知大哥......”
这般冲动!
姜老将军一拍大腿,“你大哥糊涂!”
这事传出去,谁的名声也不保啊!
而且,让他如何跟鸣启帝解释??
又如何向苏黎安赔罪??
姜老将军:“你大哥呢?”
姜知意哭丧着脸,“女儿不知。”
姜老将军磨牙,撩袍步下石阶,笑嘻嘻拱手,在苏黎安开口前,抬手示意他冷静,“苏大人,老夫定会给你个交代,咱里面请?”
苏黎安哪有时间跟他周旋,在他看来,沈枝落在姜陌寒手里,如同倒进虎口,“姜陌寒呢?”
姜老将军露出一抹愤然,“臭小子欠打,可老夫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话落,偷瞄苏黎安一眼,发觉男人的脸色更差了。
苏黎安看向他,目光透着无尽凉意,“改日再来拜会老将军。”
“诶。”姜老将军怕苏黎安对付自己儿子,“我家小子什么性格,我再清楚不过,他是绝对不会伤害令夫人的。”
“最好是。”苏黎安语调不明,背手离去,身后跟着黑压压的缇骑。
苏黎安收到探子口信,说沈枝被姜陌寒带到了陈记当铺。
随即,陈记当铺被包围的水泄不通,大有要砸场子的势头。
城中恶霸瞧见这场景,都有些自惭形愧,他们可不敢这么猖狂。
姜陌寒站在当铺前,定眸看着一身官袍的苏黎安,“苏大人擅自动用西厂势力,不怕陛下责怪?”
苏黎安冷声反问:“姜将军擅离职守,掳走臣妻,不该更担忧自己的处境吗?”
姜陌寒一改往日正经八本,“本将不像苏大人这般铁石心肠,相反,本将怜花,美人落难,岂有不救的道理。”
苏黎安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握成拳,似笑非笑道:“沈枝在里面?”
姜陌寒:“在是在,但苏大人有能不能接走她,就看苏大人的本事了。”
苏黎安抬眸,看向空荡的二楼挑廊,他确定沈枝就在屋里听着他们的对话。
他半抬起修长的手,食指一晃,身后的缇骑们拔出佩刀。
姜陌寒以为苏黎安只是装装样子,没曾想他来真的。、
“且慢。”
一道女声传来,两个男人同时看去,见沈枝裹着披风出现在门口。
两人同时向她走去。
沈枝避开姜陌寒,走到苏黎安身边,低声道:“我跟你回去,你叫西厂的人散了。”
苏黎安看她的目光偏冷,“姜陌寒呢?”
沈枝:“我们的事,与他无关。”
苏黎安兀自笑笑,“他该被千刀万剐。”
“苏黎安!”
“你夫君在这呢!”苏黎安长眸迸发幽光,她竟然为了一个拐走她的男人跟自己吼!
沈枝不想再引起不必要的纷争,推了一下他胸膛,“回府。”
苏黎安窝火,看了姜陌寒一眼,“改日再与姜陌寒讨教人品!”
姜陌寒却喊住了沈枝。
沈枝顿住步子,没回头,“沈枝蒲柳之姿,不值得将军怜爱,请将军忘了我吧。”
这话绝情,却也明明白白。
姜陌寒闭闭眼,看着苏黎安搂住沈枝的腰,消失在眼前。
马车上,苏黎安松开沈枝,语调有些恶劣,“蒲柳之姿?”
沈枝挑起窗帷看向外面。
苏黎安用扇骨勾起她下巴,又问了一遍:“蒲柳之姿?”
沈枝觉得此刻苏黎安极为陌生,像沉睡的捕食者看见食物,露出了锋利的爪子,“嗯,蒲柳之姿,也不值得苏大人惦念。”
这话够气人,苏黎安用扇子拍拍她的脸,“吾妻娇艳欲滴,哪里是蒲柳之姿,这样贬低自己,是还想着和离?”
沈枝推开扇子,“明知故问。”
“和离可以。”
“......”
苏黎安看她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冷笑道:“陪我一晚,省的苏某被人说成好男风。”
沈枝还真就思量起他这话几分真假。
苏黎安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她不惜卖掉身子,也要跟他和离?
没等沈枝开口,马车抵达苏府。
苏黎安脱下身上的鹤氅,将她整个人包住,夹在胳膊下,步下马车。
铃铛急急跑回来,被苏黎安眼风一扫,吓得嘚瑟。
她从未见过苏黎安这般冷冽的目光。
原来,这个风光霁月的男人,也有令人不寒而栗的一面。
苏黎安将沈枝带进屋,后脚一勾带上门。
沈枝扯下鹤氅,“你出去。”
苏黎安气笑了,她跟野男人跑出去,回来后不但不理亏,底气还这么足?
真是被宠坏了。
他走上前,大手蓦地盖在她胸口,女人向后躲,被他用另一只手拉回来,“沈枝,平心而论,我对你不够好吗?”
沈枝忍着胸口的异样,瞪他,“不记得了。”
苏黎安呵笑,真是快被她气死了,“你了解过前世的我吗?”
沈枝不敢呼吸,可越憋着,呼吸越急促,“前世今生的你,我都不想再了解。”
苏黎安紧了紧手掌,掌心下,令他血液兴奋。
沈枝推他,“你别这样,我们本就不是一类人,你捆着我有意思?”
苏黎安看了一眼她的衣裳,才发觉她穿的不是昨天那套,火气蹭一下窜起,抱起她走出内寝,将她压在床上。
沈枝惊慌失措,“你......”
苏黎安捂住她的嘴,眼里肆无忌惮,“今晚与我重温旧梦,如何?”
“苏黎安,你敢这样,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沈枝挣扎着起来,被男人压住腿动弹不得。
她再次成了砧板上的鱼,任其宰割。
苏黎安吻她面颊、耳根,嘬她的每一寸肌肤,连手指也不放过。
她摇着头,吓的魂飞魄散。
苏黎安受不了她委屈巴巴的样子,心一狠,让她跪在塌上,不去看她的脸。
可算算日子,这几天她刚好来了小日子。
可恶!
苏黎安坐起身,大口呼吸。
沈枝得将自己卷缩在一角,眼角通红,像被教训了的小猫,独自舔舐伤口。
苏黎安的心蓦地一软。
拿她终究是没办法。
“行了,别哭了,我不碰你。”
沈枝如获大赦,可当晚,沈枝发热了。
她的娇气程度,令苏黎安无奈。
不禁吓,还总气人。
苏黎安耐着性子,为她擦拭额头,动作极为轻柔。
沈枝迷迷糊糊,念着爹娘,苏黎安心里是自责的,但气不过她动不动就提出和离。
“苏黎安。”沈枝忽然念了一句他。
苏黎安心尖一颤,俯身靠近她,试着缓和语气,“嗯?”
“苏黎安。”
在讲梦话?
苏黎安坐回床边,静静看着她,忍不住,握住了她发烫的小手。
娇气包。
小娇蛮。
他在心里骂她。
沈枝翻个身,他不得不松开她的手,手里一空,连带着心也空了。
“难受。”沈枝嘀咕一句,然后开始哼哼唧唧。
她烧的厉害,小脸惨白,惹的苏黎安越发心疼。
他叫来铃铛,让她带着护卫连夜去一趟太医院,务必让院使亲自来一趟。
能请动院使的,多半是皇亲国戚,不过以苏黎安的地位,应该不成问题。铃铛没做耽搁,立马赶往太医院。
院使给沈枝施了一副针,叮嘱了苏黎安一些事宜。
苏黎安一一记下,回到床前,弯腰摸摸她额头,比刚刚好一些。
他叹道:“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沈枝忽然双手环住他脖子,迷迷糊糊念着:“子蕴。”
苏黎安闭上眼,很庆幸,她能喜欢上了这一世的自己,若不然,他连挽回她的机会都没有。
阳光熹微,沈枝揉着眼睛醒来,平抚了一整晚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
铃铛端着药和点心进来,“小姐,该喝药了。”
沈枝坐起来,浑身酸疼,一身的汗。
铃铛为她披上斗篷,“小姐,苏大人上朝去了。”
沈枝惊讶于铃铛对苏黎安称呼的转变。
铃铛为她擦手,“是苏大人照顾了小姐一整晚。”
沈枝眸光闪动。
铃铛又道:“他一夜未眠,天刚亮就走了。”
沈枝心口难受。
铃铛舀起药汁,喂她喝药,“就事论事,昨晚的苏大人,还挺好的。”
沈枝端过药,“你先出去吧,我想再睡会儿。”
铃铛应了声,边走边叮嘱,“早膳还未准备好,小姐喝完药,先吃些点心垫垫胃。”
“好。”
*
金銮殿上,因立储一事,首辅和苏黎安再次发生争执。文臣的口舌之争,不亚于武将的兵刃相向,场面一度令彼此下不来台。
苏黎安倒还好,首辅直接气晕了过去。
苏黎安:“......”
老狐狸挺能装。
贺硕站在贺淮一侧,木然地看着苏黎安,耳边是贺影然发疯前的话——
“你若能说服贺衍,他会成为你的屠刀,所向披靡。”
散朝后,苏黎安推着轮椅送鸣启帝回养心殿。
鸣启帝像个风烛残年的病患,疲弱不堪,他知自己大限已至,已拟好传位诏书,只是,还未决定好将诏书托付给谁。
若说姜陌寒是他的剑,那苏黎安就是他的盾,他信任苏黎安,但他还不能确信陈远澈能坐镇江山。
日落黄昏,苏黎安回到府上,直接去了沈枝屋里。
沈枝还有些烧,但恢复了些精气神。
苏黎安想陪她聊聊,可她一副冰冷冷的模样,泼灭了他的热忱。
两人僵持数日,苏黎安始终没有跟她聊上前世的事。
也怪他,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
*
这日,歆州信使传来沈伯崎和裴氏的家书,沈枝反反复复看了三遍。
裴氏在信上说,一切已安顿好,只是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
沈婼禾跟她们走散了。
裴氏让沈枝在京城附近多派些人手寻找。
沈枝回了信,并拜托了裴乐野帮忙寻找。
苏黎安得知后,暗中加派了人手。终于在第十日,寻到了沈婼禾。
沈婼禾是在荒郊野外跟家人走散的,她算是机灵的,因不认识去往歆州的路,便立即返回了京城。
她被苏黎安的部下找到,部下没做他想,将她直接送来了苏府。
沈枝也不能不管她,便将她安置在客院。
苏黎安回来时,照例去往沈枝那里,见她不理自己,便兀自回了书房。
沈婼禾觉得是苏黎安帮了自己,没跟沈枝商量,自己去往苏黎安的书房道谢。